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破绽百出。
白雾缭绕。
朱强讪讪吸了口烟。
心底揣着事儿, 他总觉得贺临风话里有话,真真假假难分辨。
穿书,原著, 对朱强而言已经是相当遥远的过去, 这些年,他逐渐认清一个道理:普通人就是普通人, 不会因为换个世界就呼风唤雨。
对面是实打实的刑警,必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能说的我都说过了,”尼|古|丁的摄入,让朱强慢慢放松表情,“这些年和简家也没什么交集。”
贺临风回忆起自己翻过的笔录:“当晚你回了老家?”
“对, ”拉过茶叶盒磕了磕烟灰, 朱强点头, “除夕夜嘛,总得陪父母聚一聚。”
松晓彤暗暗肯定。
这和档案中记载的一样,朱强老家是个偏僻封闭的小山村,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更何况朱强出手阔绰, 大包小包带了许多礼物回去,隔天又挨家挨户拜年, 不少人能替对方做不在场证明。
“陪父母, 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顶着松晓彤费解的目光, 贺临风抬手,煞有介事地竖起拇指,“那之后怎么没再看看两位老人?”
朱强愣住。
贺临风不急不缓继续:“据我所知,过完二十二年前的春节, 你一直呆在北江,只偶尔给家里寄些钱。”
“……没脸回去呗,”苦涩地,朱强咧咧嘴,“您看我现在混的这个样子,平白给人家送笑柄。”
松晓彤隐隐感到古怪。
按照朱强的逻辑,对方二十二年前刚被简家解雇,新工作又没着落,怎么也算不上衣锦还乡。
可他偏偏选择了用最高调的方式回村过节。
“当时我手里还剩点闲钱,简家又给了赔偿,”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朱强解释,“谁能想到……唉。”
这口气,他叹得真情实感。
原著基本围绕命案展开,主角如何东山再起成为北江首富,统统被作者一笔带过。
简家濒临破产的头几年,朱强只能靠自己,最开始也凭现代人的眼光赚过钱,却没能见好就收控制住冲动,在一次投资中赔了个底掉。
等简青接手公司时,他早已口袋空空,别说上桌,连分口汤都做不到。
“赔偿?”若有所思,贺临风重复,在朱强同乡的口供里,可没人提过那辆时髦拉风的小轿车。
如果对方真是为了炫耀,有什么比它更直观?
“简老板人不错,”接过话头,朱强评价,“虽然简青哭着闹着要赶我走,但我对他家其实没什么怨言。”
新闻报道上打满马赛克的照片叫朱强明白,赚不到积分事小,被那个犯下灭门案的疯子盯上才是麻烦。
每每午夜梦回,朱强还有些后怕,万一自己当年没被辞退,而是和主角搞好关系,或许根本活不到今天。
“一份工作确实很难成为杀害雇主的动机,”贺临风问,“你还认识什么和简家有关的人吗?”
朱强想都没想地摇头:“我这种小角色,要是真能和那些大佬攀上交情,早就飞黄腾达吃香喝辣。”
“哪会像今天。”
贺临风眸光微滞。
这和简青提供的线索背道而驰。
“朋友呢?或者工作伙伴也可以,”挑挑眉,他刨根问底,“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和谁都没交集。”
朱强清晰感受到某种无形的压力。
明明屁股下是还算柔软的旧沙发,他却像坐上了警局的审讯椅,仔细去瞧,贺临风依旧神色亲切,笑个没完,叫人猜不透底细。
真难缠。
烦躁地,朱强暗骂一句,心想,难怪作者两次三番提到对方都说是狐狸。
明白自己今天必须吐出点东西才能过关,他装作绞尽脑汁,列出了几个和简家有来往的名字。
贺临风用余光瞥向松晓彤:“记。”
简家的人际关系,档案里早已写得清清楚楚,被提醒的女警明显有些疑惑,但还是忠实执行了前辈的指示。
等他们走出廉租房,松晓彤迅速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朱强抽烟的频率太高,害她嗓子痒得要命。
这栋楼每层外面皆修有一整排露天阳台,挂满洗净晾晒的衣服,贺临风朝下望了眼,伸手挡住朱强要关上的门。
“没配备灭火器的充电桩比较危险,”指指小区里挤挤挨挨的电动车,他提醒,“距离太近也容易出问题。”
朱强意外:“贺顾问还管这些?”按照小说描述,重案组负责的全是大案要案,可没这么接地气。
“职业习惯,进刑侦队前当过片警,”怀念般,贺临风勾唇,又闲聊道,“您平时怎么出行?”
朱强:“开车……”话音未落,他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自行车,最边上停着的那辆就是。”
“工地太乱,电动的容易被偷。”
“哦,”尾音短促,贺临风自然道,“我还以为您指的是简家赔偿那辆。”
朱强一哂:“瞧您说的,这都过去了二十来年,当初再值钱现在也是破铜烂铁,况且那辆车我没开几天就丢了,倒霉得很,晦气。”
贺临风:“丢了?”
朱强:“是啊,我还去派出所报过警。”
四目相对,向来擅长乘胜追击的贺临风竟没再询问,而是礼貌颔首,收回撑着门的胳膊,带着松晓彤一块儿下了楼。
“朱强名下确实没有车辆登记,也没有租赁交易。”确认四下无人,松晓彤微微叹气。
想把佟彤的尸骨完整运到郊区仓库,势必要有一辆能上高速的交通工具,朱强显然不符合条件。
反复翻动字迹潦草的询问笔录,她嘀咕:“但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佟家,”椅背放倒成四十五度,贺临风躺好,敷衍地揉揉太阳穴,“朱强连简氏的商业合作伙伴都想到了,却始终没提这几位和雇主关系最好的邻居。”
再加上某位总裁私下提供的情报,贺临风非常有理由怀疑,对方在刻意隐瞒自己和佟彤的关系。
“而且,他应该提前做过被警察找上门的准备——至少是对我有了解。”
没跟上思路的松晓彤:“啊?”
“他叫我贺顾问,”循循善诱,抽空闭目养神的男人轻声,“还记得我进门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吗?”
北江公安,贺临风。
警官证上可不会写“重案组顾问”这五个字。
“所以朱强他认识您?”慢半拍反应过来,松晓彤眸子瞬间亮起,接着又暗淡下去,“……但贺哥你才来了北江两个月。”
哪能和二十几年前的案子扯上关系。
贺临风却自有考虑:“也许朱强关注的是简青。”
印象中,类似的情况还发生过一次,即那个求爱失败动手伤人、最后被抓进局子里的贾翔宇。
对方病发去世前曾在拘留室嚷嚷着要见“贺临风”,而他之前从未和贾翔宇碰过面。
年龄性格家庭事业南辕北辙的两名嫌犯,贺临风唯一能联想到的共同点便是简青。
偏偏这个共同点躲他躲得彻底。
“那我先去查接警记录,”拍拍脸,松晓彤迅速提起干劲,“如果朱强的车是在佟彤走丢后报失,里面八成有猫腻。”
贺临风无精打采:“行。”
“再派几个兄弟过来轮流蹲点。”
“工作日窝在家里抽烟,门口堆着外卖盒,附近也不见水电煤气的欠费单,他没我们想象中拮据。”
廉租房的申请需要符合相关政策标准,每月一千多的收入大概率无法支撑朱强随意请假消遣,而这笔未被银行流水记录、让对方舒服躺平的钱到底从何而来,可能正是案件进展的关键。
包括对方口中的自行车。
北江近来气温骤降,除开个别常青的品种,多数草木正大片凋零,朱强若真经常骑着它出门,车筐里又怎会堆满落叶。
“咳,”见对方一副能量耗尽的颓废样,松晓彤清清喉咙,“听说简总最近出差啦?”
贺临风淡定:“汪来八卦的?”
“没有没有,新闻报了嘛,两大集团的商业合作,”摆摆手,松晓彤小心翼翼,“……您这害得是相思病?”
贺临风掀掀眼皮:“注意言辞。”
“现代社会,能发消息能打视频,什么叫相思病。”
松晓彤:懂了。
看来简总是没回消息也没接视频。
“收起你脑瓜里的凄惨小剧场,”卷起手边的资料,贺临风长臂一伸,轻轻在后辈头顶敲了下,“开车,系好安全带。”
松晓彤佯装吃痛:“贺哥。”
“脾气变坏啦你。”
“不过呢,根据新闻评论区搜集到的非正式情报,简总小时候身子弱,一出远门就生病,A市吧,从北江出发要坐四小时的飞机。”
“真没打算关心关心?”
贺临风:……
就简青那一拳揍飞一个嫌疑人的架势,身子弱?开什么玩笑。
然而他到底在回办公室前,落后松晓彤两步,摆弄起手机。
欲擒故纵,欲扬先抑,欲迎还拒……欲速则不达。
垂眸盯着自言自语好几页的对话框,贺临风牙痒得厉害,下意识摸摸口袋,掏出颗糖,嘎嘣嘎嘣塞进嘴里。
他多少也要有点骨气。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热衷接您下班的成年男性。……
“嗡。”
酒店附带的自助餐厅里, 突然传来微弱震动的声音。
和老板面对面吃饭的秘书小姐余光扫过,确定是青年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
这次出差,合作项目谈得非常顺利, 简总的状态却恰恰相反, 整个人瞧起来恹恹的,像感冒, 说话时带了点鼻音。
而且,根据她多年的工作经验判断,虽然老板表情没什么变化,各种应酬也很配合,但对方的心情一定不美丽。
证据就是, 谈判桌上, 简总火力全开, 足足多杀下对面五个百分点,替公司省了一大笔钱。
“老板,”青年喜静, 每天都会特意错开用餐高峰期,周遭空空荡荡, 见对方过分专注于喝粥,秘书小姐提醒, “消息。”
略感疲倦的简青缓慢回神。
因得在外地, 手机里又存着机密资料, 他专门设置了隐私保护, 微信弹窗只显示有条新消息。
以为是北江总部传来的例行汇报,简青草草点开,却意外看到某条安分了好几天的萨摩耶。
没文字,是一张图片。
上面用红圈标着A市今明两天的气温, 以及软件提供的穿搭建议。
贺临风。
指尖划过对话框左边吐着舌头傻笑的狗头,简青微微叹了口气,无故断联数日,他觉得他们应该已经达成大人之间的默契。
可他终究低估了贺临风的执着,耐心——或者说勇气。
暗中观察的秘书小姐悄悄夹起虾饺,大脑飞速运转:到底是哪位能让老板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
对,是温柔没错。
尽管嘴角依旧离上扬相去甚远,但读完消息的瞬间,青年的眉眼便软和下来,中和了金丝镜框带来的距离。
常来公司刷脸的“绯闻男友”?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符合标准的人选。
没等秘书小姐分析出个所以然,鸦睫低垂的青年忽然板起脸搁下手机,甚至把屏幕整个儿倒扣过去。
仅剩桌子能窥得真相的视角中,两条新消息正躺在对话框里“耀武扬威”:
【输入五分钟。】
【拒绝我的关心有这么难?】
不常使用社交软件,简青艰难记起,这个logo是绿白气泡的聊天app,接收消息十秒内打开对话框,便会显示“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而秘书周到的轻声提醒,恰好让他卡上了十秒分界线。
【行吧。】
【就当你知道了。】
【新闻我在看,西装很帅,最好多披件大衣。】
嗡嗡嗡。
手机三连震动,秘书小姐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失聪,全力对付托盘里的早点。
——之前说过,简总出差吃饭晚,刚好方便她这个爱睡懒觉又爱熬夜的打工人。
联系老板行程中临时加了个A市的反常,福至心灵地,离开餐厅进电梯前,秘书小姐多问了句:“今晚的飞机,咱们还回去吗?”
