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你能喝?
简青的目光很软。
贺临风第一次见对方这样望向自己, 他没太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太分清其中全部心绪,只本能地觉得喉咙发干。
明明浴室仅有两分氤氲的水意, 却仿佛将空气带出十分潮湿, 粘稠的,让呼吸变得艰难无比。
“我……”贺临风张口, 嗓子哑得厉害。
他吓了一跳,懊恼地闭嘴,生怕简青转身就走,偏偏对方没有,反而屈膝半蹲, 往他手上挤了泵宠物专用沐浴露:“泡泡。”
“没了。”
贺临风这才有空低头去看被忽略的咪咪, 咪咪很瘦, 即使最近让他养回了点肉,经水打湿后也显得可怜兮兮。
像只干巴巴的落汤鸡。
“它特别乖,”试探着支起手背往简青手背蹭了蹭, 蜿蜒而下的乳液分成两抹,贺临风邀请, “你试试?”
仿佛能听懂两脚兽的话,咪咪安静凑过来, 尾巴浅浅荡开几圈涟漪, 用耳朵去碰简青贴近脉搏的软肉。
——贺临风习惯最后给它“洗头”, 所以那里仍是干燥的毛绒绒。
简青卷起袖口。
相比同龄男性, 他的胳膊白皙纤细,微微绷紧时却隆起漂亮的肌肉线条,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舒服得咪咪直仰脖呼噜。
侧过身子的贺临风垂眸, 又瞧见对方耳垂那个已经愈合的小洞。
大学的故事里没提。
高中?
贺临风喜欢解谜,无可否认的是,自己最初会被简青吸引,除开那张完全戳中他审美的脸,还有对方身上挥之不散的神秘。
他以为两人变相同居后,这种叫自己痴迷的神秘会逐渐削弱,但此刻,贺临风忽然意识到,关于简青,自己永远有新的好奇。
渴望由他而生。
他打心底想去了解简青,而非简青之外的任何一个。
“别偷懒,”左耳附近的皮肤被盯得恍若快烧灼,简青压着睫毛,打圈揉着掌下黑猫,“水要凉了。”
贺临风老实应声,偏指尖游鱼似的,在水下啄了啄他。
来暖气前,北江总有那么半个月特别冷,开空调也阴森森,贺临风提早做过功课,专门买了个宠物烘干箱。
咪咪最开始还稍显排斥,喵呜喵呜抗议,如今倒适应良好,皮毛顺滑蓬松地跳出来,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围在简青腿边打转,试图跟着对方溜进卧室。
简青记起卧室角落的布质“蜂蜜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沾到半根猫毛的裤脚,又看了看咪咪水汪汪的碧翠双瞳。
“不许吵,”威胁般,青年语调冷淡地立规矩,“不许上床。”
咪咪没再叫。
而是乖巧地摇摇尾巴,随后迈着优雅的猫步消失于黑暗。
咔哒。
房门关合。贺临风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好大儿背刺了自己一爪。
他都没见过里面现在是什么样!
——尽管那原本就是他的卧室,按简青的性格绝不会乱动。
可!他都没陪简青睡过觉。
今夜的沙发有点凉,也有点空旷。
隔天汪来拎着早餐到办公室,立马被屋内浓重的低气压惊得发毛:“咋啦?你才知道咱们被人家耍了?”
昨晚翻完热搜后,他气得够呛,饭都没怎么吃,理所当然认为贺临风和自己一样。
贺临风恹恹地窝在电脑后。
“前脚发现监控后脚就抓到人,真稀奇,谭家比咱们警察还厉害呢?”无需捧哏,汪来愤愤戳开豆浆,旋即又泄了气,“但我和颜队做笔录的时候,各种细节还真对得上,怎么寄快递怎么进酒店啊……自杀的女儿也确有其事。”
“不像临时找来的托。”
贺临风:“你信?”
汪来摇摇头。
“一半一半吧,”他吸了口豆浆,“小姑娘喜欢谭开霁喜欢追星,可人死如灯灭,又没留遗书,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是全凭她爹一张嘴?而且……”
汪来压低音量:“你之前和晓彤提过的耳朵,我仔细观察了下,好像不完全相同。”
然而没用。
这种程度的恐吓构不成刑事案件,谭开霁选择私下和解,他们便失去了继续调查追责的资格。
入行多年,贺临风亦清楚其中的道理。
“如果和解时干干净净没半点含糊,哪怕谭开霁他妈再眼高于顶,我都捏着鼻子认了,技不如人嘛,得服,多取取经,下次才能做得更好。”
“实际上呢?猫腻一大堆,拿舆论压着咱重案组掺和,临了又把咱踹出局,害其他同事被连累挨骂。”
安抚粉丝时恨不得强调八百遍“警方已介入”,收尾时,小作文竟吝啬到没分给警方半句话。
愤怒裹挟着委屈汹涌,汪来回头,试图得到点赞同,却见贺临风仍是淡然,嘴角甚至勾了抹笑。
汪来:“……你有病?”还是气疯了。
被吐槽的男人耸耸肩:“也许吧。”
如果谭开霁的母亲真如简青所说,是个足够精明的富家太太,那对方一定能想到更妥善的处理方式,非要惹恼重案组,八成是故意。
她不愿警方再往下查。
有意思。
贺临风提起点精气神,曾旭无意间听见的争吵到底牵扯着多大的秘密,才值得对方这样拼命隐藏?
被推出来顶锅的刘民呢?他和谭家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真是自导自演?
经过此事,谭开霁再“无辜”再是“被牵连”,口碑也有所下降,绝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风光退圈。
不过,木已成舟,无论汪来嘴巴如何吐槽贺临风心底如何思量,事情在明面上都和重案组没了关系。
赵局亦是象征性地敲打两句。
警察服务人民,却也并非软柿子,谁都能上手捏捏,当天一早,北江市局的官方账号便发布回应,不抢功,不甩锅,清清楚楚写明市局接到报案后采取的行动,以及谭母突然抓住刘某私下和解的事实。
【有猫腻。】
【感觉像故意炒作博热度。】
【警察都要顺着监控慢慢查的嫌疑人,他妈短短几个小时就找到了?】
【剧本杀开天眼?】
【无语,最好别让我知道有谁故意浪费警力。】
【不是说要退圈?天天在热搜上挂着。】
【腻了。】
众说纷纭,谭开霁的口碑跌了又跌。
时间一晃过去小半个月。
条件太多,简青始终没挑定要换的房子,贺临风更夸张,仿佛彻底忘了这回事,心甘情愿扎根在客厅。
厚实的天鹅绒窗帘被洗净挂好,不是简青惯用的纯黑,而是深蓝——复古且雅致,来自某人舌灿莲花的推荐。
有贺临风当室友,渐渐地,简青很少再听从前订阅的直播频道,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北江今天治安好坏,看对方下班的时间就能猜到。
吃过晚饭后,他们偶尔会坐在沙发上聊一会天。
贺临风家的沙发非常舒适,宽敞,柔软,会云朵般下陷,又能稳稳撑起人,是当初贺临风专门去悦都百货拖回的家具之一,不像简青家的那个,几乎是摆设,购买标准也只有“能用”二字。
弯腰放下水杯,简青余光掠过笔记本屏幕,瞥见许榴玉的资料。
联系最近圈子的热闹,他了然:“还是谭开霁的案子。”
贺临风家有书房,刑警也有需要遵守的规章制度,一段日子相处下来,简青和贺临风已然有了默契,能带到客厅的工作,皆属于随意讨论的范围。
“嗯,”早猜到简青不会落下自己,贺临风抬眼,拿起靠左的水杯吹了吹热气,“好喝,谢谢。”
简青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喜欢奶茶这种甜滋滋的玩意。
但茶和奶都是现成的,稍微煮一煮还算容易,贺临风抢着做饭又抢着刷碗,留给他的也只剩这些。
“下次可以试试水果茶,橙子打底,”衣食住行,能享受绝不亏待自己,贺临风向后靠住抱枕,懒洋洋提议,“热红酒怎么样?剩的瓶子还能和照片里的比比,我看日历,过几天正好是圣诞节。”
简青眼风凉凉:“你能喝?”
贺顾问默默哑火。
倒并非因为酒。
平安夜是周二,圣诞是周三,他特意和汪来调了值班,可不管是人或是节日,简青似乎都不感兴趣。
好吧。
某位总裁脑子里就没这根神经。
吞咽的动作微滞,敏锐地,简青发现贺临风的情绪低落了一瞬,也仅有一瞬,简青在“装没看见”和“招惹麻烦”中间迟疑两秒,最后问:
“你真想查清谭开霁的案子?”
“是,”意外对方忽然跳回上个话题,贺临风愣了下,态度却坚决,“算我自己的缺点?爱刨根究底。”
包括那束被丢进垃圾桶的玫瑰。
缺少支持也无所谓,他在意,他便会继续向前。
简青点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等杯子里的奶茶见底,他又冷不丁冒出句:
“不是缺点。”
他也从未忘记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除夕。
简青说完就去了厨房。
所以他没察觉背后那双眸色温柔到有些危险的眼睛。
怎么办。
猛地揪起抱枕压住整张脸,贺临风想,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好怕自己变成简青讨厌的那种人。
无法点到即止,无法游刃有余。
无法割舍,无法放弃。
……今晚洗澡的水温应该再低些。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圣诞。
周三, 圣诞节。
其实从昨天开始,公司在装饰和氛围上就发生了细微变化,简青以前从未留意, 这次却偶有走神。
他不太庆祝节日。
传统的, 新兴的,都只是由自己签字的“员工福利”, 正常人的快乐,简青大概能从文字里窥见一斑。
所以他极少在大家扳着指头期待的日子里扫兴。
今年也是同样。
秘书乔蓝换下规矩刻板的女款西装,裙摆火红明艳,平素整齐盘起的长发波浪般披散于背后,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
现在是六点零五。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三百二十秒, 乔蓝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将拎着的纸袋递给简青:“抱歉, 路上有点堵车。”
桌子后的青年头都不抬:“嗯。”
“放左边。”
任务完成,她习惯性扫了眼桌面,没见到堆叠的文件夹, 电脑也关着。
乔蓝心底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不会吧?
难道工作狂老板要早退?在这可有可无的圣诞?
它甚至不算法定假日!
五分钟后。
乔蓝和简青一起走进电梯。
“您最近好像换了住址,”总裁办公室在最顶层, 纯粹的沉默太窒息,她试图挑起话题,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始终没找到理由, 但自己确实是老板任期最长的秘书, 多多少少受到些信任, 知晓零星内情。
上次应酬,老板象征性地喝了两口酒,由她开车送人时,停的是个陌生位置。
能把对方逼到搬家, 八成又有丧心病狂的追求者做了什么恶心事。
数字跳动,金属轿厢反射出两人模糊的影像,冷淡地,简青摇头。
并非他怀疑乔蓝,相反,以对方的本事,若全力以赴,最多一周就能找出全北江所有安全且符合自己品味的房子。
可简青下意识摇了头。
在普通员工看来,这动作大概有点伤人,因为它代表领导不假思索地否定自己。乔蓝倒适应良好——她负责和老板的律师团队对接,以简总的遇袭频率和倒霉程度,警惕性拉满才算长脑子。
毕竟许多所谓的追求者,曾经也是老板信任的下属与合作伙伴,貌似身心健康精神正常,某天发起疯来却仿佛换了个人。
乔蓝一直无法理解那群家伙的脑回路。
所幸她目前应该没有“变异”的倾向。
谁让自己最爱钱。
一想到会因“心动”失去这份业内最高薪的工作,再顶级的男色对乔蓝而言都是“蓝颜枯骨”,诱惑不了半点。
但……老板今晚似乎稍显奇怪。
比如对方居然会主动问:“约会?”
