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剧》 第1章 回家 祭元时节,大街小巷铺张挂满了彩灯,通透的琉璃在白日光的折射下,映照出一束束朦朦胧胧的彩光,为沉寂多时的沈府大门镀上一层梦幻色彩。 安闲大街上人流如织,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形状各异的小妖,佩剑的修士,被关在笼子里会说话的家禽,长着翅膀的建筑。乍一看光怪陆离,诡异至极,可整体又毫无违和感,令人咋舌。 沈府斜对面的聊胜茶馆,几个熟客聊的热火朝天,新沏的香茗尚未细品,便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等佳节,怎不见沈府那位出来潇洒?当真令人稀奇。” “听他家下人说是染了风寒。” “什么风寒一病病半个月?我看八成是平时懈怠修炼,谪仙大会怕出糗吧。” 其中一人摇晃着折扇,道:“可不,去年的谪仙大会,那沈辞不就作弊被发现了?” 众人哗然:“果真?” “保真!我师父的兄长的儿子,去年亲眼见着的,那沈辞作弊服用禁药,在比试中打伤少阁主,被抓了个现行还想抵赖,”扇骨“啪”地一合,那人凛然道:“当真年少无知,竟敢挑战谪仙阁的权威!” 旁座老者捻须道:"老朽原以为是市井谣传...…这沈奕果真是个人物。” “何止!”!"说书人似的男子突然拔高音调,语调抑扬顿挫,引得满座侧目,“我还听说啊,这沈家小公子沈辞,给少阁主下了挑战书!” “嚯!”!"众人惊得茶盏乱颤,忙不迭饮茶压惊。其中一人道:“这沈奕真是不知死活,少阁主收了吗?” 不等回答,马上有人反驳道:“他怎么会收?一个贵家公子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少阁主岂会与这种纨绔子弟一般见识?” “毕竟同是渊仙尊门下的,不至于闹得如此难堪。” “这才是故事的重点,”说事者缓缓放下茶杯,故作神秘道,“少阁主真的收了!我一兄弟在谪仙阁当差,亲眼所见,包真!” 话音未落,"噗——"数道茶箭喷薄而出,动静引得四周的客人回过头来,刚才反驳的人通红着脸咳嗽,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寂然。 “不会吧?这是要同师门互掐?” “妙哉妙哉。” 说事的人呷了口茶,折扇一展,悠悠赞道:“这沈奕,我敬他是条汉子。” 汉子用被子裹紧自己,只露个床被的花纹给身后尚有一段距离的侍女,满面惊恐。 他只记得昨晚刚查完高考成绩,欲哭无泪正欲求死却又不敢,囫囵吞了两颗安眠药准备快速入睡,再次睁眼就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空调也没有。 更恐怖的是床边站着一群陌生人,他还没睁眼就听到了各种压低的绵绵软软的女声,更是吓得更是一动不敢动。尽管声音刻意压小,沈词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少爷”“修炼”等字眼,心中不禁疑惑。 直到最后一个侍女退下,屋内彻底安静,他脑海里才出现了原主零零碎碎的记忆。 沈奕,天下第一世家——靳川沈氏的独子,母族是杏林名门世家耶容白氏的独女。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身体却不好,灌汤喝药已是常态。所以更得重视,千般惯养万般宠爱,宠出了个目中无人的骄纵性子。身为仙门世家长子却从不肯好好学习,修为平平,基础知识储备更是认知盲区。除去各种在大街上撒钱,无差别对任何人发火等弱智行为,也勉强算得个潇潇公子。 可关键在于,这货虚荣心极强,知道自身资质平平,于是花高价买各种仙丹妙药提升灵力。这类药下料猛,副作用堪比对象道歉小作文,再者这类药只在黑市上售卖,各大仙门严禁弟子们购买,一经发现将逐出师门,名单公布于天下,所有仙门永不录取。因此,再想一步登天的人,在这威压之下也要斟酌三分。 可这沈奕是个人傻钱多的,不顾下人阻拦一下吞了好几颗,待到药效发作后,在谪仙大会上公然挑战并打伤谪仙阁少阁主,自己的师弟——巫年。 同为人间第一圣手的徒弟,巫年与这位纨绔子弟恰恰相反。他天赋异禀,年少有为,却又从不自傲;出身显赫,但并无高高在上的姿态,从不吝啬援助之手,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名声远扬。 可就是这么个优秀的凤头,居然下场和沈奕这个狡猾的鸡尾切磋了一回,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服下丹药的沈奕打伤,沈辞作弊的糗事也在打斗中暴露,一战成名。 一年一度的谪仙大会由谪仙阁主持,各大仙门世家都会送年龄适宜的弟子前来切磋比试,但除了交流技艺以外,更重要的是广结人脉,结交益友。 因此这沈氏独子作弊一事一出,沈奕臭名远扬,功体受损,适得其反,靳川沈氏丢尽颜面,沈辞仓皇逃离。本以为仅此一事这厮会改过自新,可任谁也没想到沈辞脸皮竟如此之厚,回家嘤嘤了几天,又一纸挑战书送到谪仙阁,与巫年定下三年之约,三年后的谪仙大会定要一雪前耻,夺得谪仙冠。 至于这谪仙冠,就是每年谪仙大会榜首的囊中之物了。 