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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哥们惨四天了

作者:不早起好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娱乐圈就是,除开台上的刀光剑影,还有台下的针尖对麦芒。


    秦升游走在人群里,肚子里灌满了水,还好这些年他酒量已经练出来了,不然高低得在现场表演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


    好不容易能找个空档歇一下,秦升刚闭上眼没多久,肩膀就被人抓着晃了几下,声音带着惯有的慌张——不用说,肯定是陈小杨,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秦升睁开眼,有些心累,这小助理哪都好,就是经不起事,“他那边有什么事吗?”


    陈小杨苦着一张脸,眼睛左右转了几圈,确定了周遭没什么人后,声音压得更低,“那个,那个人来找沈哥了。”


    “沈哥说,让你二十分钟后过去。”


    听完这话,秦升的酒意顿时散了大半。他知道陈小杨说的那个人是谁。甚至,他比陈小杨更早认识那个人。


    带着陈小杨匆匆往过赶,穿过来往的人群,衣袖擦碰的那个瞬间,秦升忽然想起了上学那会儿,每天早上人挤人、跑上跑下,去操场列队跑操的日子。


    明溪高级中学,包含初中部和高中部。秦升从初中到高中都在这里度过,不止是他,江烬燃和沈繁也是如此,不过区别在于,他很早就知道两人,而在他进入娱乐圈打工之前,那两人压根不认识自己。


    他初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每次讲到作文的时候,都要在全班学生面前提一次“江烬燃”这个名字,夸他的作文写得如何好,文字多么得有生命力。那时候的秦升,和班里的很多学生一样,对此不以为然:一个作文罢了,谁不会写?再好也拿不到满分,再差也能给个二三十分。


    直到班主任在班上投放江烬燃在全国征文比赛中获奖的文章后,秦升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大家都熟知的文字组合得如此漂亮、如此得意味深长。那是秦升第一次对语文这个科目肃然起敬,它不像数学和英语,直来直去,一击毙命;它是温柔刀,刀刀剜人心。


    他们那一届的中考,语文作文是出了名的抽象,秦升当年考完语文出来,感觉天昏地暗,蔫巴巴地在路边等母亲来接他,在一片愁云惨雾中,一道分外欠揍、带着明显嘲弄笑意的声音,瞬间点燃了他心头的火气,他皱着眉循声看过去。


    “哈哈哈这还难吗?你们是不是中国人啊?你们的母语是猩猩语吧~”


    说话的是一个高出周围一截的男生,明明是一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透露出了几分潇洒不驯,他留着清爽的发型,夏日的阳光穿过他的瞳孔,映得那双黑眸格外亮堂。


    凑,真他妈帅。


    凑,更他妈烦人了。


    紧接着,就是一道咬牙切齿的叫喊——“江烬燃!”


    耳朵里听了不少次的人名,忽然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就站在不远处。秦升一愣,眼看着几人越过自己,他望着几人的背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某些夜晚,在写着流水账作文时,笔尖忽然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拒绝往下编造凑数。


    仿佛在对自己无声发问:你看人家怎么就写得那么好呢?


    “那是因为,哥们是天才来的啊。”


    耳边再次传来那令人不悦的声音,话语里透着股狂妄劲儿。秦升听完,心中的那点怒气,却倏地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他想,可能文学,真的得讲究一点天赋。


    只是,和秦升预想的不同,高中之后,语文老师的口中再没出现过对江烬燃的夸奖。


    反倒是每周的通报批评公示栏上,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江烬燃的名字。


    不是今天打群架被摄像头逮个正着,就是明天又违反了哪条学生守则。


    一开始,秦升以为这只是属于高中男生的叛逆,直到高考结束,他才终于意识到,那是一个天才的自我放逐。


    秦升并不清楚江烬燃身上发生了什么,甚至时常唾弃自己多管闲事,但每一次作文分数出来后,班主任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作文分数是全年级最高”时,他的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个人名,随之而来的便是内心尖锐的叩问——你真的写的好吗?比江烬燃还好吗?


