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时静悄悄。
槅扇门并不隔音,隔着甬道,赵长宁能听到外间守着的宫女太监都跪下了,除了外面的风雪声,屋里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不过一巴掌,压根算不得事儿。
依照过往经验,她并不能一味地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后,便大着胆子膝行两步,将小柜子上的温茶端起,又膝行回床榻前。
天儿太寒,冰凉的地板透过厚重的衣裳,犹如针尖般,直刺双腿,又散入四肢百骸,刺得她浑身发寒。
“皇上,奴婢们都是钝物,上辈子定是茅坑里的石头,屋顶的瓦,桥上的墩子,不曾开化,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赵长宁一直跪着,眼观鼻鼻观心,只听到被子的摩挲声,还有一声咳嗽。
而且,随着燎炉的火渐旺,屋子里的味道越发浓郁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不是寒冬腊月烧地龙的时候。
“行了。”老皇帝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听便知是耄耋老人。
“这些年,也就你跟你带的那个云乔胆子大些,错了事儿也敢动,不像那些蠢东西,一声咳嗽就吓得尿都下来了,无用至极。”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喘气,语调不佳。
赵长宁听到皇帝的话后,松了口气,看来云佩闹的事儿不算大,否则这会儿已经死一批人了。
她连忙起身,小心将手里的茶送过去,又屏息上前搂住皇帝的肩,将碗沿送到皇帝嘴边。
“皇上,是您天子之威太甚,那些俗物哪里挡得住,奴婢时常也觉天威浩荡,但为了伺候好皇上,只能斗胆……”
其实皇帝有句话说错了,她不是胆子大,她是破罐破摔不怕死。
御前伺候,就得有不想死,不怕死的劲。
伺候老人是个极为耗费心力的事儿,尤其这个老人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还是个年老多病、敏感多疑、日益暴戾的老皇帝。
大概史书里也没有记载这样的例子,毕竟永安帝太能活了,熬死了三个皇后,好几个子女。
趁着皇帝喝茶漱口的空挡,赵长宁这才多了一丝空隙,垂眸打量了老皇帝几眼。
越发的老了,除了身体上腐朽的味道,还有颈后越发大的斑点,苍白稀疏掉光的头发,松散皱巴巴的皮肤……
无一不显示,皇帝寿难永昌。
赵长宁没什么感想,只觉疲惫无趣,皇帝死后,大概就是她解脱的日子。
皇帝漱了两口茶后,靠在她怀里,嗅着女子熟悉的清香,老而浑浊的眼睛渐渐眯起。
他喘了两声,缓慢道:“今儿你二十岁的生辰,不是准了你出宫两天?”
赵长宁招手让小宫女进来,递过茶碗后使了个眼神,笑道:“奴婢从小在宫里长大,这儿就是奴婢的家,出去也就是胡乱走走看看,想见识见识皇上治理的盛世景象,真是大开眼界,皇上,您真厉害。”
小宫女收到她的眼色,将博山炉里的香又燃上了,龙涎香的味道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这话让皇帝挺高兴,他咳嗽了一声,“说了在朕面前不要称奴婢。”
赵长宁从善如流,老皇帝脾性怪异,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些跳脱,跟小孩无异。
她一边说话一边为皇帝捏肩,掌心触到的皮肤干涩塌软,像是拧干水的粗糙麻布。
“我只后悔不该贪图过这二十的生辰,皇上,您可千万保重龙体,那些蠢蛋伺候不力,还有我呢,只要皇上龙体康健,便是叫我去死也甘愿的。”
她朝进来战战兢兢伺候的小宫女和太监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皇帝听着面色舒缓了些许,又喘了起来。
赵长宁连忙屏住鼻息,大概人老了就是这样,呼出的气都难闻,听说人老了,五脏六腑都在慢慢腐烂,呼出的臭气,什么药都治不了。
皇帝又重新躺了下去,他满脸疲惫,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不起了,你陪朕躺会儿。”
赵长宁如同往常一样,立刻便解盘扣。
皇帝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娇艳鲜嫩的花儿一点点拨开花瓣,露出剥壳鸡蛋似的乳白肌肤,不用凑近,似乎就能闻到清幽的香甜气息,若此时雨露浇灌,定如开到荼蘼的枝头嫩蕊。
他缓缓挪开苍老的眼,声音清晰了许多,“你出宫可有什么收获?”
赵长宁点了头,没有隐瞒,“听了您的话,置下一处宅院,不大,但肯定够我住了。”
“你还是胆子小。”皇帝见她躺好,握住她的手,只觉掌中滑腻无骨,满意道:“胡狗儿都敢置下宅院田地,听说屋里还养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呢,那狗东西,比朕的日子还舒心。”
皇帝嗤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事儿很可笑,但也表明,他没有生气。
胡狗儿就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当然,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叫他。
随着皇帝越来越老,精力也不比从前,许多事都要靠身边人传递落实,所以,掌印的职权越发煊赫,不过胡狗儿来御前比赵长宁晚,她得势后,他为了攀关系,还叫过她姑姑。
这就是皇帝活得太久的弊处,天家无家事,许多传下来的规矩,会因他无故更改,朝臣也无处指摘。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赵长宁瑟缩了一下,轻声道:“我只做皇上您允许的事。”
皇帝的呼吸声明显舒畅了许多。
他的手在她乌发上摸索了两下,拔出根银簪子,“宫外新买的?怎么,赏赐不够使?”
