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远方?”
郑策见他半天不松开自己,听着耳畔沉稳的呼吸问,“睡着了?”
耳边响起噗嗤一声笑,低声说:“谁站着能睡着?”
“那你一直没反应,我以为关机了。”
郑策食指摁了摁骆远方眉心,“现在开机重启。”
“走吧。”
骆远方揽过她肩膀笑着说。
“回家。”
周一,骆远方去了学校,郑策看见他时脸上出现一瞬惊喜。
“你怎么来了?”
“开机重启了嘛不是。”
因为长期不在领地,空间已经被安城北大幅侵占,导致两人的桌子都不在一条线上了。
骆远方站着没动。
把书包放在凳子上,骆远方一脚朝安城北的椅子踢过去。
“往前点,你有那么肥么?”
林歌在旁边小声唱道:“哆啦A梦屁股大,一个板凳装不下,啦啦啦啦啦——”
“我靠,骆哥,今天月考你来找虐啊?”
安城北手里还倒举着化学书。
“我来找场子。”
“这么爱学习?”郑策挑眉调侃他。
“当然。”骆远方对她眨了眨眼。
这几年学校招生逐年增加,经费也有所上涨,教师办公室的锁已经换强好几个档次,唯有富乐路神偷依旧一成不变。
但不只是门打不开了,更叫人愤恨的是,不知道哪个天才想出的AB卷主意,临开考前都不知道用哪套卷子。
防火、防盗、防透题。
安城北现在拔凉拔凉。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瓶冷藏过的可乐,潮湿水汽粘黏在透明塑料表面,结上一层又一层冰霜。
安城北把可乐咚地一声放在郑策桌上,笑嘻嘻道:“郑策,这回不换座位,能不能照顾照顾?”
“你还敢找我?”郑策对这位的脑回路表示惊讶。
敢在一个坑上摔两次,也是人才。
“你肯定是学霸,再怎么说都比我强……”
安城北话还没说完,可乐就被如临大敌的骆远方给扔了回来。
瓶子刚好怼在安城北鼻头,他哀怨地揉了揉。
“骆哥,你一惊一乍的干嘛?这里面我又没下毒。”
骆远方咳嗽了两声,淡淡道:“你自己喝,她不喝。”
安城北想起周末郑策的脸色,挤眉弄眼小声问他,“郑策不会真的得绝症了吧?”
“滚蛋。”
骆远方只想一脚把他踹开,有多远踹多远。
而另一边林歌反应很快,站起来走到郑策旁边就给了她大大一个拥抱。
郑策被抱得猝不及防,听见耳边林歌小声说:“是不是来那个了?”
“昂。”
“抱一会儿。”
林歌抱紧了她,“我时间不太正常,这玩意儿来了又烦,不来也烦,真是的。它跟我一样重感情没原则,看见你来了,肯定也会来的。”
郑策被她这套说辞搞得莫名其妙,笑着回抱她。
月考下午开始,早晨先要挨过两节语文和两节英语。
语文课一下,安城北看破红尘地低笑着,回头看郑策,“是不是在语文课写物理作业呢?”
平日里很多人就这么干,一来节约时间,二来这样听课其实完全听得懂,还能提高效率。
下午就要考试,这么干的人就更多了。
“没有。”
郑策今天被他问得有些烦躁。
可能是激素不稳吧,格外想发火。
今天安城北为了证明她一定能考得好,各种明示暗示,让郑策更恼火。
偏安城北还依依不舍,“骗人,你们学霸都爱这么干。”
“我不是学霸。”
“你可别谦虚了,暂时的低潮可以理解,但我们都知道你以前很厉害的。”
安城北小嘴儿啊,叭叭叭就开讲,骆远方偷摸戳了他两下也没发现。
“所以呢?”
郑策将笔往桌上一扣,面若寒霜,安城北这才呆住,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所以我必须一直厉害,不能掉队么?”
