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要练习的是''拒食训练''，这对防止狗狗误食危险物品非常重要——"上万人数的直播间内，陆清霓边说边将镜头对准躺在地毯上的边牧“小星”。
她这一句话都还没说完，直播间闪过数条刺眼的弹幕：
【又是这种虐待动物的把戏？】
【让狗饿着训它，心理变态吧？】
【网红训犬师都是骗子，根本不懂动物天性！】
陆清霓垂眼，视线掠过越来越多的恶意弹幕，她假装看不见，刚想将摄像头换个角度，募地，屏幕上却忽然浮现一道闪烁着的字：
系统提示：【csy】送出“流星雨”×1！
×2、×3……×10
整整十连发的礼物特效占据了整个屏幕，将充满恶意的弹幕冲刷得干干净净。
陆清霓盯着“csy”这三个眼熟的字母，眉头微蹙着，莫名有点晃神。
她下意识地顺着用户的ID点进主页，空荡荡地，一个作品也没有，甚至没有简介。
是他吗？
应该只是巧合名字缩写相同罢了。陆清霓想。
她不敢耽误直播间观众的时间，强迫自己迅速回过神，退出主页，向ID为“csy”的用户道谢，继而继续跟其余观众互动道：“相信各位都遇到过狗狗护食的行为，那么有没有人知道狗狗护食的本质原因是什么呢？”
弹幕上的答案五花八门，陆清霓蹲下身，跟“小星”平视着，故意制造悬念：“事实上狗狗护食的行为逻辑非常简单，不是贪吃，也不是狗狗故意这样…”她顿了顿，“而是因为恐惧。”
【恐惧？？】
【什么意思？恐惧会导致狗狗护食？】
陆清霓语气很笃定：“没错，护食不是天性，是恐惧，就像小朋友会抢玩具，是因为害怕失去。我们要教给狗狗的是——"她突然把手伸进食盆，边牧“小星”非但没有丝毫护食的行为，反而抬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
【怎么做到的？？】
【怎么我家狗不这么乖，怎么训的？】
【这也有人信？肯定是被打乖的，狗就是会护食，我养了三只狗全都护食！】
直播半个月以来，陆清霓对这种冷嘲热讽的弹幕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她的主要目的是趁机抓住在网络走红的流量，给大众科普宠物训导知识。
“我们要让狗狗明白，人类并不会强行夺食，也要让狗狗知道训练它并不是要征服，而是要正确地引导要让它，让它意识到人类手接近意味着好事，这样狗狗就不会抗拒你的接近，反而还会主动亲近你，”陆清霓从指缝间漏出几粒冻干，“所以现在每次我靠近，小星都会期待额外奖励…”
她摸了摸“ 小星”的脑袋：“好孩子！”
陆清霓刚夸完，“小星”却突然冲着镜头外狂吠起来，跟方才舔她手的样子“判若两狗”。
陆清霓将直播间镜头一转，于是直播间所有人都看见场务小哥正举着扫帚靠近食盆。
“停！”她快步走上前，挡在中间，紧急时刻也不忘科普，“这就是错误示范，各位看到了吗？用威胁方式纠正护食，只会让狗狗更紧张！”
于是弹幕疯狂滚动：
【刚才骂人的出来道歉！】
【这个场务应该开除】
【刚才说是被打乖的人呢？出来在线打脸了】
陆清霓眼见状况不对，生怕弹幕又吵起来，立马柔声制止了弹幕上剑拔弩张的观众。
“训练不是征服，是建立信任。愿意继续学习正确方法的朋友，我们接着往下教。”
……
一个小时后直播彻底结束。
天气已经是深秋，陆清霓额间还是冒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尽管已经积攒了一些直播经验，可是面对蜂拥而至的恶意弹幕她还是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捏着纸巾将黏腻的汗擦去，蹲下来揉了揉“小星”的脑袋，“今天表现真棒，晚上加餐。”
“小星”跟真能听懂她说话一样，摇了摇尾巴，湿润的鼻尖蹭着她掌心，她顺势坐地上跟“小星”亲昵了会儿。
“陆老师，”常务小哥立在门口，敲了敲门，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刚才的事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
“没关系，”陆清霓站起身，语气平静，“下次记得先问过我哈。”她不是不生气，只是太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回到休息室，陆清霓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屁股都还没碰到凳子，突兀的电话铃就响起，她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出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显示地址就是本市。在网络上走红的这半个月来，陆清霓手机不断有商务合作的电话打进，是以她并不敢怠慢，毫不犹豫地接通了。
