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梁京时,柳玉儿便寻到玉琼观,为已故的父母兄长点起长明灯。
老辈传下来的说法,长明灯能为亡魂指引方向,照亮阴间之路,以防亡灵在路途中迷失。
今日再到此处,柳玉儿不仅为添酥油,还新请了一盏灯,点燃归于兄长之侧。
手中木匣装有故人之物,柳玉儿将其一并供奉,心中默念有词。
因出门前宗叔母不高兴地叨念了许多话,柳玉儿未敢久留,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上片刻,徐徐起身离开。
出得道观,坐上马车往回赶。
“王家的小儿子人虽矮了些,但样貌过得去,身体又壮实,你嫁过去不会让你干糙活、活受罪。”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现在没落了,家底还是有的。有田有宅,有丫鬟婆子伺候,你去了也是当夫人的命。”
“你如今孑然一身,又无钱财傍身,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已是莫大的福份。难不成仗着几分姿色,还想给京城那些高门子弟做妾?”
“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柳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你宗叔、表哥却也在外经商,拉不下脸面给人在背后说闲话……”
柳玉儿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耳畔不时回荡宗叔母那些口水话。
半晌,扯起半边嘴角淡然嗤笑一下,闭了眼睛不再去想。
两炷香后,马车停在柳宅门口,柳玉儿起身,掀起帘子下了马车。刚要转身进门,被一道明朗的男声叫住。
“柳姑娘。”
柳玉儿回头,只见面前走来一位面生的公子。头束玉冠,一袭丝滑的紫色锦衣,身形挺拔,浓眉大眼的脸上英气刚毅。
“在下武关义,那日在春脂玉暖见过。”
柳玉儿面露茫色,她没印象。
那日她只顾着痛斥晏启正,没留意在场的其他人。
“你那时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叫我别打岔。”武关义试图唤起她的记忆,“你骂负心汉的话我都记得,要不要给你复述一遍?”
“不必了。”柳玉儿这下相信他在场,也想起两分印象。
“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那天其实是个误会。”武关义将做戏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通,“在下找到柳姑娘,是想请柳姑娘帮个忙,劝劝卫小姐。”
柳玉儿将信将疑看着他:“若真是误会,晏大公子自行去向子嫣解释清楚便可,用得着旁人代劳?”
“柳姑娘见外了。”武关义不自觉轻笑,“我与毓文是好兄弟,你与卫小姐是姐妹,怎么能算旁人?”
就这言语间流露出的几分轻佻,令柳玉儿秀眉一蹙。
“我如何能信你的话?我又不认识你。”说罢,转身抬脚欲往门里去。
“柳姑娘——”
武关义一个大步窜上前,张开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刚要再开口解释,背后冒出一声呵斥——
“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武关义心头一震,瞧见柳玉儿亦变了脸色,连忙收住手闪去一边。只见门内站着一位面容不虞的老妇,目光凶狠。
武关义不知她是谁,不便乱张口,接着听柳玉儿唤了一声“宗叔母”。
此人正是柳宅的一家之母,柳方五的妻室孟氏。在屋内听婆子说表小姐与男子在门外说话,好奇地出来瞧一眼。
光是看衣着打扮,便知其出自富贵人家。
柳玉儿前脚出门时,孟氏还提醒她勿要妄攀高门,后脚进门就明目张胆地与公子哥拉扯到眼前来,岂不是有意打她的脸?
孟氏不知男子身份,不敢妄自得罪,只能瞪向柳玉儿:“到家了还不快些进门?”
“是。”柳玉儿应了一声,从武关义面前垂首经过,跨进宅门。
晚上柳方五父子回来,孟氏将今日之事与王家的婚事一并相提。
“再不把你这个宗侄女嫁了,攀上高门做个小妾,街坊邻居怎么看咱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图富贵,把宗侄女给卖了。你们父子二人以后如何在外经营生意?”
柳方五与柳玉儿的爹同族宗亲,当年做生意受过其资助,因而被柳玉儿找上来投奔,一方面怜她无亲无故,一方面也是还这份恩情。
当然,柳玉儿也不白吃白住,所有身家都交到他手上。这些银票不说能养她一辈子,至少管个十年八载。
柳方五自己做点生意,小门小户,孟氏肯同意接纳一个外人,也是打了一回好算盘。想着尽快将其嫁出去,赔点嫁妆,那余下的钱不就归自己儿子了。
柳方五自然不希望宗侄女给人做小妾,传到其他宗亲耳朵里,指不定要戳他脊梁骨,骂他忘恩负义。
于是,柳方五让丫鬟把表小姐叫下楼,要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宗叔母误会了。”柳玉儿早有准备,侃侃为自己申辩。“我与那位公子仅有一面之缘,碰巧在门口遇到说了两句话而已。”
“宗叔母的教诲玉儿铭记在心,宗叔放心,玉儿这一生绝对不会与人做妾。”
“若宗叔母不放心,玉儿可指天起誓,若违此言,天打五雷轰。”
柳方五听到这儿连忙出声:“也不用如此,宗叔相信你。”
这件事放心了,还有一件。
“那王家的婚事?”
