其他三人自觉往桃花树下一蹲,坐等好戏。
白玹掏出随身携带的糖食,正要悠闲享用,抬头看清了沈辞那边的景象,手中糖果“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巫年俯下身,抱住了沈辞。
这场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正在笑嘻嘻的渊池余也愣住了,仰着头看他们,满眼的不可置信。
沈辞感觉自己全身神经都绷紧了,大脑中一片空白。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微微弯腰将他抱住的时候,身上的清洌味道似也感染了他,搅得他脑中一片混沌。
这是要干嘛?打架前的仪式感?
只听说过干架前象征性地握握手的……没想到古人竟讲究到这种地步。
半晌,沈辞面色涨红,终于憋出一句:“呃……我可不欺负小孩,你要打找别人去。”
“沈师兄,你背后有东西。”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沈辞感觉到巫年身体僵硬了一下,说:“我没有要打你。”
“我背后啥东西?”
又是出奇一致的异口同声。
背后传来几声师弟妹的笑声,沈辞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尴尬的场面,这才想起来他们俩还抱着,连忙退后几步,手忙脚乱地拍打后背。
不过是只小虫罢了。
对上沈辞疑惑的目光,后者道:“我以为是毒蛛。”
另一旁的渊池余反应过来,跳脚骂道:“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快走了!”
看戏的三人也站起身。颜娰看着满地刺眼的阳光,不满道:“就不能坐马车去吗,反正又不急,晒死了。”
说罢,颜娰转头看向白玹。
虽然每次出门几乎都要骑马,但若是往常,白玹定会跟着附和。可今日他却反常地转过脸:“还是算了吧师妹,我瞧这天气正好 ,骑马兜风岂不惬意?”
楚无觅意味深长地瞥了白玹一眼。
渊池余教训道:“就你矫情,成天跟个老鼠似的天天躲太阳,有没有点修仙之人的样子?”
颜娰冷笑了声,把渊池余一把抱起来,这可让沈辞吃了一惊。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也不算很轻,可他这个看起来瘦小的师妹却很轻松,还坏心眼地上下颠了颠,坏笑道:“师尊,你这样也自己坐不了马呀,不如和弟子共乘马车,您看如何?”
“孽徒,竟敢对师尊大不敬!坐马车也不是不行……”
见师尊松口,另外四人只得老老实实地去牵自己的马,身后传来了颜娰得意的笑声。
楚无觅牵起马绳,看着一旁被洗得皮毛发亮的白马,挑了挑眉:“换马了?追风哪去了?”
追风就是沈辞给那只小马驹取的名字。沈辞闷闷道:“它就是追风……”
追风适时地嘶鸣一声。
巫年也看了过来,轻笑:“还是追风原先的样子更神气。”
其实其他人早就看出来了,但沈辞实在是太过不拘小节,再加上从来没给追风洗澡喂食过,竟从没发现过。
沈辞偷瞄一旁巫年的猎云。那匹金色骏马毛色油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禁心中感叹,这匹宝马果然更适合巫年,若是当年真给了他,恐怕也是白白糟蹋。
巫年看着沈辞直勾勾盯着猎云,搞得金色马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踏着马蹄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思。
师徒六人终于启程,向着阴乡进发。
耶容白家,家主书房。
白醉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听着管家的汇报。
“大人,据线人来信,颜家境内的阴乡已经确定露出了毒巫圣女到临留下的‘秽红’,颜家已经派人前往,除了渊仙师一行人,再无人前去。”
白醉安嗤笑:“怎么可能没有。”他将手指伸进墨砚中,缓缓画着圆圈,“阴乡虽危险至极,各家也不会贸然前去,但是我们能让阿玹替我们调查,其他人就不能了吗?”
老管家一愣:“少爷早慧,自然可担此大任,其他人……他们不过十五十六岁,自小娇生惯养,一群未经世事的小孩罢了。”
白醉安笑了起来:“小孩?除了沈家那个败家子以外,其他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若真动起武来,阿玹绝对落下风。”想了想,他又道:“你再寻一批人走水路,秘密调查的同时保护好他。”
“是。”老管家下去了。
屋内恢复静寂。白醉安收回手指,怔怔地看着被压在盏灯下的信封,过了许久,喃喃道:“阿姐,我可以相信你吗?”
沈辞前世还没骑过马,毫无技术可言,再加上原主对自己的爱马也没有很上心,毫无默契可言,以至于这一路上他摔了三次,最后在师兄弟们的嘲笑声中灰头土脸地钻进了马车。
颜娰给沈辞包扎伤口时,渊池余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又嫌他占地方,对着沈辞一顿拳打脚踢一番后,脚搭着他的腿睡着了。
颜娰的包扎手法让沈辞一度痛得眼前发黑。他本来想探头出去叫白玹进来,可颜娰却把他赶走了,说自己想试试给人包扎,让白玹别多事。
“沈师兄,疼不疼?”
“不疼。”
一炷香后。
“沈师兄,疼不疼?”