“喂，您好，哪位？”
“请问是‘星语宠物’的陆清霓老师么？”电话那头传来极其干练但又带着隐隐兴奋的女声，“我是《萌宠星联盟》节目组的编导林许妍。”
陆清霓正趁着对方说话间隙匆匆往嘴里灌水，听见‘萌宠星联盟’五个字，她一口水差点都没来得及咽下去。
这档综艺她当然知道，开创国内萌宠综艺的先河，首档明星与宠物互动的真人秀，牢牢抓住了眼下年轻人在紧张的工作之余需要萌宠治愈身心这一风口，第一季播出时便创下收视纪录。
“是我，有什么事吗？”陆清霓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
“是这样的陆老师，我们节目组关注您的直播很久了，特别欣赏您与动物互动的方式，还有您对宠物行为的科普，”林许妍的声音透着真诚，“我们节目组新一季节目正在筹备中，想邀请您作为常驻嘉宾参与录制，这不，看您一下播就打电话来了…”
陆清霓呼吸一滞，她下意识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她盯着镜中自己的双眼：“我…不太合适吧…？”
林许妍假笑两声，似乎预料到她的拒绝：“陆老师别急着拒绝，我们这一季节目主打‘科学养宠’主题，正需要您这样的专业人士。”
陆清霓缄默着，犹豫着，迟迟没有说话。
林许妍又道：“报酬方面也绝对会让您满意的。”
“不是报酬的问题…”陆清霓语气满是纠结。
林许妍这下没招了，搬出杀手锏：“我们这一季还请了位重磅嘉宾──程司砚教授已经确认加盟了。您看？”
“程司砚？”
这个名字像块沉重的石子一般，砸进陆清霓心底那片平静的大海，她表面不为所动，但石子砸进去那一瞬间的翻涌，只有她自己知道。
镜中她盯着自己的那双眼渐渐失了神。
“陆老师，您在听么？”林许妍见电话对面迟迟没动静，问道。
陆清霓眼眸倏地动了动，“在的，”她强压下心里的汹涌，“可以给我点时间考虑么？”
“当然，”林许妍眼见有点希望，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最好在三天内给我答复哦。还有，如果方便的话，麻烦陆老师发几段您与动物互动的视频给我，我们制片人想看看，一会儿我加您微信，搜这个手机号就可以对吧。”
“对，好，没问题。”
挂断电话，陆清霓愣怔地呆坐在椅子上，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碎片，七零八碎、杂乱无章，拼拼凑凑，最终成了数个她记忆中的画面，成了她难以启齿的暗恋秘密──
男人在学术论坛上侃侃而谈的样子；那些男人在纪录片中温柔安抚受惊的流浪犬的样子；还有那次偶遇时他望过来的那一眼。
场景不断在陆清霓脑海里闪过。
“陆老师，数据出来了！”工作人员陈悦心推门而入，亢奋的声线把她从愣怔中拉回来。
陈悦心抱着平板，挥舞着，“今天的直播观看人数创新高了，评论区都在问你什么时候开课…”她声音戛然而止，盯着对面的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陆清霓捏起手机，把通话记录给她看：“《萌宠星联盟》邀请我当嘉宾。”
这下陈悦心声音更加兴奋，推搡了下陆清霓的肩膀：“这不是好事么？你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陈悦心意识到什么，瞪了瞪眼睛，“难道说你想拒绝？！”
“有点犹豫。”
“别犹豫啊，”陈悦心斩钉截铁，帮她分析，“想想我们现在直播的处境，想想你一直想推广的科学训宠理念，这个机会能让你接触到多少受众？能带来多少收益？”
陈悦心一席话说得很有道理，这半个月来，他们直播间有太多质疑的声音响起，传统的训犬方式仍然在占据主流，像她这样强调“正向引导”、“情感联结”的方法常常被质疑太多温和。
这一晚，陆清霓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视频，她将数份她训导宠物的视频放在压缩包发到了林许妍邮箱。
邮件发出去没到二十四小时，林许妍就回了电话：“陆老师，我们制片人很满意，电子合同我一会儿发您邮箱，刚才帮您争取了一下，片酬比最初提高了20%。”
陆清霓心底一沉，深吸了一口气，答得斩钉截铁：“我接受邀请。”
这桩合同敲定后几天的日子像按了快进键，陆清霓忙着直播；忙着处理恶意弹幕，忙着解答观众的各种问题。
偶尔她会看见那个ID为“csy”的用户进入直播间，又经常在弹幕不受控制地发出恶意时，连着刷上数十个礼物，把屏幕清空。
每次还没等陆清霓来得及道谢，这个用户又匆忙退出直播间。
现在陆清霓已经能够自如娴熟地应付直播间各种突发状况，然而有一件却让她隐隐不安──《萌宠星联盟》节目组安排了一次线下会议，所有常驻嘉宾都要来参加。
包括程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