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思的脸上难掩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还会做出反问。
显然平日里他所处的位置,让许多人只会遵循“听从”这一种指令。而跳出职场,他的观念也已被工作所塑造,以至于当下被反问,一时只好缄默。
他盯着周昀晋看,在发觉周昀晋没有因为对视而选择逃跑后,才开口道:“你是Alpha,帮了我。”
周昀晋了然了孟广思的意思。无非是把这种事当成了一种答谢,认为作为Alpha的他,会觉得这种两厢情愿、无需负责的快餐约会轻松愉快。
“您认为和我发生关系,就是在感谢我?”周昀晋难以置信,孟广思为什么会用这种逻辑看待自己?
也许在孟广思的心里,最终导向的结果是一样的。但在他心里,告白、第二性别和性关系的联系,绝不是这样。
“那你想要什么?”孟广思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酒,似乎并不在意他流露出的态度。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令周昀晋匪夷所思,“钱,还是英耀的位置?我可以帮你。”
如果他在意这些东西,十年前就该在意了。周昀晋不明白孟广思怎么能这么轻松地,把问题粗暴地归结到权钱之上。
“供君挑选”的承诺,背后是自己都能察觉到的,想以此息事宁人的敷衍和霸道。
对自己不加掩饰的高位者的态度,谈判桌上一样的做派。这种时候,周昀晋才切实地感受到,面前的孟广思主导着英耀的未来——所以才会这样看待他,还能轻易说出口,全然不顾及他会不会因此难过。
如果不是因为那晚上,孟广思始终是处于高位的。他竟然因为见识了一点对方私底下的反差,就以为他们之间可以平等地交流。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周昀晋轻声说。
孟广思却直言不讳到:“没有钱,没有地位,你未来打算做什么?等你亲戚回来之后,把你扫地出门?”
孟广思说的话真伤人。周昀晋苦笑一下,实话实说到:“我不清楚他们回来会做什么,但也没有想过要依附家里才能活。”
孟广思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弄他的天真。周昀晋心里不好受,但还是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不需要别人给与他这些东西,凭借年轻健康的身体和不高的物欲,找到一份足以温饱的工作,于他而言不是难事。
孟广思接下来说的话,更叫他感到话不投机了。
“性,权,钱,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么。”
这么理所应当的语气……自己真是个傻子。为什么要和在精英圈子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孟广思说那些话?他们两个人的认知,是存在本质性的不同的,谁都无法说服谁。
周昀晋不再打算和孟广思争论下去。虽然他们在这个问题上聊得并不愉快,大概也不会再有后续,但总归在重组工作完成之前,得一起呆在英耀。
习惯了做人留一线的周昀晋,还是用一句礼貌的道别中止了两人的谈话:“再见,孟总。”
他说着,心中又有些不舍。他是否应该尝试挽回一下?
可如他所料,孟广思没有留他,而是完全不在乎似的,只低头喝着杯里的酒。
八成当他从这里离开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退回到起初的生疏,又或者比一开始毫无印象还要更糟糕。但他无法接受,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和孟广思继续相处下去——起码今天,他做不到。
周昀晋推开门,在关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没有把孟广思的门卡还回去。
他走进去,把卡片留在鞋柜上。
“周昀晋。”
是孟广思在喊他吗?周昀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孟广思正在往杯里倒酒。
大概是他幻听了吧。周昀晋转过身,又听见了孟广思的声音:“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你打算真心和我交往,我也不会为你改变。”
他没有期待过别人为自己改变什么,他只是觉得,孟广思对他,不,对Alpha存在的刻板印象让他受到了牵连,他因此感到了伤心。仅此而已。
“我没想过要改变您什么,我只是为您会这么看待我有点伤心。”周昀晋诚实地讲出了自己的心理感受。
孟广思皱眉,轻轻咋舌。似乎没想到周昀晋会是这样的人。
“我的话说完了,就先走了。”
“周昀晋,既然你这么想,那到现在还在喊我孟总,一口一个‘您’,”孟广思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好像很是头疼,然而看向周昀晋的目光,仍旧是犀利的,“你觉得我会怎么看?”