“算是?”乔蓝很想回答自己有男朋友,狠狠增加给老板带来的安全感,可真张嘴时,她依旧选择坦白,“和闺蜜约了逛街。”
说完,乔蓝条件反射瞥过老板手中的纸袋。
东西是她准备的,她却完全没搞明白。
“叮。”
电梯到站,乔蓝识趣咽下满腹疑惑,确认老板不需要自己当司机后,兴高采烈地开车去找小姐妹。
临走前,她还叫住简青,试探着往后者怀里塞了另一个袋子:
“公司福利。”
老板也是公司的一员。
以往乔蓝根本不会做这种“多余事”,或者说根本不会考虑,她向来敏锐,擅长主动规避任何可能被曲解成越界的行为。
唯独今年——更具体些是近几个月,她觉得老板越来越有活气儿,没那么风声鹤唳,鬼使神差多留了份。
事实证明乔蓝的第六感并未出错。
简青果然把“福利”带回了家。
市局离小区更近,他又不想折腾某顾问天天接送,没案子的时候,简青一般会比贺临风到的更晚些。
谁料公寓里竟很安静。
咪咪听见响动,踮着脚悄无声息地前来迎接,翠绿的眸子在黑暗里异常渗人,简青镇定回望,放下钥匙和大包小包,拿出手机看了看。
没消息。
咪咪则好奇地用鼻子去嗅塑料袋,几个圆滚滚的橙子露出来,最上面是黄澄澄的柠檬,伴着酸酸甜甜的清香。
如果贺临风在场,一定能发现这是水果茶的配料。
可惜咪咪不太懂两脚兽的菜谱。
它亦步亦趋跟在青年身后,见对方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然后青年周遭的温度瞬间便降下来。
冷得它炸开皮毛。
于是咪咪十分聪明地选择消失,没再指望靠撒娇让对方多给自己拆两包小鱼干。
也许贺临风只是随口一提。
任由黑猫脚底抹油开溜,简青用力关上冰箱,想,偏偏他自己太认真。
但简青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买都买了,接下来只要按照教程做,如果失败……大不了把边绍叫过来当小白鼠。
贺临风家里有个玻璃茶壶,他猜这就是对方忽然心血来潮的理由,简青在吊橱翻了翻,用热水把它刷干净。
一个人在家,灯也仅亮着厨房一盏。
红茶黄糖、橙子柠檬、苹果……简青拆开乔蓝口中的“公司福利”,不出所料,里面有他缺的最后一样。
剩下的则是巧克力和姜饼,包装和造型充满圣诞元素,简青没动,随意搁在旁边。
玻璃茶壶,主要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经不住真烧,他按照图片把水果切成一模一样的形状,和茶包一起丢进平常热牛奶的锅子,开小火。
洗净刀子摆好,简青倚着岛台,拿出手机处理文件。
临近年关,要他亲自审批的工作比较多,昨天、包括前天,都是快十点才下班。
所以他今晚为什么要提早回来?
五分钟。
十五分钟。
二十五分钟。
块状的黄糖一丝丝融化,和沸腾的茶汤咕嘟咕嘟泛起甜蜜的泡泡,简青放下进展缓慢的工作,突然觉得它聒噪得令人心烦。
他抬手去关火,耳朵却捕捉到门锁转动的声响。
意外家里有人,贺临风开灯的动作停了下:“简青?”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
鼻尖闻到的味道打断他的疑惑,匆匆换好拖鞋,贺临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厨房,连外套都没脱。
“我以为你今天要加班,”扬扬手里装满水果的袋子,他语带抱怨,偏眉眼止不住地笑,“这下好了,得做两顿。”
简青淡定垂眸,全然看不出刚刚的半分焦躁:“正巧没事。”
正巧。
意味深长地将这两个字放到舌尖上滚了又滚,贺临风勾唇,借着装傻得寸进尺:“那我希望这样的正巧再多点。”
“大超市人多,所以回来的晚了点,”及时堵住青年的反驳,他问,“酒精块和蜡烛你买了没?”
简青:……什么东西?
贺临风指指玻璃茶壶:“这玩意娇贵。”
能用明火,但限定明火的种类。
“我买了两根,应该够下次,”低头将矮胖的特制蜡烛挑出,他眼尖发现不远处的姜饼和巧克力,“送我的?”
简青搬出乔蓝的说辞:“公司福利。”
偏偏贺临风的职业对细节最是敏感,粗粗打量一圈便发现茶几上多了个纸袋,里面隐约装着用丝带绑好的盒子。
那丝带是墨绿色,材质也不寻常,怎么瞧都像礼物的规格。
贺临风挑眉,偷偷戳了下简青的胳膊,示意对方往客厅看。
后者惜字如金:“食材。”
食材?
什么食材这么金贵?
“好奇?”没回头也能猜到某人的表情,简青一边用勺子搅茶汤一边道,“你可以自己拆。”
贺临风温声:“算了。”
“先收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掌心摊开,极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丝绒盒子中,静静躺着两枚做工精致的圆形袖扣。
——原本还有两个苹果,贺临风不迷信,却总盼着简青能平平安安,但简青这周天天加班,他担心对方没兴趣过节,更怕对方是故意躲着自己,左思右想,到底在今早让那两个苹果全进了自己肚子。
“你之前戴的都是方形,”贺临风解释,“换个款式,换种心情。”
袖扣中间嵌着的约莫是某种玉石,光华内敛温润通透,简青没穿衬衫,一时也找不到地方可戴。
移开视线,他扬扬下巴:“食材,拿来。”
贺临风无比自然地把袖扣塞进简青居家服的口袋。
他本就没指望某位和浪漫绝缘的总裁能开窍,牛奶锅里煮着的水果茶,惊喜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然而,丝带拆开的一刻,他却晃了下神。
盒子里盛着两瓶红酒。
“热红酒”。
前些天玩笑般的提议言犹在耳,这明明白白是送给他的礼物,贺临风喉结滚动,眸色晦暗地望向厨房,偏没对上目光,只对上简青略显僵硬的催促:
“再拆。”
贺临风依言往下摸了摸。
一张烫金的结婚请柬被摸出来。
笔锋规整的喜字红得晃眼,他愣住,脑内瞬间涌出无数个商业联姻的狗血桥段。
“谭开霁和许榴玉,两边都往公司递了请柬,”完全没察觉某人一秒闪过数百镜头的悲情小剧场,简青顿了顿,暗暗压下心底微妙的别扭,尽量把话讲得古井无波,“不是想查案子吗?”
“元旦那天,你当我的男伴。”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灰小子。
谭开霁和许榴玉的婚礼定在一月一号。
初始之日辞旧迎新, 虽说占用了法定假期和家人团聚的机会,但能被邀请来赴宴的宾客,大多也不在意这些。
贺临风首次接触所谓豪门世家的社交圈, 新奇之余没少向简青取经:好歹是婚礼, 他着急查案,却不想当众给谭开霁添堵。
更何况自己还是简青带去的男伴。
简青倒觉得没什么规矩, 无非是些基本的礼貌,至于“菜怎么吃”“酒怎么品”等等寒暄大于实用的讲究,他素来不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从落魄爬回鼎盛的“简青”,本身就是这个圈子的异类。
至亲一朝丧命, 失去祖辈父辈荫蔽的他曾被许多人单方面断绝往来, 缺少耳濡目染的“教养底蕴”, 自己在某些老古董眼中大概和“用钱压着人低头的暴发户”一般无二,满是铜臭味。
但那又如何?
简氏发展到今天,只要是自己露面的场合, 无论主客,没谁敢再像少时那般触他霉头, 惹他不痛快。
贺临风似乎对自己的“凶名”无甚了解。
于是简青中止某位顾问的好学:“人到了就行。”有他在,即使贺临风上房揭瓦揍新郎, 自己也能压下来。
话音刚落, 忙着做攻略的男人倏地抬头, 定定看了他两秒。
简青:“有事?”
“突然体会到了点实感, ”眨眨眼,贺临风笑,“霸总竟在我身边。”
故意摆出个无辜局促的表情,他兴致盎然地凑过来:“我这算灰小子吗?”
简青:……
“乔蓝会帮你准备礼服, ”儿时听母亲读童话的温馨被勾动,他不自觉缓和神色,拿起手机挡在彼此中间,挑眉,“你可以把她当成仙女教母许愿。”
明晃晃的冷嘲。
贺临风却没恼,相反,他很喜欢这样模糊了距离感的简青,有着能被自己抱进怀里的温度与鲜活,不像站在寺庙悬崖旁的那个简总,轻飘飘,又仿佛和世界隔着厚重的膜,随时会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下去,摔得鲜血淋漓。
屏幕亮着,见贺临风指尖毫无规律地动来动去,简青正要张嘴提醒对方加乔蓝微信,男人便收手:
“好了。”
他直接用简青的账号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包括身高体重和三围。
简青记忆力绝佳,一眼扫过,那些数字就像扎了根的树,牢牢印在他脑海,伴着身侧男人的体温与呼吸,化作更具冲击力的视觉。
他迅速挪开目光。
偏偏秘书小姐爱岗敬业时刻在线:【好的收到。】
简青试图撤回的食指生生顿住。
其实以贺临风的长相和气质,哪怕只披麻袋也能轻松令全场惊艳,走出名模慵懒随性的高级。
但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裁剪妥帖的礼服一上身,连自诩看腻了好友那张狐狸脸的汪来都没忍住赞叹。
“行啊你,比那些公子哥还像公子哥,贵气,”绕圈把人打量了两遍,汪来难掩八卦,“陪简总去参加婚宴,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贺临风淡定:“乔秘书生病,我捡漏而已。”
查案的事他没和组里说,目前他手里的线索仅有曾旭那几句似是而非的“告发”,万一最后闹了乌龙,平白耽误大家精力。
“得了吧,那可是谭开霁,”怀疑对方在糊弄自己,汪来大大翻了个白眼,“以简总的性格,肯定不爱凑这个局。”
还有许家,摸着良心讲,换成他当新娘,看到丈夫高调追过的白月光来随礼,再大度也得憋一口气。
出钱不讨好,露面便等于空降热搜的腥风血雨,即使是晓彤口中“玻璃渣里捡糖”的前CP粉,都没觉得简青会出席。
“你吃醋了?”发散思维,汪来天马行空地猜,“简总为了哄你?”否则干嘛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贺临风:……他倒是想点头。
可惜,任重而道远。
不过简青确实是为了他。
——汪来都能看出来的反常,贺临风只会更明白,事情如自己所愿,简青投入的亲近和在意越来越多,他本该高兴,却又生出种隐隐的胆怯。
他怕自己会伤害到简青。
无论出发点是好是坏。
“新年快乐,”敷衍地结束话题,贺临风抓起外套,“走了。”
今天他值班,亏得年轻人的婚礼比较新潮,举行仪式的时间定在晚上,紧接热闹一整夜的狂欢派对,不需要专门请假。
临出发前,贺临风悄悄在市局的卫生间换好礼服,外头天寒地冻,及膝的羽绒服一裹,旁人也很难发觉。
简青果然在马路对面等他。
开车的是乔蓝,几乎只用了一秒,她就认出市局里走出来的那位男士——某段时间特别热衷接送老板的模特。
或者是赛车手?
