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褪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自顾自地在谢止绪身边蹲下。
头发乱糟糟的，发尾翘出几道卷。青筋分明的手晃荡着路边商铺都贩卖的廉价饮料。
谢止绪瞥了一眼，视线忍不住跟着饮料晃了几圈。
好渴。
时间拨回半小时前，他在和系统聊天时，先摸了一遍原主的包，果然一粒子儿都没有，只能忍住喉咙的火燎感在这街边守株待兔等“好心人”。
"我叫卫庭州。"年轻人见他没反应，用瓶身碰了碰他鼻尖，“在旧城倒腾点小生意。”他眨眨眼，“你叫什么名字？包吃包住，要不要跟我走？”
谢止绪闻言抬眼，目光先是扫过那双手，骨节分明，食指和拇指外侧有细小的划痕，接着是凑近来的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哇哇哇居然敢偷偷欺骗我们宿主，好坏的人怎么戴了拟态面具。”系统飞到一边，用光团化成的小手在空中点了几下，“看我把你的真面目显露出来！”
听闻系统的话，谢止绪配合着眨眨眼，在系统操作下，眼前的世界仿佛加载游戏时被撕开一层透明的纱。
因此只有他能看见，卫庭州原本刻意压低的面容骤然舒展，眉目深邃，黑色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流露出几分笑意，因而显出一副俊冷又肆意的模样。
“不是小少爷，我叫谢止绪，只是来自联邦，你若真要收留我，我可以天天给你洗衣服。”
谢止绪见卫庭州直看他，微微垂下眼眸，偏移了视线。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脑袋，似乎对接下来的回答不在意，可刚刚这一动静，凝的细汗缓缓滑到腰间，反而搞得他浑身一颤。
卫庭州喉结动了动。
树荫下的青年像只蜷曲的褐色幼豹，修长的双手抱着膝盖，透着在角落里躲避照晒的慵懒，和没有去处的局促。衣服的材质很差，这一会领口下已经全湿透了，刚刚这一颤动，胸口随着呼吸突然起伏，就像被剥开的荔枝。
谢止绪比卫庭州矮了半头，卫庭州无意识地用舌头抵住上齿的尖牙，随即挂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顺势往谢止绪凑了凑。
“我不愿意让你洗衣服。我去进货，改车漆，卸货，找人挂牌，你可以跟着我玩，也可以在家里睡觉。到了晚上，我带你去旧城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怎么样？”
话落，卫庭州拧开饮料，递到谢止绪眼前。
谢止绪悄悄松了口气，点头说声“好”。没忍住，喉咙里的燎热催促他用双手接过瓶装饮料，咚咚地一口一口灌着。
下一瞬间谢止绪视野升高。
原是卫庭州在谢止绪双手捧着饮料喝水时，用手臂箍过对方腿弯，小臂绷紧将谢止绪整个人从蹲姿凌空抄起。两人的胸膛隔着衣料相撞，谢止绪本能地单手扣住卫庭州后颈，另一只手拿着饮料紧紧用内侧贴近对方的肩胛骨，害怕掉下去。
卫庭州颠了颠臂弯，让怀里人不得不把搭在他后颈的手指蜷得更紧。
“蹲了这么久，坐车回家咯。”
谢止绪觉得两个人贴在一起有点太紧了，对面身体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为了稳定，他忍住对陌生人汗液的洁癖，朝卫庭州靠近，“你的车是什么样的，离我们很远吗？”
“天气太热，为方便换了汽车。不远。”
卫庭州一边单手抱着青年，一边从腰间钥匙串中找到汽车的，他按了一下，不远处发出了声音。谢止绪一眼就看到了卫庭州的车，车身涂了特殊的矿石白漆，在街边很亮眼。在来自联邦的谢止绪眼里，这样的燃油车充满上个时代的气息，虽没有联邦中心区那样繁琐而厚重的改装，但显得更加新奇。
副驾驶座的车门先被拉开了，谢止绪撑着坐垫自己滑下去扣好安全带，在如何称呼前顿了一秒，咽过去先说了声“谢谢”。
卫庭州利落地打开左侧驾驶室的车门钻进来，他先开了换气，笑着说：“你比我小吧，喊我庭州，州哥都行，小绪。”
谢止绪也跟着笑了，“好的，庭州。”
