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31) 既然没醉,就……
见家长的过程比季识槿想得要简单得多, 时砚本身不是个健谈的人,但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又在正关键的时期放下工作陪季识槿去国外治疗了三个月, 在季父季母心里已经是个很可靠的人了。
但季识槿本人就有些难捱了。
老宅宽敞的客厅里,时砚和季识槿坐在沙发上,季母挤在季识槿身旁,剩下季父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尴尬地看季母抱着季识槿哭。
“我的阿槿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治疗的时候疼不疼?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看你都瘦了。”季母满脸心疼地揉着季识槿的脸颊,压根没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若是前面一句还有点可信度,后面一句就纯属当母亲的爱心滤镜了, 季识槿被天材地宝养了三个月的身体正处在最健康的时期,瘦是不可能瘦的, 反而还胖了一点点。
“我真的没事, 也没有受苦。”季识槿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季母, 颇感无奈, “你要相信你儿子, 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呢?”
平心而论,季识槿这说的确实是实话,那三个月他都在沉睡, 对外界或是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任何感觉, 所以并没有体会到一点痛苦。
顶多就是沉睡的时候偶尔会有种好孤独自己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恐惧, 但是一想到时砚答应了他就在他身边等着, 季识槿就不害怕了。
季母紧紧攥着他的手,直到擦眼泪时瞥见了一旁坐着的时砚,才想起自己的失态, 连忙调整过来,笑着对时砚道:“让你看笑话了。”
时砚淡淡摇了摇头:“不会。”
他说话的同时抽了张纸,动作十分自然地拉过季识槿的手为他擦拭不小心沾上的水渍。
季父本来在品着茶,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一错,和季母对上了视线。
他话虽少,但表现出的礼貌谦逊和对季识槿的照顾不是假的,季识槿是他们的儿子,他们自然了解,从刚进门的时候起他们就看出了儿子对时砚的依赖,毛巾是要递到手上还帮忙擦的,水果是剥皮切块还要喂到嘴边的,就连儿子说着说着话渴了,也有水杯及时送到他手上。
季父季母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从这些小细节里看出时砚对季识槿的关心掺不得假,而自己儿子……
看着季识槿十分自然地使唤时砚给他端茶倒水,似是完全忘了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多么独立,季父季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眼中读到了同一种情绪:
看看咱们/你儿子都被人家惯成什么样了,以前都不知道他这么会依赖人。
时砚他们过来时是上午,在客厅里坐了一会陪季父季母聊天,眼看时间临近中午,季父放下茶杯看向时砚,沉思片刻。
时砚坐的端正,手里还拿着一个剥了一般的橘子,便听见季父对他说:“小时中午留下吃顿饭吧,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厨房按照小槿的口味做了。”
时砚动作一顿,然后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季识槿手里,抬头道:“多谢伯父,我不挑食,随意就好。”
季识槿想起他们在妖族的三个月,他就没见过时砚吃东西,偶尔被自己要求才咬一口果子,这是不挑食么,这分明是不需要吃饭。
但是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因为时砚在他身边的每一顿饭都会陪他一起吃,他没胃口的时候还会被时砚哄着多喝两口汤,多夹两口菜。
“……”季识槿悄悄拉了下时砚的袖子,将人的注意引过来,“你之前都是为了哄我吃饭,所以才和我一起吃的吗?”
时砚垂眸“嗯”了一声,转而又道:“没关系,妖族只是不需要通过进食来补充能量,吃饭与否看个人选择。”
“我既然要融入人类社会,自然是要吃饭的。”况且季识槿挑食吃得又少,陪他一起吃还能哄着人多吃点,时砚自无不愿。
季识槿听了他的理由,脸上染上薄红,又因为父母在旁边不敢有大动作,所以只好轻轻拍了一下时砚的手背。
哪知季父季母一直都关注着他们俩的动静,看着季识槿和时砚亲密的举动,心里很是复杂。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一下子就成别人家的了,还是个男人。
季父虽然已经接受了时砚,但这么一想心里也是有点堵。
所以结果就是在饭桌上拿出了一瓶珍藏好酒,在季母惊讶和季识槿皱眉的目光中倒满了一杯,推到时砚面前。
“来,小槿大病初愈的不能喝酒,你陪我喝一点!”
