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易那儿离开后,周明殊拒绝了谢时谚邀请她一起吃饭的询问。
最后谢时谚送她回了南山院。
不知道是不是春节将至,南山院也挂上了红灯笼和各种彩灯装饰,看上去比平日里热闹不少。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停下。
周明殊却没像往常一样道过谢直接下车。
离开前,江易叫住了周明殊,没让谢时谚听见。
他说,“明殊,相信自己是对的,但人不可能永远一个人生活。”
学校也好工作也罢,周明殊肯定还会遇见很多人,而人与人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性也是。
可如果一味的把自己封闭在充满利刃的笼子里,或许是保护了自己,可同时也束缚了自己。
江易看上去很年轻,但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他眼里带着笑看了一眼谢时谚,“比如谢时谚,你就可以试试。”
他看得清楚,谢大少爷对周明殊的在乎可不是一星半点。
窗外房子一盏灯都没亮。
“谢时谚,你想过以后吗。”玻璃倒影上,周明殊看见谢时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世界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小的时候想着长大,长大以后想着学习考上大学然后找工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在过,但周明殊一直在想。
为什么呢。
人类自诞生以来,千百万年存在着的意义,或者说为什么存在着。
人又为什么存在着。
有时候周明殊会想如果所有人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会毁灭吗,还是照常运转。
但想法也不过几秒就被驱之脑后,她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重复着再寻常不过的生活。
Alan告诉她的那些地方和玩乐,周明殊也从不会觉得是特别渴望要去的。
“没有。”
车窗被摇下,冷空气一股脑的往里跑。
雾气散开。
“那一年参加的葬礼是我母亲的。”谢时谚突然提起一个毫不相关的事。
周明殊一愣,她侧脸看向谢时谚。
那一年周生桥没有告诉她逝者是谁,她也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
只觉得或许谢时谚和周生桥一样认识那个女人。
但完全没想过那是谢时谚的母亲。
“我和她没见过几次。”谢时谚说。
谢婷离开的事情,还是谢贺东告诉他的。
偶尔谢老爷子和别人说起关于谢婷的事情,谢时谚从来都是装作没听见,或者不在乎。
但小时候的谢时谚和其他所以小朋友一样,是非常想要妈妈的。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有羁绊的人,他是谢婷生下来的孩子。
但随着时间一直往前走,谢时谚的那些执着好像也慢慢散去了。
直到谢贺东那天告诉他。
“她离开了。”
看着那块甚至没刻着几个字的墓碑,黑白照片里笑着明媚的女人。
雨水不断从伞檐落下,那一瞬间,谢时谚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那里。
某种程度上,谢时谚和周明殊是一类人。
所以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没想过以后的事。
不管是高中毕业还是成立YS以后,他从没定下多么远大的目标和想法。
“以前没想过。”谢时谚说。
但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但现在会想。”谢时谚看着车前那棵枯树,冬去春来,它依旧会有生机,“人是会变的,有了在乎的事情以后。”
“所以明殊。”谢时谚看向周明殊。
“你的以后还很长。”四目相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在教堂的那一刻。
万籁俱寂,只看得见彼此。
“一切都会重新步入正轨,你的人生也是。”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
那天过后,谢时谚和周明殊还去了一趟医院拿药。
江易那里一周去两次,之后根据情况再调整时间。
周明殊一如既往的配合,唯一不同的是,谢时谚好像无事可做,每次去江易那里他都会和周明殊一道。
江易打趣过两次,之后就见怪不怪了。
除夕那天,周明殊一早醒来就接到了邓岸的电话。
他似乎早早就醒来了,又或者是没睡。
邓岸语气很轻,“明殊,刚睡醒吗?”
周明殊“嗯”了声,嗓子还有些哑,她下床喝了口水。
邓岸在工作室,他这段时间忙,昨晚直接睡在了休息室里。
还是刚刚看曲饶生发的朋友圈才记起来今天就是除夕了。
然后下一秒就想到了周明殊。
“今天除夕,你是想就在家里还是我带你去吃个饭?”
