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师傅是这天香楼的首席掌厨,为了保证菜品的质量,他每日都要亲自经手采买之事,今日也照旧。
半个时辰左右,后巷的贩子已散了大半,严师傅心里想着这王二家的小心思太多,虽然生意上是熟客,这次送来的绿菜下面居然裹着不新鲜的,正恼火着,转头看见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走了过来。
“大叔,还要菜吗”意娘边说编卸下背篓,给他展示绿油油的野葱,
野葱,一般商贩很少有往酒楼送这个的,一是天生天养的东西,量太少,不值得小贩费那个精力;二是山野里的玩意儿,怕上不得台面,所以严师傅也是第一次在采买时见到这物,顿时来了兴趣,
严师傅:“小丫头这野葱怎么卖?”
意娘:“您要多少呀?”
严师傅:“自然是都要啦,就这点东西还不够我们酒楼用一顿的呢,出个价吧!”
意娘估摸着背篓里还有个两斤多重,报了个十文的价格,严师傅一听觉得挺实在,也爽快利落的给了钱。
意娘手里拿着十文钱,心里乐开了花,忙问道“大叔明天还要吗,明天我还能来送,”
严师傅思索了一瞬说道:“今日上了菜品要看客人反应如何,明日怎样还不定呢,我不能答复你。”
意娘:“知道了大叔,那明日我还在此处等您,无论您要不要,我都备上!”意娘乐滋滋地跑回去找萍萍。
伙计看意娘走了,疑惑的问严师傅,“大师傅,这野物是不是有些不入流?”
严师傅撇了伙计一眼道:“这野葱作为调味可是一绝,比一般的小葱香多了,没有什么不入流的食材,只有不入流的厨艺,懂了吗。”严师傅趁机教导了一下伙计,又赶忙回到了后厨。
回到集市,意娘兴冲冲告诉了萍萍这个好消息,俩人算了一下一共卖了十五文,这对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来说可以算是一笔巨款了。
两个人各分了七文,还剩了一文钱,萍萍说酒楼是意娘找到的门路,这一文钱理应给意娘,意娘很高兴小伙伴这么明事理,但并没有要这一文钱,而是拿给了萍萍买糖葫芦。
意娘:“萍萍,这七文钱你怎么打算的?”
萍萍一边嗦着冰糖葫芦一边说:“我要自己留着买零嘴儿吃,羡慕死我堂姐她们。”
意娘拉着萍萍的手道:“这野葱谁都能采,不独我们,我们能全卖出去是因为有酒楼收,如果你堂姐她们知道我们这次赚了这么多。"
话音未落,萍萍立即懂了,上次堂姐她们采的并不多还没卖完,只赚了几文钱,所以才炫耀般的告诉了自己,如果让她们知道自己和意娘把野葱卖给了酒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想到这里萍萍重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意娘我会保密的。”
话说完,两个人连忙去寻张大爷,张大爷早已卖完了豆腐,在集市口等着她们了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中,李氏正忙着弄午间的饭食,见到女儿回来,不仅打趣道"我们家的生意人儿回来啦,有没有赚到银钱呀,"
意娘都羞红了脸,凑到娘亲耳边悄声说道“赚了十五文,我和萍萍一人七文,”
李氏略有吃惊,意娘给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氏不禁重新打量了下自己的闺女儿,眼中更增添了喜爱。
“娘,你要替我和萍萍保密哦,谁都不要讲,这些钱也给你一起攒着,给哥娶媳妇儿,”意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娘亲,
听到这话,李氏眼泪都快掉下来,忙说道:"你自己留着当零花儿,哪儿用得着你的钱呦,"
娘俩正说着悄悄话呢,李河走进来了,看见李意气不打一处来:“你个疯丫头一上午跑哪儿去了,家里在晒谷场忙成啥样了,你可倒好,跑哪儿偷闲去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李河生得孔武高大,嗓门也粗,李意哪经得住他这一顿吼,吓得有些发呆,
李氏见此情形,不由恨声道:“你管她,我们当爹当娘的还没说话呢,轮的着你管她?”
李河一见自己娘护着李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与李氏叫嚷起来:“你们就惯吧,恨不得把她摆在供桌上了,”
李河吵嚷完,一摔门跑了,正在门口碰上了从晒谷场回来的李二,
李二见李河夺门而出,走进家门就看到抽噎着的闺女儿和脸红脖子粗的婆娘,听李氏细说了原委,知道了意娘的小生意,忙把姑娘抱在腿上擦小金豆,逗弄了两句,姑娘才露出笑脸,心下也不禁对二儿子生了恼怒。
李河不知道跑到哪儿去鬼混,中午都没回家吃饭,过了午后,看天气这一半天应是没有雨水,这麦子也不用收了,李二下午在家睡了一下午,晚上还要去晒谷场守夜呢,李意早上起了个大早,这会子也沉沉睡着。
今晨把麦子摊到晒谷场后,李衡就被李二夫妇俩赶回了县城,让他抓紧时间温书,准备两个月后的乡试。
李意昏昏沉沉的睁眼时,时间已至酉时正刻,父亲仍在歇息,李氏在准备晚上的饭食。
吃完晚饭,李意收拾、打扫了厨房,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思索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李意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李家庄所在的清水县大山环抱,在这片广袤的山地中,大自然的馈赠无处不在,
群山连绵起伏,而李家庄背靠山林,山中有水有树,不知道有多少丰富的物产能像今日的野葱一样化作手里的银钱。想到这里,李意的小胸脯扑通扑通的跳着,
但豆蔻年华的小女儿家哪知其中艰险,这山林也不知暗藏着多少危机,朝需避猛虎,夕需避长蛇,李意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往往这世间之事,皆在人为,或许只有初生牛犊般的少年胆气才能成世间所不能!