作为集团最合格的助理,如果上司想躲人,她可以找出一万个正当理由,让对方在A市多“工作”两天。
简青:……
“嗯,”抬手推推镜框,他自认寻常地解释,“刚刚是警察找我,当然,和以往一样,不会牵连公司。”
秘书小姐配合颔首:“好的。”
放眼全国,应该没有比简氏更习惯老板进局子的企业。
“落地后需要直接将您送去重案组吗?”业务熟练,她重新确认行程表,“还是您需要专人来接?”
专人?
简青疑惑。
秘书小姐一本正经:“比如那位热衷接您下班的成年男性。”
简青:……
这两个选项根本毫无区别。
“好的,”仿佛早预料到青年会如此反应,秘书小姐淡定继续,“行程照旧,落地后由我将您送回小区。”
碍于车祸坠河的惊险经历,简总出行极少配备司机,遇到生病之类的特殊情况,往往是由她代替。
但,果然,警察什么的只是借口。
自家老板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哪会抗拒区区重案组的问讯。
越描越黑的简青闭紧嘴巴,试图默默把搅乱他生活的某人在心底审判一遍,最终却没骂下去。
端着保温杯喝咖啡的贺临风重重打了个喷嚏。
“要感冒?”全组之中最为年长,周山拉开抽屉,男妈妈的潜质愈发明显,“我这备着板蓝根冲剂。”
根据他在北江生活三十来年的经验,再过一两周,市里保准得下雪。
贺临风抽出张纸巾揉揉鼻尖:“没。”
“有人在千里之外念叨我呢。”
听懂对方意思的汪来朝桌上瞄了眼:念叨?开玩笑,简总再不来,贺狐狸专门买的黑猫保温杯都要落灰了。
“难受别硬撑,”手里一大堆线索要整合,颜秋玉头也没抬,“值班大爷说,你昨晚又在档案室熬了通宵。”
贺临风避重就轻:“找点灵感。”
直觉告诉他,灭门案以来,简青始终和个别嫌疑人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并且对方不希望这种联系被发现。
事情水落石出前,他愿意帮对方稍稍遮掩。
毕竟简青已经用行动证明过自己的品性:虽然有些冷,却远没到冷血。
“朱强确实可疑,”大致听松晓彤汇报过情况,颜秋玉自然认为贺临风在查仓库白骨案,“他现在是一个文化公园项目的包工头。”而这点,单看内网登记的基本资料和银行流水完全看不出。
汪来惊讶:“包工头?他哪来的钱?”小到几万大到几百万预付款,怎么算都是朱强难以负担的数目。
“不清楚,”颜秋玉答,“相关手续合规合法,如果确认属实,最迟下个月,他就要搬出廉租楼。”
贺临风:“项目启动的时间是?”
颜秋玉:“大约一年半前。”
“这也太巧了点,”汪来喃喃,“我记得尸检报告说,佟彤的遗骨在近两年被搬动过。”算上工程立项的前期流程,恰好能和朱强的暴富吻合。
贺临风迅速输入关键词搜出相关报道:“……施工企业是宏达建筑。”
周山愣了愣:“听着好耳熟。”
“游乐园,游乐园啊!徐皓他们一群孩子去打卡那个,”细思恐极,汪来激动,“还有向允,当晚组局唱K的娱乐公司,同样属于宏达集团旗下。”
模特向允,即毁容割喉案的首位死者,尽管凶手从陈阳换成吴楠,他却始终是狩猎名单上的目标。
用力搓搓胳膊,汪来嘀咕:“妈呀。”
“讲得我寒毛直竖。”
“打住打住,”相对更理性,周山反驳,“宏达集团的产业涉及方方面面,也可能是巧合。”
汪来转身:“贺狐狸,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男人摇摇头:“我中立。”
“先摸摸宏达建筑的底。”
特地分出一只耳朵留意局面,颜秋玉难掩欣慰:“看看,看看,都学着点,给我拿到证据再吵。”
话最多的汪来乖巧应声:“Yes,sir!”
“但您先让我感慨完。”
“咱们市的青年企业家标配是明星脸吧,怪不得宏达要进军娱乐圈。”
谁料办公室里竟无人好奇,外来户贺临风更是精准拆台:“看出来了,你家电视没有北江财经。”
“我又不像你,只能在新闻上……咳,”堪堪刹闸,汪来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哥们长得真挺帅哈。”
某度百科的照片里,名为元魁的青年五官精致,孱弱苍白,乍瞧和简青有些相似,眉宇间的气场却更忧郁。
再往下翻,对方八岁时曾发过一场高烧,继而整整昏迷五年,长大后亦缠绵病榻,为履历平添两分传奇。
汪来:福祸相依。
看看简总,再瞧瞧元魁,这泼天的富贵还真不是谁都有本事接。
当晚。
风尘仆仆的“简总”平安抵达公寓。
考虑到上午操作失误带来的被动破冰,他甚至做好了贺临风守株待兔的准备,偏走廊里空旷至极。
简青走出电梯的脚步微微一顿。
解锁进屋,他抬手,安静扯下面料厚重的长款外套。
房间几天没有打扫,但大体还算干净,随意将行李箱立在鞋柜旁,简青俯身将自己摔进沙发。
这是他最熟悉的环境。
伸长胳膊去够摆在茶几下方的药箱,简青拽动落地灯,一眼便看到摆在最上层日期崭新的退烧胶囊。
贺临风买的东西。
包括自己躺着的沙发,也被对方睡过大半夜。
简青蓦地有些烦躁。
赌气般,他啪嗒扣紧药箱起身去厨房拿水,保鲜层打开,半块红彤彤的火锅底料牢牢占据C位,被人用夹子密封彻底。
简青:……
简青决定先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泡一泡。
指尖碰到的却是枚纸质三角平安符。
——先前洗爬山穿的运动服时,简青顺手把它放进摆着各种清洁剂的柜子,后来就忘了收。
“我确实有病。”
掌心贴住额头,他冷静地自己吐槽自己。
所以暂时的矫情也能够理解。
于是,简青索性放弃和贺临风留下的痕迹作斗争,出门右转,老老实实就着矿泉水把药喝下去。
他累了,还有点困。
和原著角色划清界限的事。
等明天再执行。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贺临风,上来。
开门散去浴室氤氲的水汽, 简青对着镜子吹干头发。
呼啦啦的热风太聒噪,他拔下电源,无意识揉揉耳朵, 顺便换好拖鞋, 去阳台晾洗净的衣服。
——说是要睡觉,但真让简青什么都不管就上床, 他只会浑身难受。
半湿的布料挡住如水月光,化作一道道扭曲摇曳的“人影”,户主稀少,星空下,黑幢幢的大楼落针可闻, 唯有架子上的手机“不合群”地反复震动。
华国时间二十三点。
能打出此等“午夜凶铃”的对象, 简青脑子再昏也能猜到。
可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大概以为自己会挂断, 手机那头沉默了两秒才出声,“喂?”
简青:“嗯。”
“刷微博时刷到了你的机场照……”随口解释自己夜半扰民的理由,贺临风笑, 接着没忍住中断话题,轻声, “……你确定你醒着?”
简青:问题真多。
难道他听起来很像在梦游?
但想到那一排排被他已读不回的短信,简青似乎又能理解贺临风忽然犯傻的理由, 故意使了些劲儿将洗衣机的盖子合上, 他淡淡道:
“失眠。”
“做家务。”
贺临风便闷闷笑得厉害。
他天生一把好嗓子, 无需夹也足够风流, 磁性且悦耳。
偏偏简青听得蹙眉:“笑什么。”
“觉得可爱,”毫不吝啬赞美,贺临风问,“要点哄睡服务吗?上次的《痕迹检验教程》还没读完。”
他说得那样自然, 仿佛简青只是单纯出了个差,而他要做的,也只是把床头念到一半的书再翻开。
脾气软得像个陷阱。
“放心,不强买强卖,”男人又道,“我绝对没有装可怜讨你愧疚的意思。”
简青确定这是陷阱。
害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对方生气也生得弯弯绕绕,借着茶言茶语小小地流露出一点抱怨,只看他肯不肯踩。
简青知道自己该糊弄过去。
即使没有收到安慰或道歉,以贺临风的性格,依然能自己哄好自己。
小说尚未结局,他们还会卷入各种各样的案件,被动产生交集,身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自己应该始终和对方保持这样微妙的距离,尽情享用“重案组贺顾问”带来的便利,随时准备干预剧情。
他可能会因此救下很多人。
就像曲桃,就像徐皓。
贺临风执着却识趣,正直且有底线,对方的好不会给人施加任何压力,更不会害他丢掉小命。
“抱歉,”脑子明明规划出了最佳方案,简青的嘴巴却有自己的主意,“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以后……”
他想说,以后,不再需要课本改编的睡前故事。
想说,以后不用再这样频繁的联系。
想说,被命运推搡裹挟、经常把亲朋好友卷进案件的“天煞孤星”,没资格也没余力开启一段感情。
贺临风是聪明人,一定能听懂自己的拒绝。
可在种种音节即将溢出喉咙的瞬间,鬼使神差地,站在窗边的简青突然朝下望了眼。
一辆熟悉的改装吉普停在楼下。
夜深人静,整个小区似乎齐齐陷入了酣甜的长眠,对方没有开车灯,“钢铁巨兽”被月色渲染成模糊朦胧的黑影。
莫名奇妙地,简青嗓子发哽,像是冬天就着冷风生吞了一块冰,又像是夏天咽下一整根切碎的朝天椒。
“以后……”脑袋短路般,阳台高处的青年重复,“以后……”
贺临风打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聊。”
“现在,你只需要和我一样盖好被子,乖乖闭眼休息。”
简青:“和你一样?”
“对啊,哄睡项目我都记在脑子里呢,”相当做作地打了个哈欠,电话那头的男人道,“还是说你想听咪咪叫。”
简青:他错了。
贺临风爱犯傻的程度远超预料。
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行,”咬字变重,简青凉凉,“你让它叫吧。”
忙着搜电子版《痕迹检验教程》的贺临风:……
隐约意识到什么,他把脑袋探出车窗,仰头望向黑咕隆咚的七层,试探:
“喵?”
简青气急反笑。
“贺临风。”完整叫出男人的大名,他挂断电话:
“上来。”
两分钟后。
难掩急促的脚步吵醒走廊灯。
“鉴证科有进展,我和颜队帮忙跑了好几个地方做采样,”屈指敲敲虚掩的大门,贺临风解释,“灰头土脸的,影响颜值,就没想着见。”
等在里头的简青抿唇。
门锁都开了,这人还要自己把他请进来?
“撒谎和追到你楼下是我的错,”低头低得毫无犹豫,男人顿了顿,又道,“但你新挑的那件大衣真漂亮,收腰收得特别恰好,我……”
简青忍无可忍。
一脚踏出玄关,他强调:“没有挑。”
天冷怕感冒加重而已。
未料到,下一秒对上的却是男人狡黠含笑的狐狸眼。
“我想你给我开门。”心机耍得理直气壮,撒娇般,贺临风将尾音放得又轻又软。
慢条斯理向前,他自然而然借着青年一步步的后退,闲话家常间“登堂入室”:
“A市的景色怎么样?”
