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境开荒种田》 第1章 相依为命 天旋地转之后,唐宛以一种迟滞而沉重的方式往下坠。 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水底,耳边有模糊的水流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如同无数冰针同时扎进皮肤的刺骨寒冷。 她本能地扑腾了一下,想要往上游,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憋不住气呛了一大口水,喉咙火辣辣地疼,肺里像着了火。 她想呼吸,可吸进的全是水。她想往水面去,可甚至不确定哪边是上,哪边是下。 她挣扎着睁眼,水刺得眼睛生疼,只看到幽深的一团黑。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剩哗哗的水声和自己凌乱的心跳。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忽然,身后一双大掌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托住,带着她往上游。 耳边水声哗啦哗啦,断断续续带着让人安心的节奏。 有人救了她。 唐宛扭头看了一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无疑是一张非常帅气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角紧抿,下颌线流畅清晰。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神冷静而专注。 英俊得不像凡人。 肯定不是凡人,毕竟她都已经死了。 那么,是鬼差吗? 唐宛意识有些昏沉,却感觉紧贴在身后的躯体肌肉起伏分明,触感温热。 ……是热的? 她下意识伸手,沿着男人的腰侧摸了一把。 确实是热的。 手感很结实,有点好摸。 她微微一愣,忍不住又摸了一把。 男人明显一顿,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却动作不减,继续带着她往水面游。 下一瞬,两人一起破水而出。 “咳、咳咳——!” 唐宛猛地弓起身子,连着咳了好几口,呛得整个人都在抖。 男人加快了速度,拖着她朝岸边游。 她刚被放到地上,整个人就被翻了个面。下一秒,一股力道压上腹部,她“呕”了一声,被迫吐出腹中积水,呛咳声中,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等她终于松懈下来,脑海中“嗡”的一声,涌入大量记忆。唐宛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沉。 再度醒来的时候,唐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而熟悉的窄屋。 房间阴冷狭小,糊了很多层的窗纸勉强挡住了窗外的冷风,光线昏暗,可窗棱的缝隙还是漏进了些许春日的薄寒。 头顶是陈旧的房梁和瓦顶,身下是旧木板拼成的简陋木床,唐宛不动声色地打量,随着轻微的动作,床板咯吱咯吱,床脚也轻晃了两下。 “阿姊……你醒了?”一道发涩的童音轻轻响起。 唐宛侧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短袄,脸色苍白,身形瘦小,眼眶红红的,像在极力忍着哭。 男孩今年应该十岁,因为营养不良,看着只有七八岁那么点大。 这个眼圈红得像兔子的小男孩,是原主的弟弟,唐睦。 唐宛穿越了,穿成了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十五岁少女。在她被人救上岸之后,原主的记忆被灌进了她的脑海。 这是一个名为大雍的王朝,不在她熟悉的任何一段历史里,眼下是元和五年。 原主祖籍在青州,祖父少年时参军戍边,退伍后在这北境小城帮军户抄写书信维生。祖母早亡,父亲战死,母亲改嫁,去年冬天祖父病重,没能熬过那场冷得刺骨的苦寒。 祖父病死后,家中只剩姐弟两个相依为命。 唐睦看到她醒来,原本只是泛红的眼圈,泪珠瞬间滚落下来。他用力地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抹越多:“阿姊,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唐宛静静看着他,心头一阵发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没法告诉他,他的阿姊,已经死了。 死在那潭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男孩见她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阿姊,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唐宛只好慢慢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微乱的发顶。 “好。” 只这一句,小男孩像是抓住了浮木,死死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陈家背信弃义,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阿姊你又何苦为这样的人寻短见……” 唐宛眼底浮起一抹冷意。 “谁说我寻短见了?” 