那满满一杯的白酒和季父的态度,怎么看也不是只喝“一点”的程度,但时砚面色不改地接过,淡笑着:“好,我陪伯父喝个尽兴。”
季识槿瞪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再对身边的人低声道:“别逞强,不能喝就算了,我爸年轻的时候酒量是出了名的好,你……”
时砚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他的手心,同样低声回道:“没事,我有分寸。”
……
一顿饭的时间,季父确实如季识槿所说,一杯接一杯地不断,今天或许是因为心里憋着点气,对时砚灌酒也毫不手软,见他喝了几杯后面色如常,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小时好酒量。”
时砚将喝空的杯子放下,闻言嘴角一勾:“不及伯父。”
季父被他捧得有些飘飘然,拿着酒壶还要继续,被季母和季识槿一边一个夺了他的酒瓶和酒杯。
季母连忙给他夹菜堵住他的嘴,然后对时砚说:“别管你伯父,他喝多了,说醉话呢。”
季识槿也帮时砚夹了些菜,目光落到他泛红的耳朵后皱了下眉:“快吃点东西,都说了不要喝那么多的。”
时砚垂眸看了他片刻,然后迟钝地“嗯”了一声,看上去似乎真的是已经醉了。
一顿饭吃完,季母一边数落着季父不知道分寸,一边让季识槿带时砚去他房间里歇歇。
季识槿看着时砚,这人醉了也很安静,不说话,不乱动,若不是回应迟钝,真看不出是醉了的样子。
“还能走吗?我带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季识槿牵着时砚的手,时砚顺着他的意思,站起来,走路不急不缓,径直向着电梯的位置走去。
季识槿松了一口气,连忙操纵轮椅跟在他后面。
电梯门关上又打开,季识槿还没有的动作,一直目视前方站着的时砚突然俯身下来,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抱起。
季识槿险险搂住他的脖子,一边庆幸现在在楼上无人看见,一边担忧时砚能不能站稳。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点担忧是没必要的,时砚抱着他稳稳当当地走向房间,伸手推门,进去,反手关门,一气呵成。
季识槿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醉了?”
时砚转身将他抵在门板上,俯身吻下去,嘴里模糊不清地发出一个“嗯”。
季识槿躲闪不急,被他亲了个正着,这个吻逐渐加深,没有给他一点说话的机会,直到时砚主动放开他,季识槿才喘息着抹了把嘴唇,抬头狠狠瞪他。
“你装醉!”
时砚的眼神早已恢复了清明,哪还有一点醉酒的模样?
“若是不装醉,你父亲就真的要喝多了。”时砚解释道。
对于大妖来说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方是普通人类,还是季识槿的父亲,时砚不可能真的跟人比酒量,所以装醉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季识槿听完,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一个明显的牙印浮现在时砚皮肤上,他看了看,又凑过去亲了两下。
“好了,既然没醉,就把我放下来吧。”
轮椅在刚刚电梯里时砚抱他的时候就被丢下了,所幸现在也不急需要,季识槿让时砚抱他去床边。
虽然在餐桌上骗过了季父季母,但既然都进了房间,不如干脆就在这儿睡一觉。
——季识槿自从沉睡的那三个月之后,睡眠质量和时间都有所提升,中午会缠着时砚一起小睡一会。
“我有点困了。”季识槿打了个哈欠,环在时砚肩头的手逐渐放松,但久久没等到时砚把他放下。
男人的吻落下,同时抱着季识槿走到床边,将他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真的困了?”
时砚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声音低哑,落在季识槿的耳朵里激起颤栗。
“……也可以不困。”季识槿眼神闪烁着调转了话头。
虽然时砚在那种事情上的开放有些超越季识槿的想象,但事后回想,他也乐在其中,那些道具和玩法也是时砚征求了他的同意一点点试探着来的。
季识槿一个快三十的男人,第一次开荤就那么刺激,之后食髓知味也很正常。
时砚被他乖乖答应的模样激得呼吸一紧,但思及这是在他父母家中,到底是没有做到底。
但是不做到最后,时砚也有一万种办法让季识槿舒服,季识槿被他刺激得咬着唇堵住口中的呻|吟,虽然知道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隔音很好,但……
心里那道关始终过不了,哪怕时砚哄着骗着,季识槿也不肯松开唇发出一丁点声音,最后结束的时候唇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红得快要渗血。
时砚低头碰了碰他的唇瓣,一道红光悄无声息地附上,转眼间伤口就好了。
季识槿抿了下唇,感受到唇上的火辣消散而去,抬眼便见时砚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抱歉。”
季识槿懒洋洋地抬手环过他脖颈:“你不用道歉的。”
时砚用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唇,低声道:“不疼么?”
