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呢。”
安城北随手从货架上取下一包泡椒凤爪和一包辣条,“想吃什么自己拿啊。”
店铺旁边,已经坏了的黑色灯管招牌上写着“真烟超市”四个大字,跟着一溜小字“本店销售纯粮烧酒”。
骆远方看了眼上面厚厚的一层灰,收回视线往五元店里面走。
店铺不宽,但进深很长,柜台边见缝插针摆了一地毯的锅碗瓢盆,再往里平行放着几排货架,货架上挂着头绳,文具这些小玩意儿。
最里面,竟然还有两张小圆桌。
是的,如果想在五元店兼真烟酒超市里面喝奶茶,吃烤肠,这里也能满足一切需求。
跟骆淇开着烟花店,入夜了还出来卖羊肉串一个道理。
物尽其用。
“远方来啦,进去玩儿吧。”
安城北的妈妈叫万杨,浅灰色开衫毛衣套深灰色过膝长裙,头发梳成一股麻花辫搭在身后,非常温柔的一个人。
“阿姨新年好。”
骆远方也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还有个隔间,是休息用的。
但安城北不在里面。
紧接着厕所里传来水声。
门没关,骆远方刚走过去,就看见安城北弓腰伸着舌头在水龙头下冲刷着。
“你吃屎了?”
“滚。”
“咔嚓”一声,骆远方笑着给他来了张天狗接水的写真。
“你何必呢,辣到怀疑人生也不知悔改。”
“我总有一天会练到吃完一包泡凤爪,气儿都不喘的。”安城北窸窣两口气,又把舌头往水柱下面晾着。
“行了啊,我不是过来看你吐舌头的。”
安城北看他一眼,走到电脑边。
“你看,就是她。”
安城北跟刚跑完八百米似的,喘着粗气,调出监控。
“丫拿刀对着我!”
刚准备放视频的时候,万杨也凑过来看热闹,听安城北这么一说,就笑个不停。
“你不坑人,人能拿刀出来吗?你看这姑娘出门前手都在抖,这也能把你吓着。”
还真是郑策,骆远方看着略显滑稽的“抢劫”视频也忍不住笑。
“你还没个女孩儿厉害,刚让算个算数就傻了……”
安城北本意是让所有关心他的人一同谴责抢蛋黄派的流氓行径,但现在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两人,只想一把砸了这电脑。
他拉着脸沉默了两秒,坐回躺椅上,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起开,去收银台站着,待会儿我出去一趟,你守店。”
骆远方见万杨单手去提安城北胸口的衣服,扯得老长,都快把他脑袋笼罩过去,顿时觉得这人的温柔还得分对象。
万杨一边拿包,一边说:“你要是把打游戏的劲头用在学习上就好了。”
骆远方忽然有些担心地看过去,安城北才被陌生人当众羞辱了一遍,现在脆弱的小心灵不知道愈合没有。
但他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安城北头也不抬回嘴:
“你以为我打游戏打得很好吗?”
诶。
还得是您牛,面皮堪比城墙拐弯儿。
“万阿姨,有小葱吗?”此时一个女孩站在门口问。
骆远方根本来不及怀疑这个五元店竟然还顺带卖菜,就认出了门口的人。
皮肤很白,五官立体,一刀切的短发长度刚好到锁骨,浅色眸子看过来,像一个精致的机械姬。
但这机械姬可是女子组短跑的记录保持者。
安城北也立马从躺椅上蹦起来,直勾勾如临大敌地看着她。
“哎哟,这阵仗,兄弟要上前线了?”
万杨看了他一眼,“吓我四百跳。”
她抚平胸口,转而笑着对女孩儿说:“有的,等着啊,我去给你摘两根。”
三个人就这么在门口成三角队形站着,谁也没说话。
要是路过一人,准得以为这里在练什么邪门功法。
万杨拿了葱直接给女孩,没收她钱,送人走了后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人,“说说吧。”
“说,说什么?”安城北瞅了眼骆远方。
“暗恋?情敌?爱而不得?”
万杨胳膊撑在柜台上,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转了转手里的杯子。
“你们这个反应,不简单。这姑娘有礼貌,长得也不错,人应该看不上你吧?”
“我不认识。”安城北把我字加重音,拉长语调,示意万杨别刨根问底了。
万杨不愧是亲娘,瞬间接收信号,仰头喝了口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
“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认识,你说你有什么用,就跟你手里的游戏过一辈子吧你。”
“哎呀你快走吧。”
安城北揽过万杨往门外推,“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去买两件春装,倒也不用这么急……你有特殊要求吗?”