邓岸虽然和周明殊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也一直觉得,自己姐姐和周生桥做的事情是对周明殊有很大影响的。
周明殊这才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山院里有不少车进来。
以前在福利院,就是吃了一碗饺子了事,院里没什么要过节的氛围,该回家的都回家了。
后来去到国外,周生桥和邓挽月也没觉得节日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周明殊也没觉得过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就在家里。”她说。
但显然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这么觉得。
邓岸说了几句但还是随周明殊的意,刚挂电话没多久,周明殊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谢时谚。
虽然上次周明殊去了明家,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周明殊对明家的态度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明家也没强求着要周明殊的联系方式。
周毓华想着自家孙女却也还是只能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
「这几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周明殊知道谢时谚是替明家问的,她看了那条消息许久。
隔了几十米,周明殊好像还是听得到从其他院子里传来的热闹声。
书房依旧没有开暖气,一道雾气转瞬即逝。
「会去一趟」
「其他时间就在家里」
其实没什么好遮掩的,周明殊也不觉得去明家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只是不熟。
她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对方不一样。
谢时谚似乎是没想到周明殊会给出这个答案。
过了一阵才回了消息。
「好,我给他们说一声」
周明殊放下手机,把杯子里剩余的水一口喝完后进了卫生间。
洗漱后她换了身衣服,关灯出了门。
周明殊坐车去了宁城。
到宁城时是上午十点。
司机话很少,到了目的地收钱后就离开了。
这是周明殊第一次来宁城,没有她熟悉的一切。
周明殊问过门口保安具体地方后,就一直往里走。
这个时间段似乎是没什么人,周明殊一直往上走,然后在某一层台阶停下往里走去。
在看到熟悉的名字后,周明殊终于停下脚步。
兰苓葬在宁城,和她父母一起。
照片里的女人温柔的笑着,很漂亮,也很年轻。
是周生桥将地址告诉了周明殊。
"明殊,有时间去看看她吧。"
他或许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毕竟对这里也没什么留恋,再深刻的怨恨,或许也真的会随着时间慢慢散去。
碑前打扫的很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
周明殊也没带什么东西来,但刚刚在门口的保安不知道是不是见周明殊两手空空给了她一枝花。
周明殊将花放下。
她对兰苓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
也不知道她应该称之为母亲的这个人是怎样的。
但透过照片里的眼睛,周明殊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心里泛起了连自己也陌生的波澜。
周明殊垂眸,兰苓的碑上没有刻上明家人的名字,不管是明维祯还是明殊。
兰廷这个名字,也在那一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记不得待了多久,周明殊下山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乌云独独飘到了这里。
不大,却也很难忽视。
这里环境很好,周明殊想,她走的很慢。
直到能看见山脚,墓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车。
周明殊看见了车旁站着的谢时谚。
他撑着一把黑伞,依旧一身黑衣,和葬礼那天很像。
见周明殊下来,谢时谚三两步走到她身边。
雨水被隔离在外,冷气好像也消散。
伞微微倾斜。
很多事情不是非要那么清楚。
周明殊没问谢时谚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
谢时谚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墓园在山上,站在门口依旧可以看见山下密密麻麻的高楼。
雨模糊了视线。
宁城沿海,政府开发了不少有着当地特色的景点,这几年来宁城旅游的人也多了起来,
"谢时谚,她很漂亮。"
兰苓离开那年只有二十多岁,最美好的年纪。
周明殊很偶然的看到过。
周生桥的房间里有一张相框。
照片里只有四个人,周生桥还穿着校服,眉眼间意气风发。
背景似乎是在兰苓的毕业典礼上。
前面站着两个孩子,身后是笑意盈盈的父母。
相框一直放在周生桥书架上的单独一格。
从没落过灰。
如果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遗憾。
谢时谚"嗯"了声。
他看过兰苓的照片,就算有再多遗憾,可往事不可追。
"回去吗?"谢时谚轻声问。
周明殊点了点头,两人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