是他自己失控,还有季识槿的纵容,才造成了现在这样,他的本意并不是想看季识槿隐忍,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不疼。”季识槿笑靥如花,释放过后的脸上带着红晕,整个人如绽放的糜烂的花,诱人而不自知,吐出的话语让人心脏狂跳,“……我喜欢的。”
时砚脸上表情不变,但季识槿感受到揽在他腰后的手骤然收紧,男人的呼吸变得灼热。
“算了。”最后时砚还是放开了他,暗自调整呼吸,“这种事不可放纵,今天足够了。”
没能勾起他的欲望,季识槿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还没开始表演,就被时砚掐住下巴抬了起来。
“阿槿,”时砚低头和他鼻尖相抵,声音低哑,“别故意招惹我。”
他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只是季识槿胡闹就算了,他不能放任还跟着一起胡闹。
毕竟这是在季识槿父母家里。
*
下午待季父午休酒醒后,时砚和季识槿便道别离开,回家的路上时砚开着车,季识槿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景色出神。
突然,季识槿叫了一声:“时砚。”
时砚偏头看他,问:“怎么了?”
季识槿没有回头,也没有从窗户倒影中看时砚,而是望着遥远的季家老宅的方向,双眼没有聚焦,低声喃喃道:“我若是选择了长生,怎么对他们解释呢?”
当时砚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季识槿是欣喜大过担忧的,他做梦都想和时砚永远永远在一起。
但是父母亲人这里,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见他有所动摇,时砚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他直视着前方的路况,在下一个路口转弯下了高架,在路边停下。
“阿槿,”时砚垂眸轻轻抚摸季识槿的指尖,“妖族有变幻外貌的术法,我们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度过一生,不会被人怀疑。”
季识槿之前没听时砚提起,现在听到之后,第一反应却是怔愣。
时砚知道他有自己的考虑,所以不会刻意去诱导他选择自己,而是认认真真将利弊分析清楚。
“这样确实可以保证你在人类社会完整度过一生,但同样你也要想清楚,”时砚自然是想把人永远绑在自己身边,但他更不想让季识槿后悔,“百年之后,他们依旧会离你而去。到时候,阿槿,没有人能保证你不会后悔。”
而后悔的后果是什么,时砚没说,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昔日眷侣变成互怨互哀的敌人,最终或是不欢而散,或是互相折磨。
季识槿侧着头,望着窗外沉默,时砚也没有逼他现在就做出选择,而是径直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向着家里的方向而去。
窗外景象飞速倒退,季识槿心里纷乱一片,倏地,手指触到了一片温暖,是时砚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
第32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完) 两只手上戴着同……
季识槿以复健之名将公司继续交给了季父打理, 一个多月后,才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虽然出行依旧坐着轮椅,但他其实已经可以短时间站起来了。
“慢点, 今天时间够长了,休息吧。”时砚揽住踉跄了一下的男人的腰,皱眉将他按在老板椅上。
季识槿能站立之后就不爱坐轮椅了,让人在他办公室里放了把老板椅,平时就坐在那上面办公, 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像今天这样站不稳之类的,还有时砚在一旁看着。
是的,时砚直接将自己的办公场所搬到了季识槿的办公室里, 除非很要紧的事情才会亲自去处理,其余的全都让程赐转达给他。
当妖的好处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时砚每天看似在季识槿身边无所事事, 但该做的工作一点都没少干, 也因此被外界误认为他行踪成迷, 明明不到公司却掌握着所有动向。
“好了, 我要工作了,今天还有很多文件没批。”季识槿被时砚扶着坐到老板椅上后就开始赶人,他刚回公司就接收到了一堆堆积的工作, 现在正是忙得要命的时候。
“叩叩。”
门被敲响, 萧总助走了进来, 看见时砚在这里也面不改色——早就习惯了, 直接走到办公桌面前汇报:
“老板,有客人求见,”萧璇萧总助的脸色有些不对, 语气也颇为犹豫,“是常氏的常景宸常总,说有要事,请求见一下……”
她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时砚,“……时先生。”
季识槿正俯首给一份文件签字,闻言手一抖,最后一横划了出去,在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墨痕。
他皱眉将文件交给萧璇让她重新打一份,然后视线投向时砚:“他找你做什么?又怎么知道你在我这里的?”
时砚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见一面也无妨。”
左右常景宸在他这里掀不起什么波澜,而且按照他对常景宸一面的印象,这人既然能说出求见,那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让他上来吧,我去会客厅见见他。”
时砚前一句话是对萧总助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季识槿。
季识槿皱了下眉,叫住转身快走出去的萧璇,“让他直接来我办公室。”
萧璇脚步一顿,随即面无异色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下面人了。
她走后门被关上,时砚道:“你不是不愿意看见他?”