她嗓子干涩,声音有点哑,却吐字清晰。 唐睦怔住,抬头看她。 唐宛却问他:“是陈文彦说的吗?” 唐睦摇了摇头:“不是……晌午阿姊落水,被陆家二哥哥救起送回家来,邻人看见了,都说你因为被陈家退婚,一时想不开才……” 唐宛轻声道:“你阿姊答应过祖父,要好好照顾你长大。怎么可能为了那种人去送命?” 唐睦想起了刚过世的祖父,眼圈又红了,隐隐也觉出了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文彦。”唐宛眼中浮现几分锐利,“他把你阿姊推下河的。” 唐睦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他竟然……我,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 “现在去没用。”唐宛一把拉住他,“你阿姊当时听见邻人议论他要另娶,打算找他质问……” 唐宛声音有些虚浮,“当时,他把我引去河边,那地方偏僻,我原以为只是为了说话方便,没想到他早有预谋。” “难道就这样算了?”唐睦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攥,小脸涨得通红,“他竟然敢推你下河!要不是陆二哥救你……你就真的……” “是啊。” 唐宛回想着冰冷刺骨的河水,直至此刻骨缝里依然沁着寒意。 她本是个已死之人,不知因为什么机缘穿越到这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于情于理,都该为原主报仇。 沉思片刻,唐宛对男孩招了招手,与他低声耳语几句。 男孩虽然出身苦寒,却从小跟着祖父读书认字,性子纯善。听了唐宛的话,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想到姐阿姊差点命丧河底,那股委屈和怒火便一下子冲了上来。 北境冬日漫长,虽已阳春三月,很多河面才开始化冰,那么冷的水,阿姊当时在水中得多无助,多绝望…… “好,阿姊,我都听你的。”少年重重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浮现一丝坚毅。 宝宝们好,这里是新人小七,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新文求收藏求评论求任何形式的鼓励!段评已开也欢迎来玩![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小七也会努力码字,写出好看的剧情回报大家哒![害羞][彩虹屁][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依为命 第2章 落水真相 唐睦出了门,低着头,小小的身体缩在破旧棉袄里,老布纳的千层鞋底有些破了,踩在泥泞的巷道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脚趾冻得发麻,他却早已习惯。 他走得慢,眼圈红红的,不时抬袖子胡乱擦一下脸。 榆树巷住的都是肃北营军眷,院子挤挨着院子,房屋低矮,院墙只有半人高。 门口搓麻绳的葛三娘瞧见男孩,唤了一声:“睦哥儿?咋了这是?眼睛哭得跟个桃儿似的。” 唐睦停住脚,低声喊了句:“葛婶子。” 他一向乖巧懂事,今日眼睛却红通通的,话音带着哽咽,葛三娘一见就心疼了,低声问:“是不是你阿姊醒了?她好些了没?” “还没醒。”唐睦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她晌午说要去找陈大哥,结果……不知怎么就掉河里了,到现在都没醒。” 这句话一出,葛三娘眼皮一跳,惊问道:“你是说,她是找了陈文彦之后才出的事?” “嗯。”唐睦垂下眼,掩住眼中的忿忿,低声说:“我想找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让他们还点钱,给我阿姊抓药。” 他这么一说,葛三娘就明白过来。 去岁冬天,老唐头病重花了不少钱,这些年还没少周济陈家母子,恐怕家里根本没什么剩余了,难怪孩子急成这样。 “苗桂枝那个死老抠,让她还钱估计比登天还难。”葛三娘看着眼前的孩子,站起身来,“你等等,婶子陪你去!” 唐睦原就担心自己一个人去恐怕办不成,闻言连忙怯怯地开口:“谢谢婶子。” “谢啥,都是街坊邻居,你祖父那时候可没少帮我们孤儿寡母。” 葛三娘说着,把手里的麻绳往屋里一搁,拍拍衣服就跟了出来。 两人刚出几步,正碰上磨坊的沈老头。葛三娘三言两语一说完原委,老沈头皱起眉头,叼着烟杆子站起来。 “我倒也想听听,他们家是怎么个说法。” 这一条巷子的街坊邻居,好打抱不平者有之,好看热闹的有之,陆陆续续跟来了不少人,剩下没跟的,也都交头接耳、悄悄打听。 有人陪着,唐睦心里稳了不少,一路快步走到巷子西头的陈家门前,隔着院墙喊人。 他声音不算大,但也够里面人听见。 可陈家院门紧闭,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无人在家。 唐睦却知道,他们一定在家。自从传出陈文彦要退亲另娶,他们母子俩就十分低调,平时不轻易出门,就是怕被街坊嚼舌根。 他对着门内又喊了几声,依然不见回应。 老沈头看不下去了,咳了声:“彦哥儿他娘,知道你在家。睦哥儿只是想问两句话,你出来应一声。” 老沈头从前在军中是个总旗,如今虽然退下来,儿孙还在军中,在邻里间颇有些威望。 苗桂枝能不搭理唐睦,却不能不理睬他。 门里传来一阵动静,半人高的矮墙里头,有个穿着半旧青袄裙的妇人走出来,先是看了唐睦一眼,显然没料到他身后跟着这么多街坊,脸色顿时一变。 可众目睽睽,她也没法躲,只得把门开了。 苗桂枝神色不愉,却还是硬挤出一抹笑来,看向唐睦:“睦哥儿,你来有什么事?” 