    没人能给秦升回答,或者说,除了他,根本无人在意。


    至于沈繁,秦升会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同桌乔晴天。秦升很难评判说高中的喜欢到底值不值得——毕竟他眼睁睁地看着乔晴天暗恋了沈繁长达三年,这场暗恋开始地悄无声息,结束得明明白白。难道说暗恋都是一场令人惋惜的独角戏吗?秦升不知道。


    某次心血来潮,秦升特意到楼下的班级去看沈繁,作为同性而言,秦升对他初印象只有一个:瘦弱。不是视觉上给人的那种皮包骨的瘦,而是一种气质上带来的摇摇欲坠感。后来在食堂又偶遇到沈繁几次,秦升对他的印象又添了一个:一种带着冷感的精致,很像他小侄女手里抱着的人偶娃娃。


    原本,秦升以为“沈繁”这个名字在他的高中生涯中,只会和“乔晴天”产生联系,但忽然有一天,“江烬燃”挤了进来,挤开了乔晴天,成了“沈繁”这个名字旁边出镜率最高的人名。


    秦升想了很久都想不通,这两个人怎么会扯上关系。从某个时段开始,沈繁的身边几乎必定跟有江烬燃,秦升在学校的许多地方,看过两人并肩而行的场景,一静一动,通常都是江烬燃左边说说话,顺手勾一下沈繁的肩膀,又跳到右边继续喋喋不休。画面看着有些滑稽,却又莫名透露着一股和谐美好。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升并未对两人关系产生过额外的想法,他只是困惑于两人结识的契机,并不在意两人的友情深浅。直到乔晴天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会不会因为一个男生……就耳朵变红啊?这算不算害羞?”


    秦升几乎是皱着眉听完这个问题,什么叫“他会不会对一个男生害羞到耳朵变红”?他只会把人打到耳朵充血,而不是让他自己变红。秦升如实告知乔晴天他内心的想法,却见乔晴天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还小声嘟囔着:“我就说嘛,想多了,肯定是我想多了……”


    秦升心中疑惑,却没有多问。然而回到家后,临睡前,乔晴天的这句话猛然又闯入脑海,电光火石间,两个名字浮现在他眼前。他翻身坐起来,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会吧?”


    能让乔晴天关注的男生也就只有沈繁,而沈繁身边形影不离的男生只有江烬燃。理清这层关系后,谁对谁脸红已经不重要了,秦升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不经意间,推开了一扇秘密的大门,窥见了内里的一丝端倪。


    过往记忆中的细枝末节忽然清晰起来:


    为什么江烬燃要凑那么近,动作那么轻地替沈繁拿下头上的叶子?


    为什么在能够那么顺手、那么无比自然地把沈繁挑到一边的食物夹进自己的碗里吃掉?


    为什么下课十分钟的时间还要从一楼跑到五楼,就为了见个面?


    ……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细想。


    这个念头,在工作后见到沈繁时,再次加深加重。


    可如今,现实却逼着他去一探究竟,甚至是参与其中。


    秦升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迟迟没有动作,从身后传来的灼热视线,在无声地催促着他赶紧行动。


    秦升垂眸,手却在敲下门板的那一刻,收了回去。他没有理会陈小杨连着的几声叫喊,快步走到了一个角落,犹豫再三,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界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


    “咚咚。”


    敲门声并不执着,只响了一次,屋内的两人却毫无反应。


    沈繁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而江烬燃甚至连个眼神都欠奉,他的目光不断地在沈繁的脸上游弋。


    江烬燃依旧维持着下压的姿势,他的力道不轻,十指交扣的地方开始泛白,沈繁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无关痛痒的神情。


    “说话。”江烬燃捏着沈繁的下巴往上抬,沈繁没有闭眼,眼皮却低垂着,不去看他,“你以为你逃得掉?”


    江烬燃继续施压,沈繁的手被强硬地按到了沙发上,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道带着向后仰去,腰间针尖般的刺痛让他眉头深皱,他的唇齿间溢出短促的抽气声。


    江烬燃捕捉到那声痛吟,他另一只空闲的手反应比大脑更快,几乎是沈繁再次陷入安静的瞬间,就完全覆上了腰背的大部分地方,江烬燃指尖下意识地摩挲到几个位置,不失力道地按压着。


    沈繁睫毛微颤,他忽然看向江烬燃。


    江烬燃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揉腰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早已刻入本能。


    下一秒,一双潭水般寒凉寂静的双眸径直望向他,江烬燃一顿,眸子却深深地看过去,低哑阴沉的声音滚过喉咙,带着和手上轻柔动作不同的撕裂感:“怎么——”


    “吱呀。”


    推门声毫无预兆,刺耳的声音滑过两人的耳膜,那声音响起的刹那,江烬燃就双手一捞将沈繁牢牢地按进自己的怀中,他侧过身子,将人尽可能地挡住,一只手安抚般地覆在沈繁后脖颈处,一双眼泠冽如冰刃般射向门口。


