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开始西斜,明窗下的光线已经斑驳,勤政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胡公公,你莫要胡言乱语。”孙之道一双浓眉快要撺成山丘,“别不是怕派遣太监东窗事发,就在这胡乱攀咬,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阉党休要猖狂。”
胡狗儿听到最后一句话,恨得目中都要红了。
他心里也很清楚,哪怕他位高权重,再受皇帝重用,再能搅动风云,但只要他是个阉人,就会被这些读书人瞧不起。
他尖利的嗓子又响起,“孙大人不知道?明大人非明家主母所生,他的生母乃是一妾室,生恩难报,他却母死不守丧,视我大庸律法如无物,简直可恨。”
高赟和孙之道几人都气哄哄的,胸口起伏不定,俱是怀疑之色,看样子也确实不清楚。
赵长宁也有些震惊,胡狗儿并非草包,这种事儿都被他弄清楚了。
大庸重孝道,明轩生母若真是那个死了的妾室,那他匿丧之罪就无可辩驳,就算他此时有天大的事,也得替母守丧。
但说实话,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一旦闹大了,真的追究起来,也没好果子吃。
她手上的动作慢了,太子立刻便察觉到。
太子睁开眼,沉沉道:“明大人在浙江劳心劳力,一心办事,从无懈怠,此事情有可原,此情可悯,父皇,您觉得呢?”
皇帝听到太子开口,才慢悠悠的应道:“织造局和叛贼的事儿,可有查明?”
赵长宁的目光立刻投向皇帝,心里疑惑尽起,从前若是遇到内忧外患之事,皇帝都是第一时间镇压反抗,今儿这是怎么了?
虽是第一次听政,但她侍奉皇帝多年,了解颇深,心里知道,这次的事儿,不简单。
胡狗儿一听皇帝问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皇上,织造局提督来折子,说是明大人不许他们收丝,去收丝的人都挨了打,去年一直不落雨,桑树不够,丝也不够,市舶司催得又紧,奴才们也是没法子,才上折子禀明,至于叛贼一事,孙大人说的话,奴才们不敢苟同,实在冤枉啊。”
孙之道听他颠倒黑白,快要气炸了。
“明轩何曾不让收丝?是不让你们贱价收丝,胡公公,你派遣到地方的太监惯来横行霸道,遂昌金矿,坑杀了多少人?浙江承宣布政使上的折子都被你给捂了,胆大包天啊,浙江百姓自古都有血性,怎能不反抗?”
胡狗儿对此坚决不认,一句不提遂昌的事儿,只把话题转到明轩的罪责上。
“……连亲生母亲去世,都敢匿丧,明大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不配为一方父母官,更不配身居要职,请皇上明鉴。”
这话也着实有些重,要知道,明轩当年可是皇帝钦点,风头无俩的一甲探花郎。
赵长宁见皇帝抬手,颤颤悠悠的,赶紧先于胡狗儿冲了上去,朝众人面色严肃道:“皇上身体不适,诸位大人先休息,有事稍后再议吧。”
高赟颤巍巍的起身,行礼后,领着大家走了。
出了勤政殿仪门,便是一块空荡平坦还无人的地方。
孙之道立时便憋不住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群阉党越来越放肆了,竟敢私自调查污蔑朝廷命官,这朝堂还有天理吗?”
“你方才没看到皇上脸色吗?怎能随意提遂昌的事?”高赟瞪了孙之道一眼,眉头紧蹙,“胡狗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敏捋了捋胡子,“我只知明轩是妾室所生,但不知他生母是谁?”
大家都看向了齐玉微,他是高赟的门生,入阁时间还短,与明轩相识。
齐玉微微微躬身,恭谨道:“老师,据学生所知,明轩的生母生下他没两年,便被打发出府再嫁了,中间从未联系过,更不知生死,他在浙江忙得脚不沾地,头不沾枕,就更不知道了。”
高赟老皱的面皮上满是为难,沉声道:“为官越往上走,就越忌讳弱点太明显,还是这种要命的弱点,他都做到浙江巡抚了,怎么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皇上老了,对孝道一事更为敏感,怎能一点不察觉?”
还有那个明家,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儿?