“不是,我……”
安城北还想辩解什么,骆远方立马打断他。
“可以了,回去做你自己的事。”
林歌也适时掏出一包蛋苕酥,递给郑策,“新买的,我觉得这个超好吃。”
郑策意识到自己失常,沉默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之前跟骆远方聊天的时候,偶尔提到过。
因为自己从小成绩不错,被周围人当成榜样,所以她小升初,初升高,高考,都必须非常努力。
唯有这样才会显得毫不费力。
各种期待的目光,看热闹的眼神,审视着她哪一天会从神坛上跌落。
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天才。
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明知不会长久,却要一直等待失败来临的过程。
像站在悬崖上,明知背后随后会被人来一脚,但只能一直等,焦心地,急躁地,没底地,等。
骆远方身上从没有过这种期待,哪怕他每日每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乖巧一点。
不出去和小男孩儿滚一身泥,不打架鬼混,在电视机面前学习摄影,学习做饭,甚至学了缝补和刺绣。
这种期待也只会降临在骆乘光身上。
他的平庸比起骆乘光的天才,显得太暗淡了。
一直以来像是困在薄膜里,他在里面呼喊,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包括自己的。
所以骆远方的绝望与崩溃和郑策恰好是两极。
从小就过度懂事的郑策一直在耗光自己的储备电量。
无论是之前为了某些期许的目光而奋不顾身地学习,还是现在习惯性把江蔚云的成长当成自己的责任。
骆远方能感受到,郑策的阅读障碍其实是她自己对自己的救赎。
她的电快耗光了。
得休息休息。
今天大课间不用去跑操,学校“贴心”地留给他们复习的时间。显得整个课间格外漫长。
骆远方正纠结着要不要安慰同桌一下,就听见门口有人喊他。
“骆哥,老吴让你去操场找他。”
“干什么?”骆远方皱着眉问。
那人耸耸肩,“不知道。”
“行,我知道了。”
骆远方起身,非常自然地在郑策桌上留下一颗棒棒糖,转身往楼下走去。
“什么事?”
吴雨站在操场中央等他,骆远方抬抬下巴,丝毫没有见老师的自觉。
“老杨说你这几天都没去馆里,我来看看你出什么事了?”
“腿伤了。”骆远方双手插兜,抬起一只脚晃了晃。
“不是老杨说,我都不知道你小子能打职业。”
吴雨双腿分列,微微弯曲,扎稳下盘,偏着头一只手朝他抬了抬。
“试试看,能不能进校队。”
骆远方可没有当场和他较量的意思,歪着头强调:“我腿伤了。”
“石膏不都拆了嘛,不影响,我就看看你水平。”
吴雨又朝他招招手,骆远方不为所动。吴雨索性直接上手擒拿住骆远方肩膀,骆远方反射性握住他胳膊,借力打力,肩膀抵住吴雨前胸,顺势一拉。
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此时教学楼传来一阵惊呼,他再抬头望上去,高二那层的挑廊里站满了人。随着这阵惊呼,上下几层楼也逐渐探出好奇宝宝。
吴雨在他身下笑道:“果然还不错。”
他伸手让骆远方拉他起来。
骆远方没防备,哪知道一个老师脸皮能有这么厚,刚握上去就被吴雨给拖倒,两人在地上缠斗起来。
“格斗基础不错嘛。”吴雨咧嘴笑着,气喘吁吁地立马爬起,俯视骆远方。
“反正你也不认真学习,考不考虑来队里,让你参赛,好过一直在馆里当别人陪练。”
骆远方略微勾唇,单手撑地,双脚凭借惯性腾空,旋转着朝吴雨脖子打去。
只一瞬,他略微调整角度,改为踢向吴雨肩膀,将他整个人掀倒在地。
扳回一成,骆远方立马站起,拍了拍手。
“不考虑。”
吴雨笑着躺在足球场上,大口喘着气道:
“爽!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对外就说谁赢了。”
骆远方挑眉不置可否。
吴雨继续说:“我刚才可是也把你掀翻了一回。”
“你偷袭也算?”骆远方不在意,转身要走。
吴雨大笑着,对骆远方背影喊:“只当陪练可惜了你,再考虑考虑。”
“神经病。”
骆远方笑着摆摆手,留下三个字。
专门把他叫下来,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打架,除了脑子有问题,骆远方替吴雨找不出其他借口了。
职业格斗他是不会考虑的,骆淇非打死他不可。
“哎!”
