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衣服真好看，我也想穿。】
篮球场旁，正在喝水的金玉明看着徐威头上冒出来的粉色泡泡的字，顿了一下，沿着徐威的视线看去，旁边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估计在讨论徐威的肌肉。
他们就这样彼此看着，谈论着彼此身上的东西，颇有点戏剧。
金玉明盯着徐威的胸肌，又幽幽看了两眼女孩们身上漂亮的小裙子，心里默默将两者结合，终于成功把自己呛到。
徐威被他的声音吸引，终于舍得把眼神从漂亮小裙子上移开，拍了拍金玉明的背，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金玉明擦掉下巴上的水，摇了摇头。
他实在说不出口。
总不能说，嘿，兄弟，我知道你的秘密？！
那他会被徐威暗杀的吧。
粉色的泡泡沿着字的周围疯狂冒出，金玉明即使做了心理建设，也无法无视那些泡泡，他能感觉到徐威正在强烈地渴望那些裙子，这球算是打不下去了。
他挥挥手让徐威去牵车出来，他要回家了。
徐威念念不舍跟女孩们道别，金玉明哽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徐威很有女人缘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是什么了。
他根本不是和小姑娘们道别，他在跟那一件件漂亮小裙子道别呢。
……是什么时候迷恋上的女装？金玉明扶额，仿佛幼时作业纸上的黑线顺着回忆蔓延到头顶上了一般。
*
“你买了什么？”徐威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他放下左脚撑着小电驴，顺便回头问金玉明。
金玉明道：“没什么，一件白衬衫。”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调皮，赵妈的婚礼在学校办的，他们这群小孩也去凑了热闹，他却不小心把饮料撒在了赵妈身上，漂亮的秀禾裙就这么脏了，可她没生气，只是套了一件丈夫的白衬衫，宽慰金玉明别在意。
可金玉明，他不会忘记。
徐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撩起刘海，擦了额下的汗水，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神秘兮兮问他：“那你猜猜我买的什么？”
他们是分开买的，因为徐威说怕金玉明说漏嘴。
金玉明沉思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有些许为难地回道：“该不会……是裙子吧？”
他满脑子都是徐威的裙子裙子小裙子，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徐威污染了。
“我买裙子干什么？”徐威一脸无语。
又来了。人类真是典型的嘴硬。
金玉明憋着坏笑，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
徐威的脸一下子涨红，他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见绿灯亮了，一加速就快速过了十字路口，再不说话，将金玉明送到家，然后急匆匆走了。
金玉明此刻才从徐威秘密的刺激中缓过神来，望着徐威离去的背影，他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朝着家里走去。
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
是那个灰了好久的Q//Q头像，突然显示“在线”，并发来了消息。
【Alex】：要不要给你带东西？
【--】：那带几个金发美女回来吧。
【Alex】：……那是犯法的。
【--】：为我犯法，你不亏。
【Alex】：我亏死了T^T
妈呀，谁教这个扑克脸用颜文字的？
他真觉得许诚淼有种刚从千禧年起步的古朴美感，配上他这社会文化人类学博士的身份，真像一个年轻的老学究。
一想到这个人一板一眼地打出哭哭的颜文字，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难言的秘密呢，他突然有点期待了。
经历了徐威的事，他觉得他现在什么都能接受了。
金玉明一路从门口笑到室内，根本停不下来，就连想上前质问他的罗鸣洲都退却了脚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好久。
*
从罗鸣洲到徐威，金玉明发现，自己有一种奇妙的能力，总能和死对头变成挚友。
除了……许诚淼。
当时因为许诚淼父母在这里做研究，所以许诚淼借读在他们学校。
一个临时借读生，跟大家萍水相逢，原先在班级上也不起眼，谁知道期中考竟然一骑绝尘，垄断了各科第一名。
那次期中考十分难，是段长为了测试大家在暑假里有没有好好学习，让各科老师故意加大了难度。