唐睦看了一眼葛三娘和老沈头,在两人鼓励的目光中,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看向苗氏,道:“婶子,我想见陈大哥,问问他早上的事。” 苗氏本想推说陈文彦不在,可他晌午刚回家,指不定谁看见了。这巷子里邻里住得挤,谁家灶上多炖了几根骨头都瞒不住,更别说这种事,实在不好撒谎。 她只得轻咳一声,掩饰道:“你陈大哥昨儿轮值,正歇着呢。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唐睦不再犹豫,脆生生地开口,这下子嗓音大了不少。 “我想问问陈大哥,我阿姊晌午说要去找他说话,怎的就落水了?他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骤然一静。 除了葛三娘和老沈头,其他人都以为唐宛是想不通自寻短见,不知中间竟还有这一遭。 苗氏脸色顿变,急声驳道:“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你陈大哥今儿一早才从大营回来,哪有功夫见你阿姊?怕不是你阿姊自己走路不当心,跌下去了罢!” 唐睦心中恼恨,阿姊说得果然不错,直接找上门,这家人果然不会轻易认账的。 他照着阿姊教他的说辞:“出城那条路,我阿姊打小就走惯了的,以往从没出过事。怎的你们家一说不认这门亲事,她就出事了?这也太巧了吧。” 这话就很犀利了,即便是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大伙儿也听出了几分铿锵之气。 眼看着街坊们议论纷纷,苗氏气得要扑过来:“你个小崽子,胡咧咧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葛三娘和老沈头连忙上前挡住。 外边吵得热闹,屋里的人却听得心惊肉跳。 陈文彦来到窗根下,悄悄给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望出去,见自家门前围满了人,心头一阵一阵的发虚。 唐宛,她竟然没死! 他分明亲眼看着她沉下去了,等了半晌都没再浮上来,才敢离开现场。 谁能料到,她居然被人救了回来…… 这事儿,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的。 陈文彦与唐宛的婚事,是两家人早些年定下的。 当年他父亲在与北狄人的交战中被俘,生死未卜,朝廷连抚恤银子都没发。母子两人孤苦无依,若不是老唐头看在同是青州老乡的情分上,平日里时常接济,根本熬不过北境的寒冬。 那时苗氏主动提出,干脆让两家结个亲,等到陈文彦十六岁袭了军籍,两家也好彼此照应。 老唐头早年丧子,儿媳改嫁,独自带着一双年幼的孙儿孙女,始终放心不下。早早给孙女定下一门亲事,也算是了结一桩心愿。 自那之后,老唐头就把陈文彦当成自己亲生孙儿一般照顾,这些年再苦再难,有唐家一口吃的,绝不会让陈家母子挨饿,就想着万一自己哪天走了,这对母子能善待自家孙儿。 可惜人心难测。 老唐头前脚刚咽气,陈文彦后脚便开始疏远唐家,打算另攀高枝。 陈文彦自觉对唐宛不是没有感情。唐宛年纪虽小,却生得明艳出挑,是几个巷子里出了名的俊俏姑娘,性子又爽利,不矫情,从没因他家贫困而流露过半点嫌弃。 倘若不是百户长相中了他,陈文彦是很愿意与她成婚的。可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拒绝百户长,他的前程也就毁了。 陈文彦这么说服对方的时候,却完全忽略了周百户在询问他可曾定亲时,自己的刻意误导。 周家娘子虽不如唐宛长得好看,可她家底殷实,会陪嫁百亩良田,更别说父兄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有着大好的前程。 陈文彦原本打算,自己娶了周家娘子,日后飞黄腾达,定会好好补偿唐家。 再说,唐睦将来若想出头,不也还得靠他提携? 可唐宛却不那么想。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要娶周娘子的事,甚至等不及他回家,竟一大早跑去城外等他。 陈文彦说了几句身不由己的场面话,唐宛却根本没听懂,还真以为周家仗势逼人,竟执意要去找周家人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陈文彦哪能让她去问。 于是他把她带去了一处僻静的河边,本想再劝劝她,可惜根本劝不住。两人拉扯之下,唐宛一个趔趄,竟失足落了水。 陈文彦愣在原地,眼睁睁看她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他是想救的,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半寸。 他想着:这地方太偏,跑上几里也未必找得到人来救,就算找来,也不一定救得起。倘若救不起来,再让周家人知道唐宛落水时自己就在现场,怕是婚事也要横遭波折。 于是他在原地守了一会儿,直到水面归于平静,才悄然离开。 回军营操练的时候,陈文彦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那里地方偏僻,尸体多半要过几日才会被发现,这段时间他只要如常操练回家,不露破绽,日后就算唐宛被发现,也牵扯不到他头上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竟是陆铮那小子,将人从水里救了上来,还亲自送回了唐家。 陈文彦晌午从大营回来,听起母亲闲话似的说起这事,心里顿觉一阵冰凉。 虽然他已成功说服自己唐宛是自己跌下去的,可那说辞的根基是唐宛已经死了。 