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江城的夜景流光溢彩，如同打翻的宝石盒，璀璨夺目。
然而，这片繁华却丝毫无法驱散柳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内那近乎凝滞的低气压。
柳如烟纤细的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颠覆性的认知冲击。
屏幕上，那个在破旧农家小院里笑得没心没肺、满脸泥土却快乐得像个小太阳的女孩，是凝凝！
那个穿着沾满泥土的旧T恤、在田埂间挥洒汗水、动作娴熟地侍弄着那些长势惊人作物的男人，是苏阳！
她的女儿！
她的前夫！
那个她以为早已跌入尘埃、自生自灭的男人，竟然带着她以为会哭着跑回来的女儿，在那个她鄙夷的穷乡僻壤，活得……活得如此生机勃勃？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种出来的东西——被无数买家吹捧上天、甚至引来了农科院专家的“神奇作物”，恰恰可能是解决她公司目前最大困境的关键！
“荒谬……太荒谬了……”
柳如烟失神地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冰冷的意大利黑檀木办公桌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大脑一片混乱。
震惊、难以置信、羞愤、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和动摇，各种情绪如同失控的海啸，冲击着她一贯坚固的理智堡垒。
苏阳怎么可能？！
他哪来的技术？
哪来的种子？
那些评论区里近乎狂热的好评，农科院专家的亲自到访……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还有凝凝……视频里那个在田埂上追逐蝴蝶、抱着小鸡咯咯笑、满眼都是纯粹快乐的小女孩，和记忆里那个有时会独自坐在豪华别墅落地窗前、眼神带着一丝落寞的凝凝……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给了凝凝最好的物质生活，顶级的幼儿园，名牌的衣服玩具，难道这些，都比不上苏阳那个破院子和几亩地带来的陪伴与自由吗？
她离婚时的决绝，她对苏阳“家庭煮夫”身份的轻蔑，她笃定苏阳离了柳家就活不下去的判断……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之前看到视频时，还居高临下地认为是“卖惨剧本”，还怜悯视频里的孩子……原来，真正可笑的是她自己！
柳如烟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光洁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柳如烟，是柳氏集团的总裁，习惯了掌控一切，解决问题。
即使面对如此荒诞离奇的局面，她也不能失态。
必须搞清楚状况！
苏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和农科院的合作到了什么程度？
他手里的作物，品质真有那么逆天吗？
这些问题，直接关系到她那个陷入困境的高端有机餐饮项目，关系到集团的战略布局！
对，工作！
她必须把私人情绪压下去，从纯粹的商业角度来处理这件事。
至于她和苏阳的过往，至于凝凝的选择……暂时，只能先放在一边。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果断，只是仔细听，还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秘书，进来一下。”
很快，穿着职业套装、干练利落的林秘书推门而入。
“柳总。”
“林秘书，”柳如烟抬起眼，目光锐利，刻意避开了桌面上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你帮我查一下，最近在抖抖上比较火的一个‘新农人’，账号叫【凝凝和爸爸的乡下日常】，博主叫苏阳，在青山村。”
林秘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问，只是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重点了解一下他种植的农产品，特别是那个奶油草莓和黄瓜，市场反馈如何，品质有没有权威的检测报告。”柳如烟顿了顿，语气显得很随意，“另外，我听说市农科院似乎对他有些关注，查一下他们之间具体的合作情况，到了什么程度？
是初步接触，还是已经有了实质性的项目？由谁负责？张援朝教授有没有参与？”
她刻意将农科院作为调查的重点，将苏阳本人淡化为一个“被关注对象”，试图掩盖自己真正关心的焦点。
“好的，柳总。”
林秘书迅速记录下要点。
“记住，”柳如烟补充道，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侧面了解，动静小一点，不要让他本人察觉到我们在调查他。明白吗？”
“明白，柳总。”
林秘书心中了然，看来这位“新农人”和柳总之间，恐怕不仅仅是商业关注那么简单。
但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去吧。”
柳如烟挥了挥手。
林秘书点头，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巨大的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
柳如烟缓缓坐回椅子上，疲惫地靠向椅背。
指令已经下达，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
她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个视频。
看着屏幕里，凝凝举着一根刚摘的黄瓜，奶声奶气地递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小脸上洋溢着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快乐……
柳如烟的心，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
她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离婚，她真的做对了吗？
苏阳，真的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吗？
而她自己，汲汲营营追求的事业高峰，真的是人生的全部意义吗？
这些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拍打着她固若金汤的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但很快，她又用力地摇了摇头，将这些软弱的情绪甩开。
想这些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解决公司的困境。
如果苏阳的作物真的能解决问题……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上苏阳的侧影，一个极其艰难且让她感到无比屈辱的念头，开始在她心中隐隐成形。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等林秘书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她关掉视频，拿起另一份文件，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只是这一次，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条文，似乎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占据她全部的心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