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深夜。
书案上的烛火,静静燃烧。林晚独自端坐,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来自帝王的、作为警告的“凤尾蕨”书签。
那份君临天下的、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依旧盘桓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等待,是最钝的刀。等待裴衍从二十年的故纸堆里找出蛛丝马迹,等待红三娘从三教九流的嘴里撬出秘密,都太慢了。
而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林晚的眼神,在摇曳的烛火中,由迷茫,转为一片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要主动去拥抱那个能吞噬她的深渊。
她从一个上锁的锦盒中,取出了另一片“凤尾蕨”。这是她从原主的女红笸箩夹层里找到的、属于那位“苏表哥”的真品。上面,还附着着原主少女时代最浓烈、最纯粹的情感烙印。
“云珠。”
“奴婢在。”
“去,备一盆冷水,一壶烈酒,再将我妆台上的那套银针拿来,放在我手边。”林晚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稍后,无论房中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直到……天亮。”
云珠虽然不解,但看着自家小姐那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是压下心中的恐惧,一一照办。
当房门被关上,整个世界,只剩下林晚自己。
她褪去外衣,端坐在榻上,进行着数次深呼吸,将自己的精神状态,调整到一种绝对的、类似于前世进行高难度尸检前的冷静。
然后,她将那片干枯的蕨叶,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闭眼。
凝神。
用全部的意识,去触碰,去感知,去呼唤……那残留在枯叶之上,早已逝去的……灵魂印记。
轰——
极致的温暖,取代了冰冷的现实。
不再是窒息的湖水,不再是阴暗的偷听。眼前,是相国府春日里最明媚的后花园,惠风和畅,百花盛开。
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秀书生,正站在她的面前,眉眼含笑,温润如玉。
“晚妹妹,此物名‘凤尾蕨’,在我们岭南,是情谊与思念的象征。赠予你,望你……见叶如见我。”
他的声音,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吹得原主那颗十七岁的心,小鹿乱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里,那份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最纯粹的羞涩与喜悦。
多么美好的相遇,多么温柔的爱慕。
但,作为旁观者的林晚,她那双属于二十一世纪首席侧写师的眼睛,却从这片温情脉脉的幻境中,看到了无数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细节。
她看到,那位“苏表哥”在说出“见叶如见我”时,嘴角有长达半秒的、不协调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轻蔑。
她看到,他那双递过蕨叶的、看似属于文弱书生的手上,虎口与食指的指节处,有着长期握持某种圆形、需要用力旋转的工具,才能形成的独特厚茧。那种形状,像极了……玉雕师手中的刻刀。
最重要的是,当原主羞涩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时,林晚“感觉”到,他看向她头顶发髻的目光,没有半分爱慕,只有一种……估算着颅骨尺寸的、冰冷的、如同工匠审视材料般的专注。
幻境,戛然而至。
“呃啊——!”
巨大的精神冲击和情感剥离,让林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鱼,从床榻上滚落,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极致的头痛,灵魂被撕裂的感觉,让她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惨然而快意的微笑。
她知道了。
那个温柔多情的“苏表哥”,他看上的,从来不是原主的“情”,而是原主的……“命”。
正当她扶着桌子,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是云珠的声音:“小姐,销金窟……来人了。”
林晚强忍着虚脱感,披上外衣:“让他进来。”
一名不起眼的伙计,低着头,快步走入,呈上一卷用火漆封口的信筒,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下。
林晚颤抖着手,掰开火漆,展开了那张薄薄的、来自红三娘的情报。
纸上,是关于靖王萧景渊的人事往来记录。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瞬间锁定在了其中一行字上。
“……其门下有一客卿,姓苏名文远,岭南人士,善雕琢,尤擅玉石。此人行踪诡秘,常年在外,代号‘画皮’……”
苏文远。
与她从相国府人事档案中查到的那位“苏姓表亲”的名字,一字不差。
林晚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轻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恍然大悟的杀意。
“苏文远……”
“原来,是你。”
(表锅,我来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