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灯,一切模糊在黑色的空气里,窗纱在夜色里微微飘动,月光轻轻触摸着一面墙的透明展柜。
透明的玻璃折射着纯白的光芒,倒映在白色的天花板中,形成了缓缓流动成白色的极光。
辗转反侧间,一张朦胧的脸出现在我梦里。
暖黄的灯光穿梭在粉色的樱花当中,一片片花瓣随风轻轻飘落。
一片花瓣飘落在我的发梢,灯光下一只手轻轻帮我拿下花瓣,将它放在了我的手心。
她朝我淡淡地微笑着,消散在了金色的空气里,我紧紧地握紧了淡粉色的花瓣。
“要忘了我……”
“不要原谅她……”
融化,一切在瞬间融化,我跌坐在地,望着周围无限的黑暗,心里生出无限的痛苦与愤怒。
她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幽暗的眼神直直穿透我的心脏。
我的双手颤抖地锤落在她阴影般的身体上,痛苦从我身后生出无数黑色的触手,将我死死地绑在了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我抽噎着,抬起头决绝地望着她漆黑的双眼。
“不在。”她眼神冰冷地看着我,甩开我拉住她的手,她转过身,渐渐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你不在我的心里。”
不在。
这句话把我的心高高抛起,重重摔落,天旋地转间,我痛苦地笑了起来。
“不在!?”我失声地哭嚎着,黑色的触手松开了我,我跪坐在了黑色的冰凉的地面上。
总以为过去的错误,只是因为她爱的不够,所以她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检测我们之间的情感。
可是谁能想到,我竟然从来没有在她的心里。
骗人。
仿佛有一把名为爱的刀,一刀又一刀地削刮着我,从我的伤口里汲取血水,我的血肉一层一层地被剥落下来,像个枯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自己不会笑吗?”我垂着头,撑着身体颓废地坐在地面上,双腿蜷缩在一起低声呢喃着。
一滴泪滴落在黑色的水面,我缓缓抬起视线,她又站在了我面前。
带着还未干涸的眼泪,我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撕碎。
“别哭。”她轻轻擦去我眼角孤独的泪滴,轻轻抱住我。
刚刚捏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了,我感受着心脏的半痛半喜,无奈地留下了一滴浑浊的眼泪。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人都是会变的,你爱上的我,或许早就消失了……”
梦醒了,一切都消失在了眼前,只有冷淡的金黄的光束照进屋内。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任凭眼角未干的泪滴继续滴落,浸湿床单。
“为什么哭啊?”
缓了缓有些头痛的脑袋,我慢慢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眼睛。
“我好莫名其妙。”张开自己的双手,我盯着这有些皙白的手,张开又合上,像一朵百合花。
盯着手腕上的刀痕,我皱着眉头,轻声说道:“肯定很痛吧?”
我轻轻拿起身旁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九点二十分。
我看着手机里雨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轻轻回拨了过去。
“你醒啦,我就是想和你说声早上好。”雨若的声音朦胧地从手机里传来。
“早上好。”我轻声说着,慢慢地走到了窗边。
全身心地吸收着汽车的声音,我靠在窗边,站在阳光下痛饮城市的噪音。
仿佛内脏与血管都失去了原来的秩序,我感到一阵烦躁与疲惫的情绪。
“我好烦。”
“不要烦。”
“好的。”
电话里传来如同十年前一般的读书声,怀念的情感如同喷薄的泉水渐渐涌上心头。
“我想回去读高中。”
“那你可以来学校看我。”
“不要。”
“准备去吃早饭吗?你身体还没有好,注意吃点清淡的。”
“好,你也注意身体。”
“放心,我身体好着呢。今天准备去做什么呢?”
“想……想回去看看。”我顿了一下,轻声说道。
拉上窗帘,我把世界隔绝在外,静静地触摸着展柜的玻璃,我盯着里面的信封,呆呆地依靠在它身上。
“……那你注意安全,有问题记得打电话。”
“好。”
“雨婷宝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起来。”沉默一段时间后,雨若轻声劝道。
“我一直都很好啊!”
“你再说。”雨若无语地声音传来。
我淡淡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的,再见。”
从展柜上分离,我站在洗手台前,伸手轻轻触碰着眼底那一片乌黑。
今天又是向生命借了一天。
手腕上的伤疤隐隐作痛,脖子上的痕迹像雾气一般若隐若现。我洒了一把水,模糊了整个镜面。
“这样子就看不见了。”
背着一个白布做的的斜挎包,这是我十几年前离家时带走的,是我爸爸给我做的。
我拿起门口的一把伞,环视了一圈房间,确保万无一失后,我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一只麻雀被我惊动,快速地飞走了。
踩着暖暖的太阳,我静静地站在早餐店门口的不远处,纠结着胃口与生命的选择。
我想到雨若知道我不吃早餐后着急的表情,想到她的叹息……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还是买了一个馒头。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金黄的太阳走到我身边慢慢地陪我坐着,樟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绿叶里夹杂着几片红叶,纷纷扬扬的飞落下来,如同红色的锦鲤在水面游动。
一口又一口,我撕下一小块馒头静静地嚼着,体会着馒头在牙齿中粘粘的、软软的触感。
一只小猫慢慢跳到我身上,我张开手,把它抱在了怀里。
“你吃饭了吗?”我摘下棕色的贝雷帽,轻轻放在了椅子上。
狸花猫轻轻地蹭了蹭我浅棕色的衣服,轻轻地叫了几声。
我撕下一小块馒头放在手心,凑到它嘴边。
“你吃吗?”