“听说他们那边可以看海。”
平日精心打理的发型乱得歪七扭八,此刻的贺临风是有些狼狈,注意到显示屏停留在“1”的电梯,简青才发现,他没听到那声清脆的叮。
“数字跳得太慢,索性爬楼梯健健身,”回手关门遮住青年视线,贺临风勾唇,“等急了?”
简青:“……我是去出差。”
又不是出去玩。
贺临风拖长腔调:“哦~~”
简青抬眼。
“第一个问题回答了,”微微俯身,落地灯晕出的暖色中,贺临风蓦地凑近简青鼻尖,“第二个呢?”
简青本能伸手捂住那张笑吟吟的脸,推开。
他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在电话里叫对方上来。
“歉道完了,”小腿抵住鞋柜,简青摆出送客的架势,“你可以走了。”
贺临风:“从你这儿开车到我家要半小时。”
简青:?
贺临风:“我昨晚又熬了个通宵。”
隐约猜到对方要说什么,简青张口,却没来得及阻止。
“所以,”眸下带着抹浅淡的青黑,男人努力眨眼驱散困意,可怜兮兮问,“能不能分我张沙发睡?”
简青:……
他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拒绝恰恰因此变成难事。
收回拦住男人去路的动作,他转身。
贺临风:“这是答应了?”
“疲劳驾驶容易撞车,”推推镜框,简青冷冰冰,“我怕你……”
打断他的是一个暖洋洋、从背后完整圈住自己、又飞速撤回的拥抱。
宛若被抽掉发条的木偶娃娃,简青同手同脚僵在原地,耳根肉眼可见地烧出红霞。
没什么。
他想。
反正自己和贺临风的肢体接触也不是第一次。
然而,分针滴答滴答走过两个数字,卧室盖好被子酝酿困意的简青,仍旧有种等待药效发挥的不自在。
被男人下巴蹭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温热的幻觉。
拳头痒。
但罪魁祸首在卫生间。
卧室专门做过隔音处理,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盯着天花板出神十几秒,简青猛地坐起,穿鞋去了客厅。
他有必要和贺临风谈谈彼此相处的分寸。
即使对方真把自己当成了大型犬,也没道理随便扑人。
偏生贺临风这次意外地磨蹭。
一口。
两口。
喝药剩下的半杯矿泉水见底,原本正襟危坐的青年渐渐向沙发左侧歪倒。
咚。
配套赠送的抱枕颤了一颤。
贺临风打理好自己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某人完全不设防的平和场面。
他比简青高了半个头,骨架也更大些,亏得居家服的版型足够宽松,仅是露出了一小截手腕和脚踝。
估计是刚从卧室出来,青年没有戴眼镜,拖鞋也蹬到一边,贺临风轻轻拿起茶几新拆开的药盒,无声确认过成份。
果然病了。
而非用来给他台阶下的“失眠”。
病了还陪自己折腾这一通,简青对他的特殊,恐怕只有简青本人不明白。
“想谈什么?”屈膝半蹲,贺临风盯住青年睡颜,仗着对方没法反驳,又自个儿撤回,“算了,应该是我不爱听的话。”
侧身蜷成团的青年抖抖睫毛,左手动了两下,似乎在找被子,最终胡乱抓来一处温热,覆住小半张脸和耳朵。
右手被扣押的贺临风失笑:“嫌我吵?”
“嗯?”
熟睡的青年当然不可能回答。
仅是把用来捂耳朵的“东西”扣得更紧些。
贺临风微微叹了口气:
“引狼入室。”
真把他当圣人君子?
隔天。
简青被大片大片炽烈的白光晃醒。
卧室常年拉紧天鹅绒窗帘,失去双亲后,他甚少再经历类似的时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做了噩梦,心脏条件反射地咚咚狂跳,惊出满背冷汗。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这次不是一个人。
指尖传来陌生的热度,简青缓了缓被太阳照花的眼睛,在他最讨厌最恐惧的刺目白光里看见贺临风。
周围铺着地毯,对方腿长超标,用一种略显局促的姿势伏在沙发旁,右手与他近乎十指紧扣的纠缠。
业主投诉起效,公寓里暖气给得充足,毛绒绒的毯子整张摊开,盖住姿势带来的空隙,疏离又亲昵地包裹彼此。
长大后从未与人“同床共枕”的简青别扭至极。
试图抽回自己被对方牢牢拢在唇边的手,却是无果,简青按下暴力脱困的冲动,唤:“贺临风。”
“嗯。”前天刚熬过一个通宵,男人困得厉害,偏还在听到青年的声音后,强打精神,迷迷糊糊扬起笑脸:
“早安。”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新云水库。
早、安。
太久没经历过枕边有人的画面, 简青屏住呼吸,过了两秒才继续:“松开。”
“不要,”蹭乱的发尾蓬松翘起, 嗓音明显发哑, 贺临风摇摇头拒绝,闭眼把脑袋埋进毯子, “好困。”
……
咚。
骨碌碌——
砰。
五秒钟后,仰躺在地上的贺临风委屈地揉了揉胳膊。
“大清早就这么暴力,也不怕把我磕傻了。”大字形摊开手脚,他腰间缠着毛毯,自下而上望去。
简青镇定瞥了眼早早被对方挪到角落的茶几。
确定某人是碰瓷, 他穿好拖鞋, 绕过贺临风时, 轻轻在对方小腿踢了下:“起来。”
软绵绵瘫着像什么样子。
贺临风立时抱着膝盖哼哼唧唧,只差没滚来滚去:“疼。”
睡醒就作妖。
简直和真正的大型犬毫无区别。
果断无视对方的“胡搅蛮缠”,黑发青年躲开某人直勾勾的注视, 快步走向卧室。
手背搭住额头,贺临风收回目光, 盯着白晃晃的天花板调整了几次呼吸,才扯掉毯子, 鲤鱼打挺似的坐起:“啧。”
真险。
差点要露馅。
万一被发现, 脸皮薄的简总肯定得赶自己出去。
熟门熟路摸去外间的浴室洗漱, 他在里面磨蹭许久, 比简青还慢,带着满身水汽把后者堵到冰箱前:“衣服好脏。”
昨晚简青睡在客厅,贺临风怕吵到对方,没敢洗。
“我的你穿不了, ”客观陈述事实,简青手里握着两个鸡蛋,后退,弯腰,从橱柜里拿出挂面,“冰箱关上。”
浪费电。
“早饭还有我的份儿?真高兴,”顺手摸了盒牛奶,贺临风乖乖听令,又紧跟着凑过去,“找套运动服就行。”
“别说你没有。”
“咱们前阵子刚一起爬过山。”
简青不为所动:“你可以打电话叫汪来。”
送点东西而已,想必真朋友会很愿意。
“确定?”美滋滋扯了扯身上与青年同款且小一号的居家服,贺临风拖长语调,“我倒是挺期待,但……”
简青洗菜的手停住。
以他这些年对汪来浅薄的了解,贺临风在自己家过夜的事一旦被前者知道,约等于传遍整个市局。
“卧室衣柜,”一字一顿,简青妥协,“去拿。”
贺临风挑眉,指指自己:“我?”
简青:“否则?”
他相信贺临风是个懂分寸的人,与其反复擦手洗手浪费时间,不如让对方自个儿忙活,看上哪套挑哪套。
事实证明,贺临风的确没打算在简青卧室探秘。
大喇喇开着门,他借用客厅透进来的光,迅速打开柜子找出几件自己能穿的,全程未乱瞟一眼。
包括最下层看起来锁着的抽屉。
趁着简青做饭的功夫,他又麻利把客厅沙发收拾整齐,顺带将茶几复位,打水擦净摆在门口的鞋。
“昨天跑了好几趟水库人工湖挖土,”指缝堆满肥皂泡沫,贺临风再次晃进厨房,“幸好你不嫌弃。”
简青:“佟彤的案子?”
“嗯,找到最初的埋尸地在哪儿,或许就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双手伸进池子,贺临风示意,“喏。”
简青拧开水龙头。
“你说的那个朱强还真奇怪,”长腿一支,贺临风歪头,“宏达建筑,熟吗?”
简青咔地往锅里打了个荷包蛋:
“一般。”
自家集团近年转型明显,和主攻房地产和娱乐业的宏达合作不多,最多只是些名利场上的照面。
况且,父母祖父母去世后,无数同行忙着瓜分简氏,宏达亦是其中之一,他能理解,却无法再谈什么交情。
“朱强现在是宏达旗下一个小项目的包工头,”贺临风好奇,“颓废摆烂了这么些年,你说他哪来的钱?”
主动接过青年手中盛了汤面的瓷碗,他道:“我来。”
“别烫着。”
简青懒得客气,索性乐得清闲:“股票?”
如果他是穿书者,只要无脑投资主角,便是笔稳赚难赔的生意。
以前也有人试图这样做,最终却贪心不足,为“攻略赢得更多奖励”进了监狱,后来简氏越做越大,即便是“未卜先知”的穿书者,照样缺少上桌入局的本金。
但朱强穿越的节点够早,或许能攒下些积蓄。
“炒过,却赔得倾家荡产,”稳稳放好早饭,贺临风替简青拉开椅子,“而他重新发迹的时间,恰恰与佟彤尸骨被搬动对应。”
“你最近小心些。”
“朱强这个人,有猫腻。”
简青拿起筷子:“嗯?”
“你没关注他,他却很关注你,”贺临风解释,“我让汪来查了下他的搜索记录,都是和你有关的新闻。”
如此一来,对方在警察上门时装成一副快忘了简家的模样,就显得异常可疑。
“最近我会经常过来,”努力板起脸,贺临风端出警察的架势教育,“遇到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硬撑。”
简青垂眸咬了口面:“哦。”
“哦什么哦,”恶向胆边生,贺临风抬手在对方鼓起的脸颊上戳了戳,接着一秒正经,“放心,我会喂饱咪咪再找你。”
咪咪和贺玉树不一样,安静且喜欢独处,即使他没空天天去溜,隔三差五出差,也能照顾好自己。
三下五除二吃光早饭,贺临风抢着洗完碗筷,掏出手机:“今天起得有点晚,要迟到,明天再送你。”
单手调整领带的简青:“不……”
“真帅,”完全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男人一把扯过挂在门边的大衣,食指与中指并拢,笑眯眯冲他送了个飞吻,“走啦。”
叮。
电梯到达,贺临风晃晃套在食指上的车钥匙,喜气洋洋出了单元。
即将坐上驾驶位的前一秒,他忽然回头,朝小区种满常青树的绿化后瞧了瞧。
冷风吹过。
毛绒绒的野猫跳出垃圾桶钻进花园,消失不见。
北江今个儿大变天。
刚起床时还是晴空万里,没过多久便乌云压顶,阴沉沉,透出秋末冬初独有的萧瑟。
地铁站和市局有点距离,松晓彤嘶嘶哈哈进门,搓搓手,扒拉下挡住脸的围巾:“早啊。”
“幸亏出门买了袋豆浆揣兜里没喝……”话音未落,她猛地睁大眼睛,“贺哥,你这什么打扮?”
大衣配运动服的某人低头看看自己:“有问题?”
昨天出外勤时,他嫌外套碍事,干脆丢在了车里,反而落得个干净,所以早晨管简青借的只是内搭。
“虽然咱长得好看,可也不能随便糟蹋,”委婉地,松晓彤劝,“而且今天挺冷的。”赶紧给她换件高领毛衣。
贺临风悠悠:“下次。”
“看来昨天的工作挺顺利?”见对方气色红润,松晓彤挂好包包,走向饮水机,“不对,这衣服……”
她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特别像简总爬山时穿过的那件。
没骨头似的靠住椅背,贺临风挪开面前的资料,歪头,食指抵在唇前:
“嘘。”
松晓彤双眸瞬间亮起。
“大眼瞪小眼,”前后脚进门,从卫生间回来的颜秋玉环顾四周,道,“你俩打什么哑谜?”
