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站着两男一女,萧沅认识其中两人,还有一位从穿着打扮也能猜出身份。
原来芸儿口中的薛大哥是薛明啊。
萧沅知道她所处的地点了。
在松山派不远处的桐县。
桐县是贫困县,薛明是这里学堂的老师之一。
搁五年前,桐县的孩子哪有入学堂的机会,薛明父亲决定筹建学堂的念头起,可求助无门,知县只道:“那是奢侈品,是上人的事,推行不开。”
过程也是如此。在多数百姓的认知里,能走动的小孩那就是劳动力,读书不如务农。
最后还是遇见走镖回来的萧瑾,两人一拍即合,在萧瑾的帮助下筹建起第一所简易的学堂。
可问题又出现。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学堂只有两人被家长送来入学。
为此,萧瑾和薛明的父亲带人挨家挨户劝说,有好些门派的弟子与附近村民相熟,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数凑齐。
五年过去,孩子越生越多,可学堂生源增效甚微。
无异是统一的话术。
“女孩子读什么书,还不是要嫁出去。”
“我看啊,也没用。前些年那几个学生还不是在种地,白白浪费几年好劳力。”
“咱们这种地方,读书也考不上功名。”
对观念的局限性,薛明的父亲从一腔热血到束手无策,博施济众行不通。
可开化的薛明不以为然,一定有办法的,他要往上走,去科举,让上面出政策,推行、普及教育。
薛明站在三人中间,他左边的绝色女孩是青梅竹马钟灵。
萧沅记得三年前两人原本是计划完婚,然后赴京赶考。当时她偷跑下山,特意祝福,还不忘道:“哥哥姐姐一定要请我喝喜酒!”
两人开怀一笑:“一定。”
可事与愿违,钟灵母亲在婚前去世,她要守孝,两人婚期就延缓至今。薛明还没上京,陪她至今。
屋外第三人则是穿粗布衣衫,背着医箱的大夫。
芸儿见人喊道:“大夫,快来看看我家小姐。小姐……小姐她说胸口疼。”
见萧沅痛苦模样,薛明和钟灵大跨步进屋帮芸儿扶她去床上,背后垫枕头靠着。
大夫则趁此打开医箱给萧沅施诊。大夫轻车熟路,无需多问,萧沅便知在她昏迷期间请了多次大夫。
“如何?”薛明问。
大夫凝神,反复斟酌道:“既已醒来,表示脱离危险,好生疗养即可。”
“但这心口骤疼,老夫也……脉症不明。”
大夫摇了摇头,芸儿听着却眉头紧锁:“大夫,求求您再仔细瞧瞧。”
对于摇头,芸儿的认知就是病情严重。因为萧沅昏迷期间把附近的医者都请遍了,他们都摇头,也就眼前这位大夫当时医术尚可。
大夫沉思不语,萧沅道:“不用担心,我已无碍,刚才症状是心焦气急所致。”
桐县能找出这样一位杏林高手已不易,不是医术问题。她是重生,若能道出病症,那将是今日第二件灵异事件。
大夫顺着话语,道:“休养需息心静气。”
“多谢,萧沅谨记。”
大夫坐下写药方,芸儿这才介绍道:“小姐,这就是我提过的薛大哥和钟灵姐姐,是救我们的恩人。”
萧沅当然知晓,她道:“多谢。”
钟灵温柔笑道:“没事,不用谢。其实是学堂里的孩子贪玩发现你们,我们也就是带你们回来而已。”
薛明也应声:“是,平时被他们气得够呛,这一回是做了好事。”
不论起因怎样,面对再也认不出她的熟人,萧沅诸多感激。
大夫把药方递给薛明,萧沅支支吾吾道:“我,我可能没有诊银……”
“可以给芸儿瞧一瞧吗?”犹疑下提出请求。
她是闯荡江湖的人,对磕碰留疤习以为常。但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金贵,对皮肤瑕疵零容忍,丫鬟亦是。
两人在此处叨扰多日,猜想芸儿必是不敢提。
大夫爽快应下:“好。”
芸儿眼眸陡亮,她的擦伤在手臂和腿部,能祛疤则是最理想。女孩子谁不想肤若凝脂呢!
可大夫诊治后道:“芸儿姑娘这疤……”
意思是无法恢复如初。
“我会开一些药膏。”
芸儿:“多谢先生。”暗喜落空。
……
血海深仇,恨之入骨,手刃仇敌当急不可待。
可接下来几日,萧沅却悠然自得。她在好生休养。
她懂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身体未好,目标皆是泡影。
薛明和钟灵都有事可做,每日外出,陪在她身边的都是芸儿。芸儿这小丫头心思单纯,对于萧沅道反常不记事,她恬不为怪。
权当是大夫说的摔伤后遗症。
失忆处理。
对于萧沅的询问,芸儿如实告知且讲很多过往帮她恢复记忆。
从交谈中,萧沅知晓她重生这具身体主人的事。
猜测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猜对了,何止大户,直接是相府的女儿,且与她同名同姓。
但,否对比她是吃穿不愁、受尽师兄妹宠爱的掌门之女,这具身体的主人处境还不如寻常家女儿。
丞相萧平云娶了一房夫人,正妻方计兰。纳妾一房,姨娘胡彩青。萧沅便是胡姨娘的女儿。
因为胡姨娘久病不愈,相府之女萧沅偶然间听说此地有神医和奇药,便来此地为生母求药。谁知雪天路滑意外坠崖。
松山派、殿下、相府……萧沅正在屋内捋各方关系,芸儿突然跑来。
“小姐,小姐。”
萧沅猜测芸儿应当是又想起什么芝麻绿豆的往事来帮她恢复记忆,她道:“你慢点,小心腿。”
芸儿伸腿:“我好了。”哈,行动自如。
“什么事?”