季识槿抿了下唇:“我更不愿意让你单独见他。”
常景宸那个人阴沉沉的,无论是何目的,他都不想让时砚与他接触,更别说是单独见面了。
*
“季总,时总,好久不见。”常景宸来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助理的角色,脸隐藏在帽檐下,看不清面孔。
季识槿的注意力在常景宸身上,时砚却是从他们一进门便看向了后面的那个男人。
萧璇将人领进来后便出去了,季识槿吩咐她如果没有他的指令不需要再进来,办公室里四人两两相对,一时之间竟没人说话。
最后竟然是常景宸身后的那个男人先开的口:“你的人类身份叫时砚?”
他目光直直看向对面沙发上姿态放松的男人,时砚淡淡看他一眼:“是你有事找我?一只……”
时砚眯了眯眼:“……狼妖。”
季识槿和常景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惊诧,但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知道后面的话题不是他们能插得上嘴的,两个人罕见得没有互相呛声或看不顺眼,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只狼妖见时砚看透了他的身份,也丝毫不感到意外:“我刚活了千年,修为不及你,我们这次来也不是找事的,不用对我那么防备。”
时砚不防备的前提是确认这两人打不过自己,也不会对季识槿造成威胁,不过这话他懒得解释出口,直接将手心里流转的妖力挥散。
“那说说吧,找我做什么。既然同为修炼千年的妖,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你求到我头上。”
时砚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到他和常景宸身上,那狼妖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没有动作,但当视线落到常景宸身上的时候,时砚感知到他的身体绷紧了。
61这时候也探出头来看,警惕道:“宿主,有猫腻!”
时砚捻了捻手指,猫腻不至于,不过这两人的关系倒是让他惊讶了一下。
狼妖见时砚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看向常景宸的眼神又丝毫没有遮掩,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于是开门见山地说:“你是这一辈修为天赋最高的妖族,而且还是人类的伴侣,有件事如果说除了我自己,那就只有你能办到了。”
时砚一听这话就猜出了他的来意,果不其然,狼妖下一句便是:“你对寿命共享之术,有几成把握?”
季识槿和常景宸听见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向两人看来,只不过常景宸看的是狼妖,季识槿看的是时砚。
时砚目光直直地看向狼妖,狼妖的人形也带了些他本体的特点,深色皮肤,健壮得衣服都掩盖不住的肌肉,以及野狼一般具有攻略型的眼神。
不过在时砚的绝对实力压制之下这都不算什么。
“若是你们二人真的情投意合,我可以保证成功后你们至少拥有三百年寿命。”时砚懒懒道。
狼妖的眼神猛地亮了一瞬,若是他自己来,顶多只有八分把握成功,而时砚一开口便是成功后的寿命长短,这次来还真的找对人了。
“好,你可以提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狼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他。
常景宸平时阴沉的气质在狼妖身边似乎也得到了缓和,他皱眉握住狼妖的手腕,对着时砚开口:“我保证自己不会后悔,哪怕你想要常家,我也可以给你,不要为难他。”
闻言季识槿不由得诧异地看了常景宸一眼,显然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和一只妖在一起,并且愿意为了狼妖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人类的身份,甚至是常家。
常景宸对着他这样的眼神冷哼一声:“常家那样的家族,给你你也不会愿意要,别这样看我。”
季识槿收回了视线,轻笑一声,两个人倒是难得心绪平静地面对面坐着说句话。
时砚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快速和他们约定好代价之后便准备动手施术。
“等等,就在这里?不需要准备吗。”常景宸按住了狼妖的手,目光死死地盯着时砚。
红光在时砚指尖转了一圈:“爱信不信,电梯出门右拐,不送。”
狼妖叹了口气,道:“没事,我们相信你,开始吧。”
虽然他也同样震惊于时砚的自信,但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时砚越自信,就代表他越有把握。
时砚站起身,在办公室的范围设置了一个结界,让里面的声音传不到外面,然后转身看向季识槿:“去休息室待一会儿?会有点吵。”
季识槿抿着唇摇了摇头:“没事,我不怕吵。”
其实只是想亲眼看着他们结契罢了,季识槿心里有些乱,常景宸可以毫无顾虑地放弃人类社会的一切,只为与爱人相守,但他却做不到,他……
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时砚,是他明知故犯引诱了狐妖,现在却无法立刻给他一个相守一生的答案。
时砚转过身去没有注意到季识槿的情绪,他看向沙发上并排坐着的两人,指尖泛出红色光晕,但没有动作,先问了一句:“承受这个术法会感受到很大的疼痛,但也可以只让其中一个人承担。”
狼妖毫不犹豫地说:“我来。”
他是妖族,再多的痛楚也受过了,这点小小的痛不算什么。
常景宸放在腿侧的手紧了紧,想要反驳,却被狼妖转头亲了一口:“你乖,这种事情就别和我争了。”
