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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欠债还钱

作者:芒兔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唐宛肯定没醒。


    陈文彦跟着唐睦往外走,一路都在暗自说服自己:倘若她醒了,唐睦就不会是来求银钱,而是直接上门闹事了。


    身后,老沈头和葛三娘互看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他们本就想看看唐宛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得亲眼瞧瞧,陈文彦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只做做样子。


    一行四人进了唐家小院,屋里静悄悄的。


    里屋炕上,唐宛阖眼躺在一方旧被中,身形单薄,呼吸清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几分活人气息。


    陈文彦一颗悬着的心略略落了地。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仔细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孩面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又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陈文彦心里一阵发紧,背后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


    身后,唐睦跟了过来,低声说:“阿姊已经昏睡大半天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按理说早该醒了,可到现在也没……”


    说到一半,他话音一顿,眼里泛出几分红。


    老沈头和葛三娘忙是一阵安慰。


    陈文彦顿感心虚,连忙接过话头:“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唐睦抿着唇,并未立即答应。


    虽然阿姊就是这么安排的,可他有点不敢离开,不敢把这个差点害死阿姊的人留在家中,单独接近她。


    陈文彦以为他担心钱的事,被两个邻居盯着也不好推脱,主动提到:“银钱别担心,我带了。”


    老沈头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拿着旱烟杆在墙沿敲了敲,沉声道:“睦哥儿快去,我和你葛婶子就在这帮你照看着。”


    葛三娘也拍了拍唐睦肩头:“去吧。”


    陈文彦脸色一僵。


    哪里还能听不出老沈头和葛三娘的意思?这是防着自己呢。


    唐睦果然安下心来,低声道:“那我去去就来。”


    说完脚尖一转,往外跑去了。


    陈文彦扯了扯嘴角,在老沈头的眼神示意下,只得跟去外屋的条凳上坐下,再不好去看唐宛的情况。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


    老大夫姓吴名让,就住在榆树巷隔壁的青石巷。他原也是肃北营的军卒,早年跟着一位老医官做过几年杂役,学了些跌打损伤、照方抓药的粗浅本事。退役后,他便为街坊们开方看诊,治疗一些小毛病,医术虽然算不得精湛,却因仁心厚道,在这一片颇受敬重。


    去岁老唐头害病时也总找他,跟唐家姐弟俩也算熟识了。


    得知唐宛依旧昏睡不醒,吴大夫颇为意外。


    他晌午看过一回,虽说呛了水受了寒气,身子又弱了些,但脉相平稳、气息也算顺畅,按理说,早该醒了才对。


    吴大夫带着疑惑再次来到唐家。


    屋里光线幽暗,炕上的唐宛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吴大夫伸手搭脉,皱着眉沉吟片刻:“脉息虽浅却也算平稳,并无大碍,怎么就没醒呢?”


    一旁的唐睦低着头,垂下眼眸没说话。


    陈文彦想凑近些看个究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惹了旁人的疑心,只能强自按捺,在门口张望。


    吴大夫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怕是受了大惊,神魂一时没稳过来。”


    唐睦红着眼问:“那该怎么办啊?”


    吴大夫看着这孩子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免想起他过世不久的祖父,顿感一阵心疼,叹口气说:“我再开一副安神的药,或许吃了能好转些许。”


    唐睦却迟疑道:“可晌午的药钱……还没付呢。”


    他说家中无银钱,并非虚言,去岁为了祖父的病,早就掏空了家底。


    吴大夫正想摆手说算了,却觉衣袖一紧,低头一看,是唐睦悄悄攥住了他。他眼里含着泪光,却透出几分暗示的意味。


    吴大夫微微一怔。


    唐睦却已扭头看向陈文彦。


    陈文彦与他视线对上,不知怎么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原本还想说几句话,免得这些邻人没注意到自己的付出,被那双黑亮泛红的眼睛盯着,不知怎的手一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荷包。


