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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75%

作者:还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桑野指尖翻飞的那枚银色打火机,像一枚悬在林屿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紫色的发梢滴落,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微小却惊心动魄的水花。


    她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带着致命威胁的笑容,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


    林屿白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踩向我的脚悬在半空,离我的手背只有毫厘之差!


    那张俊朗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忌惮而扭曲,眼神死死钉在桑野手中那枚跳跃着危险火花的打火机上。


    垃圾房里堆积的破木头和旧报纸,在潮湿的雨夜里是绝佳的助燃剂。


    纵火的罪名,加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足以将他从神坛彻底拉入泥沼。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只有雨声哗啦,以及桑野指间打火机清脆的开合声,像倒计时的秒针。


    “桑野!你别乱来!”林屿白的声音终于失去了所有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乱来?”桑野嗤笑一声,紫发在风雨中张扬,“林大会长,我这是帮你‘清理隐患’啊!”她作势就要扬手!


    “等等!”林屿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收回了脚,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泥泞中挣扎起身的小鱼儿,扫过终于一把抓住U盘、紧紧攥在手心的我,最后定格在桑野那张写满挑衅的脸上。


    “好!很好...你们够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他知道,今晚他彻底输了。


    有桑野这个疯子在场,他什么也做不了。


    继续僵持,只会让那把悬着的火烧得更旺。


    “我们走!”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我们一眼,像是要逃离瘟疫现场,身影迅速消失在围墙的阴影里。


    沈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阴影边缘,脸色同样难看,像条沉默的影子,紧随着林屿白仓皇离去。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席卷全身。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握着U盘的手还在剧烈颤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小鱼儿踉跄着爬到我身边,她的手臂被林屿白甩开时擦破了皮,渗着血丝,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尚未散尽的狠厉。


    “喂,还活着吧?”桑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她收起打火机,走到我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泥猴子,紫发被雨打湿贴在额角,却依旧掩不住那份野性的帅气。


    张柳成也从电话亭另一侧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冒着寒气的汽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放,目光扫过我们,落在顾知意身上。


    顾知意还蜷缩在泥水里瑟瑟发抖,像只被吓破胆的小动物,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东西拿到了?”桑野踢了踢地上的塑料袋,下巴朝我努了努。


    我用力点头,摊开手心,那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U盘,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却又像唯一的救赎。


    桑野满意地哼了一声,弯腰捡起一罐汽水,“啪”地一声拉开拉环,冰凉的泡沫涌出一些,她毫不在意地灌了一大口。


    “行,剩下的戏,该你们自己唱了。”她抹了把嘴,看向张柳成,“走了,柳子,这儿又冷又脏,没意思。”


    张柳成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弯腰把地上那袋汽水往我们这边推了推,然后走到顾知意身边,沉默地伸出手。


    顾知意惊恐地抬头看着他。


    “起来。”张柳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送你回宿舍。今晚的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小鱼儿,又落回顾知意惨白的脸上,“烂肚子里。林屿白现在自顾不暇,没空找你麻烦。”


    顾知意看着张柳成伸出的手,又看看我们,最后颤抖着伸出手,被张柳成拉了起来。


    她低着头,像只受惊的鹌鹑,被张柳成半护着带离了这片狼藉之地。


    桑野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罐,对我们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傲气,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告别意味。


    “好好干啊,未来的大明星,还有...俞学霸。”她最后深深看了小鱼儿一眼,紫发一甩,转身,踩着泥水,哼着不成调的歌,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


    张柳成护送着顾知意离开的方向,也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雨帘。


    废弃的电话亭旁,只剩下我和小鱼儿,还有地上那袋冰凉的汽水。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泥泞,也冲刷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


    我们瘫坐在泥水里,精疲力竭,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在四肢百骸蔓延。


    “结束了...”小鱼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还没完全结束,”我握紧了手中的U盘,冰凉的触感让我保持清醒,“但快了。”


    ——


    U盘里的证据是致命的。


    里面不仅有林屿白利用职权挪用款项、收受“赞助”(包括孟潇然的)的详细记录,更有几段清晰的录音——是林屿白和沈曜用那些账目和校园暴力威胁顾知意,逼迫她泄露我家地址的对话!


