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鸢心底那根弦一紧,手指缓缓合拢又放松。
大门打开,迎面便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泽诺。
他穿着一身睡袍,双手环胸,眉头紧蹙,脸上满是山雨欲来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抓着闻鸢的领子大声责问。
不过碍于现在二人正在冷战,所以他破天荒地没有开口,只等闻鸢自己解释。
闻鸢当然不会如他所愿,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一解释就会落下风。
所以她表情平静、毫无惧色踏上楼梯,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风衣擦过睡袍边缘垂落的腰带,在和泽诺错身而过时,她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骤然僵硬的身体。
“不解释一下吗?”
闻鸢在比泽诺高一级的台阶上站定,没有回头看他。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背对背的姿势,仿佛两只倔强的猛兽,死活不愿意分享自己圈定的地盘。
“我以为你并不在意。”
那语气冷的彻骨,像是由冰霜凝结而成的刀刃,利落而精确地落在了泽诺的痛苦之上。
泽诺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颤抖的手指抬起一寸,似乎是想要拉住闻鸢的衣角。
那几乎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从小到大,只要他感到丝毫的不安和焦虑,他就会捏住闻鸢的衣袖或手掌。
理智冷静的女beta会用她的手轻拍他的后背,告诉他一切都会变好。
青春期的时候,他易感期失控,一群渣滓alpha不怀好意地把门锁住,企图强制标记。
那时候闻鸢在参加燕云大学图灵班的面试,能赶来的几率为零。
他在alpha混乱的喘息声中感到一阵蚀骨啮心的绝望。
但在骚乱间,窗户破裂,发出一阵爆响,那响声震耳欲聋,飞溅的玻璃犹如星体爆炸后螺旋坠落的宇宙尘埃。
闻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棒球棍,她冷着脸,大手一挥,高大的alpha瞬间倒地。
血液从后脑勺流出,将玻璃边缘染上熔岩般的烫红。
和学校的保安一起解决完所有alpha之后,她熟练地从兜里掏出抑制贴和抑制剂,从拆包装到注射完毕不到3分钟,动作行云流水,而泽诺的信息素则在5分钟内恢复了正常水平。
她就像个英雄一样从天而降,以极高的效率、极冷静的姿态拯救了一个岌岌可危的omega,但代价就是,她永远地错过了进入图灵班学习的机会。
即使她在笔试时已经取得了全国第一的成绩。
后来他听说,闻鸢因擅自离开候场区,便以违规处理,被取消了面试资格。
燕云大学图灵班是国家设立的战略班,目的是培养国家科技人才,被录取的学生不仅可以减免一切学费,毕业后还会被分配到国家重点研究所工作。
可谓是前途无量。
但这些都与闻鸢无关了,从她踏出那个教室开始,从内心的天平倾向泽诺的那一刻开始,闻鸢就失去了脱离奥兰德家族的唯一机会。
学校在公告栏上贴了录取学生的名单,红底金字,带着一种骄傲的威严。
泽诺站在她身边,扭头问她,后悔吗?
她很平静地浏览着录取名单旁边的告示,上面是她面试违规的说明。
白底黑字,下附一个刺目的红章,仿佛某种象征性的惩罚。
“做了就是做了,无所谓后不后悔。与其抱怨路难走,不如直接砍了挡路的东西。”
她的声音依旧像一柄利剑一样,锋锐果决,在年少时便显露出不输alpha的果敢气度。
泽诺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心悸感,像是肉|体和灵魂同时被电流击穿,无数神经末梢都短路罢工,叫嚣着要把控制权交给对面这个女人。
水晶吊灯闪出炫目的光晕,有如无数个炎热燥热的下午,阳光照在染血的玻璃碎片上,折射出她瘦弱坚定的身影。
而如今,那个无数次守护他的人,沉默地背对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如银河一般分明。
分离的焦虑又一次席卷泽诺心头,自尊和恐惧不断博弈,几乎无法分出胜负。
闻鸢觉得多说无益,再加上她今天刚演完“速度与激情”,负面情绪还没完全消化,所以现在并不是讲和的好时机。
右脚刚落到下一阶时,身后的泽诺忽地从背后抱了上来。
她被撞得晃了晃,手慌忙握住扶手,这才不至于摔下楼梯。
泽诺沉闷又委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在意。”
“对不起。”
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楚,清楚到闻鸢觉得自己在做梦。
因为这是泽诺第一次,主动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错误,主动伸出橄榄枝向她求和。
她的脑子为这出乎意料的剧情宕机了一小会儿。
见闻鸢不语,泽诺心下更慌,但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然后用脸轻轻地蹭了蹭闻鸢的腰窝。
像一只做错事的、求主人爱抚的任性小狗。
他忐忑不安,心脏比凌迟还要痛。
沉默了十多秒后,他听到了一声熟悉又轻柔的叹息,像被揉皱又展平的信笺。
那是和好的信号。
闻鸢大发慈悲地转过身来,落了一阶,将他抱了满怀。
他熟练地埋到她的脖颈里,在靠近后颈的部分,鸢尾花的余韵没有完全散去,甜得像半融的白巧克力。
“你不生气了?”
