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眯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正准备沉入那甜美的、能忘却一切烦恼的睡眠，践行自己“多睡优睡”的理念时，一股极其突兀且令人窒息的束缚感猛地席卷了他的灵魂。
“？！”他瞬间惊醒，睡意全无。一股带着契约意味的魔力流顺着他的灵魂脉络缠绕上来。
以利亚下意识地撸起袖子，只见自己小臂内侧，就在不久前他亲手赋予凯恩图书馆权限的位置，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古老晦涩气息的魔法阵正缓缓浮现。
瞳孔因震惊而收缩，以利亚死死盯着那法阵，试图解析。
基底的纹路是自己给予的授权法阵，往上叠加了层层叠叠的其他阵纹，只能通过阵纹大致推断属于灵魂侧、空间侧、生命侧等，并且由于这是授权法阵作为基底，法阵的效果都是双向的。
换句话说，他被绑定了，通过自己给出的授权法阵。
巨大的荒谬感如潮水般涌来。以利亚先是觉得这简直可笑至极，他随手甩出去的权限法阵，怎么会变成这样？紧接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才熊熊燃起。
他瞥了一眼墙上无声流淌的魔法沙漏——只过去了三刻钟！短短三刻钟，他试图摆脱麻烦的举动，怎么就把把自己彻底卷了进去？短短一个上午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个假学徒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以利亚被这突如其来的绑定弄得气愤不已时，凯恩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他办公室中央凭空浮现出来。
更糟的是，那红毛家伙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省，只有他手臂上那个同样变得复杂诡异的法阵，正不断闪烁着微光，与自己手臂上的完全一样。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以利亚沉默地看着地上这个突然出现的“麻烦聚合体”，感觉需要为自己平静悠闲的生活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所以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刚刚又去干了什么，如果说刚刚还能大致猜出凯恩的目的，现在的以利亚已经完全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了，绑定的束缚力涉及双方，总不能设计人还把自己也搭进去吧。
本来脾气就很坏的以利亚这下彻底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毫不客气地走上前，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凯恩的侧腰，虽然有别的方法可以将人唤醒，但他就是故意的，纯粹是为了发泄。
“唔……”地上的凯恩发出一声闷哼，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他眼神聚焦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以利亚，以及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脚。
“你在，”凯恩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语气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指控，“鞭尸？”
“？”以利亚差点被这离谱的脑回路气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再补一脚的冲动，“把你脑子里的水先倒干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和烦躁而变大。
凯恩挣扎着坐起来，脸上同样满是冷笑和愤怒，“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我倒是没想到，你解决制造麻烦的人的方式如此直接有效。”
“叽里咕噜在说什么鬼话，”以利亚本就因为接连不断的麻烦有些崩溃，现在对上凯恩恶人先告状的话语，烦躁值已经突破天际，“我想杀你需要这么麻烦？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个话里藏话的阴谋家。”
“贼喊捉贼，”凯恩也因为以利亚的指控变得更加愤怒，，“如果不是你在那个授权法阵上动了手脚，我怎么会跑到那个鬼地方去？”他指着自己手臂上同样发光的法阵，眼神仿佛要喷火。
以利亚因为他嘴里蹦出的“贼”字和“做手脚”的指控，陷入了短暂的、真正的迷茫。盗贼协会？他？动权限法阵的手脚？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的授权法阵就是最基础的通用模板，哪来的手脚？我还想问你到底去做了什么。”
“那现在这个鬼东西怎么解释，”凯恩气极反笑，他翻过手臂将内侧法阵展现地更加完整，“不是你在操纵，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那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你倒霉？”以利亚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从不习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尤其是在这种完全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上。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危险分子，做什么都有可能。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凯恩一部分怒火。他脸上的愤怒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中痛处的、混合着憋屈和认命的复杂表情，他沉默了。