总之,她和公司的同事一样,完全没往警察的方向联想,并以犀利如软尺的目测,火速确认了第二套礼服的归属。
“怎么停得这么远?怕影响我工作?”自然而然地拉开后排车门,贺临风转头,颔首打招呼,“乔总助。”
后者礼貌微笑,却没接茬,视线询问地飘向后排,显然在等老板表态。
“贺临风,”简青淡淡,“重案组顾问。”
乔蓝对上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难掩震惊。
并非她刻板印象,认为警察不该漂亮不该出挑,而是贺临风长得太好,气质又太散漫,弹琴拿画笔正好,拿枪……
顾问?
文职?
心念电转,乔蓝利索地收起失态,落落大方:“抱歉,贺先生人如其名,我还以为见到了明星。”
贺临风也没谦虚,坦然道了谢,又花孔雀似的侧身问:“简总呢?”
“不夸夸?”
平心而论,男人白天忙着工作,身上几乎找不出打扮过的痕迹,最多只抓了抓头发,尽管如此,对方依然仗着优越的骨相皮相,英俊得意气风流。
……就是领带松散,衬衫的衣领亦没扣到最顶,和“正人君子”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难怪乔蓝会惊讶。
“能看。”惜字如金地给出评价,简青咽下后半句:
比边绍更边绍。
北江是内陆城市,据小道传闻称,最早的策划是游轮婚礼,无奈地理条件受限,双方家长又强烈要求在本地举行仪式,新娘许榴玉不得不点头,退而求其次,将“出海”推到了蜜月旅行。
可这场婚礼仍旧足够喜庆足够气派。
至少表面上谭许两家都和乐融融,新郎新娘也带着笑,北江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衣香鬓影间,几千万乃至几亿的生意被吃饭喝水般轻巧地敲定。
如此情势,贺临风想套话,大抵免不了应酬,所以简青才带上乔蓝:
他无法信任临时叫来的代驾。
乔蓝是本地人,每周都回家,倒不差一个元旦,何况简青加班费给得丰厚,她乐得在老板出来前自己找地方玩。
简青到时,内场的氛围已十分热闹,一二层天井般打通,大厅中|央被腾开做舞池,两侧是盘旋的欧式楼梯,铺有洒满玫瑰花瓣的地毯,瞧着还没踩过,晚点新娘应该会从上面下来。
贵客临门,谭家二老的笑容却稍显僵硬。
简青能理解,对方给自己递请柬,无非是面子功夫,他若识趣便该寻个借口推脱,心照不宣全了这虚情假意的和气。
但谁让贺临风是个麻烦鬼。
“谭先生,谭夫人,”没叫更亲近的伯父伯母,简青优雅迈步,递上乔蓝挑选的礼物,“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位简总也没笑,脸色白如纸,眉目亦冷淡,似枝头裹着冰碴的素雪,山寒水瘦,不像来祝贺,更像来砸场子。
细碎的议论低低响起来。
嗡嗡地,杂乱且含糊,远处招呼宾客的许家二老闻声回头,表情未变,颔首示意后迅速转身。
贺临风莫名感受到某种敌意。
他的直觉向来极准,索性抬腿挪了位置,亲亲密密地与简青并肩。
谭父便问:“这位是?”
“简总的男伴。”贺临风笑吟吟。
反正谭母大闹酒店的那天他没在,不必遮遮掩掩怕露馅。
众人哗然。
能带来这种场合的男伴女伴,除了助理心腹,大多是法定伴侣、男女朋友、或者稳定发展的暧昧对象——
毕竟是婚礼,没谁会情商低到携“玩物”赴宴。
等下新郎的反应肯定很精彩。
圈子里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知道谭开霁追过简青,这算什么?挑衅?不是不喜欢同性只是不喜欢你?
原本准备答“朋友”的简青:……
好吧。
怪不得贺临风,圣诞那晚自己讲的就是男伴。
大脑无意识替某人找好开脱的理由,没等他再说什么,身后另一道招呼传来:“青哥。”
年轻而活泼的音色,有些陌生又有些耳熟,贺临风余光扫过,发现个小太阳般漂亮夺目的少年。
路骁。
同样穿着礼服,偏他透着格格不入的学生气,清爽干净,突兀得恍若皑皑雪地中的一匹黑羊。
“青哥,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琥珀色瞳仁雀跃灿烂,少年小心翼翼靠近,半个眼神都没给旁人,“……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男三路骁。
面对路骁, 谭母强撑的笑容彻底消失。
她向来看不惯这些荧幕上卖弄风姿讨好粉丝的“戏子”,压根儿没给对方发请柬,但来者是客, 家里最近又有进军娱乐业的意思, 心底再嫌弃她也得忍,否则真把事情闹大毁掉婚宴, 丢脸的反倒是自己。
然而路骁毫无开口道喜的打算。
目光直勾勾落在简青身上,他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到场是为谁,什么豪门、什么新郎新娘,全成了配菜。
谭母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瞧了瞧迟迟没答话的简青,深刻怀疑对方是联手路骁故意给自己难堪, 胸口起起伏伏,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贺临风觉得有趣。
明明已经愤怒到极点, 按对方阴阳警察大闹酒店的性格,就算要体面,也该冷嘲热讽地刺上两句才对。
如果他没读错, 谭母眼底的是忌惮?对方似乎不想和简青扯上任何关系,从进门便如此。
“哥, ”被当众冷落也没脾气,路骁扁扁嘴, 乖巧低头, “我错了, 我不该来参加谭开霁的婚礼。”
简青回神。
除了路骁, 刚刚还有一道缥缈且失真的声音穿透嘈杂:
【他怎么也来了?】
是穿书者,还是自己找不出印象的陌生女性。
晚宴的宾客加服务生,粗粗估计几百号人,哪怕能通过性别排除一半, 剩下的仍是大海捞针。
没兴趣被当成谈资抢风头,简青冷冷:“和他有什么关系?”
路骁立刻高兴起来。
他早知道简青会这样说,可真的亲耳听到,又是种远超想像的痛快。怂包谭开霁,世上只有自己最爱简青。
“……也和你没关系。”未等他整理好神色抬头,简青便继续。
“噗嗤。”
谭母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即使两秒种前她才因自家儿子被看轻而蹙眉。
“走吧,”需要找个角落观察环境整理思绪,简青瞥向贺临风,“别挡在这儿耽误二老待客。”
后者笑眯眯:“好。”
“去那边怎么样?我想找点东西吃。”
路骁掀掀眼皮,总算舍得把精力分给简青以外的存在。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对方,顶着张风流到讨人厌的狐狸脸,狡猾,招摇,本该是简青最排斥的类型。
但对方偏偏站在简青身边。
肩挨着肩,近到稍稍偏头、呼吸便会拂过简青耳尖,气味交织,暧昧得要命。
而简青居然默许了这样的距离。
视线化作利刃,脊背宛如被剑刺斧砍般灼热,贺临风摸摸后颈,没回头,只道:“简总魅力无边。”
“离他远点。”简青不假思索地提醒。
话出口,某人委屈耷拉下的眉眼闯进余光,才发觉自己的态度容易引起误会,又解释:“他没你想的那么无害。”
简青第一次遇到路骁是在北江一中。
瘦弱高挑的少年被拉帮结派的问题学生连推带搡地堵进小路死角,头发很长,垂落时几乎快遮住同样漆黑的眸子,不合身的校服洗到发白,肥大好似麻袋,空空荡荡地罩住他,罩住那些青青紫紫的伤。
简青功成名就后,各个母校都爱邀他回去演讲,那天也是一样,出于某种对“青葱岁月”的怀念,边绍硬拉着他去买小吃。
北江一中后面有条美食街,边绍贪嘴,急吼吼地决定兵分两路,等待香煎豆腐做好的几分钟里,简青不经意窥见生于暗处的霸凌。
他当然可以选择无视,或者打电话报警。
——对简青而言,见义勇为太容易惹来麻烦,有些穿书者甚至会主动陷于险境创造机会。
偏偏在那一刻,他没考虑太多,也许是频繁进出警局,沾上了些不应属于他的正义感,简青赶在豆腐出锅前,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所有小混混。
他习惯健身,又专门练过拳,衣冠楚楚却凶冷得吓人,全程连丝油皮都没擦破,更没弯腰把少年拉起来的打算。
一句谢谢便是简青和对方全部的交流。
再见路骁,则是高考后的暑假。
送快递,卖咖啡……对方开始频繁出现在简青的公司和家附近,顺利到违背常理的巧合,终于让他怀疑起“剧情作祟”。
于是简青问了少年的名字。
路骁。穿书者口中的男三。
大概是烂尾前戏份不多,他过去只勉强收集到几个零星的关键词,“病娇”“疯批”“割腕”,算原著作者世界非常流行的设定。
简青无意恋爱,更无意祸害祖国的花朵,对方年纪小,他难得说了句多余的话,试图帮少年避开自残或自杀的结局:
“抱歉。我更喜欢积极开朗的类型。”
如果路骁能摆脱剧情的影响放下执念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能借“万人迷光环”把路骁朝相反的方向引导。
这或许有种倚仗上帝视角指点江山的傲慢,简青也无法确定哪条路更好,可生命的份量太重,假若非要落在他肩头,简青希望能少则少。
父母,祖父母,形形色色的凶犯和穿书者,与他相关的死亡已经够多。
又过了半年,高分考进艺术院校的路骁凭一档火爆大江南北的选秀节目C位出道。
能量满满热情幽默,外号“小太阳”。
无数海报广告被动地将简青包围,连公司旗下产品代言人的拟邀名单都有了路骁一席之地。
简青以为对方成功摆脱设定,并未因个人感情拒绝合作。
路骁同样将分寸把握得极好。
……直到某天对方被谭开霁设计,喝多了酒,爆发关于“谁更爱他”的争吵,偏执且阴鸷,被露台躲清静的自己听到。
两人的梁子由此结下。
那段时间简青和路骁走得近,和谭家在生意场常有冲突,约莫是夹在中间太难受,娱乐圈多了位“玩票”的公子哥。
爱豆路骁和演员谭开霁正式成为对家。
可简青始终没百分百相信那些被媒体津津乐道的桃色揣测。
许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谭开霁比路骁更深沉,更不坦诚,眸子里藏着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痛苦。
觉醒?身不由己?抑或是潜意识对主角光环的反抗?