他踮起脚尖,得寸进尺地蹭到了她的脸颊旁,唇瓣刚触到闻鸢柔软的下唇,却猝不及防地被她捏住了下颌。
她舒展了手指,将他的脸颊收拢在掌间。
“这里是客厅,你想做什么?”
“道歉啊。”
omega故作委屈地眨了眨眼,那双湿漉漉的小狗眼一刻不停地释放着无辜的信号。
想得倒挺美,易感期以外的亲密接触是另外的价钱,知不知道?
柔嫩细腻的面颊如一块富有弹性的蛋糕,闻鸢用了些力道,白皙的面颊上便多了几道红痕。
“疼……”泽诺侧了侧脸颊,下一刻她便松了力道。
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片肌肤,闻鸢的浅棕色的瞳孔中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讥嘲。
疼吗?她的心脏曾比这疼痛千倍百倍。
她沉默地闭了闭眼,将内心翻涌的阴郁压下去之后,又用那种包容又无奈的语气安抚道:
“该道歉的是我,这几天压力大,把消极情绪带到家里来了。”
“我不应该跟你吵架的。”
“那辆车……今天晚上开车时候走神,发生了事故,抱歉。”
“什么?”
泽诺陡然抬头,眼里闪着惊疑不定的光,“那有没有受伤?”
指尖轻轻点了点omega柔软的眼皮,她语气轻快,“没有,别担心。”
肩胛处疼得快要裂开,表情却滴水不漏。
刚刚拥抱,对泽诺而言,是温存和愉悦,但留给闻鸢的只有痛楚。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泽诺牵住闻鸢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那今晚我能跟你睡吗?”
闻鸢无可奈何地看他,他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缄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闻鸢抬手轻轻握住泽诺的手腕,“好吧,前提是你好好睡觉。”
泽诺开心地蹦起来,极快地在闻鸢唇上啄了一下,随后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闻鸢房里。
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闻鸢洗完澡上床的时候,他正在浏览生日宴宾客名单。
她瞄了一眼,却发现陆寻的名字出现在拟邀名单上,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请他?”
泽诺撇了撇嘴,“妈妈要求的,真搞不懂,明明是我过生日,偏给我找罪受。”
闻鸢挑了挑眉,没有回应,心里却涌起一阵诡异的期待。
一个社交达人,阴阳大师;一个家世显赫,脾气暴躁。
他们两个相遇,正如冷水遇热油,火星撞地球,乐子多不愁。
闻鸢在那边幸灾乐祸中,泽诺继续浏览名单,在一个陌生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方……鸣玉,谁啊?”
闻鸢刚咧开的嘴角冻结了。
泽诺看她有反应,便继续追问道:“你认识他吗?”
不仅认识他,还认识他妈。
或者更准确一点,演“速度与激情”的闻鸢应该认识,但作为书童的闻鸢当然是不认识的。
于是她避重就轻道:“应该是艾薇阿姨生意上的伙伴吧。”
泽诺狐疑道:“是吗?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
闻鸢眼疾手快地关了灯,拉着他滑到蚕丝被里。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泽诺的后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好了好了,先休息,明天你去问问艾薇阿姨。”
把皮球踢给艾薇后,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肩胛骨仍旧很痛,但为了不让泽诺发现,她没敢擦药油。
好在今晚的疲惫战胜了疼痛,她从闭上眼睛到陷入睡眠拢共不超过五分钟。
泽诺见她入眠,便将自己蜷缩到她怀里。
等到脸颊贴着她的脖颈,感受到她平稳有力的脉搏,他高悬着的心才真正安顿下来。
有时候,泽诺觉得闻鸢是一只不停迁徙的飞鸟,她翅膀有力修长,有能力扛过一切暴风骤雨。
但强健的鸟在看到岛屿时也会停下来歇脚,如果岛屿食物充足,气候适宜,鸟儿就会停止迁徙。
泽诺想做那样的岛屿,用珊瑚礁堆砌,让树林在浅滩织就避风港。
每当潮汐漫过新生的陆地,他就往岩层深处埋入珍珠与黄金,直到整座岛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会让鸟儿臣服于岛屿的温暖,让她收拢双翼甘心停驻于他精心培育的榕树上。
他会给她一切,金钱、权力、地位,但前提是,鸟儿没有离开的想法。
她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即使有,也要藏起来别让他知道。
他会发疯的。
鸢宝对泽诺的感情,真的非常复杂。。。要说完全不在意,她做不到,但放下心结在一起,也不可能。
下章有三人修罗场,期待一下吧~[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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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