    “欠……欠了多少银钱?”他支支吾吾地问。


    吴大夫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又看了看门口的陈文彦。他虽家住邻巷,因着时常出诊的缘故,听说的消息不比这边的街坊少什么,大概知道这两家是怎么回事。


    于是也没有迟疑,直接说了个数。


    陈文彦摇了摇呀,数了铜钱递了过去。


    转头又对唐睦硬挤出一丝笑:“你别太担心,你阿姊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吴大夫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收好了银钱,对唐睦说道:“我再开个安神的药方,你等会儿照方抓药,回来熬好喂给你阿姊,一日吃两回,倘若吃过之后仍不见醒,明日再来喊我。”


    “好的,有劳吴大夫。”唐睦起身,恭恭敬敬地将吴大夫送到院外。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唐睦回来后,声音又变得有些愁苦:“阿姊昏迷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怕她醒来时会饿,家里都没什么吃的了。”


    葛三娘见状,连忙说:“睦哥儿别急,等会儿婶子给你熬点米粥送来。”


    老沈头也附和:“是啊,你阿姊身子弱,先吃些温和的养一养。”


    唐睦简单谢过,却道:“葛婶子,你家也不宽裕,我不想平白麻烦您……我听说,陈大哥最近升了小旗,饷银也涨了些,能不能……”


    这话一出,陈文彦脸色微变。


    他升了小旗的事,只跟母亲说过,还从没在街坊提起过半句。


    这小子怎会知道?


    难道是唐宛那天去大营找他时,从哪个士兵口中听说的?这么说……她其实根本已经醒了?


    冷汗猛然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神魂不定,一时竟然忘了回应。


    唐睦只当他还在装聋作哑,眼中露出几分鄙夷,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恼火:“以前祖父在时,借给你家的银钱粮食不在少数,陈大哥能不能先还我们一部分?我打算买几个鸡子,炖给阿姊补补身子。”


    这番话说得陈文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唐头在世时,确实没少接济过他们母子俩。老头子真心把陈文彦当孙女婿照看的,当然不曾记过账,更别说什么借条。若真像他娘苗桂枝那般一口否认,唐家两个无依无靠的姐弟俩,确实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陈文彦不是苗桂枝,他心里有鬼,不敢这么做。


    唐宛死了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没死。既然没死,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陈文彦脑中快速盘算着。


    趁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说,自己先把唐家这些年的恩情都还了,一方面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抚,毕竟把那事儿说出去,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


    再者,他这会儿把姿态摆得端正,让街坊们看了都没话说,这样就算她醒来再说什么有的没的,其他人也就未必信了。


    这么想着,陈文彦便大方起来。


    他干脆地掏出了荷包,直接放在唐睦手里,笑道:“也好,这些钱你先拿着,买药买吃的,都从里头支取便是。”


    唐睦看着那荷包,却暗自冷笑,接过来直接解开,往桌子上一倒。


    一阵“叮铃当啷”的轻微响动,铜钱尽数落在桌面,堆成一小堆。


    这一忽然的举动,把老沈头和葛三娘都看愣住了。


    唐睦却当着他们的面点数了起来,数完看向陈文彦,脆声说:“这里一共五十六文,加上你刚刚付给吴大夫的二十文,一共是七十六文。”


    老沈头和葛三娘闻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暗自点头。


    说得多么好听,让买药买吃食,原来拢共才七十几个铜子儿,竟然连一块散银子都没。


    亏得唐睦精明,当着他们的面点数清楚了,不然陈家还不一定怎么说的。


    唐睦将铜钱收好,又道:“陈大哥,这两日你跟苗婶子找个空闲,我们两家把这些年的帐算一算吧。”


    他看向老沈头和葛三娘:“到时候也请沈爷爷、葛婶子做个见证。”


    两位邻居虽然疑惑,也都连忙答应了。


    唐睦看向面色阴沉下来的陈文彦,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当年我祖父为了结两家之好,所以每年都给你们粮食银钱。但他老人家也说过,这些东西是给我姐夫的。既然如今你们陈家有了更高的去处,不愿结这门亲事,那这些年,吃了我们的、拿了我们的,总该算清楚,还回来。”


    一席话说完,四下寂然无声。


    陈文彦万万没想到,平时里温吞无害的孩子,今日竟然这么不留情面。


    他再装不出好脸色,绷着脸道:“睦哥儿,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讲话何必如此难听?”