沈家废柴挑战谪仙少阁主的消息不知何时传开来,引得满城哄笑,坐等看乐子。 沈词:“……” 就在沈词暗暗为原主闯过的大祸发愁时,脑海中的机械音响起:“去洗澡。” 看来这就是穿越文必备的系统了。 不过他这个系统怎么那么高冷! 沈奕自己在被窝里面试图和系统对话,另一旁,沈词的贴身侍女语姝屏手挥退小侍女们,自己走上前,轻声道:“少爷,该沐浴了。” ……沈奕不安地缩了缩,古代的公子爷是不是要下人给他洗澡?可他不是啊!他这种自立自强的现代人自己可以! 半晌,语姝终于听到自家公子期期艾艾的回答:“知道了……放好水我自己洗。” 语姝疑惑,他平时不也自己洗的吗?又不是残废了需要人帮忙。但她还是应了声“诺”,然后下去了。 沈奕眼瞅可算没人了,翻身一骨碌滚下床,穿好鞋子开始环顾四周。 鎏金博山炉缓缓吐着龙涎香,面前的翡翠屏风上嵌着夜明珠,就连最普通的木架都是黄檀镶金。沈奕一边看还一边啧啧称奇,这沈家少爷真是奢靡,各类稀奇珍宝摆着玩,满屋金碧辉煌,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我滴妈这么有钱……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个玩意给带回去,那我岂不是发财了?”沈奕一边暗想,一边走走看看,两眼直发亮,屋中响起一片没见过世面的“卧槽”声。 参观完毕,沈奕躺上软榻,随手拿起一面琉璃镜照了一下,登时愣在原地,憋出一句:“我靠……” 这脸竟然和他在现实中的脸一模一样! 惊不过三秒,沈奕马上凑近镜子,细细端详起自己古装的模样。镜面中的少年眉清目秀,下垂的桃花眼盈盈一亮,看起来似笑非笑,嘴角一点细小的红痣,弯唇时肆意上扬,柔意盎然。 比现代的样子帅。沈奕满意地点了点头,高高兴兴地滚去沐浴。 躺进浴缸里,沈奕舒爽地喟了口气,随后抬起白皙的长腿,看到大腿内侧还有一颗红痣,这才确认是自己的身体。 看来,他和这沈家少爷生得是一模一样了,名字也是同音,也算是有缘分。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哥的命运如何了。 温热的水流漫过肌肤,他百般聊赖地想着些有的没的,逐渐放空,将自己整个身体没入水中。 待到沈奕洗完澡,在系统的教学下顺利套好衣服时,天幕已暗,家仆悄无声息地进来,语姝行了礼,道:“少爷,夫人唤您过去用膳。” 沈奕乖乖起身,和仆从们一同出了院子。穿过曲径通幽的庭院,沈辞暗自咋舌。比起自己那暴发户似的寝殿,主院的雅致才显世家风范。青石板砖缝里钻出的新绿,廊下摇曳的彩灯,处处透着内敛的奢华。花草树木都是不曾被大量修剪过,狂野地生长着,尽显早春的生命力。青石小路蜿蜒曲折至沈家大厅,沈奕一路走着一路欣赏,脑海中对系统道:“这原主是个奇葩吧,给自己窝里装修成啥样了,跟个土皇帝似的,不如他爹妈的审美。” 系统:“呵呵。” 很快沈奕到了大厅,沈父沈母已经坐在里面了。 家仆们早已摆好碗筷,悄无声息地退下。沈奕内心惴惴不安,生怕被发现一丝端倪,面上故作自然地行了礼,道:“爹,娘。” 沈盛原仔细地将手中的筷子再次擦拭干净,递给一旁的妻子,这才抬起头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混账玩意,过来吃饭。” 白夫人等他坐下后替他把了脉,片刻后便收回了手,正色道:“阿奕,修炼一事不可怠慢,但也不可切之过急。你如今根体已受损,不必再……”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沈盛原替她夹了菜,道:“先吃饭。” 沈奕心里暗舒一口气,本想着吃完就走人,却忽然发觉到两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暗暗纳闷却又不敢抬头,只得埋头狂吃。 半晌,沈父顿了下,道:“……听渊仙师说,你昨日没去练功?” 我也不知道你儿子跑哪去了啊叔叔。沈奕停著斟酌了一下,用出给高中班主任请假时的那副肾虚得半死不活的语气缓缓道:“昨天……我可能是夜间忘了关窗,今早起来头疼脑热,浑身无力,可能是染了风寒,不好传染给师兄弟们,所以没去。” 沈父笑了笑,没再多问,低头吃饭。 白夫人叮嘱了他几句,很快吃完走了。 原主的记忆中也是这样,娘总有接待不完的病人,上至下蛊秘毒下至感冒风寒,她总是尽心尽力,比身为家主的爹还要再忙上几分。却还是会每天抽空过来陪他吃饭,给他配药。 沈盛原看着沈奕有些出神的样子,眸中闪过几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忽而搁了筷,问道:“阿奕可知南蛮边界,有处邪气甚重的不毛之地?” 沈奕挺直了腰板,答道:“知道,阴乡。” “近日听说,有支北洋的商队经过时误入此处,至今下落不明。” 沈奕想了想:“南蛮边界,那应该归浔风颜家管吧?颜家没派人去找找吗?” “不知。但这阴乡邪物甚多,实力高强,邪气逼得一般人在外围都难以靠近。在入夜后,里面就传来了求救信号。“ “哦,那那些商人八成凶多吉少了。” “……”沈盛原见自家儿子迟迟不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又换了种委婉的说辞,“渊仙师对这阴乡还挺感兴趣的。” 