倘若她没死,就一定记得,自己借着拉扯的动作,在她的背后狠狠地推了一下。 那一刻水花四溅,女孩错愕惊恐的眼神,一旦想起,陈文彦就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此刻,唐睦就在院外质问,陈文彦心乱如麻。 他不清楚这孩子究竟知道多少,也不确定唐宛有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可不管他知道什么,绝对不能让他在街坊面前说出来。 倘若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别说跟周家的婚事,他能不能活着留在军营,都是两说。 陈文彦快步走了出来,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副关切模样:“宛娘……她现在人呢?醒了吗?” 唐睦死死盯着他,咬牙回答:“还没醒,一直昏睡着。” 听到“还没醒”,陈文彦心里蓦地一松。 没醒好啊,只要她没醒,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可他还没松完这口气,唐睦又开了口:“陈大哥,我阿姊去找你之前就跟我说过,两家结亲,是结两家之好。若你们陈家如今不愿,我们也不勉强。” “只是我阿姊如今昏睡不醒,家里早把银钱花光了。这些年我祖父接济你们的银钱不在少数,希望你们能念旧情还一点,好让我请大夫为她救命。” 这话一出,苗桂枝脸色顿时变了,大声嚷道:“什么银钱?我们可没欠你们的!” 唐睦却不看他,只直勾勾看着陈文彦。 陈文彦被盯得头皮发紧,后背冷汗直冒。 他一时竟摸不准唐睦这小子究竟有没有说实话。毕竟这孩子从前可不是这般的性子,难不成,唐宛其实已经醒了,且对他说了些什么? 陈文彦不敢冒险。 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多说,转身对唐睦道:“我先去看看你阿姊吧。钱的事,咱们都好说。” 第3章 欠债还钱 唐宛肯定没醒。 陈文彦跟着唐睦往外走,一路都在暗自说服自己:倘若她醒了,唐睦就不会是来求银钱,而是直接上门闹事了。 身后,老沈头和葛三娘互看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他们本就想看看唐宛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得亲眼瞧瞧,陈文彦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只做做样子。 一行四人进了唐家小院,屋里静悄悄的。 里屋炕上,唐宛阖眼躺在一方旧被中,身形单薄,呼吸清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几分活人气息。 陈文彦一颗悬着的心略略落了地。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仔细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孩面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又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陈文彦心里一阵发紧,背后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 身后,唐睦跟了过来,低声说:“阿姊已经昏睡大半天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按理说早该醒了,可到现在也没……” 说到一半,他话音一顿,眼里泛出几分红。 老沈头和葛三娘忙是一阵安慰。 陈文彦顿感心虚,连忙接过话头:“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唐睦抿着唇,并未立即答应。 虽然阿姊就是这么安排的,可他有点不敢离开,不敢把这个差点害死阿姊的人留在家中,单独接近她。 陈文彦以为他担心钱的事,被两个邻居盯着也不好推脱,主动提到:“银钱别担心,我带了。” 老沈头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拿着旱烟杆在墙沿敲了敲,沉声道:“睦哥儿快去,我和你葛婶子就在这帮你照看着。” 葛三娘也拍了拍唐睦肩头:“去吧。” 陈文彦脸色一僵。 哪里还能听不出老沈头和葛三娘的意思?这是防着自己呢。 唐睦果然安下心来,低声道:“那我去去就来。” 说完脚尖一转,往外跑去了。 陈文彦扯了扯嘴角,在老沈头的眼神示意下,只得跟去外屋的条凳上坐下,再不好去看唐宛的情况。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 老大夫姓吴名让,就住在榆树巷隔壁的青石巷。他原也是肃北营的军卒,早年跟着一位老医官做过几年杂役,学了些跌打损伤、照方抓药的粗浅本事。退役后,他便为街坊们开方看诊,治疗一些小毛病,医术虽然算不得精湛,却因仁心厚道,在这一片颇受敬重。 去岁老唐头害病时也总找他,跟唐家姐弟俩也算熟识了。 得知唐宛依旧昏睡不醒,吴大夫颇为意外。 他晌午看过一回,虽说呛了水受了寒气,身子又弱了些,但脉相平稳、气息也算顺畅,按理说,早该醒了才对。 吴大夫带着疑惑再次来到唐家。 屋里光线幽暗,炕上的唐宛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吴大夫伸手搭脉,皱着眉沉吟片刻:“脉息虽浅却也算平稳,并无大碍,怎么就没醒呢?” 一旁的唐睦低着头,垂下眼眸没说话。 