安城北向她招手,喊道:“你看着买就行!”
其实骆远方挺羡慕他们母子两的相处模式,打打闹闹又无话不说。
虽然安城北有时候卖萌嘟嘴什么的,太瞎眼睛。
但这是在精心呵护下成长的一朵儿娇花,油腻些就是肥水灌多了,也正常。
送走万杨,油花儿转头贼眉鼠眼地问:“刚才那个女孩儿……”
“闭嘴。”
“是不是跟你出走六个月有关?”
安城北迅速说出来。
“你透露一点点吧,弟弟我真担心你。”
骆远方犹豫了下,偏开头说:“……不是。”
“嘶,那这是两件事,骆哥你越来越复杂了。”
安城北扶着下颚,虚着眼睛看他,“复杂的男人果然有吸引力。”
“承让,顶多比你多几道脑沟儿。”
“那你出去到底干嘛了?”油花儿开始得寸进尺。
骆远方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出去跟着一团队拍纪录片。”
“哎我就知道你最有出息!”
安城北一拍大腿,“有成果吗?”
“没,我拍的都不行,被毙掉了。”
骆远方面无表情看着他。
也就他们这群人把他当个天才,出去之后才发现,在外面,他引以为傲的本领,屁都不是。
“但画了两幅写生,你要看么?”骆远方点开手机相册,递给他。
是彩铅画。
一副日出的雪山,神圣高洁矗立于蓝天。另一副是日落下碎金海面上一跃而出的海豚,溅起的水花像蓝色钻石。
安城北看得出神。
骆远方看得出来安城北他们其实都不愿意一辈子待在这儿。
只是个人的选择和反抗不同罢了。
此时油花儿忽然一簇眉,僵在原地像是察觉到天人感应,等待天降大任。
再忽然,他把手机塞还骆远方,立马捂着肚子冲了进去,丢下一句。
“江湖救急,看看店!”
吃那么辣,窜稀了吧……
骆远方觉得自己是闲着没事找事。
这个时间段来逛五元店的人不多。刚过完年,好不容易潇洒一回,家里的囤货还一大堆没消化。
骆远方靠在椅子上,将腿架在柜台边,看着门外的车流出神。
当他数到第二十三个红色轿车经过时,厕所里传来一声哀嚎。
他挣扎了两秒,揉着眉心耐着性子走到厕所边。
“掉坑里了?”
“哥。”安城北把门拉开,骆远方下意识皱眉后退一步。
“帮我买个痔疮药行吗?我现在只能夹着屁股做人,动不了了。”
“只有你能救我了哥!”
安城北四肢僵硬地越过骆远方,半死不活地躺倒在椅子上,呻.吟着向他伸出一只尔康手,“高~锰~酸~钾~”
“你再吃两包泡鸡爪看能不能直接把痔疮拉出来。”
骆远方冷着脸去拿手机。
“不是痔疮!我年纪轻轻你别咒我!”
安城北哀嚎,“就是皮燕子裂了!太久没吃早饭,今天为了早点去找你吃了油饼和油茶。我这体质,一吃早饭就拉肚子,拉得还全他妈是硬通货……”
“……闭嘴吧。你还真是林妹妹,早点都能害着你。”
出门之前骆远方犹豫了下,“店里真的没有吗?”
里面传来安城北虚弱的叫喊,“这是五元店,不是药店啊哥!”
过一个红绿灯就是一家名为“良心人大药房”的药店。
但卖的药却死贵。
良心大大的坏。
要不是骆远方不想为了两盒痔疮药纠缠,他能在良心人面前站到打五折。
“要多喝水,吃粗粮,按时涂药不能轻视了哈。”
一头卷发的阿姨一边装袋一边好奇地看他,叮嘱道:“定时拉屎很重要,不要太用力,五分钟以内拉不出……”
“谢谢阿姨。”
骆远方都没等发票全部滚出来,拎着袋子就走。
但还是听见了良心阿姨在身后感叹:“年轻人还是要面子,走路一点症状都看不出来呢……”
在回去的路上,骆远方就决定好,一定要把在药店遭受的尴尬和屈辱如数奉还给安城北。
但令人痛心疾首的是,这家伙关于屎尿屁的容忍度远超想象。
安城北一边喝茶一边听他念叨,还时不时认真地点点头,最后就差感激地握他的手:
“骆哥,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骆远方犹豫了下,说:“我出去的事就告诉你了,敢说出去,我当场把你摁地上,麻药都不打,给你做个痔疮手术。”
“放心吧哥。”
安城北一脸无辜看着他,“但百度上说我这是肛裂,不是痔疮!”