“又干什么?”骆远方无奈地转过身去。
“手。”吴雨指了指他的手腕。
骆远方这才看见自己小臂上被蹭出一片血印子,看着格外狰狞。
回教室的时候还专门挡了一下。
但郑策看都没看他,默契地丢来一盒创可贴还有纱布、酒精。
“你有没有全须全尾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问。
骆远方嬉皮笑脸回她,“我看难。”
椅背咚地一声撞上他桌沿,安城北转过来一脸担忧道:“刚我和郑策都快报警了,怎么回事?”
骆远方正要答话,他的斗殴对象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将教案“啪”地一声放在讲台上,一脸正经道:
“我们开始上课啊,今天接着讲昨天的内容。”
吴雨看了眼骆远方这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道:
“有的人好奇心不要太重,多琢磨琢磨我待会儿要提什么问题啊,安城北。”
安城北八卦也没吃到,还被列为了重点监督对象,他撇撇嘴。
“哦。”
兜里的手机震了下,郑策连忙拿出来调静音,却看见那个农民发了条信息过来:
【别害怕,没什么事。】
切,她怕什么。
她盯着消息沉默了片刻,发了个OK的表情。
顺便退出去,在□□空间里把骆远方的菜偷了。然后又给骆淇的□□,名为往事随风的快乐女孩的账号点了几个赞。
那是前阵子骆淇出去拍的照片,一股脑把□□相册当成网盘传了上去。
都见血了,还没什么事。
骆远方是不是把他们都当傻子。
聪明人骆远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晚饭骆淇让我们自己解决,我请客。】
放屁优雅女子高傲回复:【OK】
一整天郑策都不想和骆远方说话。
自己几乎什么都没保留,这家伙还有小秘密了都。
考完试,她也是背上书包沉着脸就站在座位边等骆远方,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直到林歌小心地试探:“郑策你们一起走啊?”
郑策瞬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噎了噎。
安城北这时候反应很快,立马道:
“对,还有我。我妈让我叫他们一起吃饭。”
“……对。”郑策叹了口气道。
没想到还有被这二傻子解围的一天。
林歌走后,安城北谨慎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吃饭么?”
骆远方也背上包站起来,“我请客,愚记牛肉饼,猪蹄花和豆花饭。”
“全是碳水,我减肥啊。”安城北听后颤抖着摇摇头。
“你和吴雨……”
“私事。”骆远方说,“他打不过我,放心。”
“这是打不过你的问题嘛……”
安城北见他不愿意说,背上书包也嘟囔着不是很开心地走了。
餐馆里,骆乘光和江蔚云迟迟没来,骆远方就和郑策就相对无言地坐着。中途老板上菜,差点被这诡异地气氛给绊一个踉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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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来玩老虎棒棒□□。”骆远方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郑策一根。
郑策没接,看着他,“不会。”
骆远方深吸一口气,把筷子放回去又道,“那我们玩打手背。”
郑策还是看着他。
这是不把事情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就在骆远方心理防线快决堤的时候,门口传来骆乘光和江蔚云曙光般的声音。
江蔚云朗声背诵:“今天的阳光灿烂灿烂,我们的学校破烂破烂,一百个学生,九十九个笨蛋,还有一个杀人犯,老师老师别生气,校长夸我们有眼力,抽烟喝酒打麻将,男女厕所随便进。”
“我也会。”
骆乘光不服输道:“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尔康骑马带紫薇,不要脸的皇上追香妃,香妃变成了蝴蝶飞。”
……
来个人把这两傻子拖出去。
“哥。”
骆乘光一眼就看见了他哥,朝着他们喊,“老师可能又要找你,说我翘课跳舞的事。”
他快速坐在骆远方旁边补充道,“但我没影响成绩……就是有人想学我,影响到成绩了。”
“傻逼。”
骆远方白他一眼,“那我晚点转给老师一条少生气对肝脏不好的推送,让她消消气。”
“你这微信工作号搁这儿对付老师呢?”