深谙被原著摆布的滋味,简青推己及人,快刀斩乱麻,断了和谭、路的联络。
个中内情,必须隐去的部分太多,又是在公开场合,到了贺临风这儿,便只剩下句离路骁远些的叮嘱。
“知道了,”主场地面积够大,除开正儿八经的婚宴席位,大厅左右还摆着两条自助长桌,吊儿郎当地,男人伸手叉起块蜜瓜,“放心。”
“他打不过我。”
简青:……
“是吗?”简青扯扯唇角,“他最近在拍一部动作电影。”名导,大制作,真刀真枪,频繁给自己推送拒用替身的通稿。
贺临风嘴里的蜜瓜登时变酸。
唱跳爱豆拍武打片,这年头还真是谁都能演戏。
“那我得好好贿赂下简总,”重新挑了块蜜瓜,贺临风弯起眼尾,悠悠地递到青年唇边,“多保护保护我。”
这动作委实太亲密。
简青有心拒绝,思及路骁的纠缠,又顿住,敷衍地咬了口最尖端。
很甜。
【啊啊啊啊啊啊——嘶!】
激动的尖叫戛然而止,换做被撞或被踩了脚似的痛呼,简青隐晦地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瞎猫碰上死耗子,别忘了你的任务。】这是系统,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令简青十分厌恶。
那道女声没回应。
看来在原著中,自己确实未曾出席谭开霁的婚宴,他不露面,路骁当然不会主动凑热闹讨嫌。
对方最盼望谭开霁能和许榴玉恩恩爱爱滚蛋出局。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秒,华丽的水晶灯忽地齐齐熄灭,伴着乐团现场演奏的婚礼进行曲,柔和追光打在二楼,照亮相携的新郎新娘。
贺临风条件反射地瞄了眼时间。
七点整。
身为警察,他本能会对这种黑暗、封闭、人员密集的场合产生警惕,万一真发生意外,辨别凶手便是首要难题。
指节试探性地动弹两下,贺临风循着感觉,慢吞吞去找简青的手。
尽管不明显,可对方今晚戴了他送的袖扣。
小指被勾住的瞬间,简青侧过头。
那是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手背贴着手背,似人潮汹涌中不经意碰到,偏又摇摇晃晃地牵连在一处。
“我害怕。”见自己没挣扎,男人索性将他露在外面的指节全拢进掌心。
他的音量极轻,耳语般被圣洁的婚礼进行曲吞没,却像触发了某种警报,众目睽睽下,挽着新娘下楼的新郎突然停步,望向右侧昏暗且朦胧的角落。
负责cue流程的司仪冷汗直流。
人类视力有限,简青不认为对方能准确锁定自己,尤其是刹那间的反应。
他认为对方在看贺临风。
但,为什么?
所幸谭开霁还没糊涂到底,缀满钻石的拖尾扫过玫瑰,许榴玉妆容精致,明艳地娇嗔:“怕了?”
她本就是大五官的长相,不见小家碧玉的羞涩,更坦然得全无尴尬。
谭开霁便道:“有点紧张。”
宾客当即发出善意的哄笑。
【一个个都是演员呐,】众多背景音中,简青轻松分辨出穿书者吧唧吧唧的感慨,【真养眼,电视剧似的。】
【好想弄把瓜子嗑。】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你教我。
光线昏暗, 简青的视线迅速向左。
他动作幅度极小,最多只转了转眼珠,按理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贺临风却凑过来道:“找什么?”
温热呼吸携着低沉声线拂过耳侧, 简青别扭地想躲,记起那道激动多过惊恐的尖叫, 又生生顿住。
“没事,”一秒,两秒,他耐心等了等,偏偏穿书者再无反应, 怀疑自己解读出错, 简青回头, “你……”
离远些。
后面三个字还未说完,便被他生硬地吞进喉咙,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贺临风恰巧垂着头,原本是个类似倾听的姿势, 此刻竟变了味道。
“我?”眸光滚烫,见对方迟迟不张嘴, 男人挑眉, “我怎么?”
简青欲盖弥彰地抿了下唇。
如果他并非血肉塑造, 而是冰激凌或者棉花糖, 八成已经像一滩水、在对方瞳孔里黏糊糊地融化。
“认真点,”强行板起脸,简青整整西装,“别胡闹。”
舞池中央站着这场婚宴的主角, 吊灯逐个亮起,宾客们纷纷鼓掌入座,他随意挑了个位置,反正请柬上没有标注。
他不打算谈生意,更不打算和同学叙旧,最好从源头掐断被八卦的可能。
生人勿进的气场让许多跃跃欲试的男女望而却步。
唯有路骁穿越层层阻碍走过来:“简总。”
被叫到职位的青年终于抬头,正眼望向他。
路骁心下苦涩,亲自见证谭开霁出局的那点幸灾乐祸瞬间消散,他看了看贺临风,强撑起一抹笑:“不介绍介绍?”
平时陪着简青的都是乔蓝。
他打听过,那女人只爱钱,行事也规矩,最适合挡桃花。
婚宴座位有限,两个人霸占一张桌子显然不现实,正好能利用对方钓穿书者,简青索性没再浪费口舌。
“问你呢,”神色恹恹,他干脆推给贺临风,“自己解决。”
——某位总裁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气人。
贺临风失笑,他知道简青是无心,但路骁……对方显然不比刚进门时灿烂,身体紧绷着,情绪都写在脸上,仿佛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兽,张牙舞爪,把自己当成了抢夺地盘的狐狸精。
客观来讲,很难让人感到警惕与厌恶。
然而简青专门提醒过他。
“贺临风,”礼貌地,男人颔首,又在少年下一次接话前竖起食指,“嘘。”
“仪式好像开始了。”
接收到对方的暗示,简青配合地转头。
交换戒指、宣誓、拥吻……过程流畅而优雅,郎才女貌,是可以让婚庆公司直接拿去当宣传案例的完美。
“今天是开霁和榴玉的好日子,我这个做长辈的,合该给两个小辈送上份足够特殊的贺礼,”主舞台上,谭父接过司仪递来的话筒,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我老啦,长江后浪推前浪,公司想发展,总得放手交给年轻人。”
“在此,我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往后谭氏便是开霁当家。”
——这个决定并不稀奇,谭开霁是独生子,架吵得再凶,夫妻俩依然把他当宝贝。
何况他只是一时任性去娱乐圈玩玩,并非混账到无可救药的纨绔,洁身自好,温文尔雅,名牌大学毕业,脑子又聪明,自己创建的工作室办得风生水起,如今还有了好岳家,迟早要接班掌舵。
“好消息呀,”遥遥举杯,路骁玩笑般带头炒热气氛,“敬小谭总。”
他不痛快,新郎官也别想高兴,自己就坐在简青旁边,对方只要没装死没瞎,肯定能瞧个大概。
谁料谭开霁态度如常,甚至还朝他点了点头。
路骁嫌弃地撇撇嘴。
他以前便觉得这人假,公子哥的面具牢牢焊死,没有自己的情绪,外表光风霁月,内里还不知怎样肮脏。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礼成,服务生托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鱼贯而入,穿书者的吐槽再次响起。
系统:【否则?】
【男人不自爱,好比烂白菜!简青都来了!原著里他可没露面!!多好的机会,谭开霁现在不悬崖勒马,后面又搞追妻火葬场,什么玩意!】愤愤地,穿书者骂,【幸亏许榴玉没动真心,简青也没有……他没有吧?】
系统故作高深:【所以,这正是你的机会。】
【得了吧,别把我当傻子,什么攻略啊任务啊,你们没拿简青当人,也没拿我当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干得却净是缺德事儿,丧尽……】突兀地,穿书者顿了顿,【……好好吃,等会儿打包带回家。】
两秒钟后,她咂咂嘴嘟囔:【又电我。】
【这次比挠痒痒厉害点,果然,你拼命撺掇我去接近简青,实际是为了自己,你们系统要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系统短路般发出嘶啦嘶啦的噪音。
穿书者了然:【看来我没猜错。】
【虎落平阳被犬欺,】系统恼火,【你完全不符合筛选标准,要不是……】
【要不是上面催得急,你根本不会抓我当壮丁,】精准地,穿书者接词,【我猜你们以前挑的多半是社会渣滓。】
这样的人道德感低,更容易被利益驱动。
简青第一次遇到真正和系统对着干的穿书者,过去那些灵魂,抱怨归抱怨,最后仍会听系统指挥。
不,也许不是第一次。
简青记起宋安安,那个文静的、拒绝和系统交流的女孩。
原来是系统自己出了差错?
“发什么呆?”诧异地,贺临风拦下简青快送到嘴边的筷子,“你能吃香菜?”
简青顿住。
一旁的路骁垂眸,脸色郁郁。
他始终怀疑对方并未真正放下谭开霁,方才简青的失神,更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心烦意乱,他猛地饮尽整杯红酒。
余光里,不知谭开霁对母亲说了什么,后者死死盯着这桌,五官硬得像僵尸,似乎生怕自己发疯闹乱子。
其实谭开霁和谁结婚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家族的提线木偶。
路骁嗤笑,自己推掉通告匆匆赶来,仅仅是因为想见简青,至于外人怎么议论媒体怎么报道,他统统没所谓。
八点整,舞会开场。
新娘许榴玉换下了隆重繁复的婚纱,一袭火红长裙鲜艳夺目,几个年轻女孩说说笑笑地围在她身侧,应当是亲近要好的朋友。
简青惦记着贺临风的正事,四下打量:“人不在。”
“我带你上楼转转?”
“没关系,这么重要的日子,可以等到晚宴结束再扫兴,”隔着袖子牵起简青,贺临风悄声调侃,又面向灌了满肚子“葡萄饮料”的路骁,“抱歉,失陪。”
后者埋首趴伏于桌上,没应声,恍若喝醉。
肩膀却微颤。
哭了?
贺临风好奇,没等仔细观察,下一秒便被简青拽离现场。
“收起你多余的同情。”担心对方被牵扯进危险,简青冷冷。
无辜被凶的贺临风满头雾水:怪哉怪哉,明明是该他吃醋的场合,怎么听起来倒像是简青更酸?
但今晚的一切分外平和。
大约十分钟后,谭家二老主动找到简青,替进门时的龃龉道了歉。
“……你阿姨就是太紧张,最近没睡好,神经有点过敏,”婚礼顺利举行,家里也没了针对简青的理由,眉宇间难掩喜气,谭父解释,“一晃眼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时间如流水啊,想当初你还只有那么一点大,”他拿手比划了下,“我还抱过你呢。”
简青没什么印象。
他小时候长得可爱,来家里的客人总会找机会逗弄两下,谭父并不特殊。
贺临风暗骂对方素质忒差。
你是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简青呢?儿子结婚再值得庆祝,也没必要以长辈的口吻大喇喇提及旧事,活像存心掀简青伤疤。
可他想不通对方为何要激怒简青。
难道是喝多了酒得意忘形?还是知道简青有时迟钝得要命,所以才肆无忌惮?
“好了,”适时拍拍丈夫的小臂,谭母打断对方,“下半场都是年轻人,两位不去跳一支舞吗?”
简青淡淡:“看他。”
俨然一副被妖妃迷惑的昏君样。
眼角眉梢笑意未变,贺临风敏锐地发现,从婚宴落座后十分钟起,除开中途消失的部分,谭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对方在观察他。
为什么?
“想必谭先生已经向两位介绍过我,”心念电转,贺临风飞快理清思路,狡黠,“放轻松,今晚只是私人行程。”
毕竟没知会重案组。
谭母偷偷舒了口气,虽然隐晦,却被贺临风完整捕捉。
奇怪,一桩捏造的、用来炒作的恐吓案,竟能把汪来口中盛气凌人的贵妇紧张成这样?
但既然已经被提防,再施压反而会打草惊蛇。
“走吧,”似模似样地弯腰行礼,他大大方方邀请简青,“我们去跳舞。”
男人皮相风流,天生便是招蜂引蝶的料,简青不愿被瞩目,刚要拒绝,就对上某顾问泫然欲泣的眸。
演技真好。
比路骁更像小狗。
动作快过意识,简青妥协地搭住对方掌心。
穿书者似乎不在,他没再听见对方叽叽喳喳的心声,耳中仅剩婉转流淌的华尔兹,简青迟疑道:“你会吗?”