刘海挡住了眼睛有点刺痛，遮住了高挺的鼻梁。谢止绪对着后视镜将刘海掀起来，顿时豁然开朗，任务躯体是个和他原世界长得有八分像的俊美青年。只是睫毛太长，嘴唇颜色太淡，有种与世无争的出离感。
【唉，忧郁小伙在旧城。】谢止绪在心里和系统打趣。
等他转过头，却和卫庭州在挡风玻璃上的车内后视镜对上眼了。对方不知道何时在头上别了个浅色墨镜，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他。
卫庭州见谢止绪看了过来，左手将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打开，将下面的话头编成一句不成调的曲子唱出来：“出发回家洗澡～”，发动了汽车。
车窗掠过一排排荒凉的景色，随后融入了车流中。汽车的颜色花花绿绿的，徜徉在淡紫色的晚霞中。这里的建筑耸立，绿化很少，太阳直直地西垂在高楼与小巷之间，卫庭州的白车对比起来不太显得出格，自然地沐浴在昏黄的光泽里。
两个人都静静地没说话，谢止绪盯着对方的侧脸看，开车的男人黑发在移动中半遮住耳朵。
半天没出音的系统团子观察半天，突然开口：
【颈动脉跳动频率没变，喉结没动，耳尖泛红蔓延至耳垂，宿主你可不要被骗到了！】
谢止绪早已注意到卫庭州的异常。他刻意驼背，穿着整洁但普通，汽车只作代步而不他用，看起来很符合做生意的形象。但一直戴着无人能发现的联邦拟态面具，凌厉的身形线条，以及手指上的训练旧伤，在外人面前无意掩饰，显得处处是矛盾，又像是故意对外展示的线索。
【小于两秒的情感性训练反应，对于特殊人群来说反而是最直接的本能。】
谢止绪眼底泛起浅浅的兴奋，他很自信刚刚自己的表演出来的胆小、没见过世面的联邦底层人形象没有任何被拆穿的风险。
卫庭州收留他理应是出于本能。
旧城的风暴就要来临了，这个联邦来的男人扮演什么角色呢？无论什么身份，谢止绪已经提前给自己找到了收容所。
坐在副驾驶的青年望向窗外。旧城在风暴前沉静，他也随着暴风雨前的音律调整呼吸，期待着由他开启这场掀开幕布的咏叹调。
————
房间没开灯，卫庭州坐在椅子上。
黄昏时刻，旧城外八区的天蓝了下来，窗外天际线垂落着许多高楼，衬得如同小时候他在街边看见的发行音乐cd封面。
这个房间很小，卫庭州侧身凝视，薄雾般的蓝色笼罩着睡在那张床上的青年。
下了车后，谢止绪就困倦起来，他跟在卫庭州身后上了楼。洗漱间就在入门很显然的位置，谢止绪强打着精神洗了澡，然后沉沉入睡。
[换的是我三月的衣服，看上去还是有点大。]卫庭州盯着床上的人，修长的双腿交错着抵在地上，接着想到，[等会儿出门交接完，就去给小绪买几件新衣服，尺码在抱着的时候已经量好了。]
[小绪…]
25岁的卫庭州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他一向随心所欲，来往无阻，无论是现在在旧城的身份，还是更隐蔽的，凭借他的血缘和身手，在哪里都是站在云端的人。
因此，从出生到成年，他的眼睛从没看向过联邦上层试图讨好他，或是与他竞争资源的人。来到旧城这几个月，在与派系代表宴会上虚与委蛇时，他也是无所谓地坐在沙发上喝酒，玩扑克牌。
直到今天下午打开许久没看消息的手机，来自联邦的消息叮叮地“轰炸”，卫庭州随意滑动，刚好看到最新一条“隆虎队在边界收入来自联邦的武斗场新人，18岁，周仕粟，a级起步”，这才感到兴味。收货点离边界很近，他调转方向，驶了过去。
没想到见到了谢止绪。
跑累了的青年一个人蹲在角落气都喘不匀，漂亮的眼睛却还直愣愣地望向边界口。
结合旧城招人惯例和联邦发来的线索，以卫庭州的头脑飞速补充上了前因后果。
[为了同伴引路跑走的小绪，没有我该怎么办呢？]
卫庭州假装思考了一下，实则反复回味自己成为谢止绪入境旧城见到的第一个人的过程，接着又回忆起谢止绪和他说话的神态与动作。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蹭地一下站起来，小心地靠近熟睡的谢止绪。
谢止绪睡得很沉，也很没安全感。他蜷缩在床的一角，头发柔软地搭在脸侧。睫毛长得眼下自带阴影。他的眉头微促，睡颜恬静，让人好奇梦里在想什么。
卫庭州就这样看了五分钟。
等天暗了下来，他绕开椅子和杂物，走之前去厨房给谢止绪烧了菜，又重新热了饭放在桌子上盖好。想了想，掏出旧城这边的备用机，在联系人那儿存了“aaa卫庭州（小绪的）”，一起放在桌子上。