柳玉儿面上肃然。
“兄长生前待玉儿如父母,他们才将过世,玉儿再怎么样也应守孝三年。”
这……当然也是人之常情,柳方五亦无话反驳。
“行,”他拿定主意,“你的婚事等三年再说。”
柳方五这边过了关,柳玉儿暂时松了口气。她并不奢望柳宅能容她三年,她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她等不了三年。
夜里,柳玉儿裹着被子冥思苦想,后来囫囵地睡了半宿,睁眼挨到天亮。
早晨去向宗叔母请安,她的脸色好了一些,只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女子容貌如同春花容易凋谢,哪开得了三年?”
柳玉儿笑笑,什么都没说回去她的阁楼。
窗台上摆着几盆卫子嫣送她的花,柳玉儿看着它们,想起昨日武关义的话。
从茶楼莫名出现的纸条,到卫子嫣对晏启正的态度转变,她相信武关义解释的那番“试探”说辞。
晏启正以前辜负子嫣,现今若是幡然醒悟,愿真心回应她的一片深情,柳玉儿当然乐见他们修成正果。
于她而言,这也是最有利的局面。
坐着看了会儿花,柳玉儿转到书案边,写了封简短书信,叫下人送去卫府。
跟着再练了会儿字、看了会儿书,等到下面的丫鬟送上来一封书信。以为子嫣这么快回复,不想拆开一看,竟是那个武关义。
信上致歉昨日冒昧,如若因他挨骂受罚,他难辞其咎云云。末了希望能将功补过,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差遣。
倒是一字未提让她帮忙的事。
又过了两炷香时间,丫鬟再次送信上来。这回居然是两封。其中一封是卫子嫣的回信,答复她的明日茶楼之约。
另一封还是武关义,说忘了留地址。
“武某不便上门打扰,柳姑娘若要差遣,可派人来此递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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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儿。”
柳玉儿轻轻笑了笑,提笔写下一行字,装入信封,教人按他给的门牌号送了过去。
翌日下午,柳玉儿比约定时间提早半个时辰到了听戏的茶楼。
一进门,候在此处的许继立马迎上去,将她请上二楼:“晏大公子与武二公子已经订好包厢。”
柳玉儿一点不意外,随他上得二楼,果然在其中一间包房见到两位公子。
“多谢柳姑娘的安排。”武关义笑着上前朝她抱拳道谢。
“不必,我原本也约了子嫣今日听戏。”
柳玉儿目光流转,落到旁边面无表情的晏启正身上,微微一福:“那日玉儿鲁莽,错怪了晏大公子,还请见谅。”
晏启正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波澜。
“一场误会,不足挂齿。”
前日被守忠苦苦劝住,心中的火气还没地方去。他这两日不胜苦闷,而那个满口谎话的女人却有心情来茶楼听戏?
他今日来,并非奢望听到什么难言之隐,只想当面拆穿她的真面目。
反正,他已下了决心要退这门亲!
知道他心情不佳,武关义忙将话题岔开,引柳玉儿去到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包房。又叫来小二,点了上好的茶点。
不多时,许继急匆匆跑上来,说卫小姐到了。武关义连忙回到隔壁,虚掩上门。
自打以“八字相冲”的理由拒了晏启正,卫老爷与夫人为这结不了的亲愁眉苦脸。卫子嫣一边要安慰二老,一边也得表现出不能如愿的伤心。
不仅完全没有终于了解一桩心事的喜悦,还弄得自己身心疲累。
因而接到好姐妹的邀约,卫子嫣毫不犹豫地应下,借着出门来散散心。
还是上次听戏的茶楼,卫子嫣被小二带至二楼雅间。见到在内等候的柳玉儿,卫子嫣欢喜地叫了一声:“柳姐姐。”
“子嫣,你来了。”柳玉儿也显得高兴,拉了她坐下,手往下方一指:“刚好开场。”
楼下戏台上的《误终身》才将开演,正是小生与花旦上元节初遇的桥段。卫子嫣很喜欢这本戏,没顾得上同柳玉儿寒暄,倒先跟着哼起唱段来。
见她如此投入,柳玉儿也安静地看了会儿戏,趁着楼下换场景的间隙,才不露声色地提到一个姓武的昨日来找她。
“他说是晏大公子的朋友。”
“哦,那是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和晏启正走得近。”卫子嫣随口回应,两只眼睛依旧盯着戏台。
“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柳玉儿微微愣了愣。
“是啊,他找你做什么?”
“他……”柳玉儿回过神,“他说他与晏大公子去喝花酒,只为做戏给你看,希望你不要误会。”
卫子嫣这才转过头,对武关义找柳玉儿做说客有些意外。
看来他还不知道签文的事,柳玉儿更是完全蒙在鼓里。
他们同爹娘、还有其他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她对晏启正一往情深。
“你相信晏大公子吗?”柳玉儿看着她。
卫子嫣轻轻点头:“他已经向我解释过了。”
“那就好!”柳玉儿面露欣慰,“我冒冒失失把他说了一顿,若是因此让你们心生隔阂,毁了姻缘,我这个姐姐做什么都难辞其咎。”
卫子嫣忙道:“柳姐姐言重了,我与他……本就不可能成亲。”
乍听此言,柳玉儿与隔壁的一对耳朵皆是一惊!
“妹妹这是何意?”
“我……”卫子嫣咬了咬唇,“我不能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