    甚至还有林屿白联系校外人员“处理信息”的通话录音摘要!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我们没有直接出面。证据被匿名提交给了校长办公室和负责纪律的教导主任。杨老师也收到了关键材料的复印件。


    风暴在校内高层无声地酝酿、爆发。


    仅仅一天后。


    学校公告栏贴出了一则措辞严厉的处分通告:


    关于林屿白、沈曜等同学严重违纪行为的处分决定:


    经查实,高二(三)班林屿白(原学生会体育部部长)、沈曜同学,存在利用职权谋取私利、收受不当财物、并以此胁迫同学、严重侵犯他人**、造成恶劣影响等多项严重违纪行为。其行为已严重违反校纪校规,破坏校园秩序,造成极坏影响。


    经校务会议研究决定:


    1. 撤销林屿白学生会体育部部长职务,开除学生会;


    2. 给予林屿白、沈曜留校察看处分;


    3. 取消林屿白、沈曜本学年一切评优评先资格及奖学金申请资格;


    4. 责令其向受害同学及家长公开道歉,由校方监督执行。


    望全体同学引以为戒,严守校规校纪,共同维护良好校园环境。


    圣玛丽安中学教导处


    XXXX年X月X日


    通告贴出的瞬间,全校哗然。


    林屿白阳光完美的形象轰然倒塌,沈曜也成了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孟潇然虽然未被点名,但“收受不当财物”的“等同学”指向性明显,她往日里精心维持的“无辜双马尾”形象也蒙上了厚厚的阴影,走到哪里都感觉有异样的目光追随,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张扬


    顾知意没有被波及。


    在张柳成的“护送”和校方出于保护受害者的沉默下,她得以继续她的学业,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像一片真正的影子。


    但至少,她暂时安全了。


    而最让我和小鱼儿感到一丝荒诞的轻松的是——桑野和张柳成,在处分通告贴出的同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只有一则流传在年级里的、语焉不详的消息:桑野家里给她办了退学(或者说,是“自愿退学”),然后她和张柳成一起,“去国外念书”了。


    有人说在机场看到过他们,桑野还是那一头标志性的紫发,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一脸不耐烦地拖着行李箱,张柳成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护照和机票,表情是一贯的平静,只是在对上熟人目光时,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的离开,带着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也像一阵风,卷走了圣玛丽安最后一点混乱的余烬。


    ——


    母亲那边,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没再提搬家和转学的事。


    当我把U盘备份和学校处分通告的复印件放在她昂贵的红木书桌上时,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漠然。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件事,到此为止。


    消息已经封锁了,那些私生不会再骚扰。你...安心待着吧。”


    她甚至没有问U盘的来源,也没有问桑野和张柳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拂去桌面上不存在的灰尘。


    “那条香槟色的裙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收起来吧。暂时...用不上了。”


    我知道,这是她的妥协,也是她的“胜利”,她的“投资品”暂时安全,无需再冒险转移。至于过程如何,谁受了伤,谁付出了代价,在她衡量得失的天平上,或许轻如鸿毛。


    ——


    风暴终于平息。


    压抑了太久的紧绷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当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敲响,我和小鱼儿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


    无需言语。


    一种劫后余生、亟需喘息的默契在彼此眼中流淌。


    我们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我们坐上了通往城市边缘海滩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厢空旷,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街景。


    我们并肩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金橘色。


    海风的气息越来越浓。


    当双脚踏上柔软的沙滩,夕阳正沉沉地坠向海平线,将无垠的海面点燃,铺陈开一片熔金般燃烧的壮阔。


    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发出舒缓而永恒的哗哗声,像大地疲惫的叹息。


    我们脱下被泥水和雨水蹂躏过的鞋子,赤脚踩在微凉的细沙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海浪的边缘。


    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脚印。


    走到一处干燥的高地,我们再也支撑不住,像两截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头,并肩躺倒在尚带着白日余温的沙滩上。


    夕阳的暖光包裹着全身,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拂过脸颊,吹干了额角的汗水和...未干的泪痕。耳边只有海浪的呼吸,还有彼此近在咫尺的、悠长而疲惫的呼吸声。


    紧绷了太久的弦彻底松开。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像被温暖的潮汐温柔地合上。


    意识沉浮在夕阳的暖光、海风的低语和身下沙滩坚实的触感里。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疲惫至极的灵魂,依偎在这片被熔金夕阳笼罩的海滩上,在永恒的海浪声中,卸下所有防备和重担,沉入了黑甜的无梦之乡。


    仿佛要将过去所有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在这片安宁的海边,一口气睡回来。


    天边的最后一缕金光,温柔地吻上她们沉睡的侧脸。


    身后那串长长的脚印,正被悄然上涨的潮汐,一点点温柔地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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