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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状元叩门 玉阶生寒

作者:安妮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秋阳斜照在公主府门钉上,李银河的马蹄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他勒住缰绳,象牙笏板在袖中硌得手背生疼,望着门楣上"长公主府"五个鎏金大字,冠冕上的青玉珠坠随呼吸轻轻晃动。


    "开门!"


    他用笏板敲击门环,铜环碰撞声震得门钉上的铜锈簌簌掉落。


    看门的老王头探出头,见是穿褪色云纹锦袍的男子,皱眉道:


    "哪来的?公主府岂是随便敲的?"


    "瞎了你的眼!"


    李银河推开老王头,跨进门槛时靴底碾过青石板,


    "我乃前科状元李银河,奉陛下旨意...呸,前来拜访长公主!"


    他临时改了口,瞥见影壁上雕刻的鸾鸟纹,想起一年前琼林宴上萧青青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将军府小姐。


    正厅里传来茶盏碰撞声。


    萧青青捏着块冰糖晃悠出来,见是李银河,嘴角一挑:


    "哟,这不是去年在御街骑马游街的李状元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李银河被噎得脸色发青。


    他记得清楚,去年此刻自己正春风得意,在状元府大宴宾客,而萧青青刚被他一纸休书送回娘家。


    "公主说笑了,"他整理好冠冕,故意扬起下巴,


    "本官今日来,是为朝廷举荐贤才。听闻工部缺员..."


    "举荐贤才?"


    萧青青将冰糖塞进嘴里,咔嚓咬碎,


    "李大人是说自己?去年你休妻时,可没说过自己有举荐的才能。"


    她故意将"休妻"二字咬得极重,看着李银河的指节在笏板上攥得发白。


    "此一时彼一时!"


    李银河向前半步,锦袍下摆扫过地上的铜鹤香炉,


    "公主如今是长公主,总不能忘了旧情。我这有《河防策》一篇,对治理黄河大有..."


    "打住。"萧青青抬手打断,绕着他走了一圈,


    "去年你在翰林院编修,连份像样的奏折都写不出,现在突然懂河防了?是从哪本旧书上抄的?"


    李银河的脸瞬间涨红:"你...公主怎能如此羞辱斯文!"


    "斯文?"萧青青突然凑近,身上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你写休书时,可曾念过半点斯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是你亲笔写的吧?"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正是那封休书。


    李银河看着休书上自己的墨迹,喉结滚动:"那是...那是一时糊涂!如今新朝建立,公主应当唯才是举..."


    "唯才是举?"


    萧青青将休书拍在案几上,"你连新朝的童生试都没过,哪来的才?哦对了,听说你上次应试,把'社稷'写成了'社程',闹得主考官拍案大笑。"


    厅外传来脚步声,沈浪抱着一摞文书进来,见状咋舌:


    "哟,这不是李状元吗?上次宫宴见你缩在角落啃馒头,怎么今日有空来串门?"


    李银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浪:"你...你一个武夫懂什么!"


    "我是不懂,"


    沈浪把文书往案几上一放,震得茶盏乱晃,


    "但我知道,公主去年随老将军出征,亲手斩了敌军副将,你呢?敌军打来时,你还在府里搂着小妾听曲吧?"


    "你血口喷人!"


    李银河跳脚,却不敢看萧青青冰冷的眼神。


    他想起城破那日,自己是如何扮成厨子逃出京城,而萧青青却骑着高头大马,跟着萧家军踏破宫门。


    萧青青慢悠悠坐下,拿起一枚棋子把玩:"李银河,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痛快点说。"


    李银河深吸一口气,突然换上谄媚的笑:


    "公主,实不相瞒,下官想求个工部主事的职位。只要公主肯引荐,下官必定..."


    "必定如何?"


    萧青青打断他,"必定像去年休我一样,转头就把我卖了?"


    "不敢不敢!"


    李银河扑通跪地,冠冕歪到一边,


    "下官知道错了!只要公主肯帮忙,下官愿意...愿意给公主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萧青青冷笑,


    "你这种人,连给我牵马都嫌脏了缰绳。


    "她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念在你曾是我前夫,今日不杀你。但要是再敢来烦我..."


    "公主!"


    李银河膝行上前,抓住她的裙摆,"求公主开恩!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下有尚未娶妻..."


    "住口!"


    萧青青一脚踹开他,


    "你休妻时,可曾想过我也是父母所生?滚!再让我看见你,就把你扔去守皇陵!"


    李银河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听见萧青青在身后吩咐:


    "沈浪,把他那本《河防策》烧了,别污了我的地方。"


    李银河跌跌撞撞跑出公主府,正撞见萧振邦骑马归来。


    老将军的玄色披风随风扬起,腰间虎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李状元这是..."萧振邦勒住马缰,挑眉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老将军..."李银河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求老将军为下官说情!长公主她...她不肯听我解释..."


    萧振邦翻身下马,披风扫过李银河的脸:


    "解释?你当年休我女儿时,可曾给过她解释的机会?"


    他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我萧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李银河瘫坐在路边,看着萧振邦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后。


    秋风吹过,卷起他冠冕上的珠坠,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想起一年前,自己是如何在状元府设宴,拒绝萧振邦的贺礼,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三日后,李银河又来了,这次穿了身半旧的圆领袍,手里提着个食盒。


    "公主,下官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糖蒸酥酪..."


