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简单却滋味无穷的晚饭，在一种微妙而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柳如烟吃得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在默默观察。
观察苏阳如何熟练地照顾凝凝吃饭，观察凝凝如何自然地和爸爸撒娇说笑，观察这个破旧院落里，每一个她曾经不屑一顾、如今却让她心绪难平的角落。
她带来的那些关于合作的说辞，关于柳氏集团能提供的“巨大机遇”，在刚才苏阳那平静而坚定的拒绝，以及这顿饭带给她的巨大冲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难以启齿。
苏阳内心想着：她倒是吃的不少，看来是真的饿了。
不过，吃完了总该走了吧？
天都快黑了。
合作的事情，我的条件已经摆明，她回去和她的团队商量就是了，没必要再耗在这里。
苏阳收拾着碗筷，动作依旧麻利，没有和柳如烟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仿佛吃完饭，她的“考察”就该结束了。
凝凝吃饱喝足，精力充沛，又跑到院子里去逗弄那几只咯咯叫的老母鸡，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小院里。
柳如烟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远山只剩下朦胧的剪影，山村的夜晚来得比城市早得多，也安静得多。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再待下去，不仅尴尬，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甘和莫名的失落，站起身，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正在水井边洗碗的苏阳说道：
“苏先生，今天的考察……就到这里吧。关于合作的具体条件，我会让采购部的人再和你联系。”
她依旧用着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刚才那顿饭，以及饭桌上的沉默和冲击，都未曾发生过。
苏阳内心想着：总算要走了。
采购部联系？
哼，条件不变，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过，晚上山路不好走，她穿着那双鞋……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苏阳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天黑路滑，柳总慢走。”
他的语气疏离而客气，听不出任何挽留或关心的意味。
柳如烟的心又沉了沉，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
她强忍着没有发作，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无比挫败和迷茫的地方。
就在她走到院门口，手刚碰到那扇破旧的木门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小跑声。
“妈妈！妈妈等一下！”
是凝凝！
柳如烟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只见苏温凝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子。
竹篮子编得很粗糙，是苏阳闲暇时用院子里的竹子编的，但里面却铺着一块干净的碎花小布，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颗红得发亮、个头饱满得有些夸张的奶油草莓，每一颗都像红宝石般诱人。
草莓旁边，还依偎着一颗圆滚滚、只有小孩子拳头大小的翠绿色迷你西瓜，瓜皮上的墨绿色条纹清晰可见，显得异常玲珑可爱。
在昏暗的暮色下，那些草莓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淡淡的甜香，那颗迷你西瓜更是充满了勃勃生机，一看就不是凡品。
“妈妈，这个给你！”凝凝跑到柳如烟面前，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将小竹篮高高举起，献宝似的递给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充满了孩子气的骄傲和分享的喜悦，“这是我和爸爸种的草莓，还有西瓜宝宝！都超级甜！你带回去吃！”
柳如烟看着女儿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她捧着篮子的小手上还沾着洗碗时留下的水珠，看着篮子里那些凝聚了苏阳心血、也是自己公司项目急需的“宝贝”。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了，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情绪所取代。
这是凝凝送给她的礼物？
是她主动送给我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带着泥土气息和女儿体温的竹篮。
篮子很轻，但柳如烟却觉得重逾千斤。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土气”、最廉价，却又最让她心头震颤的礼物。
柳如烟内心想道：凝凝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她愿意把她觉得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我这草莓，这西瓜都是苏阳种的是他带给凝凝的快乐，现在，凝凝又把这份快乐，分给了我。
她看着篮子里那颗圆润可爱的迷你西瓜，这东西她从未见过，想必也是苏阳捣鼓出来的“新品种”吧。
苏阳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谢谢……谢谢凝凝。”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努力想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却有些僵硬，最终只是形成了一个略显勉强的弧度。
“妈妈不客气！”苏温凝见妈妈收下了礼物，似乎很开心，她又看了看柳如烟那双深陷泥土的高跟鞋，小大人似的叮嘱道，“妈妈，路上黑，你走路要小心哦！不要摔跤啦！”
这句纯粹出于关心的叮嘱，再次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柳如烟的心房，让她眼眶又是一热。
“嗯，妈妈知道了。”
柳如烟狼狈地别开目光，不敢再看女儿那纯真的眼睛。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