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带着惊讶和几分怯生生的“妈妈”，瞬间打破了院落里那微妙而紧绷的商业谈判氛围。
柳如烟所有的怒火、骄傲、商业算计，在听到女儿这声虽然带着疏离、却又无法否认的称呼时，瞬间土崩瓦解。
她的心猛地一颤，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所有的注意力都无法控制地聚焦在了那个穿着小碎花裙、眼神清澈地看着她的女儿身上。
凝凝……她认出我了。
可是，她的眼神为什么带着一丝看陌生人的好奇和犹豫？
她以前见到我，不是会立刻扑过来要抱抱吗？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尖锐的酸楚混合着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冰冷的面具。
苏阳也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他没有去看柳如烟此刻复杂难言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凝凝的反应。
小家伙似乎真的对眼前这个穿着漂亮、却又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妈妈”感到有些陌生。
她只是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了几秒钟，那双酷似柳如烟却更加纯净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仿佛是觉得眼前的“妈妈”并没有田地里的新发现更有趣，她小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爸爸！爸爸快来看！”
苏温凝小手猛地拽住了苏阳沾着泥土的裤腿，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兴奋地指向院外那片绿油油的黄瓜地，声音清脆响亮：
“我们的黄瓜宝宝又长大啦！你看那个，是不是可以摘了呀？凝凝想吃爸爸做的拍黄瓜！”
小家伙的反应，如此自然，如此迅速。
仿佛刚才那一声“妈妈”，只是对一个突然出现的、略显熟悉的陌生人的礼貌招呼，而真正能牵动她心神、让她欢呼雀跃的，是和爸爸共同照料的这片土地，是那些即将成熟的、带着他们父女俩心血的瓜果。
这无声的选择，这自然流露的亲疏远近，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地敲在了柳如烟的心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凝凝的小手紧紧抓着苏阳的裤腿，仰着小脸，满眼都是对爸爸的依赖和分享喜悦的急切，完全将她这个“妈妈”晾在了一边。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混合着嫉妒、失落、还有一丝被忽略的刺痛，瞬间席卷了柳如烟。
凭什么？
她柳如烟的女儿，她用最优渥的物质条件、顶级的教育资源培养的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将她这个母亲抛在脑后？
她甚至开始怀疑，凝凝那声“妈妈”，是不是也只是因为苏阳平时教导她要有礼貌？
苏阳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里的宠溺和满足，是柳如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看看哪个黄瓜宝宝已经长大了，可以第一个跳到我们的餐桌上来。”
苏阳的声音温和，完全无视了旁边还站着的、脸色复杂的前妻。
他顺势牵起女儿的小手，仿佛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嗯嗯！去看黄瓜宝宝咯！”
苏温凝用力点头，拉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地就朝着院外的黄瓜地跑去，甚至都没再回头看柳如烟一眼。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高大挺拔，穿着沾满泥土的旧衣，一个娇小玲珑，穿着朴素的碎花裙，并肩走在田埂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构成了一幅在柳如烟看来无比刺眼的、温馨和谐的画面。
柳如烟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局外人。
她脚下那双昂贵的Jimmy Choo高跟鞋，深深地陷在带着腥气的泥土里，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沉重、狼狈，动弹不得。
她原本是来“考察供应商”的，是来展示柳氏集团的诚意和实力的，是想重新掌握对苏阳的主动权的。
可现在，在女儿那毫不犹豫的选择面前，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商业算计，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她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为什么要踩这双鞋，为什么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一切，在苏阳那平静的眼神和凝凝那纯粹的快乐面前，都成了对她最大的讽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诱人的瓜果清香，但柳如烟只觉得口中一片苦涩。
她看着苏阳耐心地蹲下身，听着凝凝指着黄瓜藤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看着父女俩时不时相视而笑……
那份她从未真正拥有过，甚至不屑于去了解的、平凡而真实的幸福，此刻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原来，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看似平庸的前夫，更是……女儿心中那片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