“不会,”理直气壮地,贺临风右手向下,虚虚揽住青年的腰:
“你教我。”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新娘杀了新郎。
——我也不会。
尽管简青很想这么说, 但有一阵小姨夫徐默经常出差,他作为家里唯二的成年男性,没少被小姨抓去当舞伴。
见某人已经跃跃欲试地摆好架势, 理智归笼的简青骑虎难下, 强硬得有点冷淡:“我不跳女步。”
这当然是托词。
他希望贺临风能知难而退。
对方却只挑挑眉,一副“就这?”的表情, 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后探:
“好啊。”
“那你抱我。”
掌心一暖,结结实实挨上片紧致的温热,裁剪得宜的西装没能成为阻碍,反而完美衬出男人的身材。
简青试图拉开些距离。
“我又没穿露背晚礼服,”全然把自己交给对方, 贺临风笑吟吟, 温顺无害到仿佛能随意摆弄, “不需要绅士。”
雄性骨子里大抵总有股恶劣的掌控欲。简青也难以免俗。
垂眸,他稍微把贺临风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示意对方往下看:“脚, 跟着我。”
与小姨那种天生的珠宝设计师不同,缺少对艺术的敏锐感知, 简青始终认为华尔兹是种无意义的追逐。
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如同小猫傻傻去抓自己的尾巴, 周而复始画着圆, 徒劳且机械地在一个更大的圆里摇晃。
自己和贺临风都是男人, 没有花一般绽放的裙摆,视觉效果八成会很灾难,可意外地,他们居然配合得不错。
至少没犯踩来踩去的低级错误。
贺临风是个聪明的学生。即使是女步, 即使是新手,他照样能跳得坦然大方,渐渐熟练后,几乎有种慵懒优雅的漂亮。
偏偏他的步伐又足够轻盈,简青满目探究,说不清是观察还是欣赏,终于在濒临尾声的舞曲中,感受到某种小姨教导自己时耳提面命的和谐。
并非试探,并非争夺,而是更令人愉快放松的内核。
不必刻意警醒,无论他怎样落脚,都能和对方交错出寓意完满的形状。
难怪小姨以前总吐槽自己,说他活像来舞池里打架,火|药味太足,吓跑了好几个她中意的小姑娘。
困惑许久的问题被解开,简青无声勾起唇角。
下一秒,他便踩住忘记撤开的贺临风。
对各处肌肉骨骼的控制力一流,简青及时回收力道,微微向后踉跄了下。
左手以礼节性|交|握的方式与对方相牵,受布料层层包裹的精壮小臂倏然鼓起,男人稳如泰山,牢牢拉住他。
惯性令简青不受控制地前扑。
“你的错,”贺临风闷闷,“笑得太漂亮。”
意外发生得太快,似情侣亲昵的嬉闹,没谁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失误,彼此中间的空隙一缩再缩,唇瓣险些碰到对方下颌的简青堪堪靠着核心刹车,抬头,警告般瞪向贺临风,却换来对方莫名其妙的沉思,以及沉思后的赞扬:
“生气也漂亮。”
简青噎住,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神色。
所幸舞曲总有尽时,恰巧最后一节音符落下,他松开贺临风:“走吧。”
“除非你想上新闻头条。”虽然自己早就交代过乔蓝,全力按下任何可能会泄露对方隐私的报道。
舒缓柔和的间奏中,贺临风从善如流地随着简青退场。
——探寻真相,并非只能拿当事人做突破口,今晚这场婚宴,某位总裁比新郎新娘更像主角,想攀交情、让自己这个男伴吹枕边风的宾客不要太多。
简青则相反,他对谭开霁没兴趣,对谭家也一样。
可宾客里藏着个长脑子的穿书者。
两害相较取其轻,抽空陪贺临风四处转转,既方便他排查目标,又能替他的真实意图打个掩护,一石二鸟。
只是麻烦了些而已。
简青用合理的逻辑说服了自己,却没能说服其余宾客:
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这得是多宝贝才要寸步不离地帮着撑腰,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他们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而且……这位贺先生不是挺会聊天的嘛?
蓬嚓嚓嚓。
柔情似水的华尔兹变作热情洋溢的探戈,属于年轻人的夜晚正式拉开序幕,中间谭父谭母离开过一次,上了二楼,再未下来。
据说新娘许榴玉自小学舞,对熟悉她的朋友而言,没穿婚纱来首开场曲,已经算她尊重“规矩矜持”这几个字。
当然,更重要的是许榴玉懒得陪谭开霁演戏:
事关股价的商业联姻,明面上绝不能出岔子,连这点都拎不清的臭男人,没资格玷污她的爱好。
“阿玉?阿玉?少喝点,”察觉闺蜜的心情不太美妙,女生压低音量,“你说简青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榴玉晃晃酒杯:“我管他什么意思。”
“其实,”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她扬起红唇,将尾音拖得又软又长,“我原本打算嫁简青来着。”
简青?
嫁简青?
一旁的闺蜜被吓得火速伸手去捂嘴,生动演示了何谓瞳孔地震。
“这不奇怪吧,要嫁就嫁最好的,宏达的元魁是个病秧子,”后半场没记者,许榴玉闪身躲开,熟练度拉满,“守活寡多惨。
闺蜜被勾起好奇:“那最后怎么……”担心隔墙有耳,她到底把话吞回一半。
“我爸强烈反对,”许榴玉耸耸肩,“大概是信了网上那些传闻,怕我被简青的追求者撕碎。”
闺蜜惊讶:“你还能从伯父嘴里听见反对?”又夸张,“我以为除了杀人放火,他老人家什么都会顺着女儿。”
许榴玉:“是啊,难得。”
“所以我愿意妥协一次。”
“不过也对,”谨慎打量过四周,闺蜜悄悄,“我讲没讲过?被简青送进监狱的人好像全死了。”
“睡在这样的丈夫枕边,嘶,想想都害怕。”
许榴玉无所谓:“慌什么。”
“谁敢害我,我先给他一刀。”
“是是是,”并未把戏言当真,闺蜜不走心地附和,“咱们榴玉胆大手稳,差点就当了大夫。”许家在医药界地位颇高,榴玉的成绩也足够优秀,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实现梦想,可惜,身为备受疼宠的独生女,伯父伯母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天天熬夜加班,没苦硬吃。
闻言,许榴玉仰头,对着灯光一片片仔细翻看自己细长的、嵌着水晶碎钻的指甲。
“没办法,谁家的富太太会是天天给病人开膛破肚的外科医生?”华美而无用,她嫌弃地甩甩手,“非要弄个什么联姻。”
闺蜜:“想找个人照顾你嘛。”
“是照顾我还是照顾公司?”许榴玉冷冷,“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们却没把我当顶梁柱。”
支持她跳舞,但不支持她做医生,被爱着,但又被爱自己的父母低估,个中滋味之复杂,既让她幸福,也让她痛苦。
闺蜜:……
“你喝多了,我们去玩一会儿吧,”轻轻抽走许榴玉捏着的高脚杯,她缓声,“换成石榴汁,好吗?”
许榴玉沉默两秒,笑开:“好啊。”
醉意深重,谈兴渐酣,随着内场舞曲一首首变换,外界提前打点过的通稿亦连番轰炸,粉墨登台。
计划中该配合官宣的谭开霁却毫无反应。
“……嗯,嗯,”端正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简青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腕表,“我们大概十分钟后出去。”
贺临风边喝水边等他挂电话:“这下真成灰姑娘了。”
“零点一到就走。”
“明天还要上班,”见对方还能贫嘴,简青了然,“有收获?”
贺临风含糊:“算是吧。”
以为对方是顾忌局里的规定,简青嗯了声,没再追问,偏偏贺临风又张口:
“伯父伯母……”
简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自己爸妈。
“他们……”
“啊——”
猝不及防地,刺耳尖叫划破夜空,贺临风顿住,下意识循声望去,二楼走廊,青丝凌乱的女生正连连后退,跌跌撞撞地磕上栏杆。
“死人了!死人了!”恐慌盖过人群的喧闹,她崩溃大叫,“新娘杀了新郎!”
嗒。
嗒。
错愕的乐团停止演奏,宾客们面面相觑,清楚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缓慢且诡异,一声声,催得人发慌,恍若心脏被踩住。
红裙,乌发。
双手染血的许榴玉从阴影中显露真容。
“小心点,别摔下去,”稳稳停在两米开外,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我只是在急救。”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双方长辈,快步冲出休息室的谭母面色惨白,颤巍巍:
“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
“爸,妈,”四目相对,几小时前才改口的许榴玉似有不忍,偏过头,哑声,“……报警吧。”
呼——
北风凛冽,卷动走廊深处半开的窗。
羊毛地毯吸满鲜红,恍若烂透的番茄,稍一触碰便会溅开满身汁水,面如冠玉的男人寂寂睁着眼,瞳孔涣散,仰躺在这片浓稠艳丽的血泊中,苍白修长的左手垂落,猝然摔开根燃尽的烟头。
锋利的刀身整根没入,像是要把人戳个对穿,恶狠狠插在他胸口。
铁锈味弥漫,粘腻得令人作呕,被许榴玉叮嘱守好现场的闺蜜站在门外,双腿软得像面条。
【要命。】
同一时刻,众目睽睽下,死死抓住二楼栏杆的年轻女生瑟瑟发抖,真情实感地挤出两滴眼泪,胡思乱想:【这算洗清嫌疑了吗?】
【我恐高。】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这真的只是本小说?……
久寻无果的穿书者就这样出现在简青眼前。
看打扮, 对方确实是婚宴的宾客,礼服随着主人一起狼狈地卷成团,灯光照亮大片雪白的肌肤。
“都安静。”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贺临风单手脱掉西装外套, 递给被吓坏的目击者,而后跑到走廊最正中的位置, 大声。
恐惧与慌乱没能吞噬他,男人站在高处,似一道劈天裂地的光,耀目,威严, 瞬间震慑住场面。
“重案组顾问, 贺临风, ”熟练掏出证件,他朝下晃了晃,“呆在原地别动。”
仰头, 简青怀疑对方纯粹是走个形式,毕竟从这么远的距离望去, 连他也很难分辨上面写了什么。
却无人反驳。
风流多情的狐狸脸褪去慵懒,进攻性取而代之, 失去笑容做点缀, 他敛着眉, 眸色被衬得极淡。
是简青有些陌生的贺临风。
带个警察当男伴……
简青半自嘲半无奈地勾唇, 体会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
这动作似乎刺激到了什么人的神经,一道目光落下,刀似的,直勾勾扎在他身上, 情绪满涨,近乎怨毒。
是谭母。
除开生意的摩擦,简青自认没得罪过对方,灵光乍现般,简青想起许多人私下对他的评价:
天煞孤星。
所以,谭母觉得今晚的意外应该怪他?
怪他硬要来道贺?
“走,去现场。”听见贺临风要许榴玉带路,谭母移开脸,急匆匆跟上两人脚步。
穿书者慢吞吞挪到走廊靠里的一侧,软了腿瘫坐。
【谭开霁死了。】
胃部翻涌,额冒冷汗,她紧紧攥住贺临风的外套,迟来地感到恶心:【系统,这真是你说的纸片世界?】
【当然,】冰冷的机械音斩钉截铁,顿了顿,又安抚,【符莹,你只是当了回目击者,别慌。】
被唤做符莹的女生嘴唇发抖:【可凶手……】
准确来讲,那是道一闪而过的黑影,她好奇作者没填坑的恩怨纠葛,恰巧休息室房门虚掩着,鬼使神差地,符莹弯腰去瞧,正对上谭开霁涣散失焦的眸。
死者。
刑侦小说中最寻常的元素,以往文字描述得再具体再血腥她都未曾害怕,追过的悬疑剧更是数不胜数。
但她错了。
勇敢?胆子大?当真实的尸体出现在眼前,符莹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可笑。
她傻傻僵在原地,别说呼救,连转身逃跑的力气都拿不出,直到窗户被风吹动,砰地响了声。
符莹本能抬眼,猝不及防撞进另一双瞳孔。
灵活的,会转的瞳孔。
屋里没开灯,对方又逆着月光,符莹很难看清那人的长相,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Ta发现我了!