沈辞强强忍泪水:“不疼。”
大小姐你最起码给我膝盖缝完好不好!伤口搁那儿库库流血你还问我疼不疼!
颜娰看着伤口,咕哝道:“怎么还在流血……我去叫白师兄来看看。”
眼看着她终于起身离开,渊池余也已下车,沈辞眼前一亮,感动得泪流满面。
谢天谢地,师妹你终于开窍了!
冷不丁的,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巫年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沈辞在抹眼泪,顿时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沈辞抬起头,硬是把卡在喉间的那句“挖槽怎么是你”咽了回去,强笑道:“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可落在巫年眼中,他这副故作坚强红着眼框的模样实在让人于心不忍,他没再犹豫,利落地钻了进去。
半蹲在沈辞面前,巫年眉头紧锁。
针线扎进鲜红的伤口里,又笨拙地穿过完好的皮肉,刺出新的创口,歪歪斜斜地连在一起,实在叫人惨不忍睹。
巫年:“你怎么没让师妹停手?”
沈辞想起刚才自己逞强的模样,小声说:“因为我好面。”
要早知道师妹毫无经验,他打死也不会为面子献身的!
巫年叹息:“她就是耍你的,也就你会被她骗到。”
沈辞强笑道:“一点小伤博美人一笑也算值了,再说了,也不是只有我会被骗到……嘶你轻点!”
巫年从一旁拿过针线说:“轻不了,我要把这原先的线拆掉,你自己忍着点。”
淡淡的血腥味传开,沈辞攥紧了袍角痛得直抽气。巫年很快重新缝好伤口,裹上纱带后抬起头,对上沈辞盈满泪水的眼,劝道:“师兄近来还是要勤加修炼,和追风多多相处,怎么现在连……”
巫年忽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收拾器具,不再说话了。
他忘了,误入歧途灵基受损的沈辞如今只是废人一个。
不过连自己的灵马都驾驭不了,这得是损得多严重。
想到这,巫年脸色愈发阴沉。
沈辞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吓得噤若寒蝉,心中暗暗思考着对策。半晌,却见面前的少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到地方歇歇脚了,师尊他们已经去了客栈,我……我背你下去吧。”
沈辞登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没残废呢,多谢巫师弟,你先走吧。”
巫年见他怎么也不肯,只得自己先下了车,在外面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进了客栈。
小二早早就在外等候,见了两人便迎了上来,笑道:“两位劳累了,您们随我来。”
巫年笑回道:“有劳。”
沈辞好奇地东张西望,抬头见店外牌匾上写“南淮客栈”,问道:“这是哪啊?”
巫年指向西边,声音低沉:"这里是玄依镇。再往前,需渡一条无名河,河对岸便是阴乡。”
沈辞心中大惊,这灵马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他们早上还在中原,晚上竟就到了南蛮地。扑面而来的已是南蛮特有的腥热瘴气,连月光都被染成浑浊的暗红色。
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一边引路,一边和沈辞搭话提醒道:“两位仙尊若去阴乡可千万要小心,里头的妖魔可凶狠了,听说前几日还有商队误入,到现在都没消息!”说到这,小二惋惜地叹了口气,“唉,你说这事真是……”
沈辞笑了笑:“多谢小兄弟提醒了。”
巫年扶着沈辞单脚跳上了二楼,可算进了房间,沈辞累得躺尸般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巫年安顿好他便出去了,屋内静悄悄的。
没一会儿,正当沈辞昏昏欲睡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沈辞疲倦地抬起眼皮,对上巫年欲言难止的目光。
“怎么了?”
“房间不够了,师尊让我们俩凑合一晚。”
“行啊。”沈辞往里边挪了挪,拍了拍一旁的位置,“你睡外边吧,我睡着了容易掉下去。”
巫年抿了抿唇,没有动作。
“怎么了?”沈辞疑惑地看向他。
巫年终于开口了:“你……饿不饿?”
这话一出,沈辞才发觉他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饥肠辘辘了,只是自己的困意更胜一筹。
巫年见坐在床上的人点头如捣蒜,于是说:“出去吃吧,我请客。”
一听要出门,沈辞那股饱餐一顿的兴致顿时消散。
一来他走路不便,二来,也是最重要一点,他这人实在有些懒得过分。
沈辞还在犹豫该怎么委婉地拒绝巫年,巫年却怔怔看着沈辞受伤的膝盖,抢先一步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膝盖有伤。”
沈辞大喜,师弟果真通人性!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他心中的标准答案。
“我去买回来吧。师兄想吃什么?”
“章鱼小丸子!”沈辞语气中的兴奋简直要溢出天外。
巫年愣了愣:“闻所未闻。这是靳川的特色美食吗?”
沈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啥,连忙找补:“哈哈哈是是是……忘了这是在外面了,师弟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早去早回。多谢啦。”
巫年应了声,转头出门了。
屋内恢复寂静。沈辞转过身趴在被子上,不禁有些懊恼,这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居然已经开始怀念校门口卖的章鱼小丸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