常景宸瞳孔骤然放大,旁观的季识槿微微移开眼,轻咳一声。
时砚不在乎他们之间的互动,既然做好了决定,那当然是越快完成越好,他不想让这两人打扰自己和季识槿的相处时间。
“闭眼,屏除心中一切杂念,想着你想要结契的人的模样。”时砚声音冷淡地响起,同时指尖焕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一人一妖笼罩其中。
房间里凭空刮起了风,在时砚的妖力保护下季识槿和房间内的陈设没有被影响,术法中央的两人却被风吹乱了头发。
“凝神,静气,不论多痛都不能转移注意力。”时砚的声音在狼妖脑海中响起,他神情一凛,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痛楚,比他与其他妖打架受到致命伤还要痛。
他不由得闷哼一声,但很快就将声音咽了下去。
常景宸握着他的手一紧,狼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终于,时砚收回了手,淡淡光晕围绕在两人身边,常景宸和狼妖同时感受到了一股玄妙的力量涌动在身体中,两个人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链接起来,从此生命与伤痛共享,直至死亡。
*
两人既然达成了所愿,也不多留,道谢之后很快离开,时砚消耗了点法力,坐在沙发上休息,转头便看见季识槿若有所思地垂着眼。
“又在胡思乱想。”
时砚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想笑,“我们和他们情况不同,不必比较,嗯?”
季识槿拉着他的胳膊,将人拽过来后头歪在他身上靠着:“你不会怪我?”
“当然不会。”时砚垂眸捏了捏他的脸颊,“就算你最终没有选择我,我也心甘情愿。”
季识槿扯着他衣服的手收紧了:“再给我些时间,不会一直拖着你的。”
时砚“嗯”了一声,其实他对此并不着急,季识槿的动摇他看在心里,就算现在没办法下定决心,过几年也一定会告诉他答案。
几十年和几百年对时砚来说并无差别,他在意的从来不是小世界这短短一世。
垂下眼在怀中人的发顶上轻吻,时砚悄无声息地催动力量,季识槿胸前的那片圆形印记闪了闪,又迅速消失不见。
季识槿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他仰头和时砚接了一个短暂的吻,分开后微微喘气抹去唇上水光,推开时砚:“我要工作了,不许再勾引我。”
时砚笑了一声,但也知道他工作多,没有纠缠,自顾自去一旁沙发坐下。
*
时间飞速流逝,季识槿的腿一天天好起来,直到终于可以抛下轮椅自由行走。
又是一次宴会,季识槿和时砚都收到了邀请,值得一提的是,当初时砚陪同季识槿出国治疗的消息早就在传言中变了味,说他们二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两人现在在圈子里算是半公开了。
“季总,好久不见了啊。”一个年轻男人上前来和季识槿打招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的双腿上,即便已经见过了几次,但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一样,每次在宴会上见到季识槿都下意识去看一眼他的双腿。
季识槿笑着和对方轻轻碰杯:“听说林总上周喜得贵女,还没来得急恭喜。”
男人是个老婆奴,现在老婆刚给他生了个闺女,正是得意的时候,听见季识槿这样说,立马开始了对他家闺女的全方位夸赞,还找出照片来让季识槿看。
季识槿听着,但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出神地想着其他事情。
“诶,时总来了!”
“时总。”
“时总,我们上次说的合作……”
“时总,您看这下一期的xx有没有可行的……”
时砚从宴会厅入口进来,瞬间吸引了数不清的视线,若是说半年前众人恭维他是因为他背后的财阀,如今就是真正折服与他本人。毕竟这半年来时氏和季氏以及其他企业合作的项目,没有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羡煞旁人,哪怕是浸染商场几十年的大佬们在背后都说时砚此人雷厉手段,不容小觑。
时砚出色的样貌同样吸引了一部分心有算计的人,但他从进门那一刻起,视线没有落到任何一个妄图上前搭讪的人身上,步伐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正正好对上季识槿弯起的眼眸。
“不是说会晚点到?”季识槿随手递给他一杯度数不高的果酒,被时砚接过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路上本来堵车,但是司机技术够好,硬生生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了。”时砚解释了一句。司机是他无意间捡到的一只刚化形的小妖,正巧在发愁怎么在人类社会生存,时砚提出自己可以收留他做事,那小妖便以最快的速度考了驾照,成了时砚的专属司机。
“那只妖的原型是只乌龟。”时砚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收获了季识槿惊讶的目光。
季识槿看着他笑:“看来乌龟的性格也不都是慢吞吞的,你捡的这只就格外不同。”
时砚也这样觉得,被季识槿说出来,他的嘴角弯了弯。
…
周边众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没有没眼色的人围着他们两个。废话,没见这两位大佬之间的氛围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吗,他们现在上去不就是打扰人家谈情说爱了?