冥冥中,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凄厉尖啸,符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撑着膝盖起身,踉跄却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甚至记得擦掉房门旁可能留下的指纹。
无数经典桥段浮现于脑海,打散,重组,最终形成新的计划。
强忍焦躁,她状似无意地守在休息室附近,卡准许榴玉发现尸体的时机,故意演了场夸张的戏。
现在,她是众所周知的第三位目击者,即使凶手想灭口,也联系不到一个指认许榴玉的“蠢货”身上。
自己安全了。
可她并未得到期待中的轻松。
【谭开霁死了,】双臂环住膝盖,符莹倚着墙壁缩成球,喃喃,【如果这真的只是本小说,谭开霁怎么会死?】
至少不该死在今天。
半个小时前,她还抱着观众的心态八卦吃瓜,就像在看一部沉浸式电视剧,嘻嘻哈哈地揶揄点评。
系统愤愤:【剧情崩坏,我早说过,所以才要找你们这些穿书者修复。】
【蝴蝶效应懂吗?如果你早点接近主角,拦住他,或许今晚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谭开霁也不会……】
“没事吧?”
与温柔相距甚远的询问打断系统的抱怨。
符莹仰头,下意识唤:“简青……”
苍白,英俊,冷淡,完美符合原著无数比喻堆砌的描写,如同世上最昂贵最剔透的宝石,漂亮得引人沉醉,独独少了破碎。
破碎。
符莹心脏猛地一沉。
青山路6号,倘若这里真是现实,没有跳过键的“主角”,到底该怎样熬过那些被寥寥几笔带过的日子?
二十二年。
小说里被用来锚定时间线的四个字,突然让符莹感到阵阵窒息。
“嗯,”颔首应声,青年犹豫两秒,似是看她可怜,朝她伸出手,“地上凉,先起来。”
符莹却摇摇头,自己站直。
“谢谢。”她道,任由系统气急败坏:
【肢体接触会涨攻略值!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多好的机会!】
宽大西服下,符莹指尖无法控制地发颤,微弱电流窜遍全身,她用力咬住唇,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废物!废物!】系统骂,【你等死吧!】
符莹索性彻底摆烂:【哦。】
【那你动手吧。】反正她本来也不该重生,占据这具同名同姓的躯壳。
发觉自己可能是“夺舍”、强行挤走原主的灵魂,而非穿成纸片世界没有自我的NPC,符莹闷闷,愧疚得几欲作呕。
系统:……
呼吸平稳,简青安静聆听着这挫败的沉默。
“都散开都散开,封锁现场。”
回头瞥见熟悉的身影,因为缺少专业设备而退至走廊的贺临风扬声:“简青,帮我通知所有人,二楼休息室发生命案,问讯结束前,在座的宾客一个也不许走。”
喜事变丧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保养得当的谭母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脱力地倒在丈夫怀里,满目空洞。
直等贺临风提到简青,她才茫然回神,视线聚焦,发疯似的前扑:“是你!一定是你!!还我儿子命来!”
谭父连忙环腰拦住。
二楼登时乱作一团。
等贺临风上前把两人分开,谭父左脸已然多了几道见血的红痕,谭母悲愤交加昏厥过去,旁边许家二老陪着女儿,瞧不出什么哀恸,反倒有些紧绷。
被攻击的简青最镇定。
“今晚我全程在一楼,”条理清晰,他张口,“应该有许多宾客能证明。”
——其实简青没必要解释,这本就是出于偏见的无端指责,经不起推敲,而简青又向来讨厌浪费口舌。
但贺临风是警察。
他不愿成为对方查案的阻碍。
闻言,围栏下一众宾客纷纷点头,争先恐后想在青年面前卖个好:“对啊。”
“我们都看着呢。”
“是谁也不会是简总。”
何谓众星捧月?对方冷是冷了些,却没谁舍得移开目光,即使不敢攀谈搭话,整场婚宴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大部分宾客都留在内场,一步步,简青拾级而下,所过之处如摩西分海,众人立刻识趣让路。
“咔。”
沉重大门反锁,他垂手而立,身形单薄,皮肤白到快透明,唇色更透着病态的粉,偏有种一夫当关的凶悍,显然是给自己的男伴撑腰。
宾客们顿感晦气——临近午夜,谁愿意无缘无故被警察盘问、和尸体呆在一处?刚要扯些限制人身自由之类的大旗反驳,便见青年慢条斯理卷起袖口,摘下腕表。
宴会厅霎时落针可闻。
威胁吗?但对方明明什么也没说,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
然而整个北江谁不知道这位简总的外号:
西装暴徒。
能打脾气差,有钱赔得起,稍稍被纠缠就把人揍进医院,这种事对方可没少干,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难招惹。
讲道理算纠缠吗?
……罢罢罢,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为了点小麻烦鼻青脸肿。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众人迅速达成共识,齐刷刷落座,乖得像小学生。
目的达成,简青淡定望向二楼:
“通知完了。”
符莹:【……哇。】
好一个“通知”。
虽然和她想象中的病弱总裁有“亿点点”出入,可帅是真的帅。
系统:谁懂啊?堂堂总裁居然自己去学拳,害得穿书者根本没法用强,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用强?你们还想用强?】符莹嫌恶,【我呸。】感觉自己脑子脏了。
指骨屈起,贺临风无意识松松领带,头脑风暴:
谭开霁的致命伤在胸口,凶器是把水果刀,因为凶器未曾拔出,现场并无喷溅型血迹,唯有垫在死者身下的羊毛地毯被浸透。
如此一来,即使缺少遮挡,犯人依然能光鲜亮丽地回到宴会上。
皮肤温热,肌肉柔软,低体位出现淡紫斑点,推测死亡时间在三十分钟内,也就是晚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犯人大概率不具备医学背景,动手时凶器卡住胸骨,所以才用了蛮力,将刀身硬生生一推到底。
房门虚掩,开窗吸烟时遇害,推测死者与犯人相熟。
可惜整个别墅都没装监控。
这或许是富豪们约定成俗的潜规则。
“好像还少个人,”余光扫过各色脸孔,贺临风摸摸下巴,仔细比对记忆,笃定,“一位穿着厨师服、被尊夫人带上楼的中年男性。”
“您说对吗?谭先生。”
众宾客哗然。
什么意思?命案里还夹着顶绿帽?也太刺激了吧!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你老婆要被灭口啦。……
“我没见过, ”谭父矢口否认,“贺顾问看错了吧。”
视线玩味地来回打量,衬衫松散的刑警垂着睫毛, 直且长, 锋利得似乎能剖开脸颊,正当谭父神经紧绷, 以为对方又要发难,他忽然笑:“这样啊。”
“走廊不太方便,”体贴地,贺临风看向双眸紧闭的谭母,“我先帮您把人送回休息室。”
“许小姐也一起来吧?”
后者自然没有拒绝。
轻轻推开两侧的阻拦, 许榴玉勉强打起精神, 冲父母摇摇头, 提醒:“案发现场……”受限于财力,这座公馆占地广,离市区却有些远, 警察一时半会儿很难赶到。
贺临风形单影只,能力再强也是分|身乏术, 万一被凶手偷偷杀个回马枪,销毁证据, 那可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没关系, ”贺临风转身, 想到路骁那几声黏糊糊的哥哥, 舌尖滚动的称呼蓦地变样,“阿青,帮我盯一下。”
“记得开录像。”拿手机当执法记录仪,省得背黑锅。
阿青?
只被长辈叫过小名的简总浑身难受。
涉及人命, 没工夫闲扯,况且“阿青”总比“青青”要正经。
努力找理由说服自己,他不情不愿:“嗯。”
嗑错CP的符莹震惊:【路骁呢?快醒醒!】
【你被偷家了!】阳间的关系固然让人艳羡,可小说里她还是更喜欢病娇年下。
简青蹙眉。
他确定自己和路骁没有丁点暧昧,不过以对方的性格,见到贺临风与他如此亲昵,总归要闹一场。
此刻少年却仅是倚在角落,出神地瞧。
简青侧身避开对方。
指尖轻点,他给乔蓝发了条信息,又顺路从自助区抽了把餐刀,按照贺临风的嘱咐启动摄像头。
跳跃。绽放。银白的冷光在青年手中转成花,似蝴蝶翩跹,绕着皓雪般的皮肤上下飞舞,发出咻咻地破空声。
嗒。
脚步落定,他登上二层楼梯口,是个眼观六路的好位置。
“嫌疑人们”噤若寒蝉。
哪怕心底痒得像被猫抓,众宾客也只敢伸长脖子张望,既怕被请进局子喝茶,更怕青年一时手滑。
而后者正准备借符莹的心声了解情况。
“谭先生,您走过了,”细若蚊呐,贺临风的纠正远远传来,“这间才是两位的休息室。”
作为东道主,新郎新娘和双方父母都有专用的休息室,尤其是新娘——包括繁复的婚纱在内,对方今晚整整换了五套裙装。
是故,这几间休息室的位置相对靠里,左右分散,门上也贴着标识,免得被醉酒的宾客擅闯。
偏偏谭父犯了个低级错误。
“抱歉,”用力抹了把脸,他憔悴道,“事发突然,我的脑子有点乱。”
贺临风隔着衣服稳稳托住谭母,温声:“我理解。”
“开门吧。”
微不可察地,谭父的嘴唇轻轻抖了抖。
公馆年头久,且讲究复古,低头站在最前,他背对众人,掩去所有表情,试了几次都没能将钥匙送进锁孔,反倒弄得把手咔哒作响。
许榴玉不忍再看:“爸?”
“我来吧。”
房门大开。
身着露肩礼服的许榴玉本能打了个哆嗦,四下看了看,才发现窗户开了条小缝,藏在被吹起的帘子后。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符莹嘀咕,【有钱人都这么怕热?】
系统安静如鸡。
符莹怀疑对方又暗暗憋着坏,毕竟这玩意绝称不上善良,没道理被怼两句就洗心革面放过她。
“瞧她这记性,”嗓子像失去弹性的皮筋,透着乍然放松的哑,谭父苦笑,“你们坐,我去关窗。”
贺临风弯腰将谭母放到沙发上。
桌面摆着两只高脚杯,香槟满得稍显过头,顺着几滴近乎干涸的水痕,贺临风目光下移,发现垃圾桶里玻璃碎片的反光。
——三个人。房间里原本有三个人。
他的记忆果然没出错。
谭父谭母甚至一起招待了对方。
不动声色地,贺临风瞥向慢吞吞关窗的谭父,脖颈前倾,尽管幅度极小,却明显是个找寻的动作。
“当心些,”他忽地出声,“这么高,跳下去肯定很疼。”
尽管都叫二层,但高穹顶的公馆和普通居民楼可不一样,窗户离地面少说也有七八米,没缓冲大概要骨折。
谭父讪讪:“贺顾问多虑了,好端端的,谁会拿性命开玩笑。”
符莹不假思索:
“凶手呗。”
话音刚落,她便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就你会推理!就你爱逞能!话多容易被凶手灭口啊啊啊!从现在开始她必须时刻抱紧警察叔叔的大腿才行!
“死……谭开霁房间的窗户也开着,”世上没有后悔药,符莹硬着头皮解释,音量越来越小,“呃,我瞎猜的。”
总不能说她知道凶手没走门吧。
“有道理,”假装未发觉对方的心虚,贺临风颔首,“我再给组里打个电话,叫他们多带点人来,把公馆围住。”
谭父:“不行!”