李意心中所想十分简单,能小小的为家里做出一点贡献,能让父母少一些劳累,能让哥早早的娶上媳妇。若是经营得当,能为自己攒些银钱,那更是了不得。
这大庆国,民风开放,多有女子自立门户,可似男子般成家立业,招夫上门,但其中所耗却颇多。
意娘眼看,自己母亲被婆母百般搓摩,心中有过此想法,奈何家中两个哥哥尚未娶亲,家中决计拿不出如此多银钱,意娘只能在心里想想,可眼下若有机会,意娘定是愿意一试。
翌日清晨,两个小姑娘跟着张大爷踏着晨曦露水到了镇上。俩人直奔酒楼后巷,照旧等着严师傅和各色商贩做完生意。
严师傅忙完就招呼意娘过来:“小丫头,今日的野葱我也收了,最近这半个月每日都要两篓的量,一篓定价十文,你可愿意?”
意娘没想到一下子就拿到了半个月的生意,心里虽十分激动,但面色仍如平湖,略思考了一息,郑重地应了严师傅。
收了今日的菜钱后,意娘拉着萍萍的手往巷子外面走,等身影消失在严师傅他们的视线当中以后,二人才开心的尖叫了出来。
“意娘,每日采两篓,半个月我们也能赚到一百五十文,这可是一百五十文呐,要是让我阿娘知道,她嘴巴一定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萍萍手舞足蹈道,
一百文为一贯钱,十贯钱即为一两银子,村子里的庄户人家一年也不过赚得十几两,还是在如今天下太平,无灾无难得境地下。
意娘的小脸也激动得红扑扑得,但还算冷静,拉着萍萍的手道:“走,萍萍,我们在镇上四处转转。”
眼见两个丫头走远,伙计不解的问严师傅:“师傅干嘛要两个丫头片子供货,随便找个送山货的货郎就行了,”
“这野葱本就是季节性的东西,我们要的量又那么少,送货的能日日清晨进山采买新鲜的给你吗?肯定是一次采上几十斤,一天送一点过来罢了”严师傅拧了拧伙计的耳朵,装作恨声道,
“这野味吃的就是一个鲜字儿!”严师傅心上畅快,昨日上了新菜,一是野葱拌豆腐,食客们都说爽朗可口,二是野葱炒肉,更是爆香入味儿,这配菜用的值!
伙计觑着严师傅的神色:“昨日菜品走得好,东家夸您了呢,”严师傅不语,反手摸着额头老神在在的进门了。
意娘二人绕着镇子转了两圈,街巷间已渐渐热闹起来,早市的喧嚣从远处传来,商贩的吆喝声,买家的讨价还价声,街边的摊贩早占据好了位置,竹筐里摆满了新鲜的蔬菜,绿叶上还沾着露水,
路过卖早点的摊子,热气腾腾的蒸笼散发着白面包子的香气,二人不禁流下了口水,一人买了一个一文钱的大包子吃。
尝到了赚钱的甜头,二人心思都活泛了起来,吃着包子怔怔地思索着。
远处街巷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转头瞥见了意娘二人,
正疑惑间,看见意娘手里的大包子,转瞬变成了愤怒。正是意娘的二哥李河,李河心里暗恨,爹娘嘴上说着要攒钱给老大娶媳妇,连几文吃酒钱都舍不得给自己,倒有闲钱给这丫头片子买吃食,
李河哪能想到这是李意自己赚的,只想当然的认为父母处事不公了,身后的狐朋狗友搡了李河一把往前走,李河朝李意那个方向瞪了一眼,快步跟上了。
李意回到了家中,央求李二给她做了一个带锁的木头匣子,把手中的钱锁进了进去。
坐定,意娘打开功课开始温习,暑休,村里的小学堂放了假,最近事忙,功课上有些惫懒,要跟上进度,不然等大哥考完试回来,自己肯定被训诫的,
李意抖了抖,真是奇怪,李衡平素性子温和,但板起脸来,教训自己的样子,真是比爹娘还可怕。想到那个场景,李意也不敢再分心,沉浸在书本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