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传闻,不然他怎么突然去国外读书了。”
“果然吧,真恶心。”
“好像是叫裴炎吧,以前跟程阳还挺熟的。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表弟吧,程大帅哥。”张伟瞥向程阳,“挺熟”两个字被刻意拖长了音调。
要知道他早就看不惯众人对程阳阿谀奉承的样子了,不就是家里有点臭钱么,真以为去了A市就高一人等似得,当年这个裴炎就和程阳隐约有一些传闻,不过因为裴炎离开又没什么证据,消息才没传开。
程阳脑中那根绷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刻被这句暗含恶意的试探崩断了,他冷笑了声:“对,是我弟,你想说什么?”
“别这么大火气,就聊聊么。”张伟有些诧异,要知道程阳虽然有几分傲气,但平日还是挺温和的,他从未见过这人这么有攻击性的样子。
“聊,聊什么?聊你又想怎么诋毁裴炎么?”程阳站起身,直直盯向张伟:“看看你们虚伪的嘴脸!就因为周放的性取向?就因为你们那点狭隘、肮脏的偏见就去排挤同学?!喜欢一个人,只要真心实意,碍着你们什么了?!吃你家大米了?挖你家祖坟了?!”
整个空间瞬间死寂!所有嬉笑、议论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惊愕地聚在程阳身上,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发狂的陌生人。
程阳胸膛剧烈起伏,转向刚才那几个议论裴炎的同学:“还有你们,嘴巴放干净点!裴炎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们在这胡说八道,他的能力、人品,你们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就凭你们这群躲在阴暗角落里、靠诋毁别人来获得可怜优越感的蛆虫,也配提他的名字?!”
包厢里的人脸色发白,面面相觑。那个刚才提起‘传闻’的人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
“你们听好了,裴炎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谁再敢用这种下作、恶心的腔调议论他半个字,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抓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酒杯一口干了,然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程阳…”李峰想拉他,但程阳看也不看那一片狼藉,带着一身怒意朝门口走去。
包厢门被用力拉开,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众人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那点虚伪的圆滑和暗藏的恶意被撕扯得粉碎,只剩下满屋狼藉。
程阳冲进电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闭眼忍过那阵恶心,一种悲凉从脚底升起,刚才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对裴炎的思念却汹涌而至。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裴炎:忙完了吗?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救命稻草,在他将被世界的恶意淹没时猛地拽回水面。
盯着屏幕,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眼眶难以抑制的酸涩:“炎炎,我好想你。”
程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A市的,直到走出机场闸口,看到熙攘人流中按个鹤立鸡群的身影时,他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窒息中活了过来。
裴炎几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眉头拧的死紧:“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程阳下意识地偏开脸:“没什么,就是没睡好。你呢?忙成那样,好不容易空下来,不好好休息,跑这儿来干嘛?”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裴炎见他确实神色不佳,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回到公寓后,程阳回卧室收拾行李,他心乱如麻,好半天才收拾完。
等他再出来时,裴炎竟靠着沙发上睡着了。高大的身体东倒西歪的显得有些委屈,眉宇间积压的疲惫在沉睡中显露出来,呼吸格外沉重。
程阳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他轻手轻脚地拉上窗帘,又拿出薄毯给裴炎盖上。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程阳瞥见来电是‘谢助’。他犹豫了下,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裴炎,又担心是重要的公事。最终拿起手机,快步走进书房。
“喂?您好,不好意思,裴炎在休息。我是他朋友,请问有什么急事吗?” 程阳尽量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的谢琦有些懵,足足过了三秒,才传来一声短促的吸气声。
一个男人!在裴总休息的时候接了他的私人手机!还自称是‘朋友’!
谢琦的CPU瞬间过载。他是裴炎为数不多知晓性向的人,毕竟当初面试时,裴炎就明确告知过这一点,并给了他选择权。
他选择留下,这几年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裴炎身边干净得像无菌实验室,别说亲密关系,连能靠近他私人领域的人都凤毛麟角。王威王总?大概连裴炎公寓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电光火石间,谢琦优越的大脑串联起关键信息:小裴总非要压缩行程提前回国 第二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现在这个男人接电话说裴总在睡觉…
轰隆!
一个惊天猜测在他脑中炸开:难不成这位就是那个,能让工作狂老板破例的存在?!