“我是说,”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他喉结滚动,噎了下,“开霁是明星,大张旗鼓会招来非议,我想让他走得安宁。”
符莹:【什么鬼?名声比真相更重要?】
【这老头够冷血啊。】
【外面,有道即将消散的生命体征,】平地一声雷,系统提示轰然炸开,【躲在灌木丛里,可能是凶手,宿主要去抓吗?】
符莹瞬间拉响警报。
别人不清楚系统的底细她还不清楚?这货天天抱怨小世界屏障变厚、带自己穿越时耗费了太多能量,没商店没外挂,只会空口白牙地pua她,突然“损己利人”开金手指,想想都背后发毛。
系统:【随你。】
【顺便一提,对方还能动,警察至少要十分钟后才能赶到。】
十分钟。
符莹纠结地捏紧手指。
她害怕,她当然害怕,否则也不会绞尽脑汁当一个被吓傻的跳梁小丑,祈祷凶手千万别注意到她。
……可谭开霁就这样白死了吗?
虽然对方是个吃锅望盆的渣,但好歹算一条人命……
“贺顾问,”系统的存在无法言说,符莹咬牙,胡乱编了个借口,“我肚子疼,想去下卫生间。”
警察叔叔!求你快陪我!
代表符莹的小人在脑内振臂高呼。
无奈贺临风没听到她的心声,反而是许榴玉问:“要我陪你吗?”
符莹忙不迭摇头。
“我自己就可以。”关好门,她欲哭无泪,暗暗重复:
【我自己就可以。】
系统都告诉她了,对方很虚弱,估计是想让她趁机立功,狠狠出一回风头,在主角面前刷好感度。
谁料“立功”途中又遇拦路虎。
指间虚虚夹着柄餐刀,眉目凛冽的青年淡淡:
“去哪儿?”
符莹:……
“手链掉了,”走廊尽头便是卫生间,她只得即兴发挥,偷偷掐了把大腿,“应该在花房附近,我想去找找。”
简青:“很重要?”
符莹梨花带雨:“很重要。”
然后在脑子里叫了一万遍好痛。
人群里,有谁隐晦地发出嗤笑,符莹偷偷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放在心上,正打算记住长相以后骂回去,便听简青道:“我陪你一起。”
符莹错愕抬头。
“走吧,”将手机对准案发现场摆好,简青神色如常,“不是很重要?”
怀疑自己身上这件属于贺临风的外套起了作用,她无暇考虑更多,飞快抱住这条主动送上门的金大腿。
系统认证过的武力值爆表,抓个受伤的凶手应该没问题吧?
月色如水。
符莹牢记提示,直奔公馆背后的温室花房。
——幸亏婚礼开始前她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到处转了圈,如果系统没骗自己,加上窗户朝向,就只有花房附近的灌木丛符合条件。
咚。
咚咚。
胸口像揣了只活泼泼的兔子,一下接一下狂跳,符莹想起那双与她隔空对视的幽深瞳孔,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紧张。
“我……”她结结巴巴,“我记得……”
该死。
十几处造型各异的园艺灌木,系统怎么又不说话,送佛送到西没听过?
仅仅是短短两秒的晃神,符莹忽然感到脚踝一凉。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
是手。
一只粗糙的、属于人类的手。
鞋跟太高,她止不住趔趄,无法控制地后仰,条件反射捂住脸,符莹魂游天外地想:
完了。
那可是灌木丛。
白瞎原主这副好皮囊。
被划伤的刺痛却并未“如期而至”,左腕发涨,另一股力量牢牢拽住她,凉丝丝,冰得她打了个激灵。
一点寒芒跃出。
躲躲藏藏的黑影终于显露行踪,简青反手将符莹推开,以肘格挡,偏头躲过刺向自己面门的刀。
来人确实受了伤。
可也只是闪转腾挪时略有滞涩,远远称不上虚弱,公馆周围大亮的车灯才是对方趴在夜里受冻的理由。
想通这个关窍,符莹刹那如坠冰窟。
系统要她死。
她不听话,所以它想换个宿主。
碍于缺少能量,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狗东西权衡利弊后选了这样一个迂回的方式,利用她的天真利用她的正义,借原住民设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真脏啊。
垃、圾、系、统。
要是简青没跟来,要是简青没跟来……狠狠甩掉碍事的高跟鞋,符莹赤着脚,拼命跑向公馆二楼亮着的窗:
“贺顾问!贺顾问!”
“救命啊!”
“你老婆要被灭口啦!”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落水狗。
静——
扯着嗓子站在墙根下喊了几声, 符莹披头散发,突然被阵阵寒意笼罩。
如同吓破胆的小动物,她深深吸气, 左拳在后右拳在前, 摆出个动作电影的经典动作,战战兢兢转过身去。
随意将搏斗中掉落的凶器踢开, 青年猫咪甩水般抖抖自己,却没什么效果,雪和泥土混在一块,像是在地上滚了十几圈,弄脏昂贵的西装。
向下, 再向下, 顺着微微擦红的指骨瞧去, 一颗头正被他攥在手中。
好消息:嫌疑人成了软塌塌的死狗。
坏消息:第二条死狗可能是她。
沐浴着惨白而朦胧的月色,青年逆光而来,纤细, 高挑,似是和案发现场的黑影重叠在一处。
软脚虾符莹试图自救。
死脑子!快想!恨不得直接抬手给脑壳来两下, 她诚恳反省,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对方?难道贺临风才是下面那个?
简青嘴角微妙地凝住。
符莹:!!!
完蛋!更冷了!感觉她现在胡乱撒把种子上去, 那张脸立刻能开出朵雪莲, 长在天山顶的那种。
主角家里肯定不缺冰箱。
约莫是吐槽欲太盛, 到了需要专门控制才会停的程度, 哪怕和系统闹翻,女生的心声也一直没断过。
简青被吵得耳朵疼。
嗒。
弯腰,他蹙着眉,将另一只手拎着的高跟鞋放下:“穿好。”
“会冻伤。”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血糊糊的嫌疑人身上, 符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疼。
公馆的后花园追求自然,除开恒温暖房和方便行走的小路,四处都铺满未经处理的积雪与碎枝。
她刚刚又着急抄了近道,实打实踩了满脚。
被划伤的皮肤火辣辣,再和冬夜的低温交织,别提有多酸爽。
穿高跟鞋?
她只想当场假装晕倒。
“裙子很长,”敏锐发觉她的窘迫,青年起身的动作停滞,屈膝半蹲,认真道,“需要我扛你回去吗?”
抗?
抗是什么鬼?
又痛又怕的符莹破涕为笑。
借着这样一个奇怪的契机,她好像理解了书中众人痴迷主角的追逐,恰如此刻,素昧平生的王子在她面前俯首,仅仅是为了几处与对方无关的伤口。
未染情爱,才叫情爱陡生。
因为他本身已足够美好。
但无论如何,“王子”的善良和教养,绝非穿书者们肆意妄为的捷径,更不该被肮脏地利用践踏。
担心系统会趁机扒住简青吸血,让对方付出些她尚未弄懂的代价,符莹连连后退,慌张地摆摆手:“没那么严重。”
“而且,”迅速抹了把冷汗,她抬头,“我刚刚叫了贺顾问,他应该……”
说曹操曹操到。
矫健如猎豹的警官英雄般从天而降。
符莹张大嘴巴,结结实实灌了一肚子凉风:【……这人是壁虎吗?】
“旁边种着树,墙上也有突起的装饰,”拍拍衣服的灰,贺临风利索拷住嫌犯,之后才心疼地拉起简青,“红了。”
简青:……
他记起符莹喊的那句老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简青解释,希望叫穿书者认识到错误,“我揍了他。”所以皮肤才会留下痕迹。
并非柔弱。
贺临风:“嗯,正当防卫。”
“晚点我帮你和颜队解释,”熟门熟路从简青口袋里摸出帕子,他环视四周,“灯是怎么回事?”
简青:“乔蓝。”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场宾客的司机,多数不敢拒绝自己的要求,他让乔蓝多找些车把公馆围住,照得四周亮堂堂,万一凶手没胆子重返现场而是躲在外面,多少可以唬住对方,打心理战,延缓对方逃跑的脚步。
毕竟行车记录仪也算监控。
当然,这只是预想中最顺利的情况,万一凶手杀完人就开溜,他做再多亦是徒劳。
但现在该聊的绝非车灯。
“我揍了他。”揍翻了他。简青重复。
贺临风:“嗯?”
“真棒?”眨眨眼,男人试探地夸,“智勇双全,未雨绸缪。”
简青:……
“反正他肯定比我疼。”任由对方替自己擦净血丝,简青放弃挣扎。
贺临风瞥向脚边肩膀脱臼的嫌犯:“好。”
“马上给他叫救护车。”
鸡同鸭讲。
符莹却觉得,这便是小说里经常描写的“自带结界”,甜甜蜜蜜,可恶地将单身狗隔绝在外。
她索性壮着胆子去看另一条“落水狗”。
性别,男。年龄嘛,五十岁左右?凶悍,可难掩衰老,左颊有道疤,像只日暮西山的恶虎,年轻时八成是亡命徒。
呼哧呼哧喘粗气,他额头磕破个口子,一缕鲜血流下,刀似的划过眼睛、糊住睫毛,偏偏他本人毫不在意,只顾费力地盯着简青瞧。
那位置……是喉咙?
个中情绪之复杂,离谱到符莹难以分清。
以至于她居然开始怀念那些“三分凉薄三分讥讽”的霸总文学,期待系统也能给自己画一个圆饼图。
接着她又想起,系统要杀她。
【呸。】使足吃奶的力气,符莹恨恨啐了声,附带一串涉及户口本、脏到被和谐的“电报”。
……等等。
她之前为了让贺临风小宇宙爆发,直接把简青嚷成对方老婆。
……这到底算不算爬墙?
新锁定的穿书者脑洞太跳脱,回程途中,简青被动听了一路“阿弥陀佛”“妈咪错了”“路骁冲鸭”“青霄长长久久”。
行。
用谭开霁的收官之作当cp名,这粉丝还挺心大。
“回来了回来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一众宾客翘首以盼,宛若枝头嗷嗷待哺的幼鸟。
“厨师服!那是厨师服吧?真有这么个人啊?”
“感觉是个生面孔,你们谁见过?”
“要我说,这里头的猫腻可大了,没仇没怨他杀人干嘛?想去监狱养老?”
七嘴八舌。
“你们抓错人了,”罕见地板起脸,谭父无视周遭的吵闹,示意贺临风放手,“开霁出事的时候,我和他在喝酒。”
多年居于高位,谭父自有种被钱权堆砌出的威严,贺临风却不怵,只道:“那他为什么要逃?”
“腿都摔断了,”垂眸扫了眼,贺临风笑,“宁愿跳楼也不愿被发现,难道真是尊夫人红杏出墙?”
简青抿唇,用胳膊轻轻撞向对方:
公职人员规矩多,话讲得太难听,万一被谭父抓着诽谤之类的名头纠缠,免不了要写检查。
谭父却平静得出乎意料:“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贺顾问身为刑警,不去抓杀害我儿子的凶手,偏偏揪着捕风捉影的八卦调查,”话锋一转,他横眉立目,早先致辞时的亲切慈祥恍如一场空,“难道是受什么人指示,存心败坏我谭家的名声?”