“百度上一般都搜出来的是绝症,看你太笨,度娘都不忍心下杀手。”
骆远方看着抓他的两只爪子。
“要我帮你涂药?”
“啊不用不用,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可以自力更生了!”
安城北触电般缩回爪子。
至此,终于在不要脸较劲中败给了既不要脸也不打算要手的骆远方。
虽然没有真的帮安城北擦屁股,但心理作用下,骆远方总感觉被一股屎臭味萦绕。
路上见了狗屎都躲八竿子远,他觉得自己被这人弄得杯弓蛇影了都。
这个时段刚吃完午饭,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待着没出门,街上人很少。
街边的草坪因为霜冻呈暗黄色,在阳光下闪烁几颗还未干透的露水,偶有两只通体漆黑的八哥,顶着鼻子上一撮黑毛在草地上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江蔚云环顾野山一周,不由地感慨。
“您有闲情雅致背诗,不如过来帮我把你妈给埋了。”
这句话怎么说怎么瘆人,郑策抖了抖鸡皮疙瘩。
她跪在外公外婆的坟前,作了两个揖后,念叨着莫怪莫怪,就在旁边挖了个小洞。
她们当然买不起坟地的铺位,只能让爸妈和外公外婆团聚了。
这里算偏远,城市化进程没开展过来,能住一段时日。
填完土坑,她又垒高了点,接着将买来的黄表纸一点点烧了。
黄表纸烧出来灰烬腾飞,浓烟呛人。
灰扑扑的的蘑菇云里,郑策似乎看见了房间里了无生机的三个人,还有她把江蔚云夹在胳膊下就往外逃的场景。
暗灰色纸屑被风卷起,随着黑烟旋转上升,透过这层烟雾,阳光都暗淡了几分。
一如她整理遗产,变卖房子,打包东西滚蛋那几天。
整个城市都是灰扑扑的,阳光像是假的一样。
“阿嚏。”
她打了个喷嚏,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太阳,眼角有些酸。
“慢点走。”她小声说。
这边靠近刚废弃不久的攀长钢厂,以前专用来冶金,如今落败,野猫野狗日夜出没。
在山上能看见厂子里的铁门上还有未完全褪色的对联,写着“吉祥如意百年顺”。
涪江在旁边安静地流过,水面是翡翠绿色,夹杂在青山间,沉默地倒影万物。
回去的路上江蔚云一直在活跃气氛,看见一丛油菜花田就大惊小怪要郑策给她合影留恋,瞅见铁红色攀长钢厂又怕又好好奇地想往里去探险。
她是大城市里养大的,从小没见过这些山山水水。
节假日里,所有人都争抢着去屁股大的一块花田打卡拍照,而这里的人身处万亩油菜花田却心无波澜。
因为这些花在他们眼里,是吃饭的家伙什。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说旅游就是去别人待腻的地方玩儿。
忽然间,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土著拿着手持DV机,从坡下匆忙往上爬。
这土著还没看腻呢?
“哈喽孙悟空。”
骆远方受伤的左爪举着,右手一撑,还算敏捷翻了上来,只是表情略显惊慌。
“怎么回回见你,都抡着金箍棒,大师兄要陪师父去取经?”
骆远方斜背着一个黑色小挎包,藏蓝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领口,在草坪上一杵,有点模特写真的范儿。
“二师兄角度如此刁钻爬上来……”
郑策双手揣裤兜里,走过去往下望了一眼,了然道:
“二师兄被哮天犬撵了?背上背的什么呢?”
坡下一只黄狗吐着舌头看向他们,一看就是想交朋友的样子。她挑眉看向骆远方。
“炸药包,去炸碉堡要一起么?”
骆远方心虚地一扭头,将手里的DV放进包里。
郑策立马上上前一拦,“往哪儿看呢?告你侵犯隐私权啊。”
他看啥了?青天大老爷。
这时,草丛里低低传来一个声音,有些难为情。
“小姨妈,给我纸。”
骆远方觉得今天回去一定得拜拜,跨个火盆什么的。
怎么上哪儿都逃不过这味儿。
跟米田共较上劲了是吧。
郑策应了声,拍了拍衣兜,忽然一顿,又全身猛地拍打一遍。
骆远方看笑了,“大妈您这是早起锻炼来了啊?”