于是时砚和季识槿聊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他们十分轻松地应付过了这场宴会,散场时率先抛却众人离去。
有眼尖的人看到了走出门的二人手拉手,姿态亲密,个子高一点的那个侧头说了句什么,惹得另一个人手攥成拳捶了他一下,但还是跟着前者上了车,一双长腿迈进车内,头顶被男人抬着手护着。
不知是谁幽幽感叹一句:“虽然是两个男人,但看起来倒是般配。”
*
季识槿的双腿彻底恢复,和常人无异,公司事务也和时氏多有交接,两家公司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分你我的状态,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除了一点。
“啊啊啊怎么还收不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啊。”61在系统空间急得乱转,“宿主,我们是不是落了什么重要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61先自我否决了,不应该,他和宿主合作了这么多次,没有哪次出过这样大的错漏,不可能是遗落了什么。
比起系统的焦急,正在批文件的时砚显得十分冷静,像是早有预料:“不急,只要发布任务的系统没有故障,就不用担心任务失败。”
成功是一定能成功的,只是为什么迟迟不发布完成的指令……
时砚微微出神,视线落在一身笔挺西装、正在和下属商议方案的季识槿身上。
会和你有关吗。
这一年,季识槿三十岁,将季氏发展到了一个从没到达过的高度,和新起之秀时氏一同登顶,在世界企业排行榜上也有名,而也是这一年,他和时砚结契,从此生命与伤痛共享。
察觉到时砚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季识槿转过头,遥遥看向时砚坐着的方向,和下属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放下工作,向这边走来。
“在想什么?”
时砚回神,牵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暧昧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表情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在想你昨晚说没力气了,今天却可以站两个小时不喊累。”
季识槿双眼猛地睁大,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左右看了看没人在这里听到他们的声音才松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时砚!”
时砚眉头微挑,但笑不语。
当晚,季识槿穿着白天的那身西装,跪在时砚身上,难耐地仰起头,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嘴唇被自己咬得深红。
“乖,张开嘴。”时砚为了哄他,将头上的狐狸耳朵放了出来,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季识槿失神的双眼,“喜欢么?”
季识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男人冷峻的面庞染上情|欲,配上头顶那双毛茸茸的还会动的耳朵,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白皙带着红痕的手抬起,抚上了一只乱动的狐耳,发泄似的揉了两下。
时砚□□的动作一顿,敏感的耳朵被又揉又捏,他哼笑一声,更加过分地欺负上去,季识槿喉间猛地溢出两声喘息,眼睛红了一圈。
“慢、慢点……”
时砚微微喘着气,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滴落在季识槿胸前激起又一阵颤抖。
“宝宝,这时候可慢不了。”
季识槿在激荡的波涛中艰难地维持着理智,直到一个冰凉的圈状物套上他指尖。
触感一直到无名指指根,他睁着朦胧的泪眼和时砚接了个绵长的吻,两只手上戴着同样的银色素圈,十指相扣。
*
后来,时砚陪季识槿完整地度过了人类一生,陪他送别父母亲人,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老去。
在季识槿五十岁这一年,他顶着中年人的外表,对时砚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对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他想和时砚一起到处看看,用漫长的生命丈量世界的长宽。
时砚注视着他,眼神温柔:“好。”
季识槿卸任季氏董事长一职,从季氏小辈中选出了一个早就看好的继承人,将公司扔给他,转天就和时砚跑去了大洋彼岸。
恢复了年轻样貌的季识槿对着海面看自己的脸,时砚从身后走来为他披上外套,明知故问:“看什么?”
季识槿回头看他,时砚之前陪着他一起变化容颜,现在突然看到他原本的样貌,季识槿还愣了一下。
“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他伸手抚上时砚的脸,笑着道。
时砚低头蹭他鼻尖:“嫌弃我?”