“那胡狗儿故意掐着这个点捅出来,这是故意的。”孙之道左手砸右手,“不能让阉党就这么陷害明轩,明轩若是倒了,以后读书人的脸往哪儿搁?还要不要做官?干脆全去做太监得了,何苦寒窗……”
周敏见他口不择言,赶紧扯了扯,又朝四周打量一圈。
“孙大人慎言,慎言啊。”
高赟再次发话,“咱们回去再议一议吧,浙江的事儿,得尽早解决,至于明轩,也赶紧送信过去,让他写个辨折,从长计议。”
齐玉微连忙点头称是,“学生立刻就去。”
勤政殿内,太子犹豫着,留了下来。
胡狗儿胆战心惊的没有动,他不想走,今儿若真的把浙江的乱子归咎在织造局头上,那他这掌印也差不多做到头了。
赵长宁见皇帝瞥了一眼,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便大着胆子道:“胡公公,你也出去吧。”
她说完便扭头,扶着皇帝小心躺好,又轻手轻脚的捏起了腿。
哪怕不去看,也能猜到胡狗儿精彩至极的面色。
太子看了会儿,见皇帝离不开赵长宁,便也没赶她。
“父皇,明大人是真心办事的人,能力不差,他在浙江这些年,百姓称赞不断,匿丧之事,必有隐情。”
皇帝依旧闭着眼,缓缓道:“若此事为真,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太子在心里字斟句酌,恭敬道:“父皇,儿臣想请您以夺情之命,保一保明轩,浙江不能没有他,抗倭也不能没有他,这时候不能生乱,□□是最重要的。”
“阴阳和合,黑白难辨,朝中是非谁能分得清?”皇帝抬眸看向太子,神色不明,“保下明轩,难道浙江就不会乱了?这世上离了谁,太阳也照旧升起,哪怕是朕,咳咳咳……”
赵长宁赶紧帮忙拍胸脯,一脸担忧的看向苍老疲倦的太子,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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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太子见状,只能闭嘴。
皇帝摆摆手,疲倦地闭上眼,“让胡存志调兵支援,无论如何,不能让倭寇在大庸作乱。”
太子眼睛一亮,连忙行礼,随后也告辞了。
赵长宁看老皇帝咳的厉害,赶紧端来一杯温茶,小心喂下,“皇上,您别生气,只要您在,咱们大庸就乱不了,您得保重好身子,打的倭寇再不敢来。”
皇帝抿了一口茶,嗓子终于舒服多了。
“哎,还是比不得老臣啊,贴心懂事,现在这些人,年轻冲动,哪有老臣一半稳重。”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感慨,满眼回忆之色。
赵长宁想到方才满屋子俱是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跟年轻冲动可沾不上边,但再看看老皇帝,又觉得也没错。
心里倒是有些明白,皇帝太老了,不止熬死了妻儿,还熬死了许多臣子,臣子们一波又一波地来,但事却无鲜事。
她觉得老皇帝是真的疲倦了,活到现在,的确有些孤寡意味,话里也透露着怀念从前的意思。
人若是开始想当年,就说明现在的日子,非他所愿。
可皇帝富有四海,万万人之上,还活到这么大岁数,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赵长宁不太明白,好在她不爱纠缠无用的事,服侍皇帝睡下后,抛下这些念头,便坐在床脚认真盘算。
想要胡狗儿死,那必须借助外力,凭她一个御前伺候的,没权没势,想杀掌印,只会引火烧身。
今日才知道,内阁跟司礼监不和,高赟为首的内阁大臣与胡狗儿更是势如水火。
也不知道这些年,胡狗儿到底干了些什么?
那老皇帝为什么也要胡狗儿的命?方才看胡狗儿言行,虽说争的有些无耻,但对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赵长宁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她暂时有了目标,那就是要在胡狗儿要她命之前,要他的命。
她想定此事后,缓缓吁了口气,才发觉手脚冰凉,心口猛跳,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疲惫中,但脑子却异常振奋。
因着浙江的事儿,皇帝也没有从前清闲,午间睡罢也就起身议事了。
赵长宁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牢牢守在皇帝身边,皇帝若是疲惫,那就给他揉肩捏背念折子,至于什么胡狗儿,她不想理会,也再没从前的心不在焉。
“长宁。”皇帝摆摆手,“陪朕去外头走走。”
夕阳西下,云霞瑰丽,层层浸染,暖光笼罩下,一切都好似柔和了,红墙黛瓦的巍峨皇城,也多了些暖意。
“皇上,台阶,您慢点儿。”赵长宁觉得有风,便将搭在手上的玄狐斗篷披在皇帝身上,“这还是十四皇子猎的玄狐,又亲自寻人做的,肯定暖和。”
皇帝听着面色淡淡,“十四向来懂事,就是太过闹腾,都多大了,还整日往外跑。”
赵长宁觉得皇帝突然变的柔和了,没有过往那么尖刻暴戾,就像傍晚的太阳,夺目却不刺眼。
“你想怎么取胡狗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