周昀晋没想到孟广思会这么说。孟广思注意到的点,完全不在他的认知中。他不过是出于对孟广思的职务和比自己更年长的尊敬,才会那么喊。
“你以前也叫交往对象某总吗?”孟广思追击到。
“我没有谈过恋爱。”周昀晋吞吞吐吐地辩解。他本来不想告诉孟广思,担心对方会因为他是个新手感觉他麻烦,可嘴巴却比大脑更快地交代来了事实。
这下换孟广思愣了:“你是说你没有谈过恋爱,包括上——”
赶在孟广思说出更粗俗的话之前,周昀晋红着脸掐断了对方的话:“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吧。”
没有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身体的交//合,不应当是情到深处最后的呼应么。
周昀晋清楚自己的想法在旁人听来是理想化的,但他不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要为了他人的眼光感到动摇。
孟广思果真沉默了一会儿,才退一步地讲到:“如果你真的想和我交往,就先从私底下不喊我孟总开始吧。”
心脏狂跳的感觉又回来了,周昀晋有些头晕目眩,明明没有喝酒,他却有了微醺的感觉。
周昀晋深呼吸了几次,才小声唤到。
“孟哥……?”
……
他还是没留下。万幸的是,并非不欢而散。
他和孟广思之间简单交换了彼此的看法,才发现两人的思维存在不小的差异。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的时候,周昀晋才后知后觉地从孟广思的立场,去思考对方今天说的话背后的含义。
孟广思大概是觉得,和他谈一场恋爱未免太浪费时间,尤其在他看上去就像是要攀附自己往上爬的前提下,倒不如各取所需——产生这样的误解,居然是从称呼开始的。
看来孟广思所在的那个世界,生活很不容易……
“孟哥。”
周昀晋又练习了一下发声,却在念完后,感到脸颊迅速发热。
不是什么特殊的词汇,然而“哥”这样的称谓,在嘴巴张合、面部肌肉牵动后吐出,念起来让他的心也情不自禁地飘荡。
从今以后,在孟广思的试用期结束之前,他都能够这么称呼孟广思吗?
想到这,周昀晋便飘飘然起来,连一直想要逃避又无可奈何的工作,此刻咀嚼起来,也沾上了一点儿甜蜜的滋味。
只要不开会和出差,他和孟广思几乎是一直呆在一块儿,这又怎么不能算约会呢?
不过他这么想,有些缺乏职业道德了。
如果他俩的关系被别人察觉的话,恐怕会给他们两个人都带来很多麻烦。姑且不论他会不会被误会要抱大腿求荣,孟广思一定会被指责缺乏工作应有的态度。
那样的事必须避免。周昀晋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在公司和孟广思保持边界,把被别人抓到把柄的几率降到最低。
不论如何,职场恋爱这种事,应该谨慎一些才好。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本来准备入睡的周昀晋,不得不伸手去把它捉到手里。
他仔细一看,屏幕上跳出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不会是诈骗电话吧?周昀晋本想划掉,却又担心是公司哪位陌生同事的来电,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你是他朋友是吧,来接下人。”
什么朋友,去哪里接人?大晚上的,怎么回事?周昀晋有点懵,不由得拿出了客气的语气问到:“您是?”
“周昀晋!”对面说话的换了个人。虽然带着酒后醉醺醺的语气,但周昀晋还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修杰?”姚修杰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不会是又和家里人闹不愉快了吧?
回想起他们高中的时候,姚修杰就一直和家里不太对付,周昀晋不免叹了口气,看来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随着时间变好。
“来接我……”没有做解释,姚修杰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真是和以前一样啊,倒不如说要是姚修杰说了“请”,他会有点意外。
周昀晋笑了下,不知自己该为姚修杰似乎和他离开国内前差不多感觉“放心”,还是为对方怎么还是这样爱玩忧心。但不论如何,他应该劝说对方几句。
放纵自己享乐造成的损害也许现下不显,但终究会爆发。
“在哪?”
姚修杰模模糊糊地报了个位置,周昀晋在心里记下地址后,便起床穿上衣服打车过去姚修杰说的会所。
周昀晋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流连于这样的场合。空气不流通,到处都是香薰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呆得久了,连头都开始隐隐作痛,甚至会反胃。在他看来,有这点时间倒不如去爬爬山,起码对身体好。
他按照房间号找到了姚修杰在的那一间,按门铃却无人应答。
确定是这里吗?周昀晋打了个电话,可没有接通。
他犹豫了一会儿,想起姚修杰似乎喝得很醉,还是选择直接推开了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