陈文彦想凑近些看个究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惹了旁人的疑心,只能强自按捺,在门口张望。 吴大夫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怕是受了大惊,神魂一时没稳过来。” 唐睦红着眼问:“那该怎么办啊?” 吴大夫看着这孩子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免想起他过世不久的祖父,顿感一阵心疼,叹口气说:“我再开一副安神的药,或许吃了能好转些许。” 唐睦却迟疑道:“可晌午的药钱……还没付呢。” 他说家中无银钱,并非虚言,去岁为了祖父的病,早就掏空了家底。 吴大夫正想摆手说算了,却觉衣袖一紧,低头一看,是唐睦悄悄攥住了他。他眼里含着泪光,却透出几分暗示的意味。 吴大夫微微一怔。 唐睦却已扭头看向陈文彦。 陈文彦与他视线对上,不知怎么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原本还想说几句话,免得这些邻人没注意到自己的付出,被那双黑亮泛红的眼睛盯着,不知怎的手一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荷包。 “欠……欠了多少银钱?”他支支吾吾地问。 吴大夫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又看了看门口的陈文彦。他虽家住邻巷,因着时常出诊的缘故,听说的消息不比这边的街坊少什么,大概知道这两家是怎么回事。 于是也没有迟疑,直接说了个数。 陈文彦摇了摇呀,数了铜钱递了过去。 转头又对唐睦硬挤出一丝笑:“你别太担心,你阿姊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吴大夫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收好了银钱,对唐睦说道:“我再开个安神的药方,你等会儿照方抓药,回来熬好喂给你阿姊,一日吃两回,倘若吃过之后仍不见醒,明日再来喊我。” “好的,有劳吴大夫。”唐睦起身,恭恭敬敬地将吴大夫送到院外。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唐睦回来后,声音又变得有些愁苦:“阿姊昏迷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怕她醒来时会饿,家里都没什么吃的了。” 葛三娘见状,连忙说:“睦哥儿别急,等会儿婶子给你熬点米粥送来。” 老沈头也附和:“是啊,你阿姊身子弱,先吃些温和的养一养。” 唐睦简单谢过,却道:“葛婶子,你家也不宽裕,我不想平白麻烦您……我听说,陈大哥最近升了小旗,饷银也涨了些,能不能……” 这话一出,陈文彦脸色微变。 他升了小旗的事,只跟母亲说过,还从没在街坊提起过半句。 这小子怎会知道? 难道是唐宛那天去大营找他时,从哪个士兵口中听说的?这么说……她其实根本已经醒了? 冷汗猛然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神魂不定,一时竟然忘了回应。 唐睦只当他还在装聋作哑,眼中露出几分鄙夷,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恼火:“以前祖父在时,借给你家的银钱粮食不在少数,陈大哥能不能先还我们一部分?我打算买几个鸡子,炖给阿姊补补身子。” 这番话说得陈文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唐头在世时,确实没少接济过他们母子俩。老头子真心把陈文彦当孙女婿照看的,当然不曾记过账,更别说什么借条。若真像他娘苗桂枝那般一口否认,唐家两个无依无靠的姐弟俩,确实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陈文彦不是苗桂枝,他心里有鬼,不敢这么做。 唐宛死了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没死。既然没死,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陈文彦脑中快速盘算着。 趁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说,自己先把唐家这些年的恩情都还了,一方面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抚,毕竟把那事儿说出去,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 再者,他这会儿把姿态摆得端正,让街坊们看了都没话说,这样就算她醒来再说什么有的没的,其他人也就未必信了。 这么想着,陈文彦便大方起来。 他干脆地掏出了荷包,直接放在唐睦手里,笑道:“也好,这些钱你先拿着,买药买吃的,都从里头支取便是。” 唐睦看着那荷包,却暗自冷笑,接过来直接解开,往桌子上一倒。 一阵“叮铃当啷”的轻微响动,铜钱尽数落在桌面,堆成一小堆。 这一忽然的举动,把老沈头和葛三娘都看愣住了。 唐睦却当着他们的面点数了起来,数完看向陈文彦,脆声说:“这里一共五十六文,加上你刚刚付给吴大夫的二十文,一共是七十六文。” 老沈头和葛三娘闻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暗自点头。 说得多么好听,让买药买吃食,原来拢共才七十几个铜子儿,竟然连一块散银子都没。 亏得唐睦精明,当着他们的面点数清楚了,不然陈家还不一定怎么说的。 