    他谄媚地笑着,被门房拦在外面。


    "滚。"萧青青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冰冷刺骨。


    李银河不甘心,每日都来公主府外徘徊。


    有时带些不值钱的点心,有时捧着几本破书,每次都被门房赶走。渐渐地,坊间开始流传李状元攀附长公主不成,反被羞辱的事。


    这日,李银河听说萧青青要去相国寺上香,提前等在路边。


    马车经过时,他扑通跪倒:"公主!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帮帮下官!"


    车窗帘子被掀开,萧青青探出头,脸上带着不耐烦:


    "李银河,你有完没完?"


    "没完!"


    李银河磕头如捣蒜,"下官知道错了!只要公主肯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什么都行!扫厕所、喂马...什么都行!"


    "喂马?"萧青青挑眉,"你会吗?我府里的马夫都比你有力气。"


    "我会学!"


    李银河抓住马车帷幔,


    "公主,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快要饿死了..."


    萧青青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想起一年前他休书里的刻薄字句,心肠一硬:


    "饿死也与我无关。当年你弃我如敝屣时,可曾想过我会不会饿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银河痛哭流涕,"求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下官这一次吧!"


    周围渐渐围拢了百姓,指指点点。萧青青皱眉,放下帘子:"开车。"


    马车缓缓移动,李银河却死死抓住帷幔不放,被拖行了数十步,直到被巡逻的金吾卫拉开。


    他瘫在地上,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几日后,李银河又来了,这次他没带任何东西,只是跪在公主府门前,从早到晚,不吃不喝。


    门房报给萧青青,她正在看军报,头也不抬:"别管他,饿极了自然会走。"


    然而李银河却没走。第三天夜里,下起了秋雨,他依然跪在门前,浑身湿透,嘴唇发紫。沈浪看不下去,劝道:"公主,要不...给他点吃的?毕竟...毕竟他是你前夫。"


    "前夫?"萧青青放下军报,"沈浪,你还记得去年冬天吗?我被休回家,连件厚衣服都没有,是你把自己的棉袄给了我。他呢?他在状元府里烤着炭火,搂着新纳的小妾!"


    沈浪沉默了。他记得清楚,那时萧青青冻得嘴唇发紫,却还笑着说不冷。


    "去告诉他,"萧青青冷冷道,"要么滚,要么就跪着冻死在这里。我的地方,不养闲人。"


    沈浪叹着气出去,对李银河说:"公主说了,要么滚,要么冻死。"


    李银河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我不滚...我要见公主...我有证据..."


    "证据?"沈浪挑眉,"什么证据?"


    "我有...我有旧朝官员通敌的名单!"李银河喘着气,"只要公主肯用我...我就把名单给她..."


    沈浪心中一动,进去禀报。萧青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带他进来。"


    李银河被带到正厅时,浑身还在发抖。萧青青坐在座位,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那是她掌管禁军的信物。"说吧,什么名单?"


    李银河跪爬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卷油纸包:"公主请看...这是旧朝吏部侍郎王大人通敌的证据...还有户部尚书张大人..."


    萧青青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果然是些往来信件,字迹确是王侍郎的。"你从哪弄来的?"


    "我...我以前在翰林院,偶然发现的..."李银河搓着冻僵的手,"公主,只要您用我做个小官,我还能找到更多..."


    萧青青盯着他,突然笑了:"李银河,你以为拿这点东西,就能换个官做?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有这些证据了?"


    李银河愣住:"您...您有了?"


    "不然你以为,王侍郎和张大人是怎么被抄家的?"萧青青将信件扔在他面前,"你这点东西,不过是我让他们故意漏给你,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银河如遭雷击,瘫坐在地:"您...您算计我?"


    "算计你?"萧青青站起身,"我只是想看看,你这种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为了官位,连通敌名单都敢拿出来换,你就不怕被灭族吗?"


    "我...我..."李银河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如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萧青青逼近,"你想靠着这份名单,让我用你,然后再把我也算计进去,对不对?"


    李银河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萧青青冷笑,"你这种人,为了往上爬,什么不敢做?去年休我,是为了攀附宰相家的小姐;今年求我,是为了在新朝做官。你的眼里,除了官位,还有什么?"


    "公主...下官真的知道错了..."李银河涕泪横流,


    "求公主饶了下官这一次...下官以后一定忠心耿耿..."


    "忠心?"萧青青拿起桌上的断剑,那是她常带的兵器,


    "你的忠心,能值几个钱?我告诉你,李银河,我萧青青的人,要么有本事,要么有忠心,像你这种既没本事又没忠心的,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将断剑重重拍在案几上,剑身震动发出嗡鸣:


    "念在你曾是我前夫,今日不杀你。但你给我记住,再敢打我的主意,或者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她顿了顿,眼神冰冷,"我会让你和你那所谓的名单,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李银河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磕头:"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这就走...这就走..."


    "等等。"萧青青叫住他,"把这些东西带走,别污了我的地方。"她指了指地上的信件。


    李银河慌忙捡起油纸包,逃也似的跑出公主府。


    直到看不见公主府的影子,他才瘫倒在小巷里,浑身冷汗淋漓。


    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攀附萧青青的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在新朝做官了。


    萧青青看着李银河消失的方向,对沈浪说:


    "派人盯着他,别让他惹事。但也别让他死了,留着他,让他看看,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沈浪点头:"公主放心,我这就去办。"


    萧青青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晚霞,轻轻叹了口气。


    一年前的羞辱,今日总算报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新朝初立,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像李银河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守住父亲打下的江山,守住自己的地位。


    "来人,"她喊道,"把那封休书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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