郑策想起他的微信名和那一片稻田,十分成熟稳重的头像,没忍住问。
难怪了。
“这样显得家长味儿足。”
骆远方笑着说,把菜往中间推了点,“快吃吧。”
“为什么今天在外面吃?”江蔚云瞪着大眼睛问。
“因为爸爸不买米,饿死你,妈妈不买菜,喝稀饭,稀饭里面有个虫,看你以后怂不怂。”
骆乘光再胜一筹。
江蔚云不服气了,憋顺口溜憋得头晕脑胀。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暗自较劲谁先想起更多的顺口溜,竟也吃得难得的安静。
回去后江蔚云从箱子里摸出个石敢当小玩偶,放在卫生间和厨房共用的那扇墙壁旁,郑策问她干什么。
她支支吾吾说今天晚饭看骆远方和她好像闹矛盾了,据说这样能避免吵架。
郑策顿时脸上有些烧。
自己这些小心思竟都被江蔚云看出来了。
那骆远方就不能屈尊解释一下么!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更近一点来着。
把江蔚云洗漱干净,她们就缩在卧室里玩,没再出去。
然后听见了敲门声。
很大力,毫不客气。
很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郑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和江蔚云对视。
是郑案。
“别动手!”
骆远方一开门就撞见郑案依旧一身酒气,郑案先发制人道。
他红着脸指骆远方。
“老子找好房子了,今晚最后住一晚,明天就搬走!以为老子稀罕你们,我一个人生活,没你们这些拖油瓶该有多幸福!”
“你最好是。”
骆远方沉声看着他,仍旧不放松警惕。
也没想到他再回来是这样的原因。
骆远方见过温柔体贴买糖回来的郑案,见过意气风发说赚大钱了的郑案。
见过郑案投机取巧,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开心一整天,也见过他投资失败浑身酒气颓丧的样子。
今天的郑案虽说依旧是落败模样,但骆远方似乎看见了他眼中的绝望。
像熄灭的蜡烛,纤细灰烟消散殆尽,蜡油融化又凝结成不规则一滩硬物。
唯独没了再次燃烧的烛心。
他退后两步,给郑案让路。
不知什么原因,他想相信这个满口谎话的男人一次。
不是为了赶他走,而是怜悯。
“我去洗个澡。”郑案看了他一眼,直直走进去。
“不然又被你们嫌弃。”
“你说话算话。”骆远方对他背影喊。
回应他的是关门的重响。
骆远方把在一旁凝神戒备的骆乘光赶回宿舍,看了眼郑策她们的房门,沉默地坐回沙发上。
长长叹出一口气。
把郑案揍了那天,他就想过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剑拔弩张,或是相对无言。
没想到郑案竟然主动退了一步。
他不祈求郑案尽到父母子女的责任,也没想到这个耍了半辈子赖的人,能忽然间放过他们。
一时间,心里风起云涌。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郑案当初抛弃一切跟随妈妈回她的老家,但之后不久奶奶就去世了。
据说郑案都没来得及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他不懂郑案没办法回到自己主场重新创业的痛苦,也不懂妈妈当年自杀的纠结。
在妈妈眼里,她似乎一直在收留没能力没本事的郑案,把这当成一件善事。
而当被收留的人超出掌控范围后,她受不了了。
在骆远方亲手将自己父亲送进监狱时,她彻底崩溃了。
骆远方不明白她既然从不依靠这个男人,从来看不起他,为何又要流露出这样深情的一面。
这样廉价又虚伪的感情,让他作呕。
这些察言观色的能力是骆远方从小养成的。
今天他再次用在了自己父亲身上,而这次只看见了余温散尽的灰烬。
“哐当”几声瓶罐落地的脆响,从浴室传来。
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被不断扩大成死亡最后的号角。
骆远方听见浴室门里传来一声急促的抽气,短而深,像是最后的求救。
接着响起更大动静的巨响。
魔鬼趁着黑夜潜入,乌鸦的羽翼遮住昏暗灯光,绝望的狼人在黑森林对月哀嚎。
终于,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骆远方跌跌撞撞冲进浴室的时候,只觉浑身血液倒流。
所有猜测和臆想在看见满地猩红后,彻底凝结。
他呆滞一瞬,嘶声大喊: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