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墨汁般迅速浸染了青山村的天空，只留下几颗稀疏的星子和天边一抹残存的晚霞。
柳如烟瞥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身影被屋内昏黄灯光拉长的苏阳。
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她的到来和离去，都只是院子里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柳如烟内心想着： 苏阳甚至连一句客套的道别都没有。
也好，这样也好。
这本就只是一次失败的商业试探。
她不再停留，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踩着那双让她后悔穿出来的Jimmy Choo高跟鞋，有些踉跄地融入了愈发浓重的夜色里。
乡间土路在夜里更加难行，幸好有司机提前打开了车灯，远远地指引着方向。
柳如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高跟鞋跟屡次陷入松软的泥土中，让她走得异常艰难，也异常狼狈。
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怀里那个小小的竹篮，以及胸腔里那翻江倒海、无法平息的情绪。
终于，她走到了停在村口公路旁那辆低调的黑色奥迪A8旁边。
司机早已拉开车门，恭敬地等候着。
柳如烟坐进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将那个沾着泥土气息的竹篮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开车。”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车子平稳地启动，静音效果极佳的车厢隔绝了窗外的虫鸣和偶尔的犬吠，缓缓驶离了这个带给她巨大冲击和复杂感受的小山村。
柳如烟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
月光下，那个破旧的小院门口，隐约还能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
苏阳似乎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看她离开的方向。
而凝凝，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好像对着车子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小手？
这个模糊的影像，像一颗微小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柳如烟心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让她眼眶又是一热。
苏阳内心想道： 总算走了。
这下可以清净了。
考察？
哼，不过是为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找个借口罢了。
合作可以谈，但必须按我的规矩来，预付款，他们负责物流品控，少一样都不行。
柳氏集团的订单量是大，但我现在产能有限，不能为了她打乱我的节奏和对粉丝的承诺。
农科院那边明天还要来采集数据，得早点准备。
直播的时候也得预告一下……嗯？
凝凝怎么还在挥手？
罢了，毕竟是她妈妈。
他收回目光，牵起身边还在好奇张望的凝凝的小手：“走，凝凝，外面凉了，我们进屋，爸爸给你讲故事。”
“好~ 爸爸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凝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地跟着爸爸回屋。
车内，柳如烟缓缓收回了望向后视镜的目光，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小竹篮。
那几颗红得像宝石的草莓，那颗圆润可爱的迷你西瓜……这都是苏阳种出来的，是苏阳带给凝凝的快乐，而凝凝，又把这份她认为最珍贵的快乐，笨拙地、却又无比真诚地分享给了她这个“不称职”的妈妈。
柳如烟小声嘀咕着：这篮子里的东西，这么简单，这么“土气”，为什么感觉比我签过的任何一份上亿的商业合同都要沉重？
草莓还有这个从未见过的迷你西瓜，这都是苏阳给凝凝的而凝凝她心里，终究还是有我这个妈妈的位置的，哪怕只是分享一点点她觉得最好的东西。
她想起苏阳平静无波的眼神，想起他提出的那些看似苛刻、却又充满底气的合作条件，想起他在那个破旧厨房里从容做饭的身影，想起凝凝在田埂上无忧无虑的笑脸。
柳如烟内心想着： 他真的变了或者说，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那个只会做饭带孩子的男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出这些连农科院都惊动的东西？
他不需要我了，甚至柳氏集团的橄榄枝在他眼里，似乎也并非那么重要。
凝凝她也过得很好，甚至比在我身边时更快乐。
那我呢？
我费尽心机追求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那个离婚的决定，我真的做对了吗？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后悔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清晰地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她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段失败的婚姻，不仅仅是一个看似平庸的前夫，更是女儿心中那片最柔软、最纯粹的依赖，以及一种她曾经拥有却从未珍惜过的、平凡而真实的温暖。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强势，没有那么看不起苏阳的付出，如果她能多分一点时间给家庭，给凝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想要了解，迫切地想要了解，苏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破败的乡下小院，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的女儿乐不思蜀？
甚至，她心中开始萌生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她想重新认识一下苏阳，不仅仅是以一个商业伙伴的身份，而是以一种更平等，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和弥补的姿态？
挽回？
倒追？
不，现在想这些还太遥远，也太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