松晓彤飞快摇头:“没事没事。”
“鉴证科那边怎么说?”
“比对结果出来了,”语调轻松,颜秋玉答,“和尸骨旁边散落土质最接近的地点,是新云水库那片。”
松晓彤立刻输入搜索引擎:“新云水库。”
“秀玉湖?”
颜秋玉:“对,原来是个湖,后来改成了水库,规模不大位置又偏,最近两年才总有人去钓鱼。”
松晓彤:“它在兴安区。”
颜秋玉颔首:“对。”
“朱强报失车辆的派出所也在兴安区,”闷头翻了好几柜子的纸质档案,松晓彤激动,“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颜秋玉冷静:“那是他曾经的居住地。”专门跑到别的辖区才奇怪。
“反正我觉得巧合得有个限度,”丝毫没被打击,松晓彤一脑袋猜测无处发泄,“汪哥和周哥呢?怎么还没来?”
颜秋玉:“他们俩去盯朱强了。”
“你们两个等下陪我去趟新云水库,再带上之前去过郊区仓库的几位警犬兄弟,找找曾经埋着佟彤的坑在哪里。”
根据洛卡德交换原理可知:犯罪过程实际是物质交换的过程,既然郊区仓库的土混杂了新云水库的土、被动暴露凶手精心隐瞒多年的藏尸地,那新云水库附近一定也能找出有关凶手的痕迹。
贺临风轻轻戳了戳桌角的黑猫保温杯。
事情发展到如今,连松晓彤这样的新手都能看出朱强和佟彤的死脱不了关系。
最早提供给他线索的简大总裁还真真是个谜。
难道是对方幼时亲眼看到朱强带走了佟彤?
职业习惯般的猜忌一闪而过,便被贺临风坚定打碎:如果简青当真做了目击者,对方必不会沉默至今。
他太了解这人的底线。
车,尸体,水库……
倘若他是凶手,在技术落后的二十多年前,该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让警察一辈子也抓不住把柄?
若有所思起身,贺临风道:“颜队。”
“我想调设备、试着捞点东西。”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钓鱼佬还真是什么都能钓出……
咔哒。
烟瘾发作, 朱强不耐烦地一下下摆弄火机。
小卖店老板显然熟知他这副脾气,问都没问,从柜台里拿了包最便宜的红双喜递过去:“三块五。”
朱强掏出张纸币。
这年头, 扫码支付才是主流, 但小卖部总能破些零钱,原本装棒棒糖的塑料桶里换成了钢镚, 老板边拧边问:“最近工地没活?”
“总不见你出去。”
说话间,朱强已经把烟点燃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大口,他皱紧眉头,似乎没太满意, 最终又忍下去。
“老了, ”收好钢镚揣进口袋, 朱强哑声,“呆在家里享享清闲。”
小卖店老板附和笑笑。
心里却嘀咕,对方无儿无女, 别说媳妇,平时两个来串门的亲戚都不见, 哪来的清闲?还一闲闲上大半年。
难道是中了彩票?
可既然没亲戚,中了彩票何必躲躲藏藏?
将老板好奇的打量抛在脑后, 朱强抬脚走出去。
或许是错觉, 最近两天他总怀疑有人跟踪自己, 回家反锁房门, 拽紧窗帘,他拉开罐啤酒,猛地喝掉大半。
真憋屈。
胡乱抹了抹下巴,朱强打开小且旧的电视, 熟练调到北江财经。
没瞧见自己关注的人,他也不在意,像是单纯开了个背景音,屈膝半蹲,他把手往里伸了伸,堆满杂物的柜子深处,正静静躺着部老式诺基亚。
朱强拿起它,歪歪扭扭倒回沙发。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年前。
顺着短信给的地址找过去,他拿到了两大包现金。
有新有旧,不连号,对方十分懂行,摆明是让自己花得安心,然而那人越是周到,朱强就越是忐忑。
原著里可没提过这茬。
他做过的事本该足够隐秘,却依然被对方捏住把柄。
前阵子“富二代绑架案”的新闻一出,朱强便隐隐升起种危险的预感,但文化公园的项目即将竣工,他着实舍不得快到手的尾款。
偏偏就撞上了贺临风。
原著里把对方吹得天花乱坠,年年都能在全国评比压同行一头,到底是谁抽风把这尊瘟神请来北江?
烦。
思来想去,也只有主角家的那桩悬案。
朱强又愤愤点了根烟。
作者的亲儿子真是好命,家破人亡照样能吃香喝辣,成年后继续当总裁,他呢?有钱都不敢花,天天躲在廉租楼里当耗子。
没关系。
重新将诺基亚藏好,朱强试图安慰自己,再憋屈几天,等风头过去,他立刻拿着现金结的工程款离开北江。
更何况北江马上要入冬,哪怕贺临风发现了什么,也……
“咚咚。”
烟雾缭绕的昏暗中,铁制的防盗门忽然被敲响。
悄无声息掐灭烟头,朱强放下啤酒,趿拉着拖鞋趴到猫眼前:“谁啊?”
——屋里开着电视,装没人实在太假。
“北江公安,周山,”魁梧的身材几乎将阳光遮了个彻底,走廊上,面相憨厚的刑警礼貌邀请,“朱先生,有案子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
抱臂站在单向玻璃后,颜秋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头:“来了。”
“咋个事?我听小孔说贺狐狸在新云水库捞出了大家伙,还找到了佟彤的坟。”盯梢盯到一半改成逮人,汪来满脑袋问号。
虽然案件得到进展是好事,可这和朱强有啥关系?
视线移回色彩单调到惨白的审讯室,颜秋玉轻轻:“自己看。”
双腕被冰冷的手铐扣于桌面,朱强挣动两下,望向坐在主位的贺临风,露出个疑惑又谄媚的笑:“警官。”
“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青山路六号的四条人命绝对和我没关系,我当时在老家守岁过年,十几号乡亲都能替我证明。”
听完他辩解的贺临风却反应平平。
对方气定神闲,嘴角似有若无勾起,仿佛在嘲笑他演技拙劣,又仿佛早已揪出他的尾巴,只等他承认。
灯光晃眼,椅子也冷硬,秒针一圈圈走过,发出重复的机械性噪音,堪称窒息的静默中,朱强用力捻了捻泛黄的食指,提高嗓门:“警官。”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贺临风大大伸了个懒腰:“抱歉。”
“最近觉睡得少,有点走神。”
“其实呢,我们昨天找到了朱先生二十多年前报失的那辆小轿车,”语调轻松,他解释,“所以想把您叫来认认。”
朱强额角倏然一跳。
认车?
单纯认车会把自己带到审讯室拷住,把他当傻子?
“失而复得,”双臂撑住桌面,贺临风身体前倾,光明正大打量对方神色,“怎么朱先生似乎不是很高兴?”
后者讪讪:“太久了。”
“就算真找回来也是一堆破铜烂铁。”
“几百块钱的东西,还麻烦你们加班加点,”得到回答,朱强又恢复一开始的软弱做派,“真过意不去。”
贺临风却惊讶:“破铜烂铁?”
“车虽然泡过水,但所幸捞出来的及时,后来也只是放在仓库闲置,之后好好拾掇拾掇,说不定还能当古董卖。”
“现在的有钱人,挺多都爱收集老物件。”
明明是字正腔圆的中文,偏生朱强反应了几秒才明白,无意识舔舔嘴唇,他道:“……这么凑巧。”
“警官别是弄错了吧。”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哪能叫你来?”摇摇头,贺临风挑出张照片,“看看,是你的车牌号吧。”
朱强努力瞪大双眼,瞧见一串自己烂熟于心的数字。
不可能。
心脏刹那有如擂鼓,朱强无声反驳:他分明将车处理得干干净净,肯定是贺临风撒谎诈人。
谁会闲着没事从那么深的水里捞一辆车。
那可是二十二年前。
“……好像叫秀玉湖吧,”充满兴味地,贺临风耸耸肩,“后来改成了水库,钓鱼佬还真是什么都能钓出来。”
朱强呼吸一滞。
自以为被大脑遗忘的画面汹涌翻出,恍惚间,他似是又见到了那张冰冷、青白、趾高气昂的脸。
冷静。
冷静。
狠狠咽了口唾沫,朱强试图理清思绪,即使警察真是因为郊区仓库那具尸体才找上自己也没关系。
他和佟彤的交集是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但……血……
在他曾经读过侦探小说里,纵使一遍遍用水冲刷,浴缸里也会留下能被鲁米诺试剂检测出的痕迹。
越想越烦躁,朱强抬头,对上男人双眼的瞬间,蓦地醒神。
贺临风是谁?
刑警,破案率极高的刑警,经验丰富,狡猾奸诈,作者钦点的根正苗红,如果对方手里真有证据,哪会陪他在这儿绕圈。
“是吗?”肩头重担倏然卸去,朱强笑着裂开嘴,闲谈,“不过我没学过游泳,很少往水边去。”
颜秋玉隔着单向玻璃微微叹气。
失败了。
这场没给朱强任何缓冲的突击审讯,到底没能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就差那么一点。
一点点。
眼瞧朱强已经被戳到痛处,紧张得要命,看了看贺临风又恢复如常,某人这张脸到底有什么魔力!
汪来小声蛐蛐:“这是打啥哑谜?”
“秀玉湖里确实捞出了朱强的车,”颜秋玉加重读音,“昨天。”
质量再过关的钢筋铁骨,被水泡了二十来年,留下的也只有斑斑锈痕,绝大多数部件已经腐蚀,空余框架,尤其是座椅这类容易遗落线索的地方,爬满水草与菌落,鉴证科暂时无能为力。
汪来反应飞快:“那照片?”
颜秋玉:“你说呢。”
汪来脑子里登时冒出两个大字:
钓鱼。
怪不得贺狐狸没起身把照片拿给朱强,他还以为对方犯懒得了少爷病,原来是另有用意。
“杀人案的追诉期通常是二十年。”
好在,法医组的尸检报告也可以没那么精准。
中间模糊的地带,便是警方运作的空间,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能扣押朱强二十四小时。”
突击审讯有利有弊,抓住黄金期与打草惊蛇,不过一线之差。
“谁说只有二十四小时,”旋风似的,消失大半天的松晓彤冲进门,“颜队汪哥,毁坏遗体够押几天?”
“我查到了大概率是用来运尸的交通工具。”
“一辆二手桑塔纳,就停在朱强原来干活的那个工地附近,瞧着挺破,没挂到朱强名下,但有人说见他开过。”
尽管工地算盗窃案频发点,丢的却多是电线钢筋,真敢碰“大件儿”,反而容易引火上身招来官司。
颜秋玉作为老刑警,自然懂得其中猫腻:“车呢?”