唐睦将铜钱收好,又道:“陈大哥,这两日你跟苗婶子找个空闲,我们两家把这些年的帐算一算吧。” 他看向老沈头和葛三娘:“到时候也请沈爷爷、葛婶子做个见证。” 两位邻居虽然疑惑,也都连忙答应了。 唐睦看向面色阴沉下来的陈文彦,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当年我祖父为了结两家之好,所以每年都给你们粮食银钱。但他老人家也说过,这些东西是给我姐夫的。既然如今你们陈家有了更高的去处,不愿结这门亲事,那这些年,吃了我们的、拿了我们的,总该算清楚,还回来。” 一席话说完,四下寂然无声。 陈文彦万万没想到,平时里温吞无害的孩子,今日竟然这么不留情面。 他再装不出好脸色,绷着脸道:“睦哥儿,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讲话何必如此难听?” 唐睦冷笑一声:“陈大哥,我这话有哪句不是事实吗?怎么就难听了?” 陈文彦被噎了一下,想说什么,唐睦却又开口了:“再说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也得活命不是?倘若我祖父还在,或是家中宽裕,自然没什么好追究的。可如今,我阿姊昏睡不醒,连看大夫的钱都掏不出来,难不成我还得守着读书人的清高不跟你们清算,只怕是连骨髓都让人敲干吸尽。” 一番话夹枪带棒,陈文彦再怎么厚颜,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唐睦并不放过他,冷冷补枪:“陈大哥倘若一时拿不出银钱,不妨去问问新嫂子。听说新嫂子家很是富裕,既然能干出毁人婚约、夺人夫婿的事,应当也不介意帮你……” 话没说话,陈文彦额头一层细汗猛地渗出来,连忙说:“不必了。就明日吧,我会找个见证人,当面算一算,唐家这些年给过我家多少,我会悉数奉还,一文钱也不会赖。” 说完顿了顿,面色有些阴沉:“不过话说回来,睦哥儿,咱们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你何必……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唐睦脸色微讶:“陈大哥这话怎么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让你还钱而已,就算把事做绝了?” 老沈头在一旁看了半天,睦哥儿做事有分寸,他不必多嘴,这会儿却听不下去了。 他脸色一黑:“彦哥儿这话太偏颇。当年要不是你唐爷爷,你们母子俩早就饿死冻死,如今他们家里困难,没有追究你悔婚背信,只是让你们归还这些年的花用,你竟然还要记仇?” 陈文彦顿时一窒,连声说不敢。 老沈头虽然已经从军中退下来,但他儿子还在军中担任总旗,虽然不是自己的长官,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哪里得罪得起。 沈老头见他老实了,这才罢休,转头对唐睦道:“罢了,你早点去抓药,照顾好你阿姊。” 说着看向葛三娘,又看了眼陈文彦:“咱们都走吧,明日再来。” 唐睦将两人谢了又谢,把一行人送出院子,拴好院门后,转身快步回到里屋,掩好了房门,蹑手蹑脚凑到床边。 “阿姊?” 先前请大夫的时候,唐睦一直悄悄观察阿姊,总觉得她昏睡太过自然,甚至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 唐宛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小声问:“都走了?” 唐睦心头一松,猛地点了点头:“是,都走了。”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阿姊你猜对了,陈文彦果然不认罪,我刚刚都按照你教的说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阿姊,你没看到真可惜,刚才他魂不守舍的,多半是吓坏了。” 唐宛唇角一勾:“你做得很好。” 她幽幽说道:“咱家的钱粮是祖父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那几年他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让陈家母子吃饱,都是为了我们姐弟俩。倘若他老人家地下有知,知道陈文彦是这样的人,定不会甘心。陈文彦当然罪有应得,但让他认罪之前,这些年吃了我们唐家的,我得让他全部吐出来。” 唐睦一脸肃色,重重点头。 他想起什么,拿出陈文彦给的钱袋子,问唐宛:“那……我去给你抓药?” 唐宛一笑:“不用,我都好了,现在精神好得很呢。” 唐睦心中一喜,却见唐宛摸了摸肚皮:“不过肚子饿是真的。你刚刚不说买几个鸡子吗?去买吧,买回来蒸蛋羹吃。” 唐睦嘴角露出浅笑,低声说:“好!” [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欠债还钱 第4章 倒打一耙 唐宛继续装昏迷,躺在里屋静养。唐睦把院门锁了,独自去集市买了五颗鸡蛋、两小块红糖和一撮老姜。 陈文彦给的荷包转眼就少了小半。 家中没什么余钱,五十几个铜子儿再怎么俭省也没多大意义。加上阿姊才落过水,身子骨受了寒,喝一碗甜甜辣辣、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再吃一碗嫩滑的蛋羹,能让身子舒服些。 唐睦这么盘算着,花用起来也就不心疼。 他们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酸规,回到家后,唐睦就直接在院内的灶上生起火,忙活起来。 