闻言此话的沈奕终于慢吞吞地想起自家不着调的小个子师尊的原话:“阴乡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人发求救信号了,老五家已经派人过去找了,你们谁有兴趣和老子一起去瞅瞅?” 其实他也不是在征求意见,走个过场而已,反正最后来不来都无所谓。以至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出行,他们五个徒弟几乎没有一次是全部到场的。 但这次沈奕在谪仙大会上作弊的事是因为将师弟巫年当场打伤才被揭穿的,加之原主又是个虚荣好面的混账,见了面难免避不了一场恶战。搞不好甚至会从此相见两厌,严重破坏同门师谊。 沈奕倒是无所谓,就算他穿进了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身体里,也不会承认那就是自己的过错,所以见不见面对他来说没多大影响。 沈奕道:“师尊和我们说过了,我打算去看看,就当出门历练了。” 沈父这才放下心来,吃完饭后和他聊了几句也匆匆走了。 沈奕将桌上的佳肴一扫而光。喝完最后一口汤,他心想:“这沈家夫妇,看起来倒是对他们的儿子作弊一事不甚在意。” 第2章 同门 饭后,沈奕开始一个人走走逛逛,仆从不敢贴身紧跟,只远远地跟着,生怕这少爷又莫名发怒祸及他们。而且少爷也不喜让别人跟着自己,用原主的话来说就是“像是被监视了般放不开。” 沈奕乐得维持这副纨绔做派,大摇大摆地晃回去,负手踱步,时不时点评一下路边的花花草草楼阁庭院等园景,俨然一副家主巡视的架势。到了自己的院门前,他眯眼辨认匾额上的字迹,念道:“茜……茜斗院?这么难听谁取的?” 他随手唤来一个小厮,问:“这院名谁取的?” 小厮恭恭敬敬答道:“回少爷,这是您自己取的。” “为啥要叫这名字?” “回少爷,家主原先给您的院子题的名是北斗院,后来您又自己改成了南斗院。” 沈奕再一瞧,果然不是“茜”字,隐约能看出被“南”字覆盖的“北”字,不禁汗颜,偷偷敲打系统:“我为什么要取这名字啊?” 不等系统回答,他又自己明白了。不为什么,和父亲对着干罢了。 叛逆期的男生大多都这样,沈奕父母早亡,却见过身边很多这种例子。 沈奕心下了然,又问道:“我父亲没说什么?” 小厮回道:“家主说过,一切随您。” 谪仙阁内,一局残棋正到紧要处。 “必须得去?” 少年一袭墨蓝衣袍,洁白修长的双指间夹着一枚黑棋,听闻对面那人的话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对面的小孩子坐没坐相,跷着腿倚在塌上,手中把玩着几颗棋子,听出徒弟口中的不愿后诈尸般一跃而起,一掌拍在棋案上,严肃道:“不求上进!每日不和师兄妹们练功就罢了,让你出门历练也不肯,成天窝在屋里读死书有啥用?” 巫年看着被自家师尊一掌打乱的棋盘,静默片刻,道:“你又耍赖。” 渊池余,万人敬仰的仙师,据说已经到了飞升仙界的年龄和实力,却主动放弃了飞升的机会,将自己的身体化成一个小孩子,从此再没人见过他原先的样子。 这货美其名曰方便执行危险任务,实际上最大的用处就是让美女姐姐亲亲抱抱举高高,然后沉浸在脂粉香味中美滋滋入睡。 而此时的渊池余只顾说自己的,根本不理会他。在外受人敬仰的仙君,在面对自己的小徒弟时原形毕露,狼尾巴从来不肯收,张口又是一堆破大道理,最后在巫年被迫应下后顺走了一旁的糕点翻窗跑路,眨眼间不见人影。 待他走后,巫年将棋案撤下,默默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 谪仙阁阁主巫晟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平和美好的一面。日近西沉,残阳余晖透过刚刚被打开的窗口洒在少年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光影勾勒出他略显稚嫩的五官,标致无暇,似翡似玉。墨色的袍角没有好好打理,折了个卷,给画面增添了几分毫不违和的俏皮感。 巫年余光瞥到人影,抬头见是巫晟,立刻站起身行了礼:“父亲。” 巫晟一挥手:“私下场合不必那么拘束,都说了几次了?”他看了看屋内,道:“渊仙师来过了?想必他也和你说了阴乡的事了吧?” 巫年早已将一地狼籍收拾好,俯身给父亲倒了茶,闻言应道:“说了,我会去的。” 巫晟打量了自己尚未弱冠的儿子很久,突然僵硬地转移话题:“子婴,你可知毒巫圣女?” 巫年只当父亲在考查学业,思考片刻便道:“传古记载,毒巫圣女由人界与地狱之间混合的魂灵之气孕化而生,其形态可分为两种,人身魔灵或魔身人灵,一般多以前者为多。” 巫晟追问:她的功效是?” 巫年很不解且反感父亲用“功效”这个词,但他并没反驳,只回答说:“巫毒圣女,全身遍布剧毒,所到之处毒气遍布,寸草不生。圣女的血液于□□有美容养颜之效,于修为上有增进强化之效,突神圣女还有预知未来……”巫年突然停下,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道:“父亲?” 巫晟偏过眼,装作没看见儿子眼中的讶色:“阴乡很可能是毒巫圣女所在之地。给你安排个任务,去探查下圣女在不在阴乡,有情况立刻传话给我。” “可是父亲……” “与其让别人抓到,不如由我谪仙阁暂管。”