“好好停着呢,”深谙办案的规矩,松晓彤道,“保证没乱碰。”
“贺哥说的对,两年前的道路监控是没了,高速的收费记录却还在,那个废弃仓库刚好在市区外,我就顺手查了下,颜队你猜怎么着?时间地点完美匹配!可惜图片视频被例行清除了,无法确定驾驶人。”
“所以我换了个角度琢磨,万一里面留下了驾驶人的生物信息,或者是佟彤埋尸地附近的土样……”
欣慰颔首,颜秋玉大步流星:“走,叫上鉴证科的小孔。”
“还有,”伸手蹭掉后辈左脸脏兮兮的灰,她温声教育,“下次再遇到不方便处理的可疑线索,你和搭档留在原地,打电话就行。”
社会关系再淡薄的嫌犯,也可能有同伙存在。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指纹。
因为领导的一句提醒, 松晓彤全程提心吊胆,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生怕有谁赶在警方前面搞破坏。
幸运的是, 截止至众人抵达现场, 那辆黑色二手桑塔纳仍旧原样呆在原地。
稍微发达些的城市,道路两旁永远找不到空缺, 北江亦是如此,没人会注意自己临时停一脚的地方,前后到底有着怎样的“邻居”。
除非这位“邻居”的价格高到轻轻剐蹭就能让自己赔几个月工资进去。
显然,疑似朱强的座驾被排除此列。
所以哪怕它在工地附近的路边停到落灰,也不会有谁想着要联系它的主人, 直到重案组带着困惑而来。
手套, 口罩, 确定周遭无风,颜秋玉全副武装,小心打开“嫌疑车”的后备箱。
空无一物。
里面像是被专门清扫过, 透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整洁。
至于搬运尸体可能用到的铁锹和麻袋,施工现场最不缺这些东西, 如果凶手真是朱强,分分钟便能藏木于林。
万事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颜秋玉倒没太失望, 正当她把半个身子探进后备箱仔细检查每个角落时, 最前方的孔高扬忽然起身, 砰地撞上方向盘:“有了有了!”
“指纹!”
车门大开,他几乎拧着脖子把整个脑袋塞到驾驶位下方,手里拿着个沾着粉末的小刷子,孔高扬反反复复扫动, 精准让线索显形。
这位置着实够偏,在方向盘与转向柱的交接处,唯有从固定的角度观察才能发现,除了修车师傅,一般人根本不会去碰。
“能用的只剩食指这大半枚,”将生物采样交给同事,孔高扬后知后觉揉揉痛处,解释,“应该是无意间碰到,其他指头都没怎么发力。”
颜秋玉鼓励笑笑:“已经够了。”
“我会尽快拿去和嫌犯比对。”
“刹车和油门附近还粘了点干燥的沙子和土,八成是车主鞋底的残留物,”瘦高的身子快趴在地上,孔高扬回手招呼,“颜队,麻烦再拿个证物袋。”
一群人立刻行动起来。
坐办公室的汪来也没闲着,很快查出这辆二手货的来历:“套|牌|车。”
“内网这边真实的登记信息是辆同款同色的桑塔纳,但上路的次数特别少,难怪能叫朱强混过去。”
“查下车主,”打配合般的凑巧叫人蹙眉,严谨地,颜秋玉吩咐,“看看和朱强有没有关系。”
审讯室内。
朱强喝光了面前的第四杯水。
四处挖坑的提问告一段落,他却没能放松,贺临风和周山的离开,莫名让朱强升出股脊背发凉的危机感。
这时候,他急需点根烟来醒神,可无论他说什么,屋里都只有闪烁的监视器充当回应,安静得像个棺材。
审讯室没有窗户,不管时间如何流逝,正上方的灯始终亮到刺目,大脑无法自控地胡思乱想,朱强渐渐担心起那部被他草草塞进柜子的诺基亚。
早知道警察有天会找上门,他就该把这玩意丢掉!
最开始是怕幕后之人卸磨杀驴,想给自己留张保命的底牌,后来则是看中对方的财力,琢磨着哪天机会来了,能再狠狠敲一笔养老费。
现在呢,“底牌”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听到重案组来抓人时,自己就该借口上厕所把手机从窗户丢出去。
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就算真有,他也没积分交换,天杀的穿书系统,早在十几年前便装死消失。
但……既然和自己作对是警察,肯定要遵守法律,再怎么想“私闯民宅”,也得先坐实自己的嫌疑。
上辈子他读过许多推理小说,否则也不会被带进《北江刑侦笔录》。
综合各种文学作品的经典套路,所有可能招来麻烦的疏漏,朱强都自认已经处理妥当,纵然是贺临风亲自出马,照样得碰一鼻子灰。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
铩羽而归。
“瞎琢磨什么呢这是,眼珠子乱转。”目光黏住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周山掀起泡面杯盖,大口大口投喂五脏庙,谁料,直等汤底下肚也没听到回应,他偏头,瞥见贺临风正垂眼冲着手机发呆。
轻巧丢开叉子,周山抬抬胳膊,想拍对方一下,刚有动作,便被男人未卜先知似的擒住右腕。
“原来你没睡着啊,”指指旁边那份没动过的午饭,他操心,“再不吃要坨了。”
贺临风慢吞吞应:“嗯。”
周山暗道奇怪。
成为同事几个月,他还没看过对方在工作中走神。
难道是又找到了什么被自己忽略的新细节?
余光下意识扫过贺临风未熄的手机,职业病作祟的周山清清楚楚瞧见四个字,“简大总裁”。
非礼勿视。
周山立刻将注意力挪回朱强。
殊不知,疑似犯了“相思病”的贺临风,此刻脑中转的也是案子:
他其实有办法打破僵局。
只要把简青拉来警局,证明朱强与佟彤认识、具备诱拐佟彤的条件,攻破朱强的心理防线就会变得相对简单。
可一旦这样做,以佟彤父母失去爱女后的偏激性格,知晓来龙去脉后,八成会埋怨简青没有早说出来。
尽管贺临风明白,简青所谓的“隐瞒”,肯定是对方之前没有把佟彤的失踪和朱强联系到一块,或者是……对方根本没有想过佟彤会死。
——按照简青的描述,佟彤是个十分早熟的女孩,能接连躲开保姆邻居监控,也许对方是主动离家,自愿上了朱强的“贼船”。
贺临风同样明白,比起外界的评价,简青向来更在意案件的真相,否则对方哪会总在舆论方面吃亏。
偏偏他舍不得。
一想到那晚被铁锹挖到七零八落的小花园,想到佟彤父母胡乱发泄的敌意,他便替简青觉得郁闷。
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的法子。
人证的身份好像可以对受害者家属隐瞒,但重案组这边……不知道自己进审讯室前给松晓彤提的醒儿到底起效了没?
思及此,贺临风解锁屏幕划开工作群。
里面的内容还停留在颜秋玉数小时前出外勤的定位。
下一秒。
新的消息叮咚跃入眼帘:
【指纹和环境采样对上了。】
【朱强开车去过埋尸地和郊区仓库。】
即使血肉早已碍于时间的消磨而彻底腐烂,可被血肉“滋养”过的泥土、必然和普通的泥土有所区分。
被贺临风用群聊怼到脸上的周山火速收拾好桌子:“走?”
打铁要趁热,赶紧审起来。
贺临风却重新端起泡面:“不急。”
“朱强爱嘴硬,我又很有空,正好先搞搞他心态。”
周山当即用手比了个叉:
“注意用词。”
什么叫搞心态?他们这明明是充分贯彻审讯技巧,争取让嫌犯自己交代。
*
简青站在廉租楼下。
对于百强集团的老总而言,花钱找到一个人的住址并非难事。
他起初没打算来。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愿和穿书者产生任何交集,更不愿拥有被动读心这样麻烦的能力。
无奈,贺临风……贺临风为了自己一句含糊的提醒东奔西跑,挖坑下湖,忙得连觉都没空睡。
于是简青选择蹚进了这滩浑水。
旧楼改造的廉租房质量平平,整体高度有限,几十号格子间密密麻麻挤作一团,足够让他不进门也能听到穿书者和系统的交谈。
但周遭非常“安静”。
电视声、切菜声、吵架声……声声入耳,唯独少了朱强。
那是简青永远无法忘记的音色与背影。
傲慢地站在夏日的阴影中,轻飘飘判下他们家的死刑。
简青知道,在剧情结束之前,朱强一定生活在北江:系统颁布的任务没有完成,对方永远会围着他窥探。
厌恶也好,逃避也罢,他从未主动搜寻过朱强的踪迹。
他怕按捺不住自己的恨。
在那些连冯医生都瞒过、更加深层的梦里,他身上曾经溅满包括朱强在内、许许多多穿书者的血。
温热的、流动的鲜血。
“简总?”
怀里紧抱几个证物袋,身着便衣的松晓彤探出脑袋:“你怎么在这?”
简青仰头。
对方大概刚搜过朱强的家,此刻正满脸好奇,扒住公共阳台往下看。
紧接着,另一只手把她往回拽了拽。
“小心点,”意外简青这个熟人的出现,颜秋玉眯眼,半是关切半是询问,“你的脸色有些差。”
闻言,松晓彤噔噔蹬跨过台阶,跑到青年身前确认:“是诶。”
“感冒而已,”微微后退掩住口鼻,简青轻咳两声,礼貌,“两位警官继续忙,我自己……”
颜秋玉:“那怎么行。”
“没开车吧?刚好我们要回局里,”抬头瞧了瞧天色,她笑,“这眼瞅着也快下班了,到时候让贺临风送你。”
职业雷达滴滴作响,颜秋玉觉得,有几个瞬间的简青很是危险。
微妙的时间与地点。
朱强手机里又恰巧存着一位神秘的联系人。
不轻易怀疑任何人,也不轻易放过任何疑问,三言两语拍板定论,颜秋玉摸出车钥匙:“走吧。”
“要是他知道你生了病还在外头吹冷风,肯定担心得厉害。”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默契不默契?
贺临风没想到会在警局看见简青。
尤其是和颜秋玉一道。
明面上, 除了幼时短暂的玩伴经历,简青和佟彤案毫无关系,联想到颜秋玉先前发在群里的消息, 贺临风心念电转, 主动挑起话题:“缘分啊。”
“这是在哪遇上了?”
没等颜秋玉回答,他又抬眼望向队伍最后的青年:“对了, 之前拜托简总帮我问问关于朱强的事,今天正好聊聊。”
颜秋玉微怔。
回头瞧去,青年仍低垂着睫毛,模样恹恹,目光与贺临风毫无交流, 之前坐车时也没摆弄过手机。
尽管觉得有些奇怪, 可事实告诉她, 两人缺少“偷偷串供”的机会。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点点“冤枉好市民”的心虚。
“找群众帮忙也要挑场合,”端正神色遮掩尴尬,颜秋玉教育, “小简生着病呢,还得给咱们打白工。”
接着作势欲踢:“快倒点热水去。”
贺临风立刻拿起黑猫保温杯, 拧开仔细涮了涮。
搜家搜到一部满电却关机的诺基亚,里头还存着几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交易短信, 简青出现在朱强楼下的节点着实太巧, 很难不让人怀疑对方是嗅到什么危险风声, 急匆匆赶来毁尸灭迹。
当然, 这只是基于理性的思考。
感性上,颜秋玉并不认为简青会违法乱纪,身为警察,和犯罪分子打交道越多, 就越能体会到对方气场的干净。
所以相见时简青那一瞬间恍惚的危险才令她格外在意。
但等贺临风给出合理的解释后,她也再没多做避讳:“证据我先让小孔带去鉴定了。”
“能够确定的是,朱强背后还藏着个神秘雇主,用一大笔现金买通前者搬运佟彤尸体,悄悄埋进郊区仓库的院子。”
“两人曾数次用短信联系……”
边听边动,贺临风伸手把水递给简青,又按着人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感冒?”
