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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痒的秘密与靠近

作者:张小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讲台旁的“柠檬炸弹”并没有因为开学日的下马威而消停,反而成了许微光初一生活里一道挥之不去的、带着刺目光晕的背景板。


    林檬野似乎把“招惹许微光”当成了枯燥课堂的解闷良方。他的方式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恶劣。一支用过的、沾着墨水的笔头悄悄滚到她崭新的练习册上;在她认真记笔记时,用笔杆轻轻戳一下她的手背;或者,在她回答完问题坐下时,突然踢一下她的椅子腿……这些小动作像细密的针,不致命,却总能成功地将许微光从专注的状态里拽出来,让她瞬间气结,却又碍于在课堂上,只能悄悄狠狠瞪他一眼。


    林檬野对她的怒目而视总是报以更加灿烂的、带着毫不掩饰恶趣味的笑容。那笑容在阳光下晃眼,像一颗剥了皮的、汁水四溅的柠檬,酸得许微光牙根痒痒,却又莫名地……无法彻底忽视。


    这种微妙的、带着火药味的“互动”,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日常。许微光从最初的羞愤交加,渐渐生出一种奇异的“抗体”。她开始学会在被他干扰时,迅速调整呼吸,压下翻腾的怒意,用更冰冷的眼神回敬,或者干脆当他透明。她筑起一道无形的墙,试图隔绝那颗“柠檬炸弹”的冲击波。


    然而,所有的防御,都在一个寻常的课间,被一个意外彻底瓦解。


    那是一个喧闹的课间十分钟。教室像煮沸的水,男生追逐打闹的喊叫、女生叽叽喳喳的聊天、桌椅碰撞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许微光正侧身和后排一个女生讨论上节数学课的难题,背对着过道。


    突然,一股力道从她腰侧传来。


    不是笔杆的轻戳,也不是椅子的震动,而是一根带着温度的手指,带着点探寻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意识的力道,直接戳在了她薄薄校服覆盖的腰窝上。


    “啊——!”


    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惊叫,毫无预兆地从许微光喉咙里冲出,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猛地弹跳起来,身体剧烈地扭动,手忙脚乱地捂住被戳中的地方,脸上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艳丽的绯色。


    太痒了!痒得钻心!痒得她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那是她全身最敏感、最碰不得的地方之一!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半,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讶和探寻。


    许微光又羞又恼,猛地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同样写满惊愕的眼睛。


    林檬野就站在她身后,显然也是被自己手指触碰带来的、如此剧烈的反应给震住了。他那只“罪魁祸首”的手还僵在半空,食指微微曲着,脸上惯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般的巨大惊讶和……兴味。


    “你……”许微光又气又急,话都说不利索,捂着腰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一半是残留的痒意,一半是极度的羞窘,“你干什么!”


    林檬野眨了眨眼,脸上的惊愕迅速被一种极其明亮的、近乎兴奋的光彩取代。他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微光捂着腰的手和她红得像要滴血的脸颊。


    “哇哦……”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和……发现了宝藏般的愉悦,“原来你这么怕痒啊?这里?”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她腰侧的方向又虚虚地伸了伸。


    “别碰我!”许微光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课桌,发出“哐当”一声响。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警报,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戒备和羞愤。


    林檬野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非但没有被吓退,嘴角反而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带着点坏、又充满了孩子气探索欲的笑容。那笑容比阳光还要晃眼,却让许微光心里警铃大作。


    “怕痒?腰?”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她确认,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找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秘密。


    许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秘密,这个连她父母都不知道的、让她觉得有点羞耻的弱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是被这个最恶劣的家伙发现的!


    从那天起,许微光的世界多了一个名叫“林檬野牌痒痒挠”的灾难。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永不厌倦的游戏。只要有机会,在课间、在自习课老师转身的空隙、甚至在她排队交作业的时候,那根带着温度、带着恶作剧笑意的手指,就会像幽灵一样,精准地、闪电般地戳向她腰侧最敏感的软肉。


    “啊!”每一次,许微光都会像被通了电一样,瞬间弹跳起来,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惊叫和满脸通红的羞窘。无论她如何防备、如何警告、甚至气急败坏地低声骂他“林檬野你有病吧!”,都无济于事。他乐此不疲,看着她炸毛跳脚的样子,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幼稚园小孩。


    那种感觉太复杂了。是纯粹的痒,是当众出糗的羞愤,是对他恶劣行径的怒火,但在这层层叠叠的负面情绪之下,似乎又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异样。当他带着坏笑靠近,手指即将落下时,她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快;当他成功得逞,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开怀大笑时,那笑声里纯粹的、不带恶意的开心,偶尔会让她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颤,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羞愤淹没。


    就在这种“痒”的攻防战成为日常,许微光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掉的时候,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到了。


    许微光对体育的热情约等于零。迫于女生组没人报名体委无法交代的为难表情,她报了个最轻松的项目——女子跳高,纯粹是凑数。她万万没想到,命运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体委拿着报名表,一脸歉意地找到她:“微光,那个……实在对不住!女生1500米没人报,名单交上去空着不行,我看你耐力好像……还行?就……就帮你填上了!”体委是个憨厚的男生,说完就一溜烟跑了,留下许微光在原地石化。