以利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沉默和那一闪而逝的、仿佛默认了什么的神情。一丝微妙的得意感冲淡了些许烦躁，他立刻乘胜追击，恢复了那种略带高傲的姿态，俯视着还坐在地上的凯恩：“看来真的是因为某些人太倒霉，真有那么倒霉的人？”
凯恩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情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让以利亚感到熟悉的、带着算计的冷静。
“是啊，”凯恩的语气变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温和，“导师也不是很在乎结业的事了？毕竟，一个无法结业的学徒，按照法师塔的规则，还得继续在您名下学习一年呢。”
以利亚心中警铃微作，这家伙果然又拿这个来威胁。但这次，已经被麻烦缠上的他已经不怕彻底撕破脸，而且这人看样子不知道法阵是双向的。
他扫了一眼自己被袖子盖住的手臂，选择隐瞒这件事，优先掌握谈判的主动权。
“呵，”于是以利亚冷笑一声，紫色的眼睛锐利地直视凯恩，“那你是‘凯恩’吗？”他刻意加重了名字的读音，终于将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凯恩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你果然发现了。”他平静地陈述道。
“你能骗得过法师塔的法阵，我知道这威胁不到你。”以利亚紧盯着他，试图从那双陌生的眼睛里找出破绽，“但你也威胁不了我。你结业失败，对我的影响，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他有的是手段应对麻烦，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凯恩似乎完全理解了他的潜台词，但他显然并不打算在“谁错”这个问题上纠缠。“我当然知道，”他顺势转换了话题，看向了以利亚被完全遮住的手臂，“不过，这个法阵应该不止影响我吧，导师？”
看样子是刚刚的那一眼被对方发现，起了疑心，以利亚刚好也没打算再隐瞒下去，双向绑定的法阵只靠一个人无法解决，他的目的只是将主动权抢回来。
以利亚将自己对于法阵的推断说了出来，“目前法阵可知的是属于灵魂侧、空间侧、生命侧等，最重要的就是这三个，其余的太复杂了，我看不出来。”说完，他看向凯恩，这个人能骗过法师塔的验证，对于魔法的了解应该要比自己深很多，对于这种同样涉及灵魂侧的高深绑定魔法，总该有点见解吧？
而凯恩在收到以利亚的眼神后并没有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凯恩只是沉默着。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闪烁微光的复杂纹路，那张英俊却带着不羁的脸上，只有一片深沉的茫然和空洞。
他甚至没有对上以利亚探究的目光，视线飘忽地落在法阵上，仿佛那只是一团无意义的涂鸦。
以利亚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紫色瞳孔中的锐利探究逐渐被怀疑所取代，这反应完全不对。
凯恩在以利亚愈发怀疑的眼神下缓缓开口，“最重要的是实际的效力。灵魂，空间，生命，范围太大了。”
更不对劲了，虽然这也确实是重点，但解析法阵原理本就是推导功能的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一个懂魔法的人不应该忘记这个常识，法师塔甚至专门开设过阵纹溯源这门课。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研究这个法阵才是最重要的。
“你刚刚说到了‘跑到那个鬼地方去’，是什么地方？”眼下追问这个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以利亚主动转移了话题。
凯恩简洁清晰地描述了神秘空间、幽蓝花、黑曜石圆台以及环环相扣的两个星光圆环，并且说明了法阵触发时圆环融入了自己的授权法阵中。
“没见过的地方，你怎么跑去那的？”以利亚在法师塔生活了五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法师塔里有这么一个空间。
对面的凯恩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脸上是熟悉的认命感，看样子是因为倒霉。
见凯恩不愿意多说，以利亚也没有再逼问下去，这个问题本来就不重要，对法阵的解析有效的是神秘空间的相关记载，通过空间的作用能大致推断出大部分法阵功能。
现在有可能找到相关记载的地点，只有唯一一个，那就是法师塔的图书馆，虽然很不情愿，但以利亚今天已经注定无法享受自己美妙的休憩时间，不如直接去探查一番。
以利亚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瞥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凯恩，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耐烦：“还坐着干什么？走啊，去图书馆。”
又不是他惹的祸，他可不想又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还揽下全部的任务，哪怕凯恩是个什么不懂的文盲，也要跟着一起。
听到“图书馆”三个字的凯恩浑身紧绷了一瞬，随后又放松了下来，他默默地跟上了以利亚地步伐，不知道是不是以利亚的错觉，这人跟的有些太紧了，生怕自己跟丢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沉默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相互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