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苏家老宅的瓦片和窗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黑沉沉的天幕上,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院外被风雨蹂躏的菜地,紧接着便是滚滚而来的闷雷,仿佛就在山谷间炸开。
堂屋里,一盏昏黄的老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勉强驱散了周遭的阴冷。
苏阳正陪着凝凝在屋里玩着积木,小家伙被窗外一声响雷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爸爸怀里缩了缩。
“爸爸,打雷,我怕。”
“没事,爸爸在呢。”
苏阳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温和而沉稳,仿佛能隔绝屋外所有的风雨。
凝凝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外面愈发猛烈的雨声,忽然,她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孩子气的担忧。
她拉着苏阳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道,“爸爸,下这么大的雨!妈妈......妈妈她是不是已经回城里了呀?她的车车会不会被雨淋坏?她一个人会不会也害怕打雷?”
妈妈今天来参加典礼,还给我买了新画笔和故事书。
她走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开心,眼睛红红的。
这么大的雨,她一个人在车里,肯定也很害怕吧?
凝凝的小脑袋里,思绪简单而纯粹。
听到女儿这天真的问话,苏阳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涌上一股平和的无奈。
这丫头,心里终究还是惦记着她。
唉,不管我们大人之间如何,血缘是割不断的。
苏阳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闪电撕裂的漆黑夜幕,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么大的暴雨,山路泥泞湿滑,视线又差,她一个人开车确实有风险。
罢了,看在凝凝这么担心的份上,确认一下她的安全,也算是对凝凝有个交代,免得这小丫头晚上睡不安稳。
他已经彻底放下了对柳如烟的个人情绪,如今她的存在,更多的是一个与女儿血脉相连、需要他以成熟方式去处理的“现实问题”。
他安抚地拍了拍凝凝的背,柔声道:“妈妈的车车很厉害的,不怕下雨。不过爸爸也打个电话问问,好不好?”
他说着,正准备拿起桌上的手机,给柳如烟打电话。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撞击声猛地响起,老宅那扇本已闩好的厚重木门,竟被一股巨大的外力狠狠撞开!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泥土的腥气瞬间倒灌进来,吹得堂屋里的灯火一阵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
一道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狼狈身影,踉跄着、几乎是滚着跌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冰凉的泥土地上。
来人正是柳如烟。
她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一缕缕地黏在苍白的脸上,那身昂贵低调的休闲装早已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曲线。
脸上精致的淡妆被雨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眼线晕开,留下两道淡淡的黑痕,显得异常憔悴。
她脚上那双崭新的Tod''s平底鞋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沾满了厚厚的黄泥,一只鞋甚至在摔倒时脱落了,露出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脚。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光芒四射的柳氏集团总裁的模样。
柳如烟趴在地上,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
原本她只是想评估一下这个村子的投资环境,顺便......顺便多了解一下凝凝的成长环境,才让司机提前离开。
谁能想到天气预报里根本没有的暴雨会突然下来?
手机进水,通讯中断,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只能凭着记忆朝有灯光的地方走。
现在这副样子......被他看到,被凝凝看到......我柳如烟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这简直比任何商业决策的失误都更让我感到屈辱!
凝凝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紧紧抱住爸爸的腿,但当她看清地上那人的脸时,立刻惊呼一声,从爸爸怀里挣脱出来,小跑了两步,又有些害怕地停下。
“妈妈!你怎么淋雨了呀?你是不是没有带伞?”
苏阳的反应极快,他迅速将惊魂未定的女儿一把揽到身后,防止她也被门外灌进来的风雨淋到,然后快步上前,用力将那扇沉重的木门重新关上、闩好,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飘摇。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讶异。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弄成这副鬼样子?
司机呢?
她这种事事都要人安排妥帖、极度注重体面的人,居然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真是......算了,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是另有图谋还是真的倒霉。
现在这副样子,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凝凝也看着呢。
他转身走进里屋,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干毛巾,走回来,没有弯腰去扶,只是直接扔在了柳如烟的身边,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擦擦吧,别着凉了。厨房的灶膛里还有热水,自己去倒。”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转身走到凝凝身边,将明显被吓到的女儿抱进怀里,低声安抚。
柳如烟趴在地上,感受着身体的冰冷和彻骨的羞辱,苏阳那平静无波的语气,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她难堪。
她咬着牙,撑着冰凉的地面,挣扎着爬了起来,捡起那条毛巾,胡乱地擦着脸和头发。
这时,苏阳已经掏出手机,拨通了隔壁林筱雨的电话。
“小雨,睡了吗?......不好意思打扰你,有点急事。”
“柳总她……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你那边有没有干净的换洗衣物,能麻烦你送一套过来吗?......好,谢谢了。”
挂断电话,他甚至没有再看柳如烟一眼。
他......他让那个林筱雨送衣服来?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抽。
是故意让她难堪吗?
让她穿那个女人的衣服?
没过多久,林筱雨就披着雨衣,提着一个布包快步赶了过来。
她看到柳如烟这副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礼貌的关切:“柳总,您没事吧?快换身干衣服吧,这是我没穿过的新家居服,棉的,暖和。”
她将一套带着皂角清香的棉质家居服递给柳如烟,又对苏阳说:“苏阳哥,厨房还有些老姜和红糖,我帮你给柳总煮碗姜茶驱驱寒吧。”
说完,她便自然地走向厨房,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柳如烟看着林筱雨那熟稔自然的动作,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心中五味杂陈。
她接过那套明显不合身、却异常温暖干净的棉布衣服,在苏阳指定的、那间堆放着农具和杂物的简陋杂物间里,狼狈地换下了自己那身价值不菲、却已满是泥水的名牌服装。
当她走出来时,林筱雨已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端到了她面前。
“柳总,趁热喝吧,驱驱寒。”
柳如烟接过那碗滚烫的姜茶,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能干、与苏阳和凝凝相处得如此自然的女孩,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和嫉妒再次涌上。
林筱雨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微笑着说道:“苏阳哥,柳总,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很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三口”,礼貌地告辞离开。
堂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屋外暴雨如注,雷声阵阵。屋内,灯火摇曳,气氛尴尬而微妙。
苏阳安抚着怀里还有些受惊的凝凝,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看她捧着那碗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浑身还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