    1500米?!绕着400米跑道跑将近四圈?!对她这种跑个800米都像要断气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她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跑道上累成狗、最后一名丢脸到家的悲惨景象。


    运动会当天,秋高气爽,阳光正好,却照不暖许微光拔凉拔凉的心。广播里激昂的进行曲在她听来像是催命的号角。女子1500米和男子3000米被安排在同一时间进行。许微光站在起跑线上,穿着不合身的运动服,看着身边其他女生跃跃欲试的样子,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狼群的待宰羔羊。


    发令枪响!身边的同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许微光也努力迈开步子,但她的节奏很快就被打乱。沉重的呼吸,越来越酸软的腿,喉咙里弥漫开的血腥味……才跑完第一圈,她就已经落在了最后几名,感觉肺都要炸开了。周围同学们的加油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风,轻松地超过了她。


    是林檬野。他跑的是男子3000米,此刻正处在队伍打头的位置。他穿着红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奔跑的姿势矫健有力,像一头年轻的猎豹。阳光洒在他汗湿的额发和流畅的肩背线条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他超过许微光时,侧头看了她一眼。许微光正痛苦地大口喘气,脸憋得通红,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林檬野的脚步慢了下来,几乎是瞬间就调整到了和她几乎平行的速度,丝毫不在意一个又一个越过他的身影。


    “喂,”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戏谑,“乌龟爬都比你快啊,许微光?”


    要是平时,许微光肯定要反唇相讥。但现在,她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林檬野非但没滚开,反而又靠近了一点,和她并排跑着。“就你这速度,跑完太阳都下山了。”他嘴上嫌弃着,脚步却稳稳地配合着她慢得可怜的节奏,“抬头!看前面!呼吸!跟着我节奏,吸气——呼气——”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感,奇异地穿透了许微光混沌的意识。她下意识地跟着他喊出的节奏调整呼吸,混乱的气息似乎顺畅了一点点,沉重的脚步也仿佛找回了一点支点。他高大的身影就在她旁边,像一道移动的、带着热气的屏障,莫名地给了她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就这样陪着她,跑了大半圈。


    跑道边上,同班的同学看到这一幕,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和起哄声:“呦呦呦!檬野哥陪跑呢!”“微光加油啊!有檬野哥罩着!”


    许微光的脸更红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臊的。她想让他别跟着自己,太丢人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好像有点贪恋旁边这份支撑。


    “行了,”跑到一个弯道处,林檬野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随意却带着点鼓励的力道,“后面自己慢慢磨吧,小乌龟。别停啊!”说完,他猛地加速,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冲了出去,很快就汇入了前面奔跑的人群,只留下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许微光看着他消失在跑道前方的身影,心里空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疲惫淹没。她咬着牙,按照他刚才教的节奏,一步一步,像蜗牛一样,艰难地挪动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看到了终点线模糊的影子。终点处围了不少人,欢呼声、加油声此起彼伏。男子3000米似乎已经结束了,有人在高声喊着冠军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激动。


    许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终点线,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地喘息。


    名次?她根本不在乎了。能活着跑完,已经是奇迹。


    就在这时,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突然递到了她低垂的眼前。瓶壁冰凉,凝结的水珠顺着光滑的塑料瓶身滚落下来。


    许微光愕然地、艰难地抬起头。


    逆着终点线方向有些刺眼的阳光,林檬野就站在她面前。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完全打湿,一缕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他手里拿着那瓶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间,红色的背心湿透了大半,紧贴着精悍的胸膛线条。


    “喏,慢点喝。”他的声音因为喘息而微微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与平时戏谑的腔调截然不同。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许微光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接。他不是早就跑完了吗?他不是……冠军吗?刚才的欢呼声似乎提到了他的名字。冠军不是应该被簇拥着、接受祝贺吗?怎么会在这里?


    林檬野见她没反应,干脆把水塞进她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看什么?没见过帅哥?”他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语气,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戏谑,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啧,脸白得像纸。找个地方坐会儿缓缓。”


    他说着,很自然地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肘,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支撑感,引导着她往旁边人少、有树荫的看台台阶走去。


    许微光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半扶半引地带到台阶边坐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她偷偷抬眼看向站在她旁边的林檬野。


    他正看着远处还在进行的其他项目,侧脸线条在树荫下显得柔和了一些。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红色的背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刚才在跑道上,他陪跑时的指挥;冲过终点后,他第一时间递来的水;还有此刻,他沉默地站在旁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簇拥冠军……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在许微光疲惫不堪、混乱一片的脑海里冲撞着。


    那根戳她痒痒肉的、恶劣的手指,和这只递来矿泉水的、带着汗水和温度的手,竟然属于同一个人。


    酸涩的柠檬,裹着粗糙的糖衣,在这一刻,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塞进了许微光的心口。她分不清那复杂滋味里,是恼恨更多,还是……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甜。


    痒的秘密,最终导向的,竟是一场狼狈奔跑后,无声的靠近。许微光靠着冰凉的台阶,感受着剧烈心跳在胸腔里慢慢平复,目光落在林檬野被汗水浸透的红色背影上,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叫林檬野的家伙,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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