巫晟不容置疑地摆摆手,“不必多言,早点休息,明日启程。” “这马,拖出去把颜料洗了。” 沈奕一路逛到了自家马厩,看着眼前毛发金黄的正在呼呼大睡的马不禁生疑,靳川何时有这种金毛马? 经过系统的温馨提示,这才想起来原主自小就格外喜爱亮闪闪的东西,连灵马也要挑金黄色的。结果因为在靳川找不到皮毛金色的马大发雷霆,最后还是谪仙阁给沈家送礼,投其所好送了一匹品种高贵的金色小马驹过来,沈少爷才肯罢休。 可沈奕不知道的是,那只金毛小马驹沈盛原又让人送了回去,自己换了一只白色的,让人将它的毛发染成金黄色,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六岁的沈奕。 这些年沈奕从未发现过,不知道是他太蠢还是沈父藏得太好。 可如今的沈奕对这些全无兴趣,不再执着于马匹的毛色,屋内昂贵的摆设,于是他吩咐完后,在下人震惊的目光中回了自己房间,让语姝明天把那些能闪瞎眼睛的饰品全部撤走,自己回了里屋休息,毕竟出远门还得养精蓄锐。 渊池余座下五名弟子,除去靳川沈氏沈大少爷沈奕和谪仙阁少阁主巫年以外,还有另外三大家族的嫡长子女。 一大早,沈奕打着哈欠,慢吞吞踱步去约定好的桃花树下,搁老远就瞅见几道五彩斑斓的身影。 尽管在路上经过和系统的窃窃私语,他已经了解了这几个人的大概信息。然而到了树下,沈奕看着眼前三个靓丽的少男少女,还是有种碰见同龄人尴尬的窘迫感。 最左边一个青衣少年,从沈奕慢悠悠晃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是一副努力憋笑的样子,人到了跟前更是挤眉弄眼,手脚不停地抽搐,白毁了一副好皮囊。 这就是耶容白氏家主白的嫡长子白玹,也是他的表弟。 沈奕这个人就很上道,看见好兄弟对他各种搔首弄姿,也是很爽快地一掌拍在他脑袋上给出回应。 视线向右,顿时养眼了很多。站在中间的少女一身嫩黄挑线烟罗留仙裙,衬得她肌肤白嫩,面容若芙渠照水。对上少女的视线,她笑了笑,眼底却不见善意。 “二师兄。” 沈奕丝毫未发觉,也笑了笑:“师妹。” 浔风颜氏的独女,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大小姐,颜家未来的家主——颜娰。这样的温柔优秀的美女放在现实,沈词连看都不敢多看,更别提这人还是他师妹了。 正感叹师妹惊为天人的美貌时,他忽然感觉到一束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没等沈奕反应过来,一声嗤笑落入耳中,不屑又傲慢。 大师兄楚无觅斜靠在树旁,扬起下巴:“沈辞,你怎么还有脸来?” 面前的少年身形高挑,一身利落的黑衣,额前长长的刘海也遮挡不住他眉眼中的不屑。 沈奕内心疯狂尖叫,好端端的帅哥师兄为什么要嘲讽我! 他表面上却不见恼怒,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么没有。” 楚无觅冷笑:“谁人不知我们沈大少爷,堂堂靳川沈氏少主,竟在谪仙赛会上公然作弊,打伤同门师弟呢?沈奕,我要是你,现在就该找根绳子吊死,你居然还有脸出来见人?” 沈奕无言,这些确实是原主干的好事。据系统显示,身为万延楚氏的长子楚无觅,最是正直且嫉恶如仇,对他这个不求上进还有作弊这种前科的蠢货师弟自然没有好脸色。 可沈奕偏偏咽不下这口气,正准备无能狂怒地来一句呵呵我的大师兄你最厉害了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跳到了楚无觅背上。 楚无觅:“……” 沈奕:“?” 渊池余拍了拍楚无觅的肩膀:“哟哟哟,还练背呢?来来来给老子摸摸……” 楚无觅额头青筋暴起:“师尊!” “还是个当大哥的,这么小气干啥。”渊池余从他背上跳下来,又敲打了下楚无觅的小腿。 楚无觅气得面色铁青。沈奕听过系统的介绍,勉勉强强接受了眼前这个没他腿长的小屁孩是他那年过数百的师尊。 被渊池余这么一打岔,沈奕也忘记了回嘴,老老实实地蹲在白玹旁边,听着师尊故作严肃地挑刺痛骂三人。 除了他以外的三人都习以为常,为了让渊池余看起来更有气势一点,每当他们几个要被责骂的时候,都会自觉地蹲下。 白玹一直低着头,眼中无光,沈奕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家伙在睁着眼睡觉;颜娰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根树枝在土地上画来画去,没一会就成了个人样,沈奕定睛一看,啥也没看出来;他又微微侧过身瞅楚无觅,后者双手抱头,像个投降的逃兵,眼神追随着渊池余的脚步,盯着他那双格外大的鞋子,和他孩童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脚重头轻,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惹得一阵教训。 等渊池余絮絮叨叨说完,沈奕站起身道:“师尊,该出发了。” “你急什么,老四还没来呢。” 颜娰奇道:“巫子婴也来?阴乡出什么事了?” 巫年鲜少和同门一起出门,沈奕汗颜,很有些紧张。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被自己打伤的师弟。 