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默，只有远处凝凝追逐蝴蝶的咯咯笑声和几声鸡鸣，反而衬得这院落里的对峙更加突兀。
柳如烟首先打破了僵局。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压下，重新戴上了那副属于柳氏集团总裁的、冰冷而专业的面具。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越过苏阳沾着泥土的衣裤，落在他身后那片生机勃勃的黄瓜架上，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距离感：
“苏阳，我代表柳氏集团旗下的欧瑞国际大酒店，就之前我们采购部发出的合作意向，想和你进行一次更正式的洽谈。”
她刻意强调了“柳氏集团”和“欧瑞酒店”，试图用商业上的身份和地位，重新掌握这场对话的主动权，将这次见面框定在纯粹的“公事”范畴内。
柳如烟暗自想道：冷静，这只是生意。
他是供应商，我是采购方。
对，就是这样。
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动摇，更不能让他觉得我是在……求他。
苏阳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几天前还对他不屑一顾，如今却要摆出总裁的架子来谈合作？
是为了项目？
还是单纯地无法接受他这个“失败者”竟然有了让她侧目的资本？
他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回应：“柳总亲自前来，真是让我这小农场蓬荜生辉。不过，关于合作的事宜，我之前的回复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苏阳内心想着：果然是为了生意。
她还是老样子，习惯用身份和地位来压人。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不需要她的施舍，更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合作可以谈，但条件，必须由我来定。
产量有限是事实，物流也是问题，不能为了她的大订单打乱我的节奏。
柳如烟显然没料到苏阳会如此直接地提起之前的婉拒，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蹙了蹙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这是她多年商场谈判中惯用的气场：
“苏先生，‘暂无余力’这种回复，对于一个有潜力的供应商来说，未免过于保守了。
欧瑞酒店对高品质食材的需求量是巨大的，且稳定。如果能与我们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对你农场的未来发展，将是极大的助力。
我们可以提供远超你线上零售的订单量，以及稳定的采购合同，这难道不是你扩大生产、改善生活的最好机会吗？”
她的话语重心长，带着一种“我是在给你机会”的优越感，试图用庞大的订单和所谓的“未来发展”来诱惑苏阳，同时也在提醒他，他现在的生活条件与她所能提供的商业机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柳如烟内心想着：他不可能不动心。
这么大的订单，稳定的收入，足以让他摆脱现在这种窘迫的生活。
只要他点头，后续的条件，我可以慢慢拿捏。
必须让他明白，和我合作，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然而，苏阳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他脸上甚至连一丝意动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商业提案。
“感谢柳总看得起我这几亩地。”苏阳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目前确实是以线上销售和满足农科院的需求为主。我的客户群体认可的是‘凝凝和爸爸的乡下日常’这个品牌以及产品本身的品质，而不是追求最大化的产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精心打理的土地，继续道：“扩大生产需要时间，更需要保证品质。我不会为了追求订单量而牺牲产品的质量，那是砸我自己的招牌，也对不起信任我的粉丝和农科院的专家们。”
他顿了顿，看着柳如烟那因为惊讶和一丝恼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如果欧瑞酒店确实有诚意合作，并且能接受我目前的供货量限制，以及预付款、由贵方负责全程冷链运输及品控的条件，我们可以让采购部继续对接细节。否则，我想我们暂时没有合作的基础。”
预付款？
买方负责运输和品控？
柳如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商场上，她何曾遇到过如此“苛刻”的供应商条款？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规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新农人”！
这简直是在羞辱她！
她引以为傲的商业谈判技巧，那些基于地位、资金、渠道优势的施压策略，在苏阳这不软不硬、条理清晰、寸土不让的态度面前，竟然完全失效了！
苏阳根本不在乎她是谁！
不在乎柳氏集团能带来多大的订单！
苏阳只在乎他自己的节奏和品质！
这个认知让柳如烟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愤怒，她甚至有种拂袖而去的冲动。
柳如烟内心想着：岂有此理！
他以为他是谁？
竟敢跟我提这种条件？
预付款？
还让我们负责运输品控？
他把柳氏集团当什么了？
不行，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必须……
就在柳如烟强压怒火，准备开口反驳，重新夺回谈判优势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带着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呀！妈妈？”
苏温凝追着蝴蝶跑到了院子边，终于注意到了门口这个穿着漂亮衣服、却有些陌生的“阿姨”。
她歪着小脑袋，仔细辨认了一下，小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还是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却又很礼貌的语气。
这声“妈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现场那微妙而紧绷的商业氛围。
柳如烟所有的怒火、骄傲、商业算计，在听到女儿这声带着些许疏离却又无法否认的称呼时，瞬间土崩瓦解。
她的心猛地一颤，所有的注意力，都无法控制地聚焦在了那个穿着小碎花裙、眼神清澈地看着她的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