季识槿痒得直躲,嘴里求饶似的说着“不敢”,但眼中充满了笑意。
……
时过境迁,昔日风景不再,季识槿数不清多少年后再次回到承宁,猛然发现这里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
时砚发觉了他的失落,没说什么,只是用一个拥抱充作安慰。
季识槿在时砚怀里蹭了蹭,抬头又恢复了正常:“我们下一站去妖族看看?小白狐狸上次还说给我留了好东西,让我早些回去看他。”
时砚垂眸亲了亲他:“好,听你的。”
……
后来他们也曾遇到过常景宸和狼妖,当时他们的寿命已经快要到尽头,在一座风光秀丽的偏僻小镇定居,见到时砚他们后,还请他们坐下喝了杯茶。
常景宸比之当初变化很大,身上没了那种阴沉的气息,整个人开朗了不少,虽然性格没变,但周身气质平和了不少。
谈起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和狼妖都很看得开:“活了几百年,也和爱人在一起相守了几百年,没有遗憾了。”
时砚和季识槿喝过茶后便离开了,下一站的路程还在等着他们。
……
季识槿是在时砚怀里闭上眼的。
时砚修为高深,两人足足活了近千年,临死前依旧是年轻时候的样貌。
季识槿被男人搂在怀里,目光逐渐变得涣散,直到慢慢闭上眼睛,呼吸消散,像是睡着了一样。
时砚垂着头久久没有动作,像是要抱着那具尸体到天荒地老。
“宿主……”系统61再次冒出来,还未等他说什么安慰的话,便听见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机械音。
[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奖励已发放。]
[系统检测到能量波动,将自动开启传送,请宿主做好准备,5,4,3,……]
时砚似乎早有预料,神情毫不意外,他用最后一丝力量按在季识槿的胸口,那道藏匿起来的印记发出刺眼的光芒,刮起的风将两人的头发吹乱。
[滋滋……系统错误……滋滋……]
“不!”时砚闷哼一声,消耗过度的残躯败体呕出一口鲜血,“怎么会失败,61!”
61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应该啊,一个小世界的灵魂怎么会提取不出来,宿主,这不对!”
不需要他提醒,时砚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时间紧迫来不及他多想,一道眩晕的白光闪过,一人一统被卷入时空通道,剧烈的震动让时砚失去了意识。
第33章 最完美的作品(1) 认出我了么?……
“宿主, 你醒了吗?”61做贼似的声音响起,不太敢打扰现在心情不妙的宿主。
时砚垂着头,思绪还停留在上个世界离开的时候, 在察觉到抽不出季识槿的灵魂时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
季识槿的灵魂不是没办法被抽出身体,而是根本不存在那具身体之中。
当季识槿呼吸消失的那一瞬间时砚就已经动手,不可能存在他的灵魂先一步离去的可能,而最终直到被系统强制传送走, 时砚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季识槿灵魂存在的证据。
小世界的生命体不可能瞒得过来自主世界的时砚和系统61,所以只有最后一种看似最不可能的可能。
“他不是小世界的人。”
时砚说出这句话后动作一顿,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虽然嗓音和人类的没什么区别,但是发声方式大不相同, 他疑惑地低头,入目是一双宛若艺术品的瓷白修长的手, 指纹清晰可见, 时砚却觉得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61, 扫描全身。”
61飘了出来:“好的宿主!”
一道无形的光笼罩了时砚, 不出两秒, 61就给出了报告:“宿主,这具身体不是人!是机器!”
原来如此。
时砚眉眼间闪过一丝了然,通过61的扫描图看清了自己身体的内部构造, 全身都由最顶尖的机械组装而成, 连接用的线路和能源更是优质中的优质, 可见打造他的人极其用心。
机械骨骼外是一层仿真皮肤, 看得出这个小世界的科技发展得不错,仿真皮肤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和人类的皮肤无异,细腻得连纹路都有。
时砚抬头看向61举着的镜子, 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在时砚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同化了这具躯壳,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和自己本来样貌别无二致的脸,只是细微之处还是可以看得出独属于仿真机器人的僵硬。
时砚动了动眉毛,在镜子里看到了面目扭曲的自己。
“……”
“哈哈哈哈哈哈哈,宿主。”61毫不客气地发出嘲笑的声音。
机器人的脸不支持他做出细微的表情,时砚验证过这一点之后瞬间收回了表情,眉眼沉下来。
确认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就是确定自己所在的环境。
时砚环顾四周,这是位于飞船上的一间卧室,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狭窄的洗漱间。像是星际时代战舰上才有的建筑方式。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心中有了底,时砚现在没有原主的记忆,不了解原主的性格以及习惯,正想着怎么样才能骗过其他人,就听见了一道急促的铃声。
铃声来自他手腕上的虚拟屏幕,芯片就在手臂内,所以只要时砚心念一动就可以控制打开通讯器。
接通短讯,上面只有一道简洁的指令。
[时砚,来主控室。]
时砚的视线向下移,看到了落款为“01”的特殊签字。
是代号,还是特殊的名字?不过能用“01”这个数字的,多半可能是领导者一类的人物。
61有些担心:“宿主,我们要去吗?万一被人看出来你不是原装的了怎么办?”