跪下道歉?他还要脸。 视而不见?他还没这么不要脸。 颜娰好奇,沈奕紧张,两人都没注意到白玹和楚无觅复杂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几人背后传来:“师尊。” 沈奕回头,巫年挠着头,神情懒散地站在几人身后,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他一身墨蓝衣袍,却束了个白发带,高高束起的马尾随落花清风飞扬,倒有几分翩翩公子举世无双的味道。 巫年看起来不打算和师兄师妹们问个好,和渊池余打过招呼后就远远地站在一旁,只是那目光刻意避开某处,疏离之意不言而喻。 沈奕感觉到其他几人若有若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如芒在背。他踢了踢渊池余脚边的小石子,想让师尊快点出发。 不是要去历练吗快点走啊!!师尊我好尴尬! 下一秒,渊池余的大嗓门洪亮地响了起来:“老四!过来这边!你站那么远干啥?和老三吵架了?” 巫年眸光微转,朝这边轻飘飘地看了过来。从他这个角度看,沈奕像是低头和师尊说了什么,师尊就狮子大开口把他叫过来。 倒像是恶人先告状。 沈奕要被渊池余气死了。他早该铭记于心,师尊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货,别想指望他拆火。 巫年倒还真的向沈奕这边走了过来。沈奕面无表情,内心慌不择路,疯狂拍打系统:“我靠他怎么过来了!他要是要把上次的打回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武器或者新人福利什么的?” 系统:“无。” 沈奕内心痛骂惜字如金的系统。刚想看一眼巫年的动作,一双黑靴就已映入眼帘。 沈奕僵笑着抬头,对上巫年无波无澜的眼眸。 正是春三月,桃花瓣掠过两人之间,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第3章 伤口 其他三人自觉往桃花树下一蹲,坐等好戏。 白玹掏出随身携带的糖食,正要悠闲享用,抬头看清了沈辞那边的景象,手中糖果“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巫年俯下身,抱住了沈辞。 这场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正在笑嘻嘻的渊池余也愣住了,仰着头看他们,满眼的不可置信。 沈辞感觉自己全身神经都绷紧了,大脑中一片空白。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微微弯腰将他抱住的时候,身上的清洌味道似也感染了他,搅得他脑中一片混沌。 这是要干嘛?打架前的仪式感? 只听说过干架前象征性地握握手的……没想到古人竟讲究到这种地步。 半晌,沈辞面色涨红,终于憋出一句:“呃……我可不欺负小孩,你要打找别人去。” “沈师兄,你背后有东西。”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沈辞感觉到巫年身体僵硬了一下,说:“我没有要打你。” “我背后啥东西?” 又是出奇一致的异口同声。 背后传来几声师弟妹的笑声,沈辞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尴尬的场面,这才想起来他们俩还抱着,连忙退后几步,手忙脚乱地拍打后背。 不过是只小虫罢了。 对上沈辞疑惑的目光,后者道:“我以为是毒蛛。” 另一旁的渊池余反应过来,跳脚骂道:“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快走了!” 看戏的三人也站起身。颜娰看着满地刺眼的阳光,不满道:“就不能坐马车去吗,反正又不急,晒死了。” 说罢,颜娰转头看向白玹。 虽然每次出门几乎都要骑马,但若是往常,白玹定会跟着附和。可今日他却反常地转过脸:“还是算了吧师妹,我瞧这天气正好 ,骑马兜风岂不惬意?” 楚无觅意味深长地瞥了白玹一眼。 渊池余教训道:“就你矫情,成天跟个老鼠似的天天躲太阳,有没有点修仙之人的样子?” 颜娰冷笑了声,把渊池余一把抱起来,这可让沈辞吃了一惊。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也不算很轻,可他这个看起来瘦小的师妹却很轻松,还坏心眼地上下颠了颠,坏笑道:“师尊,你这样也自己坐不了马呀,不如和弟子共乘马车,您看如何?” “孽徒,竟敢对师尊大不敬!坐马车也不是不行……” 见师尊松口,另外四人只得老老实实地去牵自己的马,身后传来了颜娰得意的笑声。 楚无觅牵起马绳,看着一旁被洗得皮毛发亮的白马,挑了挑眉:“换马了?追风哪去了?” 追风就是沈辞给那只小马驹取的名字。沈辞闷闷道:“它就是追风……” 追风适时地嘶鸣一声。 巫年也看了过来,轻笑:“还是追风原先的样子更神气。” 其实其他人早就看出来了,但沈辞实在是太过不拘小节,再加上从来没给追风洗澡喂食过,竟从没发现过。 沈辞偷瞄一旁巫年的猎云。