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翡色门口,祝之呈目送最后一个合作伙伴被接走,抬手揉揉太阳穴,今晚喝得太多,这几个北方爷们儿,酒量真他妈变态,喝了尿,尿了喝,酒精仿佛只流经肠道和膀胱,不进入血液一般。祝之呈还专门带来两个助理,全都被喝趴下。
在里面已经吐过一回,比一个小时前清醒了许多,不过眼下被冷风吹着,脑袋跟有千百跟针扎似的疼。祝之呈在会所门口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打开空调,暖风在车内循环,温度很快上来。
座椅调到最低,晕乎乎仰躺在上面,司机请假回老家,现下连个送自己回去的人都没有。暖风阵阵,又晕又困,眨眼间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两小时以后,祝之呈转了转酸胀的脖颈,点开代驾软件,凌晨三点,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叫到。
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一分钟便有人接单——邢师傅,接单227次,评分5.0,照片,祝之呈根本没看。
听见叩玻璃时,祝之呈几乎又要睡着。代驾向他确认信息,他闭眼点头,摁开后备箱。
代驾拉开车门,请他移至副驾。数九寒冬,半夜气温到零下,冷风嘶叫得厉害,邢皓带着一身寒气坐进车里,搓了搓冰冷僵硬的双手,忍不住小声感叹一句,哇,好暖和。
邢皓第一次接到宾利的单,能开这种车的大都配有司机,他系好安全带,不知道怎么挂挡。祝之呈在一旁,“按住这个再推。”
“哦,好的。”邢皓小声回答。
声音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听,清澈如山泉,年纪应该不大。祝之呈扭头看过来,今晚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的人。跟一般的代驾比起来,确实很年轻,像大学生,瘦,下巴也尖,嘴唇生得饱满,鼻尖冻得微红,此刻正专心致志地打着方向盘,身形笔直而紧绷,没有靠在椅背上,看得出来很紧张。
怪不得评分5.0。
祝之呈撤回视线,将空调温度调高一度。
车内安静,只有导航提示音时不时响起。走到一半,音响却冷不丁传出音乐,祝之呈放的,一首英文歌,十几年仍听不厌,Pink Floyd的《High Hopes》,邢皓没有听过。
车开进地下车库,邢皓按照祝之呈的指示停进车位,长长舒出一口气。
“我叫祝之呈,”他倚在座椅里开口,“向门卫报我的名字和车牌号,否则你出不去。”
“好的老板。”
邢皓将折叠车搬下来,关好后备箱,先将围巾一圈圈裹紧,打上结,半截下巴被遮住,接着戴上口罩,毛线手套,最后是护耳罩。
祝之呈不急着下车,就坐在车里,透过后视镜默默观察。
这么怕冷?祝之呈望着代驾蹬上车,反光背心逐渐消失在视线内。
他这样车接车送的人,何时体会过夜半寒冬骑车的滋味。
祝之呈点开软件,给这位萍水相逢的年轻代驾打赏了五百块。
祝之呈第二次见到邢皓,还是在那家会所门口。系统派单后,他盯着照片细看,很模糊,照片很模糊,记忆也很模糊,他无法确定。
邢皓敲开车窗,露出很职业的微笑:“又见面了,老板。”
他记得他。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在车上,祝之呈主动问,你记得我?
当然,谁能不记得开豪车的英俊老板,更何况您还给我打赏那么多钱。邢皓真诚地道谢。
“你姓邢,叫什么?”
“邢皓,皓月的皓。”
祝之呈问他是不是常在这一带接单。
“也不一定,遇到行程远的单就会跑得远,但总的来说,在这个区的概率比较高。”
他看起来比上一次更瘦,也是,做代驾,昼伏夜出,日夜颠倒,应该蛮辛苦。
事实上邢皓还不是昼伏夜出,他白天还有其他工作,算下来一天睡不够五个小时,怎能不瘦。
祝之呈问他多大,看起来像大学生。
“二十三。”
“确实是大学生的年纪,刚毕业就做代驾,没找工作么?”
邢皓很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祝之呈承认,对邢皓有一点意思,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充其量是见人长得好,主动聊几句天打发时间罢了。
他注意到邢皓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红肿,像是冻疮,没有破,但应该很痒,每次等灯时,他就会忍不住挠。
祝之呈在邢皓离开时叫住他,让他留下电话号码。祝之呈说自己常在会所附近应酬,日后若需要代驾直接打给他,绕开平台,是不是能多赚点。
祝之呈全然忘记自己有专职司机,或者说,他没忘记,只是不在乎。
是能多赚点,但,为什么?邢皓想不明白。
祝之呈没答,只是将手机递到他面前,胸有成竹。
邢皓只犹豫几秒钟,就将自己的号码敲下,谁会跟钱过不去,更何况他那么缺钱。
谢谢老板,他小声说。
不用一直叫我老板,祝之呈皱着眉。
那……叫您祝总?邢皓斟酌着询问他的意见。
祝之呈对这称呼也不太满意,但这是他听得最多的,他也没想到更好的,于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