金玉明不仅屈尊第二，分数还和许诚淼差了一大截，气得他一下课也没来得及去找徐威坐车，而是奋力地穿过人群，气冲冲拦住了许诚淼。
年幼的心争强好胜，他撂下一句“期末等着瞧，你不可能永远是第一”，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自始至终，许诚淼的脸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金玉明的背影，仿若没听到那些话一般，又埋进了手上的书里。
赵妈听闻这件事后，居然就将这导火索和火药桶排在了一起做同桌。
午睡时，金玉明仍旧是不服气的。
他趴在手臂上，左翻右翻都睡不着，转过脸来，正好撞上许诚淼圆圆的脸蛋。许诚淼剪了一个寸头，饱满的头型和白嫩的婴儿肥显得他很可爱，又由于这家伙平时不爱做表情，软软的婴儿肥鼓鼓的，配上毫无情绪的眼睛，简直就像一个小大人。
金玉明起了坏心思，轻轻抬起手，捏住许诚淼长长的睫毛，刚铆足了力要扯下来，就被当事人当场抓包。
许诚淼抓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看得金玉明头一次感到心虚。他只好张开手指拍了拍许诚淼的脸蛋，嘟囔了一句挺好摸的，立刻闭眼装死。
出师未捷就被抓，实在倒霉。但他金玉明是屡败屡战、越挫越勇的类型，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无视他的许诚淼看到自己的厉害。
自徐威“傍上”了小霸王金玉明后，霸凌团的成员将目光又锁定在寡言少语的许诚淼身上，他们故技重施，在许诚淼回家的路上拦住了他，要向他索要“保护费”。
许诚淼一言不发，绕路走开，后颈却被人抓住。一群人乌泱泱围上去，扯着他的书包，翻着他的口袋，试图找到几张纸币。
谁知道，书包里只有几本书，口袋里只有单词本。
“书呆子！”
他们气得要挥拳而出，一个扫帚就飞过来，扫荡了所有人。
金玉明才不会告诉许诚淼，那天他看到这几个人跟踪他，就带着扫帚，让徐威踩着自行车追上去了。
他扫帚大王拯救了许诚淼，还骄傲地下了车，勾住许诚淼的脖子，问他：“服气不？叫老大。”
许诚淼面无表情盯着他，开口道：“老大。”
在金玉明看来，那就是心服口服的意思。
原以为许诚淼已经认输了，没想到在他回美国后，金玉明突然收到几封邮件。
那时候流行玩漂流瓶，金玉明每天都会上网，结果，他猝不及防就收到了许诚淼拍给他的照片。
点开，一张成绩优异的单子，几张与父母旅游的照片。
照片下点缀了两个字“近况”。
挑、挑衅他？！
这小弟离了自己的保护就忘本了，立刻又来挑战他了。
金玉明也马上给他发去了自己的中考成绩。
两人你来我往比赛成绩，俨然成了竞争对手，但“成绩竞赛”最终随着高中毕业一起结束了。
金玉明不得不承认，他永远也追不上这位书呆子的步伐了。他成绩优异、专心研究，根本不是他这样只想混个毕业证出来就工作的人可以比的。
不过现在他有了新的机会。
许诚淼，接受这双窥探一切的眼睛的审判吧！
*
机场里人头攒动，金玉明站在出口，时不时踮起脚往里头望。
里头除了各种颜色的头发，还有不断冒出的各式文字，他烦躁地走来走去，尽量避免再去看到那些文字。
不是说快出来了吗？为什么还看不到人？
他顿了顿，抬腿要往里面去，就被一只壮硕的手臂拉住。
金玉明趔趄了一下，撞在了西装上，被人群挤着撞着。人们就像秋天回溯的鲑鱼群一样，在湍急的河流里争先恐后，终于越过了暗礁。
那双手臂始终护着他的肩膀，帮他避开暗礁，带他到空旷的马路旁。
“不是让你等在外面吗？”
许诚淼的声音？
他站直身体，转身，缓缓从线条流畅的腰部一路往上，终于对上那双温润熟悉的眼睛。
灰色的休闲西装并没有被扣上扣子，宽敞的胸膛套着一件白色衬衣，隐隐显现着他的完美身材。
外国的伙食这么好？怎么跟拔苗似的长这么高？
金玉明震惊的同时也往后退了两步，他越过许诚淼疑惑的目光，看到他头上的文字闪烁，透着灰白色的影子，终于在几秒后呈现了真正的模样。
【我是gay。】
啊？
金玉明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呆愣在原地。
这可比徐威穿女装更让人意外好吧？！
许诚淼还以为他太久没见到自己，一时之间没认出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走近了一步。
金玉明被他的动作惊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后退，把许诚淼弄得一头雾水。
他假装往前一晃，金玉明果然又再次被吓到。许沉默的脸忽然变得诡异般平静，凝视着金玉明一会后突然说道：“又要吓我吗？没用的。”
他眼疾手快趁金玉明发呆拽走了他手里的车钥匙，开门上车一气呵成，顺便吩咐金玉明帮他把行李搬上来，做完一切后的金玉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被小弟使唤了。
哼……变得比小时候聪明多了。