那匹金色骏马毛色油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禁心中感叹,这匹宝马果然更适合巫年,若是当年真给了他,恐怕也是白白糟蹋。 巫年看着沈辞直勾勾盯着猎云,搞得金色马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踏着马蹄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思。 师徒六人终于启程,向着阴乡进发。 耶容白家,家主书房。 白醉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听着管家的汇报。 “大人,据线人来信,颜家境内的阴乡已经确定露出了毒巫圣女到临留下的‘秽红’,颜家已经派人前往,除了渊仙师一行人,再无人前去。” 白醉安嗤笑:“怎么可能没有。”他将手指伸进墨砚中,缓缓画着圆圈,“阴乡虽危险至极,各家也不会贸然前去,但是我们能让阿玹替我们调查,其他人就不能了吗?” 老管家一愣:“少爷早慧,自然可担此大任,其他人……他们不过十五十六岁,自小娇生惯养,一群未经世事的小孩罢了。” 白醉安笑了起来:“小孩?除了沈家那个败家子以外,其他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若真动起武来,阿玹绝对落下风。”想了想,他又道:“你再寻一批人走水路,秘密调查的同时保护好他。” “是。”老管家下去了。 屋内恢复静寂。白醉安收回手指,怔怔地看着被压在盏灯下的信封,过了许久,喃喃道:“阿姐,我可以相信你吗?” 沈辞前世还没骑过马,毫无技术可言,再加上原主对自己的爱马也没有很上心,毫无默契可言,以至于这一路上他摔了三次,最后在师兄弟们的嘲笑声中灰头土脸地钻进了马车。 颜娰给沈辞包扎伤口时,渊池余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又嫌他占地方,对着沈辞一顿拳打脚踢一番后,脚搭着他的腿睡着了。 颜娰的包扎手法让沈辞一度痛得眼前发黑。他本来想探头出去叫白玹进来,可颜娰却把他赶走了,说自己想试试给人包扎,让白玹别多事。 “沈师兄,疼不疼?” “不疼。” 一炷香后。 “沈师兄,疼不疼?” 沈辞强强忍泪水:“不疼。” 大小姐你最起码给我膝盖缝完好不好!伤口搁那儿库库流血你还问我疼不疼! 颜娰看着伤口,咕哝道:“怎么还在流血……我去叫白师兄来看看。” 眼看着她终于起身离开,渊池余也已下车,沈辞眼前一亮,感动得泪流满面。 谢天谢地,师妹你终于开窍了! 冷不丁的,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巫年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沈辞在抹眼泪,顿时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沈辞抬起头,硬是把卡在喉间的那句“挖槽怎么是你”咽了回去,强笑道:“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可落在巫年眼中,他这副故作坚强红着眼框的模样实在让人于心不忍,他没再犹豫,利落地钻了进去。 半蹲在沈辞面前,巫年眉头紧锁。 针线扎进鲜红的伤口里,又笨拙地穿过完好的皮肉,刺出新的创口,歪歪斜斜地连在一起,实在叫人惨不忍睹。 巫年:“你怎么没让师妹停手?” 沈辞想起刚才自己逞强的模样,小声说:“因为我好面。” 要早知道师妹毫无经验,他打死也不会为面子献身的! 巫年叹息:“她就是耍你的,也就你会被她骗到。” 沈辞强笑道:“一点小伤博美人一笑也算值了,再说了,也不是只有我会被骗到……嘶你轻点!” 巫年从一旁拿过针线说:“轻不了,我要把这原先的线拆掉,你自己忍着点。” 淡淡的血腥味传开,沈辞攥紧了袍角痛得直抽气。巫年很快重新缝好伤口,裹上纱带后抬起头,对上沈辞盈满泪水的眼,劝道:“师兄近来还是要勤加修炼,和追风多多相处,怎么现在连……” 巫年忽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收拾器具,不再说话了。 他忘了,误入歧途灵基受损的沈辞如今只是废人一个。 不过连自己的灵马都驾驭不了,这得是损得多严重。 想到这,巫年脸色愈发阴沉。 沈辞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吓得噤若寒蝉,心中暗暗思考着对策。半晌,却见面前的少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到地方歇歇脚了,师尊他们已经去了客栈,我……我背你下去吧。” 沈辞登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没残废呢,多谢巫师弟,你先走吧。” 巫年见他怎么也不肯,只得自己先下了车,在外面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进了客栈。 小二早早就在外等候,见了两人便迎了上来,笑道:“两位劳累了,您们随我来。” 巫年笑回道:“有劳。” 沈辞好奇地东张西望,抬头见店外牌匾上写“南淮客栈”,问道:“这是哪啊?” 