    一进门就直面一尊浑身写满了“想刀人”的煞神,秦升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避免和江烬燃有什么眼神上的接触,但那目光太过强烈,带着浓厚的个人情绪,简直是恨不得要把他扎死在原地。


    “你就是这么当经纪人的?”不等秦升先开口,江烬燃冷声的责问就先劈头盖脸砸来。


    秦升咬紧了后槽牙,他视而不见江烬燃的怒火,脸上挂起礼貌的笑,“抱歉抱歉,没听到回应,还以为你们谈完了。”


    随即,秦升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江烬燃胸前那鼓起的一大块地方,仿佛在透过那层黑布,看另一个人:“闻栀联系我了,她问我你现在有时间吗?她有要紧的事和你说。”


    秦升拿起手机,屏幕上,许闻栀三个字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


    嗡嗡的震动声,逐渐清晰入耳。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江烬燃的眼眸有一瞬的空茫,反应过来后,他紧绷的力道顿时卸去大半,他松开手,慢慢拉开距离,露出了被他裹紧怀里的人。


    沈繁听到门响的动静时,便知道是秦升来了,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被江烬燃藏进怀里。


    眼中骤然一黑,鼻尖猛然撞上坚实的胸口,一阵酸麻。闷热的气息混合着清淡的水果糖的甜扑面而来,让沈繁本就无力的身体更为酸软,恍惚间,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就要合拢。


    耳边两人的对话朦胧而遥远,沈繁疲倦地动了动睫毛,意识变得混沌。


    “闻栀……”


    嗯?


    闻栀?闻栀!


    沈繁倏地睁开双眸,清醒和冷感瞬间回归双眸。他伸出手想要推开面前的身躯,指尖却背叛自己的理智,像是贪恋这份温暖,始终提不起半分劲儿。


    一股突如其来的厌弃从心间蔓延开来。他恨这副身体。厌倦了这样的事情。


    忽然,一抹光亮从一侧照了进来,凉意钻进空隙,混沌的大脑被刺痛,沈繁抬眼,直直向上望去。


    沈繁的视线总是很轻,但奇怪的是,江烬燃每次都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心跳比他的眼睛更为迅速。


    江烬燃的目光缠绕上沈繁的视线,在他的眼中,沈繁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面容苍白而虚浮,他的双眼没有聚焦,整个人好似正在破碎的人偶。


    江烬燃心中密密麻麻的疼。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要伤害我?为什么,要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


    巨大的愤怒过后,身体和大脑都被透支,一股冰冷的死寂渗进骨髓,江烬燃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无趣。


    江烬燃猛地移开视线,利落起身,相扣的指尖几乎没有一丝阻力就被带离,缠绕的红色绸缎散开,露出狰狞伤口的一角。


    江烬燃抬手,目光扫过外翻红肿的皮肉,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看吧,原来就只有我……像个小丑。


    伸手,江烬燃木着一张脸,将红绸一点点从掌心剥离,血液顺着红绸一同滑落在地,丝丝缕缕的铁锈味融进冷空气中,最后钻入江烬燃的鼻息。


    “一周后,你的生日。”江烬燃低头看向沈繁,他的声音也变得悠远空洞,“最后,我们最后再见一次。”


    沈繁抬眼。


    江烬燃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在转身的瞬间,一脚踹开了旁边的凳子,带着狠劲。


    凳子滚了几圈,撞到了放着奖杯的桌子。


    奖杯开始摇晃,光滑的金属表面映照出了沈繁被拉长、被扭曲的身影,独自一人,晃荡着晃荡着。


    开门前,江烬燃压低的视线冷冷扫过秦升,如同淬了冰。


    “吱呀。”


    门被迅速打开,又被重重关上。


    空气中令人窒息的低压瞬间消散,秦升长吁一口气,快步走上前。


    “你还好吗?”秦升看着沈繁的脸色,皱眉问到。


    “闻,闻栀的电话,给我。”沈繁的瞳孔还有些涣散,手却伸向秦升。


    秦升无声叹息,他滑过接通按键,将手机放到沈繁手上。


    “哥哥。”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还好吗?”


    沈繁捏紧手机,他下意识牵起一个笑容,却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敛去动作。


    他温声回应:“哥哥很好。你今天……按时吃药了吗?”


    秦升没再继续听下去,他默默走开,站到了房间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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