“喂?您好?还在吗?”程阳疑惑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在在!在的”谢琦猛地回神,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诡异的兴奋?“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事!完全不急!等裴总醒了再说!打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电话就被他像烫手山芋一样飞快挂断。
程阳不明所以,打完电话后走到裴炎身边,这两天他想了很多,他不知道裴炎怎么想的,但自己对裴炎却真的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天何美丽的话提醒了他,他也想起了自己当年送裴炎回裴家的初衷,他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如果裴炎跟他一样,现在哪怕被所有人戳脊梁骨,他也会义无反顾跟他在一起,但裴炎不一样...裴炎是有女朋友的,他能过上别人眼里正常的、让人羡慕的生活。
他和想想会有可爱的孩子,有个令人艳羡的家庭。而不是像他一样,成为周放那样被别人鄙夷的人。
程阳红了眼睛。
最近裴炎的态度让他有有些茫然,他当然想和裴炎在一起越久越好,可这无非是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或许裴炎真的对他还有好感,但两人确实该停下来了,这样无谓的见面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们再不是小时候那样的关系了,裴炎对他的照顾让他开心的同时也无比歉疚,对想想,也对裴炎。
他不该利用裴炎对他仅有的眷念,两人再见面也没有任何意义,裴炎会结婚,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也会遇到自己喜欢上的那个人。
程阳拿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有些莫名。他摇摇头,放下手机,轻轻推开书房门。
客厅里一片静谧,只有裴炎均匀的呼吸声。
程阳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静静看着裴炎的睡脸。
这几天的煎熬、同学聚会上的冰冷恶意、何美丽无心的话,像潮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
他想明白了,也记起了当年送裴炎回裴家的初衷,不仅仅是为了裴炎的前程,更是为了斩断自己不该有的、也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妄念。
他的人生早已偏离了世俗的‘正轨’,他可以承受千夫所指,可以像周放一样在鄙夷的目光里挺直脊梁。
但,裴炎不一样。
裴炎是站在云端的人,他值得拥有世俗眼中最完美的一切: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一个或几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令人艳羡、毫无瑕疵的家庭。而不是被拖入泥沼,和他一起背负起‘不正常’、‘变态’的骂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鄙夷的谈资。
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程阳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哽咽溢出喉咙。
最近裴炎的亲近,那些若有似无的温柔和纵容,像甜蜜的毒药,让他沉溺,也让他更加惶恐茫然。他当然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可这不过是满足自己卑劣的私欲罢了!
这对想想不公平,也对裴炎不公平,他本该拥有坦荡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自己拖入这见不得光的深渊。
或许,裴炎对他真的还有一丝超越友情的悸动?程阳不敢深想,也绝不允许自己深想。即使有,那也该停下来了。
这样无谓的、饮鸩止渴般的见面,除了徒增痛苦和愧疚,没有意义了。
晚上八点裴炎才悠悠转醒。客厅里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程阳把早已做好的晚餐又热了一遍。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聊了些过年时的闲话。空气里浮动着食物的热气,快吃完时,裴炎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状似不经意的问:“这两天很忙吗?你都没怎么回消息。”
程阳握着筷子的手一紧,良久才抬起头:“有点吧,毕竟和我爸他们好久没见了。”
裴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收拾完碗筷,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程阳突然低声说:“裴炎,魏向天也回来了,接下来我会很忙。”
“嗯,知道了。”裴炎应了声,伸手去拉门把手。
但程阳却接着道:“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你女朋友和我女朋友知道了,不太好。”
“什么意思?”裴炎倏然转身,黝黑的瞳孔骤然收缩,直直地锁住程阳。
程阳却别开脸不看他:“就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吗。”
闻言,裴炎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为什么不好,我们不是朋友吗?况且。”他逼近半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们见面算多吗?一周一次,一个月一次,还是一年一次,怎么样你才满意呢?程阳!”
程阳被他逼视得呼吸一窒,声音颤抖道:“不是时间问题,我爸这次催婚催得紧,老年人嘛,你懂的。我估计…快了。所以……”
“懂了。”裴炎的声音陡然冷硬,截断了他后面的话:“以后除了工作,我不会再找你。”然后连再见也没有就关上了门。
裴炎步履平稳地走进电梯,跟平常那样按下负二楼的按钮。电梯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数字一格一格跳动,就在金属门缓缓滑开的瞬间,“砰!!!”的一声沉闷又震耳的巨响炸开!
裴炎的拳头狠狠砸在电梯壁上!整个轿厢似乎都跟着颤了一下。
指骨剧痛,沿着手臂直冲头顶,但他恍若未觉。镜面里的那张脸,方才的平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