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道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在女儿耳边落下。
他没有再看林晚一眼,拂袖,转身,带着满院的家仆,如退潮般离去。那背影,决绝,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警告。
傅远山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声道:“林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相国大人他……”
“他这是在怕。”
林晚的声音,比这庭院里的秋风还要冷。她缓缓收回目光,那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裴大人,”她转向一旁神色凝重的裴衍,“物证,都收好了吗?”
“……都已封存。”裴衍的语气有些复杂。他既震惊于林晚的胆魄,又担忧于她与相国彻底撕破脸皮的后果。
“很好。”林晚点头,“我们走。”
回到大理寺那间临时征用的偏堂,林晚立刻让云珠关上了门。
“林小姐,”裴衍率先开口,“如今人证(李四)、物证(禁药)俱在,已可将柳姨娘缉拿归案,正式开堂审理!”
“不行。”林晚一口回绝,干脆利落。
“为何?”裴衍和傅远山同时不解。
“因为柳姨娘,已经是一枚死棋了。”林晚走到桌边,将方才搜集到的物证一一摊开,“我父亲刚才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他如此急于阻止我们,说明我们的调查,已经触及了核心。此时若动柳姨娘,你们猜,她是被我们先抓到,还是先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裴衍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那我们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查到这里,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傅远山烦躁地摸着脸上的刀疤。
“所以,我们要换个思路。”林晚的目光,落在了那枚从柳姨娘妆台首饰盒上刮下来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上。
她用银镊,小心翼翼地,从那道划痕的缝隙里,夹出了一枚比米粒还要小上三分的、闪着幽暗蓝光的……金属碎屑。
“这是……”傅远山瞪大了眼睛,凑上前去,“什么玩意儿?”
“这是凶器,留下的痕迹。”林晚的声音,无比笃定。她将那枚碎屑置于琉璃镜下,对二人道:“此物,非金非铁,质地坚硬,其色幽蓝。寻常的兵刃,绝不会是这种材质。”
“你的意思是……”裴衍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我的意思是,”林晚抬起头,目光如炬,“我们之前的思路都错了。柳姨娘也好,静心茶也罢,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核心,是杀死原主的‘凶器’。只要我们能找到这凶器的来源,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它背后真正的主人。”
“可……可这要去哪里查?”裴衍皱眉,“此物闻所未闻,太医院的御医,怕也认不出来。”
“太医院,自然认不出来。”林晚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微笑,“因为能解开它秘密的地方,整个大虞王朝,只有一个。”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神机府。”
“神机府?!”
这一次,惊叫出声的,是裴衍。他脸上的表情,活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不行!”他断然拒绝,“林小姐,你有所不知!神机府那群人……专搞奇技淫巧,行事乖张,素来不与我等正统官署往来。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旁门左道的疯子!”
“疯子,才能解开疯子的谜题。”林晚看着他,眼神不容置喙,“裴大人,我不管你对他们有何偏见。现在,我需要你,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备车,备马,亲自带我……去一趟神机府。”
“你……!”裴衍被她这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让他这个最重法度、最守规矩的大理寺少卿,去登那个被视为“异端”的神机府的门?这简直比让他去逛青楼还难受!
“这是命令。”林晚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冷得像冰,“还是说,裴大人想现在就去向陛下复命,告诉他,因为你的‘偏见’,案子……查不下去了?”
裴衍一张方正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