唐宛毕竟有些虚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真的睡过去。被叫醒时,先是闻到一股很浓郁的姜味,定睛一看,床头矮凳上摆着一大碗姜糖水,以及一碗冒着热气的嫩滑蛋羹。 唐睦怕外头听见动静,很小声地说:“阿姊,起来趁热吃吧。” 唐宛一时有些发怔,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唐睦点了点头。 他今年才十岁,实际看起来更小,搁现代才小学三年级,能不能把火点着都是两说,更别说蒸蛋羹了。 唐宛心里一软,坐起来接过碗,问:“你的呢?” “我不饿,阿姊吃就好。” 话是这么说,唐宛注意到小孩儿喉头动了动,眼睛却不看那碗。 半大的孩子怎会不馋?唐宛印象中家里并不富裕,虽然只是普通的鸡蛋,平时只有过生日或年节才有得吃,最多一人一个。这小孩对姐姐倒是大方,看蛋羹的份量起码放了五六颗,满满一碗,堪称奢侈。 唐宛便道:“你再去拿个碗来。” 唐睦一愣,明白她的意思:“阿姊,你吃吧,灶上还煮着碴子粥,和半个糙面饼。” “一起吃。”唐宛坚持地看着他。 唐睦望了望阿姊,终是乖乖转身取了碗过来。 唐宛用木勺将碗里一半的蛋羹拨过去,推到弟弟面前。 唐睦抿了抿唇,在唐宛坚定地动作中没再推让,低头接过去,坐在床头,姐弟俩分吃那一碗嫩滑的蛋羹。 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鸡蛋,唐睦吃得很珍惜,一勺一勺送进口里,终是没忍住对着唐宛甜甜一笑,低声说:“阿姊,蛋羹真好吃!” 唐宛笑着说:“好吃明儿再买。” 唐睦悄悄摸了摸衣兜里的钱袋子,心里却涌出一丝忧虑。 他放下勺,低声道:“阿姊,苗婶子可不好说话。明天,他们真的会还钱吗?” 眼下是三月,马上就是春耕,他们家名下的军田是佃给别人去种的,可种子、农具和耕牛样样都需要花钱。 祖父过世之后,家里十分艰难,原本姐弟俩想找陈家商量怎么办,没想到对方竟打算悔婚另娶。唐宛去找陈文彦对质,说法没要到,却被一把推进了河里。 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姐弟俩还没抽出时间来商量。 倘若真的能如计划那般,陈家老老实实退钱,家里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若对方耍赖不认账,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唐睦都不敢细想。 说起这个,就连嫩滑的蛋羹吃起来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唐宛也思忖起来。 记忆里,苗桂枝确实是个不太好说话的妇人,可能是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穷怕了,出了名的爱占便宜,只进不出。 “没关系,他们有把柄在我们这,不敢太硬气。” 唐睦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把柄?” 唐宛放低了声音,与他耳语了几句。 “明日还是你去,倘若他们推诿,你就照我说的做。” 院外夜色渐浓,风吹过巷口,带着一丝刺骨寒意。 唐家小屋里,姐弟低声商议,气氛虽有些凝重,倒也和乐融融;巷尾陈家,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苗桂枝一听说唐家要清账,还让还钱,顿时拉下脸来,尖声嚷起来:“这都哪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谁还专门记着?当时说好的白给我们,现在又算起帐来了?就没这个理儿!” 陈文彦心里一沉,他早料到母亲会是这个态度,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规劝。 苗桂枝没好气地啐他:“你今天吃错药了?总为他们说话。” 陈文彦原本还想瞒着,横竖怎么也说不通,心里一阵烦躁,只好低声说出了实情。 “唐宛……是我推下水的。这个事儿不答应他们,我怕她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娘,她要是真说出这事儿,我这辈子就全完了!” 说完,屋里一片寂静。 苗桂枝没料到事实竟然是这样,难怪儿子今天一反常态,对那丫头那么关心。 事情一码归一码,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出一大笔钱,她顿时肉疼起来。 虽说没算过细账,也说不准具体数额,可苗桂枝心里却明镜一样,这些年从唐家连吃带拿,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且不说他们家里拿不拿得出这么一笔钱,就算拿得出,她也不愿意给。 都已经进了她的腰包,再拿出来,跟要她性命、剜她血肉没什么区别了。 “娘,钱财是身外之物。若是儿子出了事,往后我如何在军中立身?周家那边,也说不好要出什么变数……” 道理,苗桂枝自然是知道的。可让她掏钱,却是根本不可能。 “没用的东西,都推下去了还能让人爬起来。” 忽然,苗桂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问道:“你刚才说,那丫头为什么没醒?大夫说过什么?” 陈文彦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便把当时在唐家看到的情况说了。 “也就是说,大夫觉得她早该醒了,可她偏偏没醒?” 陈文彦点了点头:“大夫说可能神魂受惊,还要再养养。” “神魂受惊?”苗桂枝冷笑一声,便道:“你放心吧,她不会那么容易醒的。” 