众宾客暗暗咂舌:嚯,胆子真大,“受人指示”“存心败坏”,就差没指着简青的鼻子骂,谁不知道这几年两家的生意多有摩擦。
输多赢少,否则夫妻俩干嘛急着转型?
更古怪的是被“玫瑰金手镯”拷住的“嫌犯”,浑身上下没一件名牌货,他显然这个圈子格格不入,却仿佛吃准了有人会捞自己,甚至有闲心眯着双凶戾的三白眼,悠哉悠哉地四处打量。
被他盯住的宾客纷纷避之如洪水猛兽。
“贺顾问,我能替老谭作证,”见氛围僵持,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许父出面调和,“他们许多年前便认识。”
许榴玉疑惑地望向母亲。
但她未能得到回应。整场婚宴化作荒诞的闹剧,大家争来吵去,死掉的新郎竟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个。
好在还有人醒着。
“我要带走他。”油盐难进,贺临风道。
比起询问,这更像一道通知。
谭父气急:“你没有资格!”
“我说了,当时……”
“当时你们在喝酒,”彬彬有礼地截断话头,贺临风眉眼扬起安抚的弧度,“我并未怀疑证词的真实性,所以才要请二位去做笔录。”
谭父:“就在这儿。”
“抱歉,您或许不太了解我们的规定,”好似面对胡搅蛮缠的幼童,贺临风放慢语速,耐心科普,“做笔录,需要至少两名警察同时在场。”
“况且——”他拖长尾音,“这位厨师先生曾经乔装打扮,非法入侵,造成一间星级酒店高达数千元的损失,即使与令郎遇害无关,我照样有理由抓他回警局。”
星级酒店高达数千元的损失?
简青立刻联想到谭开霁婚前那桩不了了之的恐吓案。
他下意识低头,与嫌犯对了个正着。
后者却一改先前神神叨叨的“疯癫”,吊儿郎当地撇撇嘴,像在看陌生人,没了那些粘腻的、充满恶意的打量。
“既然大家都认识,”牢记曾旭提过的报应,贺临风拽紧费力得来的线索,装作顺势,主动点出许榴玉一家,“除了谭先生谭夫人,三位也请吧。”
“如有异议,欢迎投诉。”
“什么投诉?”连闯十几个红灯,短发飞扬的颜秋玉总算踩点赶到。
压根没把所谓的大人物当盘菜,她走路带风腰间配枪,大手一挥道:“嫌疑人是吧?”
“押走。”
“汪来,汪来呢?给他搬上救护车。”
第80章 第八十章 让我抱抱你。
比起贺临风的迂回, 颜秋玉直接到近乎强硬。
夜色已深,且公馆宾客众多,全部带回市局调查显然不现实, 她干脆让周山带头腾出几间空屋子当询问室, 挨个登记,简单了解下情况, 改天再详细做笔录。
松晓彤则陪着法医组的同事去案发现场拍照取证。
谭父嘴巴张了又合,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地跟在颜秋玉身后,想纠缠,却全程没找到机会插话。
符莹裹着贺临风的西服缩进角落。
书中角色一个个登场, 她兴奋之余也有些紧张, 生怕露出任何“穿越”的端倪, 被当做怪物抓走解剖。
“你好。”
胡思乱想间,一道阴影投下:“需要创可贴吗?”
这声音……
难以置信地抬起脸,符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是路骁!
她在心底激动补完后半句。虽然性格长歪了、或者说“掰正了点”, 但身材容貌和业务能力都没得挑。
“谢谢,”猜到对方找自己是因为简青, 符莹蜷起自己刚擦净的脚,接过, “……其实我是你的粉丝来着。”
确定穿越之后, 她专门在网上搜索整理过书中角色的资料, 包括路骁的唱跳舞台, 倒也不算撒谎。
路骁便高兴地弯弯眼。
他年纪小,笑起来有种奶呼呼的干净,灿烂得像块蓬松柔软的小面包,又像没长大的金毛犬。
冷静!拼命按住自己试图揉脸摸头的“魔爪”, 符莹紧紧绷着脸,嘀咕:行吧,原著果然已经崩了。
路骁哪还有半点病娇的样?
可这也没什么不好,谭开霁的死给她敲了记警钟,与“割腕自杀”相比,ooc算什么?健康活着最重要。
“简总只是绅士,”害怕对方难过,符莹主动解释,“我们今天才认识。”
眼尾落寞地低垂,路骁转头,轻轻嗯了声。
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符莹看见与简青并肩的贺临风。
“……钱顺德,男,52岁,有过一次打架斗殴的前科,在监狱里呆了两年,”托人用内网帮自己调了份资料,汪来递出手机,“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
“被放出来没多久,钱顺德就去了沿海的小城市定居,至今单身,整体还算遵纪守法,至少没在纸面上留把柄。”
贺临风一边给简青递热水一边问:“打架斗殴?”
汪来:“对,帮派火拼,给人肚子捅了刀,大概二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监控少,古惑仔又正流行。”如今这么安稳,全靠扫黑组努力。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掌心朝外,汪来道,“他没指纹,十根手指都没,说是之前家里着火被烧的。”
简青眸光微动。
据他所知,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在背负特大案件的亡命徒身上,汪来口中的帮派火拼肯定不够格。
更何况钱顺德早已服完刑。
而且指纹是生来被刻进基因的东西,深达真皮层,浮于表面的磨损最终都会渐渐长回,如果确实有那么一场严重的火灾,钱顺德再幸运,皮肤也该留下其他痕迹。
汪来读懂简青的疑惑,立刻找到知音般去握青年的手:“是吧,简总也觉得可疑吧。”随即被好友半路拦下。
“他指骨有擦伤,”理由冠冕堂皇,贺临风冷漠拍掉汪来的爪子,“钱顺德和谭家的关系呢?问了吗?”
后者大大翻了个白眼:“问了。”
“他说他是柳美华——就是谭开霁母亲的初恋,生了病,来北江看医生,顺便探望探望故人。”
“没成想,正好赶上谭开霁遇害,他担心被发现会毁掉柳美华的名声,听到休息室外有动静,便咬牙开窗跳了出去。”
还算合理的解释。
前提是贺临风未曾发现钱顺德左耳轮廓与酒店监控的重叠。
“你怎么看?”这个案子简青毫无嫌疑,相当自然地,他将对方拉进讨论。
简青:“现学现卖。”
谭母素来眼高于顶,而钱顺德的长相着实称不上英俊,退一万步讲,即使两人真的有过纠葛,谭母也不会“恋爱脑”到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暗度陈仓,在儿子儿媳结婚的公馆约见老情人。
这毕竟是场联姻,本质与生意无异。
再者,倘若钱顺德没撒谎,这应该是他与谭母的私事,又怎会被许家知晓、甚至当众站出来替谭父作证?
看来先前宾客的八卦应该没少给钱顺德提供灵感,只可惜谎言终究是谎言,细细推敲,总有地方合不上逻辑。
“英雄所见略同,”似笑非笑,贺临风拎出一小袋碎玻璃渣,“请妻子的初恋喝酒,帮妻子的初恋开脱,连自己儿子的死都能放到后头……咱们这位谭先生,未免太宽容了些。”
汪来:“也许是为了脸面?”当众闹开总归难堪。
“谁知道呢,”贺临风耸耸肩,“人铐牢了?”
汪来:“放心吧,小郑他们看着呢,医生说钱顺德腿部骨折,暂时没问题,后续得做个手术,这不,我先来交找你接下情况,等会就回去跟车。”
今晚涉案人员众多,除了自家组员,颜秋玉还带上了整个刑侦二队,以免忙中出错放走漏网之鱼。
贺临风颔首,冷不丁问:“谭开霁呢?钱顺德认了?”
汪来:“啊?”
“没有是没有,”汪来迷惑,“可除了他还能是谁?”跳窗,前科,与谭家存在纠纷,曾数次恐吓死者,从片场到酒店再到婚礼,桩桩件件,完美符合嫌犯画像。
简青下意识去找符莹。
按照他听过的心声,对方应该与凶手打过照面,即使没看清,也该了解大致的身高体型。
刚刚他提着钱顺德走向符莹的时候,对方似乎觉得自己像极了凶手,可钱顺德显然比他要矮、也要更精壮些。
崭新的平底鞋搁在脚边,女孩与路骁相谈甚欢,思绪专注得找不出任何杂音。
反而是后者率先发觉他的注视,起身,扬起笑脸冲他招了招手。
简青没动,只冷淡地点点头。
符莹的碎碎念果然响起:【呜呜呜,心碎,原来病娇已经过气了吗?但路骁也变了啊,阳光年下小奶狗,和贺顾问挺像啊,都是救赎向。】
【求回心转意!】
像?
简青侧目,打量自己身旁的男人,确实,贺临风底色善良,顶着张狐狸脸,内里却是萨摩耶。
然而,这些年来攻略他的穿书者以数十记,套路满满设定详细,对方这样的类型也并非从未出现。
偏偏只有贺临风。
只有贺临风闯进了他的生活,既横冲直撞,又润物无声,对方到底特殊在哪里?
“怎么了?”送走汪来,男人嗓音低缓,“困?靠着我眯一会儿?”二楼被封锁,仅剩大厅能歇歇。
是了。
简青再次朦朦胧胧地摸到答案,大概是因为贺临风望向自己的眼里没有目的。
不想着占有,亦不想着毁灭。
慷慨得像个圣人。
仿佛喜欢仅仅是场利他的独角戏。
“你……”某种陌生悸动升起,汹涌地贯彻四肢百骸,黑发青年唇瓣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偏在下一秒被打断:
【诶?路骁的鞋怎么掉了块皮?】
简青猛地垂眸。
在自己旁边,他专门替贺临风准备的鞋子上,同样有块不和谐的“补丁”。
这种专门为红毯宴会而生的高定,质量向来是无关紧要的非重点。
“我的锅,从二楼爬下来时蹭到的,”意外弄坏了简青送自己的礼物,贺临风乖乖道歉,“公馆外面是专门做旧的砖墙,旁边又有树枝,否则还真不好借力。”
简青:……
从七八米的楼层跳下却全须全尾,一般人肯定没有贺临风的身手,但路骁正在拍一部动作电影。
“路骁,”几近气音,简青凑近贺临风,“路骁有问题。”紧接着,他才记起自己忘了编说服对方的理由。
贺临风却根本不需要这些。
“我来。”牢牢拽住简青胳膊,他幅度极轻地摇摇头,转身,一面朝路骁所在的方向走,一面冲离路骁最近的符莹招招手:
“符小姐,麻烦您和我走一趟。”
“颜队有些问题想问您。”
他神色平静,姿势也相当放松,像是终于放下唱黑脸的重担,卸去严肃恢复本性,符莹被对方温柔礼貌的态度安抚,决计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老实哦了声,刚抬脚迈出两步,左腕就被人拉住。
尖叫声四起。
远低于自己的体温由她背后袭来,清爽干净的香水味中,符莹慢半拍地察觉,自己颈间多了抹冰凉。
“别急着开枪。”
四肢石化般僵硬,她听到少年遗憾地叹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交换人质怎么样?”众目睽睽下,路骁小心将符莹垂落的发丝拢至耳后,一点点对准简青。
……然后被贺临风挡在中间,阻隔视线。
厌恶蹙眉,继而迅速转向轻蔑,少年缓缓勾起唇角,愉悦且恶劣,好似已经预见对方被残忍抛弃的下场,胸有成竹开口:“用二十二年前的真相当筹码。”
“来。”
“简青。”
“让我抱抱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