芸儿从怀里取出几张纸铺开:“画像都让人画好了。找了好几位画师,按我的口述,总算有六七分相像。”立马来交差。
萧沅看向从左到右的图纸,这回是真有用,总算不是在府里小姐偷偷给她塞糕点,笨手笨脚给小姐梳头等事情。
总之就是极少出门。
萧沅道:“这是父亲、母亲、胡姨娘、大哥和妹妹……”
芸儿惊喜:“小姐记得了?”
萧沅掩饰猜测,道:“一点点。”
就几个府里重要人物,几张画像,猜不出十成,九成也是有的。
两人身体都见好,萧沅与芸儿说到回燕京的事。芸儿点头同意:“都听小姐安排。”
“也不知胡姨娘身体好转没。还有我寄回去的平安信是否收到。”
芸儿想着。怎么说也是相府的人,可迟迟未见府里来接人。
“许是冬日路滑,耽搁了行程。”萧沅随口应下一句。
看了眼屋外又道:“屋内待闷了,出去走走吧。”
芸儿陪她身侧,将要离开,是该逛一逛。
桐县于萧沅而言并不陌生。萧沅走在街道上完全不需芸儿领路,意识不对后又假装好奇地问常出门的芸儿几句。
那那那是什么?颇为好奇。
芸儿挠挠头,芸儿一窍不通。
桐县于燕京可谓云泥之别,他们没见过平头百姓的玩意。
萧沅多虑了。可她也张口谎言了,不知以后要多少个理由来圆谎。
正想着,突然听到前面有哭嚎声,再往前一会,看到屋内挂白幡,是在办丧事。
这丧事极其低调,屋外一切正常,只在屋内举行简单仪式。
身边有人经过恶言道:“真晦气,家里出了这样的叛徒还敢办丧事,倒是想用香火贿赂阎王,我呸!这纸钱烧下去,怕是脏了地府的门。”
“走走,快走。去晦气去,早不哭晚不哭,刚好经过门外哭。倒霉倒霉。”
“……”
萧沅望着人远去,何至于此?她要走过去,芸儿劝道:“小姐,我们换条路走吧。”
萧沅:“生老病死乃世间常态,无需畏惧。”
说着,往那积雪未融化完的茅屋外走去,这时却有四五个肩宽腰粗壮汉先她一步至门外,停住。
哐哐哐——
几声巨响,陈旧的木门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一对老人家回首,壮汉厉声道:“我记得你儿子是在松山派学习吧,松山派意图谋反应当诛九族,还好意思办后事,简直无视枉法存在。”
老者夫妇缩在一团,还是被发现了。过去许多日,他们才敢偷偷给儿子下葬,悲哀过度才没忍住哭出声。
什么意图谋反,简直胡扯!萧沅听着火冒三丈,人已故去,何必鞭尸,连老人都不放过。
她立马越过壮汉,挡在老者身前,对峙道:“你们想做什么?”
速度之快,芸儿没跟上她,却见到小姐撂倒一位壮汉,把洒扫的雪堆砸了个坑。
芸儿:“……”
嗯,这也是昏迷时梦中学的技能,她知晓小姐在梦中学习很多东西。
她到小姐身侧,壮汉倒地骂道:“你你你……小娘们,力气挺大。”
萧沅:“你颠倒黑白,乱扣帽子,你道歉。
这时,壮汉被同行者扶起,扬臂欲怒。门外突然出现两个小孩,一人转身离开,一人奔进屋,呵道:“住手,怎能欺负老弱妇孺!”
壮汉瞧小孩模样就知是附近下学的书童,反问他:“这哪有老弱妇孺,是她动手打人。”
侧目看那人形坑:“就是她摔了我。”
书童看哭成泪人的老者夫妇,又看身后两名约莫十几岁,弱不胜衣女子:“你……还说没有!”
若不是学堂老师让他们改掉从家里学来骂脏话的恶习,“你眼瞎”就得脱口而出。
“小破孩,莫要被她们的外表欺骗了去。”壮汉道。
这些每日早晨定时念经的小破孩让人头疼的很,壮汉道:“这事我不争,我们今日是为私设灵堂来。你那经文里可有说勾结外族的叛国贼当砍头,不得超生。”
书童:“你是说松山派?”
萧沅一愣,小孩都被灌输门派有不轨之心?传播范围极广,倒不像是殿下碰壁泄愤,像阴谋!
壮汉:“是。”似是一致看法。
书童:“你看见了?你有证据?”
壮汉看同伴:“所有人都听说了。”
书童:“如果听说就能定罪,那县衙判案还要证据做什么?”
书童又道:“你是否听说学堂是萧师傅帮忙筹建,如这爷爷奶奶的儿子一样,多少人上山得以谋生,我说松山派是正经门派,你听见了吗?”
“你听见了吗?”
壮汉:“……”
他们虽没文化,但也是一心为国,所以才来此处,惩恶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