“……有纸吗?”
郑策闭上眼睛两秒,深呼吸,此时竟然有种自己上厕所借纸的羞耻感。
“今儿要是没遇上我,你们俩就好玩了。”
骆远方丢给她一包纸巾。
虽然米已成粥,但是郑策还想解释一下,“小孩子,憋不住……”
把纸递给江蔚云再回来时,她看见骆远方还在抖,郑策无奈道:“至于嘛,你小时候没拉□□里过?”
“没,噗——”
骆远方一开口就破功,捂着嘴索性大笑起来,郑策瞪了他两眼,也跟着小声笑。
“小声点,给她些面子。”
今天来埋骨灰盒,郑策心里像包了一层又一层油纸,闷得慌,此时跟个傻子一样笑人拉屎,竟也出奇的痛快。
但痛快了没两秒,骆远方变脸如翻书,“昨天有人在,我没和你说。”
郑策看着他。
“虽然小镇的人都不像你开口闭口就是法律和权利的,但也不至于拿把刀到处晃悠。这样下去,吸引到不该惹的人的注意力,你就算拿一箱子的刀都无济于事。”
这是在提醒她呢。
郑策沉默了会儿,嗯了一声。
“还有呢。”
骆远方拍拍她肩膀,“我们两家的购房合同虽然有瑕疵,但昨天你也妥协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拿着骨灰盒上门去骚扰我的家人。”
骆远方看着她,话说得很重,但语气不激进,目光沉沉。
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怕她临时反水,想趁早把她这颗炸弹给清除了呗。
难怪每个人一直在劝她能走就走。
郑策哼笑一声,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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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么?”骆远方皱眉看着她。
风轻扬起她额前碎发,若隐若现的瞳子望着远山,他看不真切郑策的心情。
“还以为你……”
她轻嘲一声,“算了,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把钱看得比命重的韩忠夏,当扒手能差点闹出凶杀案的小男生,混不出头直接去坑老乡放高利贷的单眼皮,还有把她当成回来抢遗产的骆远方……
郑策心里像坠了颗铁,直直往下沉。她转身就要走。
手腕却忽然被一股不容推拒的力道拉住。
“大城市回来的,素质也不过如此。”
骆远方看了眼还在努力的江蔚云,出口依旧不客气。
“小镇上的规矩不是单用什么条文和水果刀就能打破的。你也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郑策正要挣脱,他倏地放手,先一步跳下土坡,自嘲道:
“我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不是还喜欢过我么?”
喜欢过?
脑子里忽然响起巨大的电流声,掩盖所有的喧嚣和嘈杂。
郑策僵在原地,皱着眉头。
刚才所有的释然和欢快都像是转瞬即逝的错觉。
直到她看见骆远方的背影逐渐缩小为一小块儿,像是纸张上误触的一处墨点。
再一会儿,这墨点也被擦除痕迹,仿佛从没来过。
说实话,遇见骆远方之后,她虽没把他当做救星,但好歹是这座城市难得属于她和过去的联系。还是不那么糟糕那种。
所以她才会在金店前直接说出那些话。
她想试试。
能不能抓住。
幻影在指缝间流走,企图被骆远方轻飘飘一句话打破。她终于不情愿地从自我营造的幻境中脱离出来。
这么多年了,江蔚云都从一团肉变得能跑能跳,什么都该变了。
她曾经是喜欢么?
说重些不过是依赖罢了。
而对象都不是眼前这个轻佻又没礼貌的人。
脚下的攀长钢此时也爬上猩红铁锈,满院都是去年飘落的落叶无人打扫。足够上演一出鬼片。
她想,看见的景色果然是随着心情变化的。
连绵的山都隐退在雾色之后,看不清连接处,越发像一座铁锁的牢笼,禁锢住工厂烟囱里白烟升腾。
江蔚云总算收拾好了过来时,嘴里还是叽叽喳喳不停。
问刚才的人是不是骆远方,说自己脸是不是丢完了,说早上在姨妈家看见那金佛了,但是没告诉他们,是不是很坏。
郑策想起骆远方的揶揄。
-大城市回来的素质也不过如此。
她看了眼江蔚云,又看了眼手里的纸巾,吞吐道:“你……要不要,去捡起来丢垃圾桶?”
“小姨妈!我求你,放过我吧。”
江蔚云面露难色,“我还想牵你的手呢。”
我不要面子的嘛!