他打开门，发现许诚淼正坐在驾驶座上，也没和他争。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也不适合开车。
许诚淼似乎心情很好，他哼着一首金玉明没听过的民谣，推动档杆，开车上路。
金玉明表面上假装看风景，余光里却瞥着前视镜里许诚淼的脸。
怎么会是这种秘密呢……
难道是因为国外太过开放和包容了，他跟外国人呆久了，就突然觉醒了真正的性取向？
虽然说国内对这方面也有了一定范围的讨论和接纳，但是金玉明终究也只是听过没看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同性恋者。
他有些纠结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
许诚淼忽然开口，金玉明受惊般闻声望去，嘴里胡乱应着：“嗯，啊？什么话。”
他承认，他有点汗流浃背了。
“为什么高中以后就不给我回邮件了？”
哦，原来是这回事啊。
也对，他是异性恋，也并见到个姑娘就喜欢，更何况许诚淼这样的，更不会见到个同性就饿虎扑食般饥渴。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罗鸣洲似的缺根筋。
“大学生活很丰富，我忙着体验呢，所以没空回。不像许大教授，成天埋在书堆里。”
金玉明说起这句话，心里其实是郁闷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但许诚淼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
他无法否认。
“我不是教授，还只是个学生。”
金玉明心想，这家伙说句话时的表情一定很神气吧？他转过头望向马路，正好错过了许诚淼脸上的笑意。
后者还在欣喜对方看了自己的邮件，金玉明就已经幽幽丢来一句话：“许博士肯定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
“有人跟你表白吗？你谈过恋爱吗？”
他才不信许诚淼的人生会如此完美，毫无漏洞。这书呆子在感情上的属性这么特殊，怕是想谈也……
“有啊。”
许诚淼慢慢将车停在红灯前，认真思忖，然后才回道：“恋爱是人类文明中十分特别的感情产物。”
“我也被人表白过，所以很好奇是什么在支配他们鼓起勇气表白？”
金玉明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所以你同意了？”
他叹了一口气：“很遗憾，我没有想要谈恋爱的心思，并且我也不喜欢那些同学，所以拒绝了。”
那些……同学……
又在暗戳戳展示自己的魅力了，可恶。
金玉明，完败。
他将头低下，左手盖着刘海，假装很忙地在整理头发，试图去掩盖空气中那微妙的尴尬，却反而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的败将一般。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便听到许诚淼问他：“抱歉，如果我改口说自己谈过，你会不会心情好点？”
金玉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滚。”
那头陷入了沉默，将车开进了隧道，昏暗的黄色光线铺洒在两人身上，一如现在的气氛一般安静。
金玉明的眼睛在一黑一亮的交错中闪烁，他终于抬起头，靠在了座椅上。
“恋爱是个好东西，大学时光那么美好，干嘛不试试？”
许诚淼无辜地看着他：“你谈过？”
“当然……不止一个！”
靠……听起来更没气势了！
“是吗？那恭喜你。”
什么、恭喜什么？
金玉明问：“你到底怎么学的中文？”
“恋爱是好事，你说的……所以恭喜你。”
见他又用那无辜的神情看自己，金玉明就火大：“恭喜你个头啊！”
等等……
这表情他很熟悉，以前许诚淼撒谎的时候就是这样，无辜地眨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你骗我。”
长长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睫毛的主人不敢转头，只从余光里瞥了两眼副驾驶座上的人，吞了吞唾沫，问：“骗你什么？”
金·名侦探·玉明狡黠一笑：“你明明就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才拒绝追求者的。”
“是不是没追到？”他幸灾乐祸问道。
许博士果然噎了一下，他踩着油门快速驶出隧道，直到阳光重新照在两人身上，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才又回归到他脸上：“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头上的文字却陡然发生了变化。
“上次偷偷亲他，还是在四年前。”
哼哼，被我抓到把柄了吧。
金玉明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