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柳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夜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璀璨灯火映照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却驱不散总裁办公室内弥漫的低气压。
柳如烟修长的手指疲惫地揉着眉心，面前摊开的有机餐饮项目报告，赤红的亏损数字和攀升的客户投诉率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得她心烦意乱。
原料品质、风味稳定、供应链成本……
每一个环节都亮起了红灯。
这个她力排众议、寄予厚望的项目，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柳总，关于和市农科院的合作，我已经初步对接，张援朝教授那边表示，近期他们也正在关注一些新型优良作物品种的潜力，对我们的合作意向持开放态度，具体细节需要您亲自去谈。”
林秘书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贯的专业和谨慎。
“农科院……”
柳如烟的眼神微微一凝。
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张教授是国内顶尖的育种专家，如果连他那里都没有解决方案，这个项目的前景就真的堪忧了。
“安排一下，尽快。”
她言简意赅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会议结束后，巨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
习惯性地，她解锁手机，点开了那个占据了无数人碎片时间的短视频APP——抖抖。
指尖无意识地滑动，屏幕上的光影快速切换，试图用外界的喧嚣驱散内心的疲惫和焦虑。
她最近因为工作需要，关注了不少农业科技、乡村振兴相关的内容，算法似乎也捕捉到了她的兴趣点。
一条被打上“新农人计划精选”、“官方认证·优质农产品”标签的视频，赫然出现在了推荐流的前列。
视频的封面，依旧是那个有些眼熟的破旧农家小院，但这次的主角，是一片生机勃勃、挂满了翠绿黄瓜的藤架，旁边还有一片明显异常高大、叶片浓绿的玉米地。
一个穿着朴素白T恤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给黄瓜搭架子，身形挺拔，动作娴熟。
而镜头的角落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拿着小水壶，像模像样地给玉米苗浇水，奶声奶气地喊着：“黄瓜宝宝，玉米宝宝，快快长大哦！”
柳如烟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又是这个账号……【凝凝和爸爸的乡下日常】。
她记得上次看到过，是一个小女孩啃草莓的视频，当时还觉得是卖惨营销。
可这次，视频的热度明显更高了，评论区也异常活跃，甚至还有官方的认证标签。
难道……真的不是剧本？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进去。
视频的配乐舒缓而温馨，镜头语言也比上次更加流畅自然。
画面记录着男人开垦荒地、改良土壤、播种新作物的过程，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动作却透着一种专注和力量。
小女孩则像个快乐的小精灵，一会儿帮爸爸递工具，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一会儿又蹲在地上跟小鸡小鸭说话，那份纯粹的快乐，几乎要溢出屏幕。
“爸爸！你看！玉米宝宝又长高了一点点！”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独特的奶音，像极了……
柳如烟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迅速将进度条拖回，定格在小女孩仰头和男人说话的那一瞬间。
阳光洒在小女孩的侧脸上，那肉嘟嘟的脸颊，那亮晶晶、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那微微嘟起的小嘴，还有笑起来时颊边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
是凝凝！
绝对是凝凝！
就算穿着粗布衣服，就算小脸蛋沾着泥土，就算背景从豪华别墅变成了破旧农房，她也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她的女儿，苏温凝！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柳如烟的脑海中炸开，让她瞬间浑身冰凉，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机几乎要从手中滑落。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个小小的身影看穿。
凝凝……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是应该在窗明几净的国际幼儿园里，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弹着钢琴，学着芭蕾吗？
她怎么会……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干着粗活，还笑得……笑得那么开心？
柳如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迅速蔓延开来。
她猛地将目光转向视频里那个背对着镜头的男人。
虽然只是背影和侧脸，但那熟悉的身形轮廓，那温和却带着磁性的声音……
是苏阳！
真的是他！
那个她以为离了自己就会潦倒不堪、一事无成的前夫，那个她嗤之以鼻、认为只会“吃软饭”的男人！
他竟然……真的带着凝凝回了那个穷乡僻壤的老家？
而且……还把地种得这么好？
柳如烟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疯狂地涌现，互相碰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震惊！
难以置信！
苏阳怎么可能？
他哪来的钱？
哪来的技术？
那些草莓，那些黄瓜，还有农科院的关注……难道都是真的？！
屏幕上那个在田埂间奔跑、无忧无虑、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凝凝，和记忆中那个有时会独自坐在别墅落地窗前、眼神有些落寞的凝凝……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快乐？
她之前还轻蔑地认为这是“卖惨剧本”，还怜悯视频里的孩子“可怜”……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如果凝凝在苏阳身边比在她身边更快乐，那她这个母亲算什么？
她引以为傲的物质条件，难道还比不上那个破院子和几亩地？！
她离婚时的笃定，她对苏阳能力的轻视，她认为凝凝很快会哭着回来的预判……
在眼前这活生生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视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柳如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再次点开那个账号，一条条地往前翻看着苏阳发布的视频。
看着凝凝从刚到乡下时的好奇，到逐渐适应并爱上那里，看着苏阳从零开始修缮房屋、开垦荒地，看着那些作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成熟……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引以为傲的理性和掌控力上。
特别是看到那些买家对奶油草莓近乎疯狂的好评，以及农科院专家亲自到访的新闻，柳如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苏阳，他不仅没有失败，反而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那个她鄙夷的领域里，取得了初步的、却足以让她侧目的成功！
而这一切成功的核心，似乎都围绕着……那些品质惊人的农产品。
等等！
农产品？
高品质？
农科院？
张教授？
柳如烟的脚步猛地顿住，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她正焦头烂额地想找农科院合作，解决自己高端餐饮项目的原料瓶颈，而那个能提供“神奇作物”的人，竟然就是……苏阳？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认出凝凝和苏阳本身还要巨大！
这简直是命运开的一个荒诞又残酷的玩笑！
她，柳氏集团的总裁，为了解决公司困境，可能需要去求助那个被她扫地出门、净身出户的前夫？！
柳如烟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窗外的江城夜景依旧繁华，但在她眼中，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她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决定，对自己规划的人生轨迹，产生了深深的动摇和怀疑。
那个破旧的小院，那个看似一无所有的男人，还有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儿……
他们所拥有的，真的是她可以轻易鄙视和舍弃的吗？
柳如烟缓缓坐回椅子上，拿起手机，再次点开了那条最新的视频，这一次，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凝凝那张洋溢着纯粹快乐的小脸上，眼神复杂，情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