    唐睦冷笑一声:“陈大哥,我这话有哪句不是事实吗?怎么就难听了?”


    陈文彦被噎了一下,想说什么,唐睦却又开口了:“再说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也得活命不是?倘若我祖父还在,或是家中宽裕,自然没什么好追究的。可如今,我阿姊昏睡不醒,连看大夫的钱都掏不出来,难不成我还得守着读书人的清高不跟你们清算,只怕是连骨髓都让人敲干吸尽。”


    一番话夹枪带棒,陈文彦再怎么厚颜,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唐睦并不放过他,冷冷补枪:“陈大哥倘若一时拿不出银钱,不妨去问问新嫂子。听说新嫂子家很是富裕,既然能干出毁人婚约、夺人夫婿的事,应当也不介意帮你……”


    话没说话,陈文彦额头一层细汗猛地渗出来,连忙说:“不必了。就明日吧,我会找个见证人,当面算一算,唐家这些年给过我家多少,我会悉数奉还,一文钱也不会赖。”


    说完顿了顿,面色有些阴沉:“不过话说回来,睦哥儿,咱们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你何必……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唐睦脸色微讶:“陈大哥这话怎么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让你还钱而已,就算把事做绝了?”


    老沈头在一旁看了半天,睦哥儿做事有分寸,他不必多嘴,这会儿却听不下去了。


    他脸色一黑:“彦哥儿这话太偏颇。当年要不是你唐爷爷,你们母子俩早就饿死冻死,如今他们家里困难,没有追究你悔婚背信,只是让你们归还这些年的花用,你竟然还要记仇?”


    陈文彦顿时一窒,连声说不敢。


    老沈头虽然已经从军中退下来,但他儿子还在军中担任总旗,虽然不是自己的长官,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哪里得罪得起。


    沈老头见他老实了,这才罢休,转头对唐睦道:“罢了,你早点去抓药,照顾好你阿姊。”


    说着看向葛三娘,又看了眼陈文彦:“咱们都走吧,明日再来。”


    唐睦将两人谢了又谢,把一行人送出院子,拴好院门后,转身快步回到里屋,掩好了房门,蹑手蹑脚凑到床边。


    “阿姊?”


    先前请大夫的时候,唐睦一直悄悄观察阿姊,总觉得她昏睡太过自然,甚至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


    唐宛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小声问:“都走了?”


    唐睦心头一松,猛地点了点头:“是,都走了。”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阿姊你猜对了,陈文彦果然不认罪,我刚刚都按照你教的说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阿姊,你没看到真可惜,刚才他魂不守舍的,多半是吓坏了。”


    唐宛唇角一勾:“你做得很好。”


    她幽幽说道:“咱家的钱粮是祖父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那几年他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让陈家母子吃饱,都是为了我们姐弟俩。倘若他老人家地下有知,知道陈文彦是这样的人,定不会甘心。陈文彦当然罪有应得,但让他认罪之前,这些年吃了我们唐家的,我得让他全部吐出来。”


    唐睦一脸肃色,重重点头。


    他想起什么,拿出陈文彦给的钱袋子,问唐宛:“那……我去给你抓药?”


    唐宛一笑:“不用,我都好了,现在精神好得很呢。”


    唐睦心中一喜,却见唐宛摸了摸肚皮:“不过肚子饿是真的。你刚刚不说买几个鸡子吗?去买吧,买回来蒸蛋羹吃。”


    唐睦嘴角露出浅笑,低声说:“好!”


    [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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