陈文彦不明白。 “要是能醒早就醒了。”苗桂枝道,“依我看,她就是故意装虚弱,好让街坊同情他们,这是在逼咱家表态呢。她若是好端端的,谁愿意为她奔走?” 陈文彦悚然一惊:“如果她是装的,那不是随时能醒来吗?那……” 那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推她下水的事情说出去吗? 苗桂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为什么不说,不就是没证据吗?现在不说,醒来再说也没用。” 说到这里,她眼里掠过一丝狠厉,低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文彦一凛:“娘,您……想做什么?” 苗桂枝瞧他一眼,沉声道:“明天你别说话了,都交给我。” 次日一大早,老沈头和葛三娘应唐睦之托,三人一同前往陈家,打算算清旧账、了结亲事。 没成想,苗桂枝这次连院门都不让进。 一开口,便拉高了嗓门,声音嚷得半个巷子的人都能听见。 “退亲不是两家早就说好的事吗?现在又说是我家亏了他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冷不丁的说辞,出乎所有人意料,街巷里暗自关注的人都愣住了,老沈头和葛三娘也是一怔,就连在旁观望的陈文彦都不免呆了呆。 唐睦虽说早有准备,知道此行不易,还是被苗桂枝的倒打一耙砸得头晕眼花。 “什么早就说好了?谁跟你说过?什么时候说的?凭什么说是说好了?” 一连串质问,但没有让苗桂枝感到心虚,反倒是嘴角一扯,双手叉腰,尖刻地扬声:“自然是跟你阿姊说好了,我还能唬你不成?不信,你问你阿姊去!” “胡说八道!我阿姊还没醒,上哪儿跟你说去!”唐睦气不打一处来。 “没醒?”苗桂枝拉长尾音,撇撇嘴道,“那就等她醒了再说呗。” 她这模样,竟是摆明了不怕唐宛醒来,也不怕唐宛说出什么的态度,不仅唐睦惊讶,就连陈文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苗桂枝这话说得太笃定,四下看热闹的人一时竟然真的被带偏了,开始议论起来,不清楚唐宛是不是真的跟他们约好了退亲。 准备为双方做见证的老沈头和葛三娘面面相觑,虽然心知肯定没这回事,一时间也被噎得说不出什么。 苗桂枝见状更是得意洋洋,阴阳怪气地开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毁约,可我家跟周家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倒是唐宛,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浑身**的,被陆家那小子抱着送回家的。这么不检点的姑娘,就是没有周家的事,我们也不要。” 一席话顿时惹了众怒。 老沈头气得举起了旱烟:“放屁!人命关天,铮哥儿见义勇为,这么冷的天下水救人,行得是光明磊落之事,竟被你说成苟且?他若是真有那等龌龊心思,怎会大张旗鼓把人抬回来?” 葛三娘也厉声开口:“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八字没一撇?我呸!要不是你俩家谈妥了,陈文彦这个怂包何德何能,能升上小旗?倒是宛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这张脏嘴上下皮子碰一碰,竟平白被栽赃!” 苗桂枝被人指着鼻子骂,却丝毫不虚,冷哼一声:“横竖已经告诉你们,我们两家早就退了婚事,现在两不相干,想再讹我们,没门!” 她这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态度还真挺唬人,悄声议论的街坊还真有几个信了的。 一旁的陈文彦,本因为害怕实情败露而惴惴不安,见亲娘一顿连珠炮般抢白,局面反倒微妙一转,意外之余,心里慢慢涌起一丝说不出的得意。 他不禁开始联想,娘亲说得果然有道理。 这下子就算唐宛醒了,也得先解释婚约的事情,要是她坚持说自己推她下水,完全可以说她心有怨气,随口编排。 果然这世道,就全靠一张嘴。 谁的嗓门大,哪怕没理也能占上三分! 唐睦毕竟年纪尚小,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气得头脑空白了片刻,好半晌才想起阿姊昨晚的叮嘱。 姐弟俩昨晚分析过,认为陈文彦极可能根本没将婚约之事如实告知周家。按理说以周家那样的家世和豪横的做派,跟陈家结亲完全是下嫁,没道理如此容忍迁就。 为此阿姊曾经试探过,陈文彦的态度叫她有七八分笃定,认为周家根本不知道陈文彦原本有一桩婚约在身的。 榆树巷子不大,左邻右舍的事彼此都一清二楚,可周百户家在邻县,婚事也尚未正式操办,若一时摸不清男方家底,也属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唐睦冷笑一声,陡然扬声开口:“既如此,沈爷爷、葛婶子,劳烦你们陪我走一趟肃北大营。” “陈家如此不要脸面,颠倒是非、欺人太甚,我倒想去问问周百户,这桩事是不是他们授意的!” 此话一出,苗桂枝面色骤变,陈文彦甚至险些没站稳,脸色煞白。 老沈头斜睨了母子二人一眼,一看两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心里有鬼,心中已然有数,生出几分鄙夷,淡淡应道: “说起来,周百户我也见过几次,打过几次交道,能说得上几句话。既是为个理儿,我老汉也要陪你去。” 葛三娘自然也不推拒。 眼见三人扭头要走,苗桂枝再也撑不住虚架子,嗓音都有些抖:“慢着……”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