他音量放得轻,无端叫简青生出种背着老师偷偷开小差的错觉,听出对方尾音带笑,简青便知道自己没骗过某只狐狸。
“你要是真生病,反而爱硬撑,哪能被颜队一眼发现,”得意挑眉,贺临风邀功,“怎么样,默契不默契?”
简青:……
虽然很想否认,可确实是贺临风替他在颜队面前解了围——明明他没有发出任何窘迫求助的信号。
端着水杯吹开热气,简青轻轻抿了一小口润喉:“谢谢。”
“小意思,保护证人隐私嘛,”咬耳朵般,倚住桌沿的贺临风侧身凑近,“放心,至少我坚决相信你。”
然后就被颜秋玉逮了个正着:“贺临风。”
“到,”小学生似的举手,他笑眯眯,“听着呢听着呢,朱强这些年应该没少排练被警察抓住的情况,我个人建议先晾晾再说。”
“他现在很有防备性。”
简青安静呆在贺临风被阳光照出的阴影里。
与预想中相反,进入警局后,他耳中并未出现那道让他噩梦频发的声音,连一向把他定为最高优先级的系统,也仅发出断断续续的提醒:
【检测到、到……主角……米……宿主……】
像坏掉的磁带,或是电量告罄的机器。
这令简青轻易稳住了情绪。
重案组无法理解“神秘雇主”花钱让朱强搬运佟彤尸体的用意,他却理解得毫不费力:唯有穿书者,唯有穿书者能早早“预知”绑架案发生的地点,藏下一颗雷,在特定的某天猝然炸开。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让他身败名裂?
如果重案组没能压住徐皓被绑架的消息,如果当时有记者赶到附近,那所谓“儿时玩伴”的白骨和外甥遇险的“复仇”,足以掀起新一轮腥风血雨。
——正如那些社交网站中揣测他才是“弑亲凶手”的八卦,即使过去二十多年,依然有人乐此不疲。
舆论也许会逼死一个人。
但他已经是二十八岁的简青。
“……虚拟号码,找不出来路,”仔细筛查颜秋玉拍照留存的线索,汪来道,“总共六条短信,对方只发了藏尸地,却没发挖尸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朱强一早就知道佟彤被埋在新云水库!他是凶手——至少和凶手有交集。”
“动机呢?”
“绑架勒索失手杀人?佟家是有钱,可比简家还差得远,况且以朱强和简家的关系,拐骗简总显然要更容易。”
颜秋玉:“这恐怕要问朱强自己。”
被举例比较的简青回过神。
“等鉴证科的结果出来,由我和贺临风负责审讯,”工作雷厉风行,颜秋玉沉声吩咐,“其他人,给我挖出朱强全部的社会关系。”
汪来五指并拢行了个礼。
松晓彤有学有样,顺带把周山传来的感冒灵传给简青。
现实生活中,重案组的“推理”大多是些枯燥乏味的排查工作,上门走访,电话联系,一帧帧看监控,一遍遍翻资料,简青原本打算象征性地坐一会儿便离开,最后竟渐渐生出困意。
警局总是能叫他感到安全。
在这里,所有会伤害他的人都被关在审讯室,他也不必担心一睁眼就有谁被换芯。
颜秋玉彻底放下最后的疑虑。
平时用来休息的备勤宿舍还空着,她想招呼简青去床上睡,却被贺临风用食指比了个嘘。
轻手轻脚将外套披到简青肩头,贺临风搬过把椅子,守在前者身边。
两小时后。
“八百里加急”的鉴定报告新鲜出炉。
临去审讯室前,贺临风悄悄拉下办公室内全部的百叶窗,确认没有任何一盏灯开着,这才跟在众人身后出了门。
心生暗鬼的朱强正在和系统谈判。
单方面。
【别装死啊,刚刚你还说话了呢,】尽量保证眼球不乱转,他半哄半威胁,【简青来了,主角!你心心念念的主角!这算我引出来的吧?能换多少积分?】
【赶紧黑掉监控看看外头。】
颜秋玉、周山、汪来,三根老油条……特别是贺临风,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等着给他挖坑。
穿书系统的废物,二十年来他深有体会,朱强没指望对方能帮自己毁尸灭迹,黑掉监控电脑探探警方的进展总该没问题?
无奈审讯室内始终落针可闻。
直到颜秋玉和贺临风带着一沓档案袋露面。
不透明的外皮,令朱强难以估摸其中的内容,两人胸有成竹的泰然,更令他口干舌燥。
这次却没水摆在他手边。
“讲讲吧,”熟练报出二手桑塔纳的车牌,颜秋玉依次排开几张照片,“两年前的10月16号,也就是小长假后不调休的第一个周日,你是怎么把那具女童白骨从新云水库运到了市郊?”
朱强暗暗叫糟。
不再迂回地兜圈子套话,代表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按死自己的线索,可他明明处理得足够小心。
“忘了?”
指尖轻掸资料,贺临风道:“那我提醒提醒你。”
“高速公路,收费单据,现在办公讲究电子化,数据这玩意不占地儿,过去多久都能找到。”
虚张声势。
绝对是虚张声势。
朱强拼命安慰自己,他早查了,道路监控和收费站的图像资料最多保存几个月,谁能证明自己是司机?
“指纹,”视线对准嫌疑人嘴角轻蔑的冷笑,贺临风仍旧好脾气,“你留了指纹在车里。”
朱强:“不可能!”
作为深知自己处于刑侦小说的穿书者,他从头到尾都非常谨慎,早将车子里里外外清洗一遍,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随着话音落地,朱强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脸部肌肉微微颤抖,他试图找补:
“我是说……我根本没开过那辆车,怎么会留下指纹?”
贺临风淡定:“你说没用,得看证据。”
“或者咱们聊聊诺基亚里的短信?”
朱强面若死灰。
偏他嘴上还要逞强:“诈骗而已,两位警官没收到过?连这都信。”
“证据链闭合,不需要口供也能判刑,”对犯人这副色厉内荏的做派司空见惯,颜秋玉晓之以理,“朱强,我们这是在给你机会。”
朱强被对方盯得浑身发毛,低头,余光正好瞥见墙上的八个大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神经因长时间的“禁闭”失去弹性,直挺挺紧绷到极限,仿佛再稍稍拉扯便会断裂,刺目灯光晃得人头晕,瞳仁里都映出蚊子似的小黑点,缺氧般深深吸进一口气,朱强搓搓手指,哑声:“给我根烟。”
贺临风早有准备地掏掏口袋。
红白相间。
是朱强最常抽的牌子。
“贺顾问是聪明人,”自嘲笑笑,他瘫靠椅背,缓缓吐出烟圈,“苦日子过久了,真给换包贵的,咱还得嫌淡呢。”
“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
“佟家那丫头……尸体是我挖出来的,也是我运到市郊埋下去,但我只是拿钱办事,可没杀过人。”
“你们好奇,我也好奇,实话告诉二位,我比你们更想知道对方是谁。”
“这两年,有车我不敢开,有钱我不敢花,生怕哪天被警察找上门,辗转搭线投了个工程还一直拖进度,要撒腿跑路都难。”
“今天栽到二位警官手里,倒霉归倒霉,却多少松快了点。”
“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吧,试试争取个戴罪立功。”
“二位警官,您看这成不?”
此番自白,朱强言辞恳切,吞云吐雾间,半根香烟燃尽,点点星火倏忽闪烁,却见贺临风眸色戏谑:
“朱强。”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那具白骨姓佟?”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拉住你。
“咳咳!”
一口气走岔, 朱强被烟狠狠呛了下。
对着贺临风那张精明且讨人厌的狐狸脸,他本能想反驳,认为贺临风使诈, 大脑却在平复呼吸的空档, 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自己和警方的交锋。
错了。
错了。
无论是周山也好,颜秋玉也罢, 一连几天,这些家伙始终没提过受害者姓名,只用车子、青山路、秀玉湖、女童尸骨之类似是而非的形容,巧妙配合贺临风的节奏,旁敲侧击将他引进陷阱。
自己上当了。
意识到这一点, 朱强先前的松弛登时荡然无存:
毁坏遗体最多判三年, 杀人可是无期或死刑。
“……女童尸骨, 女童尸骨嘛,”干巴巴张嘴,他试图挣扎, “我记忆里走丢的小孩就她一个。”
“当时她父母急得厉害,又是贴寻人启事又是登报, 所以才印象深刻。”
贺临风未置可否。
他眉眼生得妙,笑与不笑完全是两种感觉, 一旦冷下脸, 连平日神经最粗的汪来都想躲着他走。
朱强也一样。
那目光太过犀利, 以至于他有种被人开膛破肚、细细翻动血肉观察的别扭。
“其实你可以说……”慢条斯理地, 贺临风开口,“是发短信的雇主告诉你的,这个理由怎么样?”
朱强噎住。
情急之中编造谎言,他完全忘了“雇主”的存在。
一如刚刚他光想着强调佟彤是个“丫头”, 强调年龄差,回避穿书者间隐晦的联系,顾此失彼,被贺临风逮个正着。
“对,对,瞧我这记性,”死马当活马医,朱强硬着头皮附和,“手机里头有几条消息被删了,内容和贺顾问讲的一模一样。”
“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根本没放在心上,之后、之后想找回也晚了。”
“那部诺基亚,是我有天下班在家门口捡到的,虽然型号旧,但好歹能用,我这些年混得差,寻思蚊子再小也是肉,就贪便宜没打算还,结果惹得自己一身腥,警官,警官,我真没杀佟彤!”
“她一个富家千金,走哪都有保姆跟着,我呢?一个被开除的穷司机,怎么可能把她骗上车?”
贺临风精准抓住重点:
“车?”
根据现有的线索,即使是他也无法推测出佟彤当年到底是如何避开监控和门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朱强却说“哄上车”。
这是一个相当具体的形容,联想到对方当年报过失便再无后续的举动,贺临风立刻对外比了个手势:“汪来。”
“查。”
如果那辆原本属于简家、可以在青山路自由出入的小轿车才是带走佟彤的障眼法,那一切就都说得通。
——彼时朱强刚被简家辞退不久,门卫或许尚未同步到情况,自然会认为那天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既然朱强宁愿亏一大笔钱也要把车沉湖,上面必定留有某种对朱强而言致命的线索。
只是他们目前还未找到。
多说多错。
几乎在贺临风提出反问的瞬间,朱强懊恼地闭紧嘴巴。
他算是明白了,看再多的小说做再多的演练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真到了被审讯这天,自己堪称漏洞百出。
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他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没谁能证明他和佟彤见过。
何况是“杀人”这种需要证据链完美吻合的指责?
接下来的时间,朱强彻底把自己当哑巴,不管看到听到什么,统统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抗拒姿态。
单向玻璃外一起耗到深夜的周山:“是他。”
朱强的回答充满只有凶手本人才能知道的细节,对方越沉默就代表对方越心虚,迟早会被抓到马脚。
但……二十二年,足以令鲁米诺试剂对血液残留失去反应的漫长,能找出决定性线索的几率着实渺茫。
“联系佟彤的父母,让他们明早来局里一趟,”揉揉额头,颜秋玉道,“今晚先这样,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贺临风应了声。
办公室里,属于他的外套已经被叠放妥当,整齐搭在椅背上,失望叹气,他默默拿起钥匙下楼。
“滴。”
警局前,零星停着几辆车的露天空地上,有谁轻轻按了按喇叭。
贺临风循声望去,眼角立刻弯成月牙。
“简总这是在专门等我吗?”故意加重专门两个字的读音,他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简青装作没听出对方的高兴:“夜宵。”
“吃吗?”