巫年指向西边,声音低沉:"这里是玄依镇。再往前,需渡一条无名河,河对岸便是阴乡。” 沈辞心中大惊,这灵马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他们早上还在中原,晚上竟就到了南蛮地。扑面而来的已是南蛮特有的腥热瘴气,连月光都被染成浑浊的暗红色。 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一边引路,一边和沈辞搭话提醒道:“两位仙尊若去阴乡可千万要小心,里头的妖魔可凶狠了,听说前几日还有商队误入,到现在都没消息!”说到这,小二惋惜地叹了口气,“唉,你说这事真是……” 沈辞笑了笑:“多谢小兄弟提醒了。” 巫年扶着沈辞单脚跳上了二楼,可算进了房间,沈辞累得躺尸般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巫年安顿好他便出去了,屋内静悄悄的。 没一会儿,正当沈辞昏昏欲睡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沈辞疲倦地抬起眼皮,对上巫年欲言难止的目光。 “怎么了?” “房间不够了,师尊让我们俩凑合一晚。” “行啊。”沈辞往里边挪了挪,拍了拍一旁的位置,“你睡外边吧,我睡着了容易掉下去。” 巫年抿了抿唇,没有动作。 “怎么了?”沈辞疑惑地看向他。 巫年终于开口了:“你……饿不饿?” 这话一出,沈辞才发觉他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饥肠辘辘了,只是自己的困意更胜一筹。 巫年见坐在床上的人点头如捣蒜,于是说:“出去吃吧,我请客。” 一听要出门,沈辞那股饱餐一顿的兴致顿时消散。 一来他走路不便,二来,也是最重要一点,他这人实在有些懒得过分。 沈辞还在犹豫该怎么委婉地拒绝巫年,巫年却怔怔看着沈辞受伤的膝盖,抢先一步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膝盖有伤。” 沈辞大喜,师弟果真通人性!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他心中的标准答案。 “我去买回来吧。师兄想吃什么?” “章鱼小丸子!”沈辞语气中的兴奋简直要溢出天外。 巫年愣了愣:“闻所未闻。这是靳川的特色美食吗?” 沈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啥,连忙找补:“哈哈哈是是是……忘了这是在外面了,师弟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早去早回。多谢啦。” 巫年应了声,转头出门了。 屋内恢复寂静。沈辞转过身趴在被子上,不禁有些懊恼,这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居然已经开始怀念校门口卖的章鱼小丸子了。 第4章 第 4 章 因为房间不够,楚无觅只得和渊池余白玹两人一起住。此时夜色已浓,渊池余头枕着白玹的大腿,两人睡得四仰八叉,留楚无觅一个人站在床边发呆。 他无声地移至窗前,缓缓摊开掌心。一只玄色蝴蝶静静栖伏,翅翼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这是万延楚家的传声蝶,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掌心发疼。 就在前不久,浔风颜氏放出消息,临近洛海的南蛮之地中,有一队跨南洋而来的商队在其中的阴乡中失踪,不久后发出求救信号。 深红色的雾气在死寂的荒凉之地上格外刺眼,恍若一只身下在泊泊流血的野兽,奄奄一息地发出最后的哀嚎。 可据楚家安排在浔风颜氏的线人来报,暂且不论是不是真有商队误入,三日前浔风颜氏放出的消息本就蹊跷——根本就没有什么求救信号,那笼罩荒原的深红雾气,分明是巫毒圣女独有的"秽红"。 一代圣女寿命不会超过三十岁,在此之前,她们必须诞下子嗣,男孩会被圣女亲自杀死,女孩则精心培养,在母亲死后成为下一代圣女。 自上任圣女香消玉殒,新继任者始终杳无踪迹。 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楚无觅指尖轻颤,黑蝶瞬间化作齑粉,随风散入夜色。 那抹秽红,或许正是蛰伏多年的新圣女终于现世的征兆。 万延楚氏表面风光,内里早被蛀空。父亲沉溺酒乡,从不过问家族事务,母亲芳魂早逝,偌大家业全凭祖父独力支撑。 在楚无觅小时候的记忆中,苍老的白发老人总是佝着背,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 待到他再大了点后,几位叔父见父亲大势已去,隐隐有让自家子女上位的意思,可都被祖父堵了回去。 总是佝着的背脊在那一天挺直了起来,祖父把他护在身后,面对昔日孝顺的儿子们,这个和蔼的老头怒不可遏。 “万延楚家的家主,以后只会是小觅,除非我死了!” 