他离开了，锁上门，特意用上了联邦的识别系统，将谢止绪锁在属于他的房子里。
“先去打工咯，等小绪睡醒了，我就回来。”
谢止绪没过多久就醒了，揉了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困倦半是骗过卫庭州，另一半是为了骗过系统。从系统找上他到现在，仅仅发生在一天时间内。在现实世界，他因物资管控被困在战乱区的废弃楼房中。当系统找上他时，他才如此果断地接受“对照组”任务。
在第一个c级任务中，谢止绪注意到因任务完成度大于70%获得奖励点数，而周围并没有开启与观众的实时直播。他猜想，似乎是在任务进行中不会出现【观众满意度】，只根据【完成度】获得系统阶段性反馈，并继续推进原剧情。
今天他的逃跑，既符合对照组的形象，又促使主角攻周仕粟以隆虎队成员的身份进入武斗场。要知道，隆虎队与主角受繁晋以半个继承人身份所任的潜原盟可有1/3的地盘存在划分争议，算剧情前期潜原盟最有威胁性的竞争对手。
任务判定完成度大于70%，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即两人身后的集团利益会促使主角攻受比原剧情更快相遇。
谢止绪打算先在第一个小世界中借助限时任务和奖励情况慢慢探索整个机制，最终，
他要让整个系统为他所用。
时间还足够，谢止绪在心里告诉自己。
系统见宿主醒了，从虚空中化作光团又冒了出来：
【宿主，我已经提交报告，主神中心同意你在剧情线之外先找人帮助，生活一段时间了！正好可以在这个屋子里休息一下，再做对照组的剧情任务。】
谢止绪表面上不动声色，他摸摸光团的脑袋，试探道：
【62，谢谢你关心我～对了，今天下午，你是探查到卫庭州什么了吗？在剧情线和我记忆里，好像并没有这个联邦来的人身份。】
系统光团一瘪，显得很沮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卫庭州会有这么明显的联邦背景，在原剧情线里，他只是来往联邦旧城的商人，做得并不大，对主角攻受也没什么影响。下午我是害怕他是坏人，如果抓走宿主，我目前没有足够的能量救出来…】
【对了，说到能量，我们还有一次新手奖励的抽奖机会没用呢！宿主快开始抽吧，这个不像能量点，过了时效就没用了。】
系统光团忽地跳动，害怕自己忘了似的，快速操作一番。几秒后，谢止绪眼前出现了一个转盘，上面密密麻麻地被分割成几十份，像彩票店摆的双色球号数一样，他短暂一瞥，只匆匆辨认出有“分身”“瞬移一次”“增好感度”等字样，这些字和转盘正在慢慢消失。
谢止绪试探性地用意识调动指针转了几圈。指针呈逆时针慢慢停了下来，系统也同时在他意识里播报：
【咦！宿主我们抽中了——中了a级奖励：30分钟声纹体验卡？】
【奖励详情：
恭喜你幸运儿，这是在新手保护阶段才能抽中的超有效奖励。
主神赋予你权利，你可以选择原剧情中出现的人物，短暂拥有对方的同款声线。在体验卡起效的三十分钟内，就连最顶级的声纹识别器都分辨不出你和对方声音的区别。无论是开锁入室，行侠仗义还是栽赃陷害，都能借此发挥超过预想的作用，成为辅助宿主完成任务，提升观众满意度的a级道具。
当前可用次数（5/5）】
【宿主，这个道具看详情还可以，怎么只能用五次啊？这个小世界的还没发展到改用声纹开锁，对我们任务没什么用啊……】本来抽到a级奖励，系统还与有荣焉、沾沾自喜，结果细看奖励条件，就开始一头雾水，绕着谢止绪转圈圈。
谢止绪坐在床上，他回忆起脑海里原主在剧情里接触到的信息以及系统给他展示的台本，注意到剧情里的一个人物。
[首领]选定的真正继承人，尸骨无存的那个人--少主。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终于要请神上身（不是）靠演技扮演白月光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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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