贺临风果断占据副驾驶:“当然。”
警局附近,总有几家会营业到凌晨的小餐馆,今天贺临风加班还算短,馄饨端上来,时针才走过十。
“听说车是晓彤帮你开回来的,”熟练往碗里加了几勺辣椒,贺临风道,“汪来羡慕得要命。”
简青垂眸,舀起汤吹吹:“颜队不放心我。”
这话一语双关的味道太浓重,若非贺临风十分了解对方的性格,他多半会往阴阳怪气的方面联想。
所幸他十分了解简青。
于是贺临风问:“有什么发现?讲讲。”
简青抬头。
“看我干嘛?”眨眨眼,贺临风委屈又无辜,“要是没发现,简总会主动等我下班,还请我吃夜宵?”
简青意外。
而后迅速抿了抿唇。
因为他惊觉自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回答居然是“会”。
如果被贺临风知道,对方肯定又要翘尾巴。
“……后脑有撞击伤,朱强八成和受害者发生过争执,”故作平静地斟酌用词,简青道,“佟彤出门经常带手帕和钱包,她比一般的孩子要聪明,说不定会悄悄留下些线索,或许可以再找找。”
贺临风:“好。”
他嘴里塞着馄饨,咬字有些含混,语气却很坚定,简青顿了顿,没忍住提醒:“你不该问问我,从哪得来的灵感,突然提起受害者遗物?”
贺临风喉结一滚,敷衍:“哦。”
“从哪?”
简青:……
他提前准备的借口似乎毫无必要。
因为随便自己说什么——哪怕是说佟彤托梦,某人都会毫无犹豫地点头。
重案组审讯朱强的过程中,简青曾被对方的心声吵醒。
最开始仅是断断续续的音节,似梦中呓语,分辨不清。
简青知道,穿书系统要靠汲取所谓的“主角气运”获得能量,所以他起身推开门,朝直线距离更靠近审讯室的位置走了走。
大量粗俗的辱骂涌进耳中。
【臭婊子!】
【臭婊子臭婊子臭婊子!】
【都是她害得我这些年东躲西藏!】
——【滴!检测到主角踪迹,请谨言慎行,尽快完成任务。】
【任务?】朱强的抱怨陡然一滞,旋即愈发汹涌,【去TM的任务!车和佟彤的尸体都被找到了,你得救我!】
系统:【否定。杀害佟彤乃宿主个人行为,0218无法提供帮助。】
【谁让她看不起我,】朱强冷笑,【都是穿书者,我被简家辞退,她却能继续当大小姐、当主角的青梅竹马,你也瞧见了,约好出门那天,我多低声下气求她,只求她帮我找个好差事,结果呢?她居然让我滚,让我别连累她。】
【连累?】
【谁连累谁?】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有天她和主角出去玩,回来简青就变了。】
【肯定是她在背后说我坏话搞内斗。】
【而且我也没打算杀她。】
【是她自己,非要在我开车的时候闹着停,又哭又叫!我就轻轻推了把,我还想帮她止血呢!】
【可她偏要死死瞪着我,还嫌我的衣服脏。】
【她活该。】
【她活该!】
系统:【但她最开始借了你手帕。】
【傻子,】阴恻恻,朱强嘲讽,【她那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我。】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仿佛是朱强放弃了向“胳膊肘朝外拐”的系统求助。
没有愧疚,甚至没有提及。
对方恐怕早已将他惨死的家人忘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简青心中涌现出十余种将朱强不留痕迹杀死的办法,直到现在,它们依然执拗地在他胸口跃动。
“钱包没发现,可能是被凶手拿走花了,”贺临风打破沉默,“至于手帕……明天我再翻翻那堆碎布料。”
简青收拢思绪:“嗯。”
“你自己呢?”懒散撑住下巴,贺临风歪头,“讨厌朱强?”
“脸很臭,”边说边丢开筷子,他伸长胳膊,隔着空气虚虚描摹,“凶巴巴,好像要吃人一样。”
简青没动。
贺临风指尖直直碰到对方,在对方瓷白皮肤上戳出一个小坑。
这让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一个以为对方会懂分寸,一个以为对方会躲,感性快过理智,贺临风瞬间把什么朱强王强抛到脑后,趁机多捏了下。
简青觉得这人真是欠揍。
纵然背对着柜台,他也能感受到老板隐晦投来的好奇打量,不想闹出大动静,他警告般拍开某人乱动的爪子。
却被对方反手握住。
简青下意识想挣脱:
这里是市局附近的餐馆,真传出些性向问题,对贺临风影响不好。
但后者非要和他作对。
“警察对恶意总是相当敏感。”
没头没尾地,贺临风忽道:“简青,我会拉住你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继续,行吗?
简青一向不太习惯过分温情的表达。
这会让他记起某些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光。
但面对自己时, 贺临风那双风流恣意的桃花眼又太过真挚,忠诚大狗般,让人很难说出什么扫兴的话。
陌生的热度慢慢自指尖爬到耳根, 略显僵硬地, 简青垂落睫毛:“吃饭。”
贺临风乖乖应了声。
任由对方把手抽走,没再阻拦。
“我发现简总的脸皮特别薄, ”结完账,贺临风主动接管驾驶位,把车开过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居高临下,听到调侃的青年斜斜睨去, 无声表达否认。
贺临风却没被这高岭之花的表象唬住。
“现在的大环境挺开放, ”见人上车, 他随口道,“我喜欢谁都不会影响我继续抓坏蛋。”
简青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住。
他确定贺临风这些年在警局没白干,许多话自己无需说, 对方也能读明白。
接着简青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逐渐接受贺临风喜欢他的事实——至少缺了最开始的厌恶和排斥。
以至于某人愈发失去顾忌。
好比现在。
扭过头, 贺临风于昏暗中坦白:“其实我刚刚撒了个小谎。”
简青直觉对方又要作妖。
可他依旧配合抬眼,用一个上扬的尾音表达疑惑。
“恶意归恶意, ”贺临风答, “简青, 你是个好人。”
怀疑自己在拍电影的简青有点想笑:“所以?”
贺临风:“所以你不用被拉住。”
愉悦的弧度消弭于嘴角。
什么意思?一字一句地分析, 简青想,荷尔蒙作祟下脱口而出的承诺,叫他别当真?
“……我只是想牵手。”
停了停,贺临风又补充:“得找个借口。”
所有负面的思索皆在这瞬间破功。
简青张张嘴巴, 却没说出话,因为某人已经把右手摊开,掌心朝上,伸到他面前动了动。
“继续,”嗓音温柔得快掐出水,贺临风问,“行吗?”
简青没动。
人是种神奇的生物,皮肉与皮肉相贴,有时会招来厌憎,有时会更进一步。
贺临风显然属于后者。
折中地,简青在对方掌心轻轻拍了下:“开车。”
申请被拒的男人夸张哎呦一声,眸子却亮晶晶。
考虑到通勤时间,贺临风的公寓离市局很近,两站地铁就能到,回家前,贺临风还有点贼心未死:
“真不再牵下?”
简青作势欲走。
“诶诶诶,”一秒恢复正经,贺临风低声,“开慢点,到了打个电话。”
简青挑眉:打电话?
“视频也行,”贺临风笑,“要么我再送送你吧。”
然后自己打车回来?
瞎折腾。
知道对方最近因为佟彤的案子忙前忙后,没怎么休息好,简青缓缓升起车窗,发号施令:“闭嘴。”
“上楼。”
视线受阻。
贺临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单元门。
夜色里,发动机微弱轰鸣,简青本该离开,偏偏被脑子里的回忆绊住脚。
贺临风没告诉他楼层。
但他的记忆力素来值得称道。
两分钟后。
半明半灭的居民楼多亮了一盏灯。
简青终于掉头。
透明玻璃后,草草换好拖鞋的贺临风望着渐行渐远的总裁座驾,挠挠咪咪的下巴,得意洋洋:“看。”
“他心里有我。”
小猫听不懂。
小猫有点困。
睡到一半被捞起,它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落到贺临风腿上:“咪咪。”
“伸手。”
作为一只曾经混迹野外,甚至敢在凶案现场找饭吃的大佬,咪咪极少讨好两脚兽。
所幸它很聪明,又足够喜欢贺临风。
懒洋洋将爪子递给对方,咪咪感到自己的肉垫被捏住:“嗯。”
“比他差了点。”
啪。
贺顾问被黑猫鞭子似的尾巴抽中。
落叶萧萧,席卷着西伯利亚来的寒潮降临北江。
第一场新雪将市局楼顶镀成银白时,鉴证科从佟彤尸骨外残存的衣料中找到了朱强的DNA。
原本颜秋玉已经做好长期作战的打算:局里人手有限,不可能把精力全放在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上面,谁成想,短短数日,事情就“柳暗花明又一村”。
突破点是化纤面料。
再具体些,应该叫涤纶,它常常为人诟病的缺点之一便是无法生物降解,会对环境造成污染,此刻却成了佟彤案的救命稻草。
破败发霉的公主裙里,几块棉布被挑拣出来。
“亏得这玩意被收进口袋,又没贴身,”一目十行扫过报告,汪来后怕,“否则早就烂干净了。”
“鉴证科牛哇,胆大心细,我辈楷模。”
负责送资料的孔高扬愣头愣脑:“是贺顾问的功劳。”
多年腐化,那条数次遭受污染的手帕碎片早和公主裙黏连,外表难以分辨,如果不是对方执意要一寸寸检查,线索极有可能被忽略过去。
汪来讶异回身:“还有你的事儿?”
“几分夜宵而已,”贺临风避重就轻,“辛苦大家加班。”
而后问:“这上面是血?”
——的确是血。
朱强后知后觉。
毁坏遗体的罪名无可辩驳,他被重案组转送到看守所,提前吃了几天牢饭。
隔着玻璃窗,朱强反反复复地看那一页鉴定结果,生怕这又是贺临风使的花招,骗得他主动交代。
他记起来了。
白纸黑字的证据唤醒回忆,朱强记起,佟彤咽气之前,是在他胳膊上抓过道口子。
对方瘫软在窗边,殷红鲜血汩汩涌出,一点点渗进椅座,瘦小的胳膊藤蔓般,挣扎着向自己伸来。
他没打算杀人。
他只是忘了“佟彤”才六岁。
成年男人的重重一推,外加紧急刹车的惯性,阴差阳错让对方磕破脑袋。
朱强下意识要帮忙,却对上女孩怨毒的眼神。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朱强知道,如果让“佟彤”这个大小姐活着回去,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他选择旁观。
生命的消逝有时很简单。
佟彤试过求饶,试过利诱,也试过气息奄奄地破口大骂,最后,对方回光返照般紧紧抓住他:“救……”
那只手太凉,死死嵌进肉里,像地狱爬出的恶鬼,朱强本能地挣开。
他下车抽了根烟。
呛进肺里的尼|古|丁使朱强冷静:
自己停车的位置足够偏,没有目击证人,这年头监控尚未普及,处理好尸体和车,警察就不会找上门。
穿越前读过的推理小说成了朱强的“课本”。
他擦净佟彤的指缝,选址、挖坑、埋人,将车沉进印象中最荒凉的湖。
朱强甚至拿走了对方斜挎着的小布包:这样即使某天佟彤的尸体被发现,也能把警方误导向谋财害命。
那一天实在太过混乱。
可朱强清楚地记得,佟彤死时手里空空如也。
为什么?