赵长宁刻意侧着脸,细声细气的将那个蹩脚俗套的故事润色一番。
“那丫头之前是一直伺候我的,没想到给她脸面也抓不住,是我没调--教好,可毕竟伺候一场,也有些情谊,皇上……”
皇帝像是才想起来,侧头又瞧见她白皙脸上明显的指印,无所谓道:“倒有点意思,派个人去看看吧,要是没死,就留一条命,看在你今儿生辰的份上。”
枯树般的手无意落在了腰间,赵长宁佯装没察觉。
没想到皇帝今儿这么好说话,大着胆子扭了下身子,她觉得这样的举动,也符合她的年纪。
“皇上仁慈,皇上便是天上的佛,慈悲着呢,那丫头心里一定感激您。”
她借机起身去吩咐,但也时时刻刻警惕着皇帝的情绪,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哪里惹了他。
赵长宁其实心里很疑惑,为什么皇帝没有收她。
这八年里,皇帝虽然老了,也不行了,但收女人没有停过,高矮胖瘦哪一样都有,有时候赵长宁也想,若是皇帝收了她,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整日胆战心惊地伺候一个老东西了?
但皇帝从没开过这个口,哪怕偶尔会要她一起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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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也就像这样摸摸手说说话而已。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赵长宁如常为皇帝按捏身体。
皇帝闭上眼迷迷糊糊的时候,槅扇门外,来了个熟悉的身影,一开口就是尖细嗓音。
“皇上,快卯时了。”正是胡狗儿。
宫里人叫他胡公公,不少太监都叫他一声干爹。
赵长宁穿好衣裳,恭谨的跪在皇帝面前,见他点头,便起身将槅扇门打开了。
胡狗儿谄媚的嘴脸映入眼帘,面白无须,但能瞧见眼角的细纹,模样还算俊朗,天生一副讨喜的样子。
“长宁,你在呢?”他悄悄松了口气,若不是知道赵长宁在这,他真不敢过来。
这么些年,是赵长宁安抚住了敏感多疑的皇帝,否则御前的人不知又会死多少,他这掌印太监,更是不知要死多少次。
皇帝老了,不喜欢人多嘴杂,所以真正贴身伺候的就那么几个。
赵长宁听他居然喊自己名字,不由眯了眯眼,但也没显露什么,只笑了笑,客气道:“胡公公来了。”
哪怕共事已经好几年,相互也拉拔过,但她对这人依旧没什么好感,只是,这人似乎越发张扬,若不是皇帝日常宠信她,怕是已经要骑在她头上了。
胡公公绕过她,凑到皇帝面前,笑嘻嘻地。
“皇上,今儿姑姑生辰,我们这些不争气的,给姑姑凑了一桌席面,皇上一贯疼爱姑姑,今儿就由老奴这个不争气的伺候您吧?”
皇帝浑浊的眼看向胡狗儿,又瞥了赵长宁一眼,皱巴巴的脸上露了一丝笑,意味深长道:“真是花朵般的年纪,还年轻单纯,去吧,乐一乐,松快松快。”
赵长宁刚回来,还不知发生什么,但也知道胡狗儿肯定没好意,宫中争斗,向来无形。
她看了眼期待又兴奋的胡狗儿,略思忖后,便退下了。
跟上来的小宫女见周围无人,疾走两步,才凑到她耳边道:“方才不好说清楚,姑姑,您还不知道吗?您离宫后,云乔和胡狗儿都结成对食,喜酒都喝了。”
赵长宁愣住了,“你说什么?云乔?”
小宫女点头,义愤填膺,“那个云乔,太过分了,姑姑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敢背叛,一对儿奸夫□□,去找你的那些人都没说吗?怎么回事?……”
赵长宁抬手制止她的话,心下已经了然。
也不算意外,云乔极有野心,是除她以外,在皇帝面前得力的,是她手把手手调-教,而胡狗儿也眼见越发厉害,此前还曾求娶过她……
看来是自己挡路,“逼”两人凑做一堆儿。
真是可笑,都做了太监,怎么还心比天高?
难道以为给皇上念几天折子,批几个红,就真觉得权柄在握?她没去抢他的,他倒是大胆伸手了。
果然,对面来了个人,正是云乔,眼角眉梢,和赵长宁有三五分相似。
云乔今儿一身鲜亮,衬得娇媚柔婉,与往日谨小慎微的模样全然不同,倒真有些新婚的喜悦,看到赵长宁时,虚虚行了个不太规矩的礼后,便扬长而去。
应该是进去陪胡狗儿伺候老皇帝了。
好啊,好啊,不过一天而已就大变天,怕是算计很久了。
赵长宁冷冷一笑,“走吧,该去准备准备了,还要吃为我凑的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