轻轻地嗅了嗅,狸花猫咬起馒头,快速地跑走了。
我静静地望着它离开的方向,任凭时光从我身上走过。
电话响起,我看着屏幕上雨若的名字,接通了电话。
“我今天有点忙,不能陪你去。怕你不想和别人交流,我给你打了一辆车,你坐车去吧。”
“好,谢谢你。”我点点头,轻声道谢。
很久没有与人交流,我和其他人说话的**越来越低了。
仿佛注定要与世界失去联系一般,我与世界的一些联系消失了。
小区旁边就是公园,我站在喷泉旁边,看着它慢慢揉碎水流的光泽。时不时有路人牵着狗狗在散步,几个小孩子互相追逐在广场上。彩色的泡泡飘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泽。
细微的停滞,慢慢地修补着我碎裂的心。
看着手中的车牌号,我巡视了一番后,走到了黑色车辆旁边。
触碰车门的一瞬间,我与门把手触电了。
保持着倒霉以后的惯有表情,我叹了一口气,拉开了车门。
“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传来,正在低头看手机的我茫然地抬起头。
“……没事,谢谢你。”
我不自在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驰的绿色,我思考着缘分与命定的力量,静静地没有说话。
她轻轻出声提醒道:“旁边有个靠垫,没用过,新买的,洗过了,累了就靠着吧,靠着窗户头可能会有点痛。”
转头看着那个淡粉色的爱心抱枕,我把它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慢慢抚摸着上面柔软的毛,我望着飞驰而过的绿色,回顾了一下我的童年。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有些担心地望着她的身影。
会不会很累呢?
这么多年,大家都累了。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局面,怎样才能结束呢?
“我不赶时间的,你可以开慢点,不着急。”
“好。”
“最近有好好吃饭吗?”她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会不会睡不好觉?”
“……不关你事了。”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稀里糊涂地假装混淆过去。
越是歉疚,越是不情愿,神情就越是僵硬。我现在就是这样子的表情。
我有些痛恨自己了,事到如今,我还是讨厌自己。
或许我——早就和消失的语言、模糊的记忆、永远无从了解或从未曾有过的睡眠、无法回去的过去和那些痛恨的情绪,连带着那些熟悉的风景一起,随着一种名叫纠结的风,融化在了痛苦的海里。
是非对错,如今又如何说得清楚呢?
“没关系,不想说也没关系的。”她握紧方向盘,轻声说道。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刚想拉开车门,一束阳光就温暖地照在了我的脸上,我抬头看着她为我拉开车门的模样,阳光透过她的发丝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一切都仿佛从前一般。
“谢谢。”我道了声谢,双脚轻轻踩在了地面上。
双脚刚刚落地,我还没来得及看风景,电话又响了起来。
“到了吧,有没有晕车,如果这个司机不好,我就去投诉他,你不用为他着想的,有些司机很坏的……”
听完雨若的吐槽,我抬头瞄了一眼面前的她,轻声说道:“司机……挺好的。”
我猜雨若肯定不想知道是谁做我的司机,我熟练地搪塞了过去。
“那就好,如果不想回去,也不要为难自己。你怎么突然想回去看看了?”雨若疑惑问道。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去看看。”
“你最好不要做傻事了。”雨若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你小心点,我去上课了。”
“好,不要太累了。”
“那你养我啊?”雨若笑着打趣道。
“可以。”我点点头,轻声说道。
“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要你养我。”
挂断电话,我转身看了一眼她,轻声说道:“我先走了,谢谢你。”
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她淡淡地笑着说:“好,注意安全。”
这个微笑就像从前一样,说话淡淡的,做事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但是在这人潮颜色洪流里,却这么鲜明。
压下心底流出泪,我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三年了,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
原来稻田的位置被盖上了新路,旧的古桥也被翻修成新。河堤被整齐地建起,原来的杂草林也消失不见。
唯一不变的,是这温暖的阳光、金黄的稻田与低飞的白鹭。
绕过大马路,我走在田野上,顺着之前熟悉的路线爬到山林里。
没有了之前的较为健康身体,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坐在石头堆上静静地喘息着。
赤红的树叶像鲤鱼在碧波中游窜,风轻轻一吹,整片森林如同绿色的池塘,变得灵活生动了起来。
接下一片落叶,我抛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它翻转降落。
站起身走到山林里,顺着小路躲避着村里人的视线。我绕过村庄,走到了半山上的一座房子脚下。
马路已经通向山脚,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升起几缕淡灰色的炊烟。
抬眼望去,这半山上的房屋,竟然修了一条几十米长的水泥楼梯,直直通向房屋门口。
我沉默地站在马路与楼梯的结交处,乘着没有人的空隙,我坐在台阶上,静静地回望着这几十米长深绿色的台阶。
顺着记忆往上走三个台阶,这里还有两个脚印。
轻轻地触摸着脚印的轮廓,我呆坐了一会,让时间顺着风流经我的身体,流经这向命运借来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