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证据链吻合,证词变成了锦上添花的部分,他用力挠挠胳膊,仿佛那条愈合多年的伤口又泛起痒。
贺临风大概能猜到对方的困惑。
按照鉴证科的数据还原,朱强的DNA位于手帕折叠后的“夹层”,换句话讲,佟彤,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在头破血流、濒临死亡前瞒天过海,将证据抹在了最难被发现、最难被污染的地方。
远超同龄人的聪明。
【他们经常凑到一块聊天。】
没来由地,贺临风耳边响起简青的声音,紧接着,是朱强二十二年前打肿脸充胖子高调回村过节的行为。
直觉告诉贺临风,这或许和青山路六号的悬案有关。
然而,朱强似乎打定主意要当个锯嘴葫芦,哪怕律师一再强调坦白有利于减刑,对方都拒绝交代杀害佟彤的动机。
遑论两人如何相识。
关于“神秘雇主”的调查同样缺少进展。
得知凶手落网,佟家父母来警局大哭一场,领走失踪多年的女儿,贺临风旁敲侧击的问过几句,二人不认识朱强,咬定女儿和对方没关系,话里话外仍怀疑朱强是想绑架简青绑错了人。
贺临风的怜悯因此淡去两分。
逝者为大,他又是个惯会做戏的性子,没谁察觉这点微妙的变化。
戳戳桌角保温杯的猫咪外套,贺临风想,结果就是结果,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有了结果,眼前的夫妻总算能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擦干泪继续向前。
那简青呢?
对方什么时候能走出那间黑漆漆的卧室?
借口去卫生间,他给简青打了通电话。
某位总裁应该是在工作,贺临风隐约能听见笔尖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心头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又舍不得无缘无故提起对方的伤心事,反复在齿间打转。
最终汇成句:“出来玩。”
以为对方按错的简青:?
工作日,午后两点,市局今天这么闲?
“佟彤的案子结了,”贺临风解释,“下班出来玩。”
“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去找你,吃火锅怎么样?晓彤在群里发过条链接,上周就想去打卡来着。”
简青理所当然认为这是重案组的聚餐。
直到四个半小时后、他瞧见公司门前形单影只的贺临风。
“傻愣着做什么?”大概是顾忌上次被拒绝的邀请,男人守着分寸,笑着拉起简青衣袖:
“走吧,约会。”
第60章 第六十章 可以用其他方式让我闭嘴。……
简青没把贺临风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这人伶牙俐齿爱开玩笑, 自己又不能一掌把对方敲晕,刚刚下过场小雪,环卫还没来得及清理, 被两行脚印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简青张嘴, 呼出口朦胧的白气。
他盯着贺临风捏住自己衣袖的几根指节,小心翼翼搭在边缘, 如同漆黑沼泽里开出的几朵纯洁小花,莫名显得有点可怜。
但要他真牵上去——简青甚至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冷?”误解自己的迟疑,贺临风离他更近了点,“车就在前边。”
然后笑:“这算不算默契?”
简青无法否认。
他知道贺临风在说什么:正常下班,自己应该直接坐电梯到B1, 可他没有, 贺临风也没有提前发短信。
似是在一次次纠缠中养成的习惯。
他确定贺临风会来, 贺临风确定他不会走。
于是,谁也没叫谁的期待落空,两人顺利见面。
晚饭地点果然是贺临风提到的火锅店。
简青这张脸, 漂亮得堪比明星,却不像明星那样出名, 贺临风没订包间,只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雪景。
标准的四人位。
“聚餐”两个字重新浮上来, 又被撤走的碗筷压下去。
贺临风倒了杯热水, 塞进他手里。
“松警官呢?”简青问, 他肤色淡, 唇色也淡,仿佛精雕细琢的玉偶,时常给人种寒山耸立的错觉,“你说她惦记了很多天。”
普普通通一句话, 被他讲得活像审讯。
贺临风眼尾勾起:“晓彤啊。”
“值班呢。”
“不过她已经吃过了,就昨天,和朋友一起。”
半真半假半遮半掩,真真是只狡猾的狐狸,简青冷冷淡淡递去一瞥,拆开餐具:“这顿你请。”
贺临风自然乐意。
除开必要的应酬,简青大多是在家里点外卖,或者随便下碗面炒个小菜,偶尔应了边绍的约,也很少去人多的地方。
但今天,简青并没有感到烦躁。
或许是因为他面前这个人。
有贺临风在,哪怕立刻蹦出十个穿书者,对方都会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直到坏事发生前,他可以尽情放松神经。
敏锐察觉到青年的肩颈微微卸力,贺临风下了半盘牛肉入锅:“合作案推进得怎么样?”
他还记得对方前阵子出了趟差,虽然本意应该是躲自己,可也确实谈成了桩大买卖。
简氏家大业大,员工能力再强,照样有许多生意需要掌舵者经手把控,贺临风没点名道姓,简青却一下子想到A市。
他无端觉得这是种抱怨。
小小的抱怨。
“还算顺利,”停住筷子,他捡了些外行容易理解的部分讲给对方,最后总结,“……预计盈利三个亿。”
似乎在强调这真是份值得总裁亲自出面去谈的合同。
贺临风却没被三个亿镇住,反而仔仔细细把简青打量一遍,把烫熟的牛肉夹进对方碗里,摇摇头:
“不像。”
简青:?
他下意识跟着对方的视线扫过自己,大衣、西装、领带衬衫,尽管腰间系了条一次性的透明围裙,但应该离那些火车飞机里大肚便便胡乱吹嘘、“高谈论阔”到扰民的“商务精英”相去甚远。
贺临风:“小说里的总裁都是从八十米的大床醒来。”
简青呢?抛去那枚被偷走的蓝宝石袖扣——出席重要场合的礼节、由秘书负责的搭配,对方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奢侈品。
对方好像没有任何享受生活的欲望。
在外界眼中,简青貌美多金桃花连连,每次露面都能被顶上热搜,天选之子般,在一次次危险中全身而退,日子过得风流且刺激。
有多少质疑就有多少艳羡。
可谁能想到,现实中的简青会如此“无趣”。
“过去”侵占了对方的世界。
所以,许多东西于简青而言渐渐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宁舒妍说简青喜欢吃草莓,可除了那次来自长辈的关心,相识以来,贺临风从未在简青的冰箱里见过草莓。
那不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需品。
“如果你喜欢,”沾满麻酱的牛肉送入口中,简青慢条斯理,“我可以送你。”
辣意将浅淡的唇色染开一层红晕。
最早怀疑对方是穿书者的时候,简青曾经调过有关贺临风的监控,对方之所以会冒雨来悦都百货,就是为了买家具。
没两句话便和导购小姐打成一片。
“那还得配个房子,”贺临风顿了顿,“这算聘礼吗?”
简青警告地用余光剜去。
眼刀冷飕飕飞来,雪似的被火锅融化,真落到贺临风脸上时反而没什么杀伤力,像凉丝丝的春雨。
后者悠悠夹了一筷子菜过去,言传身教:“可以用其他方式让我闭嘴。”
简青轻轻蹙眉。
是个权衡时常用的表情。
“那个鱼丸好吃,”肩膀斜斜靠住椅背,贺临风目光下移,主动点单,“吃到我就安静。”
没骨头的坐相。
偏又暗暗撑着股劲儿,松弛却不松垮,慵懒得很有腔调。
简青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像大少爷。
拿起旁边的漏勺,他精准捞住颗白胖胖的鱼丸。
贺临风立刻配合凑上前:“啊——”
咚。
鱼丸无情地落进碗里。
却没能溅起半滴酱料,仿佛被人刻意控制过力道。
不远处一桌学生正在庆祝生日,拍手唱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直到结账,店里都和谐得要命。
没有争执,没有案件,甚至从头到尾没人过来搭讪。
简青一向疲于应付类似的麻烦,疲于分辨原住民和穿书者、疲于分辨真心或是假意。
他勉强把这算作贺临风的功劳。
即使对方今天看起来和警察毫无关系。
说起来,他其实没见过贺临风穿制服的样子。
“薄荷味的,”单手输入支付密码,以为对方无聊,贺临风摸摸口袋,掏出两颗糖,“来一个?”
正准备赠送漱口水的收银小姐姐默默停住动作。
简青拆开包装。
他发现贺临风总是爱带这些小玩意。
冬夜的空气低于零度,薄荷糖又足够浓郁,呼吸时阵阵凉意叫人瞬间清醒。
但简青身子是热的。
“走一会儿?”熟练将糖丢进嘴里,贺临风装作嫌弃地闻闻自己,“散散味。”
不等简青回答,他又歪头,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探到对方颈侧:
“好吧。”
“你没变。”
简青的神经一刹那绷紧。
身体想把贸然接近自己的生物丢出去,大脑却意识到对方是贺临风,行动与指令冲突,他诡异地卡了壳。
极短暂的卡壳,短到只有简青自己才能察觉。
待双方协调好,贺临风已经把脑袋收回:“手帕的确很重要。”
“我没和局里说是你的提醒。”
五脏六腑忽然沉甸甸下坠。
简青习惯性抿直唇线,他猜贺临风要开始聊些严肃的问题,比如线索的来源,比如朱强和佟彤的关系。
……比如他的秘密。
一场融洽温馨的“约会”后,没有比现在更容易叫人放下戒心的时机。
贺临风却道:
“等发了奖金分你。”
鸦黑的睫毛定格,投落一片小小的、水洼似的阴影,随着夜风缓缓颤动,简青又重新回到地面。
“佟彤父母之前重金寻女,凶手落网,他们想把这笔钱给局里,颜队劝了半天才把人劝回去。”
“不过应该有锦旗和表扬信。”
“闪电你还记得吗?就是找到佟彤的那条警犬,今天我还去见它来着,挺好,多了两份罐头当奖励。”
男人比他个子高一点,简青掀眼看了看贺临风。
不是误会。
相比案件中或血腥残忍或充满遗憾的“过去”,对方更愿意讲述尘埃落定的“现在”,讲述那些因为自己参与而产生的积极。
例如曲桃家那只会后空翻、差点失去主人的边境牧羊犬。
话里话外暗戳戳告诉他,不管外界怎么想怎么评价,你做的事情,在我眼里、桩桩件件都有意义。
五官舒展一霎,旋即又恢复如初。
贺临风似有所觉地望来。
伴着街边暖色的路灯,像点点火星落于荒原。
简青没再去想那些穿书者已经带来、即将带来的麻烦。
也没再去想贺临风这个原著角色可能会卷入的剧情。
等待薄荷糖融化的时间里,他任由贺临风拉着自己进了家没打烊的蛋糕店,左瞧右转,挑了盒软嘟嘟圆乎乎的雪媚娘。
草莓馅。
“怕你没饱,”贺临风正经,“饭后甜点。”
狐狸就是狐狸,借着帮忙拎东西这个理由,十几分钟后,某人理直气壮地停车熄火,跟着简青上了电梯。
指纹解锁,简青侧身挡在门前。
贺临风乖乖递过纸袋。
走廊与玄关泾渭分明,明暗之间,青年的唇艳得浓郁,眨眼又隐去。
电梯下行。
汪来的手机里多了一条朋友圈:
【初雪。】
配图是块平平无奇的薄荷糖。
汪来:???
这文案和照片到底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
他怀疑贺临风是手滑,私聊问了句,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张骨碌碌翻滚的表情包:
【没发错。】
【汪来,你说我抽空再搬次家怎么样?】
【想做简总的邻居。】
想牵手。
想拥抱。
……想亲。【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