近几年来,门派内已然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方是他的叔父们,自从和祖父大吵一架后便开始冷战,对楚无觅恶意相向;另一方是祖父和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认为楚无觅才是真正能带领楚家重振辉煌的最佳人选,于是不遗余力地教导培养他。 圣女素有逆转乾坤之神力,若是能成功生擒新任圣女…… 楚无觅眼底的阴霾终于透露出一丝清明。 那楚家就有救了。 临近三更,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喧哗如沸。少年单薄的身影在人群中艰难穿行,额前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 巫年怀里抱着一大袋吃食,一手还提着给师尊带的梅子酒,神情有些茫然地站在路边——他忘记客栈在哪了。 正巧一位女郎带着一个小女孩经过,巫年赶忙拦住她们,问道:“这位姐姐请留步。请问南淮客栈怎么走?” 女郎笑道:“你抬头看看,前面有座钟塔,你直走过去就是了。” 巫年道了谢,一旁的小女孩见他生得好看,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巫年从袋子里拿了几块方糖给她,和两人再次道谢后准备离开,身后传来女童清脆的声音:“娘亲,下雨了!” 果不其然,手上传来水滴的触感,巫年抱紧怀中的袋子,逆着人流加快了脚步。 惊雷抢云,紫电一下撕裂天穹,随着一声巨响,少年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在四处溅起的水花中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玄依镇毗邻阴乡,遍地荒漠,人烟稀少,平时应该只有绕路停歇的游人和浔风颜氏本家看守的弟子,何来的人流如织?浔风颜氏治下向来宵禁森严,更不可能放任南疆的百姓深夜游荡。 就算他方向感再差,可从出了客栈之后就一直是往一个方向直走,没有转过弯。 可刚才那个女郎给他指的方向,分明是他从没途径的岔路…… 冷汗混着雨水滑落,巫年猛然回头。方才还在身后的母女二人,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女郎分明刚才还在他身后,耳畔依稀还能记得女童稚嫩的声音…… 巫年警觉的视线扫过四周,指节微曲间,一柄灵剑已凝于掌心。本该玩闹嬉笑的人群几乎是在瞬间陷入死寂,身体僵硬地转过头来,一张张刚才还生动明艳的脸庞变得灰败惨白,唇角缓缓咧开,露出整齐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白牙齿,冲着巫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周遭的建筑背景开始扭曲。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已走进幻境中。 巫年口中默念灵诀,抬手迅速布下结界。几乎就在同时,原先纹丝不动的人群突然全部朝他扑过来!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面孔猛地砸在结界上,长着血盆大口,神情愤怒恐怖。 巫年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背在身后的手很快拟好了传灵消息。一只蝴蝶无声无息地穿过结界,朝远处飞去。 巫年垂眼,打开了热气腾腾的食袋。果不其然,原先的食物全是幻象,里头只有令人作呕的脑浆和带血的肠子。 他随手扔掉食袋,丧尸般的人群层层叠叠,几乎将整个结界面覆盖住,挡住了巫年的视线。他干脆走近结界处,观察起这些幻象人来。 人群见他主动靠近,顿时不安地躁动起来,混沌的灰眼睛中散发出奇异的亮光。 “瞳生血丝,见食则扑,状若疯癫……面如菜色,青灰渗骨……” 巫年立在原地,喃喃道:“饿死鬼。“ 渊池余一脚踹开房门,见沈奕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禁火冒三丈,跳上床一把扯过他衣领,怒喝道:“你他娘的还睡?!老四呢?” 沈奕被一嗓子吼醒,声音比起床气快,迷迷糊糊道:“师弟去买宵夜了……” “什么屁宵夜,天亮了!” “嗯?”沈奕眯着眼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这也没天亮啊,师尊你看错了吧?” “把你眼睛擦亮了再说话!现在出去,给老四找回来!”渊池余已经起身往外走,“老大老三和老五已经在楼下了,你动作快点!” “哦哦哦!”沈奕迅速套上靴子,顾不上乱糟糟的头发就一瘸一拐地往下冲。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膝盖——刚走到楼梯口,沈奕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然后直愣愣地从楼上滚了下来。 一连串闷响后,沈奕四仰八叉地摔在一楼地板上,眼前金星乱冒。 “我靠……”片刻后,沈奕爬了起来,“疼死我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