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郊区。
这里远离市中心,住家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
宽敞的街道上车辆不多。
车越往前开,周围的人烟越来越少。
穿过一条林荫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白色建筑。
见来人,保安升起起落杆。
从安城一路开过来,现在正是晚饭时间。
明仟婉停了车,疗养院环境很好,住的人也不少。
走进大门后前台向明仟婉打了个招呼然后带她到四楼的一扇房门前。
护士长走了过来。
透过门可以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明先生在睡觉,还没吃晚饭。"护士长说,"昨天晚上清醒了一会儿就没再睡过去,中午才勉强睡去。"
床上的人闭着眼,一动不动。
"知道了,我进去看看。"明仟婉说。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几乎遮了大半日光。
门被关上,明仟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窗帘留了一道缝隙,光刚好落在明仟婉脚边。
"姐。"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或许在他们站在门外时就察觉到了。
明仟婉"嗯"了声,打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茶几上摆着许多纸张和照片。
明仟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维祯。"明仟婉喊他。
床上的人没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出声。
"我不是他。"
明仟婉倏然抬起头。
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他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日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明总。"明维祯转过身,房间内开着暖气,他穿着单薄的短袖和长裤。
他走过来拿起了茶几上的东西看了一眼。
明仟婉忍着情绪,她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明维祯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应该早点来,他可不想活了。"
两人之间隔着茶几,明仟婉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见到他完全是意料之外。
"我警告你,别再做什么事。"
明维祯坐在床边,他眼底透露着诡异的平静。
"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明总。"他表现的很大方,"你是来找他的,那你们姐弟俩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明仟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转瞬之间眼前的人的眼神就变了。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可以来去自由,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明维祯。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明维祯开清了站在他面前的明仟婉。
他似乎对刚刚情况已经熟悉,"你看见他了。"
明仟婉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的,不管是刚刚的那个人,还是现在明维祯的态度。
她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明仟婉重新坐到沙发上,一时无言。
明维祯看着窗外,外面的银杏叶已经落地消失不见,如今只是一棵枯树。
一室寂静。
"维祯。"明仟婉终于出声,"他说的是真的么。"
已经快二十年过去,明维祯已经有了不少白发,明明他比明仟婉还小。
"不是。"明维祯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一直都是这样。"
十八年前,当他看见满地的血迹时。
明维祯就不想活了。
但所有人都想尽了办法的让他活着。
如同行尸走肉的十八年,每当明维祯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
他又会出现。
就连自己的命,明维祯都没法决定。
"我不应该在这里。"明维祯说,"我得赎罪。"
他犯下的罪孽对他自己来说都无法忍受,他的手上一直有血。
是洗不掉的。
"我遇见了一个孩子。"明仟婉突然说,"她今年十八岁。"
明维祯眼神一滞,他听见明仟婉说,"她叫明殊。"
玻璃碎裂声响起,窗外雷声滚滚。
某个瞬间灵魂被撕裂,惊雷照亮了天空。
窗外大树摇摇欲坠,落叶被卷入空中漂浮。
明维祯回过神,他看向明仟婉。
明仟婉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在她话刚落下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出来。
但明维祯看向她的眼神告诉她没有。
"她在福利院生活了十二年,后来被领养到国外。"明仟婉在路上收到了助理发来的资料。
"领养他的人叫周生桥。"明仟婉顿了一下,很多资料已经被销毁,但她还是查到了不少。
"他还有个名字。"
十八年,整个明家都不知道。
"兰廷。"
又一声惊雷,伴随着大雨终于落下。
"维祯,你想好名字了吗?"
"嗯。"
"如果是男孩,就叫明景。"
"女孩呢?"
"女孩的话,就叫明姝。"
"明姝,明景。"
......
"...维祯,孩子呢?"
"在护士那儿,我看过了,是个女孩。"
"睡吧,我一直在。"
......
"明姝,明姝。"
"维祯,她眼睛像你,很好看。"
"也像你,会和你一样漂亮。"
"你和仟婉他们说了吗?"
"说了,过段时间再回去,你要休息好。"
......
一霎那,所有过往如洪水般涌来。
明维祯迟迟没有说话,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仿佛行走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沙漠中终于看见了绿洲。
天色渐渐暗淡。
明仟婉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见明维祯张开了口便立马止住了。
明维祯的视线看向了茶几上的照片。
"她在哪儿。"明维祯问。
他不敢问究竟是不是,但无论怎样。
明维祯都想去看一眼,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她看向明仟婉,"我想看看。"
其实到这个程度,明仟婉多少已经确认十之**。
周生桥、兰廷、明殊,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那未免命运太过残忍。
明仟婉不敢赌,不敢赌周明殊究竟是不是。
不敢赌明维祯看见她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
最重要的是,明仟婉害怕他再出现。
所有人都不愿再重蹈覆辙。
但对于现在的明维祯而言,也许周明殊是唯一在乎的。
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他能与之抗衡的勇气。
明仟婉答应了他。
...
元旦后高三的学习任务越来越繁重。
自那天后,谢时谚不知道是不是又闲了下来。
周明殊经常能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遇见他。
有时候是在便利店,谢时谚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
有时候是在公交站台,谢时谚和她一同坐上公交车回南山院。
那件衣服,后来谢时谚去了周明殊家拿。
还带了一盒便当,说是感谢她洗了衣服。
周明殊不理解,明明是他借给了她衣服。
但谢时谚似乎是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他把东西放下后就走,周明殊没办法拒绝。
在一个早上,一辆车早早停在了附中校门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续有学生出现走进学校。
冬季昼短夜长,天空还有些暗沉。
在某个瞬间,周明殊从公交车上下来。
然后走进了便利店。
对出现在便利店里的谢时谚已经没有多么意外了。
谢时谚依旧坐在那里,像个社会闲散人员。
就在周明殊结完账准备离开的时候,谢时谚叫住了她。
"今晚会下雨,带伞了吗?"
周明殊没看天气预报,也没有带伞的习惯。
她没回答谢时谚的问题,"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后她便走出了便利店。
谢时谚也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雨伞。
"带着吧。"他把伞直接放在了周明殊书包的侧袋。
话说完,他没再过多停留,上了旁边停着的车。
周明殊看着谢时谚驱车离开。
再抬头,她隐约感觉到有视线正看着她。
只是周围并没看到熟悉的人,于是周明殊走进了学校。
消失在人群中。
车内。
明仟婉明显察觉到明维祯的状态变得不同。
在看见周明殊的那一秒。
短短十分钟不到,从周明殊出现再消失。
明维祯依旧看着校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那一刻他恍惚了。
一语成戳。
明姝的确很漂亮,也很像兰苓。
而那双眼睛和明维祯更为相像。
雨夜后的第十八年,明维祯再次说出口了那个名字。
"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