郑策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不再提。
到了街上,晒太阳的人也慢慢悠悠从房子里晃了出来。
十字路口偶尔会站着几个头戴一言难尽五彩绒毛帽,身穿军绿大衣,裹着白色围巾的人或斜倚在路灯边,或双手揣兜坐在摩托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来人。
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刮大白,配管,水钻电工,乳胶漆,各种技多不压身。
一路上,她继续嗯嗯啊啊应付着江蔚云这个话痨,但脑子里却始终是骆远方这个王八蛋转身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不是还喜欢过我么?
小时候因为俩人名字一样,自然有意无意间会分给对方更多的注意力。
之后一来二去在街上捡了几回受伤的骆远方,两人之间比起别人更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亲近。
有人说年少时喜欢一个人,连作业本放在一起,都会感受到心跳加速。
她却只记得骆远方成绩很差。所以自己考得无论多糟糕,看见上面另一个郑策的卷子画着零鸭蛋,自己都会偷偷松一口气。
这个男生也不在意,日子过得比谁都潇洒。
渐渐的,她在他面前没了防备,更确切的说是摘下了伪装——伪装成好孩子的那层面具。
她离开前对他告白,没要一个结果,权当做少女成长的纪念。
而这场心事只有两个人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许算不上喜欢,只是在急流中偶遇到的避风港,更像不流于世俗的依托。
纯粹,不含杂质的依赖和想要靠近。
是他告诉她考差了也没关系,最差就重来一次;挨打了也没关系,等着伤口愈合又是一条好汉;做错事了也没关系,顶多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但之前那个告诉她什么都没关系的人,现在警告她不要威胁自己的家人,不要试图改变小镇的规矩。
因为陷进来了就逃不出去了。
郑策想起回来第一次遇见骆远方时,他身上凌冽的山林气,还有眉宇间的疤痕和戾气。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社会的戾气太重,都是被逼出来的!”
安城北躺在椅子上对着电话干嚎。
“说个狗屁的自愿补课,不就是学人高三提前开学嘛!这他妈还听说是何仙姑提议的,因为班里新来的人多,得拉长战线。我谢谢她大舅姥爷!”
“什么时候开学?”骆远方问。
“后天啊!”安城北持续哭丧,忽然闭了嘴,激动道:
“骆哥,昨天何仙姑来家访,你知道我在她资料册里看见谁了吗?来店里抢劫那个女孩儿!就是她说的Z大退学的学霸!”
“嗯。”
骆远方没心情陪他演,毕竟刚对学霸放了一通狠话。
啧。
怎么就没憋住呢?
还想问问她住宿的问题来着。
难道怪别人揶揄你和其他人一样堕落在这里么?
你又有什么优越感?
难道不是么骆远方?
你又能爬的多高,这双脚始终都陷在泥里。
“嗯?”
安城北迟钝了下,对他冷冰冰的态度都习惯了,继续无差别炮击。
“卧槽,这些学霸怎么不去清北班啊,来大火箭下基层么!妈的,班里的打死都不学习的生态看着就要被这些外头回来的牲口给破坏了。”
他忽然换上贱嗖嗖的语气,“若是敌军炮轰我方摆烂阵地,骆哥你是否能挺住不沦陷?”
骆远方冷冷道:“上回何仙姑来家访给我留的作业都还没做。”
因为他为了重新补习之前落下的科目,把高一高二的内容又自学了一遍。
当然没时间。
你骆哥不需要别人潜移默化,已经沦陷啦!
但他不想告诉电话里的大喇叭。
说出去必然被当成月球撞地球的新闻来播报。
“够意思,我寒假作业本都不知道丢哪儿了。”
安城北满意道,“诶,不过班里一直有帮扶机制,一对一凑对儿,我们都固定好了对象……卧槽,你不会是新学霸帮扶的那个吧?!”
骆远方这才回过神来。
我,日。
冤家路窄啊。
“除了这个傻逼帮扶机制,你们不会还保留着传统同桌制吧?”骆远方问。
“那倒没有。”
安城北说,“何仙姑在这方面还挺开明,不仅预防男女之情,还预防男男,女女。”
他笑了声,“哼,我他妈可能看得上班里那群二货么?”
……倒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开明吧。
骆远方提着的心放了回去。
他可不想跟郑策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安城北又忽然说:“但是帮扶机制,就是你们会绑定在一起。”
骆远方刚放下,还没坐稳的心又瞬间悬起。
“……你讲清楚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