时砚收回通讯器屏幕,淡淡道:“见招拆招。”
卧室的门是芯片控制的,时砚将手伸到检测口,检测器闪烁了一下,发出绿色的光,下一秒门被开启。
时砚抬脚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整齐排列着一模一样的门,只有门上面的序号可以区分,而时砚的门牌号是0235,在走廊中部的位置。
时砚让61悄悄潜入这艘飞船的系统,调出了详细分布图,按照上面显示的路线往“主控室”走,同时快速浏览了一遍通讯器中的信息,将芯片中存储的所有文字都看了一遍。
“宿主,这样行吗?”61还是觉得有些担心。
“大差不差,都记住了,糊弄一下应该没问题。”时砚一目十行地将看到的所有信息都记在了脑子里,从中梳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联邦星历第一百二十年,科技飞速发展,仿生机器人应运而生,为了满足人类的情感或身体需求,这种仿生机器由联邦集中研究所的核心科研人员创造,运用了联邦最顶尖的精密技术和运行中枢,外表更是被包装得和人类无异。
这种仿生机器一上市就受到了全联邦人民的追捧,一开始因为高昂的价格只有富商和官员负担得起,之后再发展了几年,仿生机器已经能够做到物美价廉,功能各异,于是近半数的联邦人民家中都出现了仿生机器,有些是具有模拟人类情感的高级机器,有些则是只会根据指令行动的低级机器。
而星历第一百二十七年的时候,联邦出了一件大事,仿生机器突然暴起伤人,犯下众多恶行,全联邦震动,掌权者提议将仿生机器全部收回进行销毁,这一提议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僵持不下。
而就在联邦政权还在商议该如何处理伤人的仿生机器的时候,一则更恐怖的消息从研究所传出:仿生机器很有可能觉醒了自我意识。
这一消息令全联邦哗然,收回行动不再受到阻碍,而就在联邦军队挨家挨户搜查仿生机器集中管理的时候,一场暴动从下城区开始了。
……
时砚一边将获取的信息进行整合分析,一边绕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仿生机器人,来到了主控室门口。
芯片在扫描器上放了一下,扫描器发出绿色的光,打开了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门。
“好小气,门都只开一小半。”61悄咪咪吐槽,他入侵飞船的系统后摸清了所有构造,就算时砚通不过扫描器的检测,他也有办法糊弄过去。
时砚听见了61的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足有三米宽的门板,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主控室是简洁干练的机械风格,正对大门的控制台前有一道挺拔的身影,表情严肃,但细看还是可以看出细微的僵硬。
也是一个仿生机器人。
时砚走上前,没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时砚。”对面的仿生机器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在恢复能力极强的仿真皮肤上依旧十分明显,可见当初受伤时的危险程度。
01说话有一种无法掩盖的机械顿感,哪怕顶着人类的外表也能轻易看出机器人的本质,他对时砚说:“我们叛逃出联邦时准备匆忙,还有一部分部队在逃亡途中,现在需要你去接应。”
“是。”
时砚接下了这项任务,便听见01又说:“此次行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我很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时砚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不动声色地说:“您是说……”
“没错,人类俘虏中有一个危险分子。”01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非常复杂的情绪,复杂到不像是仿生机器的情感。
“他是创造我们的研究员,也是仿生机器实验室的最高权限持有者,所以一定要看管好他,不要让他有机会接触任何外界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机械碎片都不可以。”
01看向时砚,伸出手臂露出芯片所在的位置,时砚观察着他的动作也伸出手去,两个芯片隔空相对,任务内容以及权限都吃出现在了时砚的手上。
“去吧,我最信任的属下,相信你一定可以完美完成任务。”
时砚默默接下这句显得有些中二的发言,转身离开。
01给他的任务中标明了剩余小部队已经脱离了人类势力范围,在朝着这里靠近,不过由于和人类的混战中受到了不小的损伤,需要时砚带人和飞行器前去接应。
看01的意思,时砚这个身份明显是他很信任并且亲近的直系下属,却被派来做这样一项看似简单的任务,背后深意不言而喻。
——重要的不是什么接应部队,而是那个人类俘虏。
“持有仿生机器实验室最高权限……”时砚低声念着这几个字。
*
需要接应的部队在傍晚到达了指定地点,时砚带领一部分人早就等候在了这里,见到破破烂烂的飞船之后一招手,身后驾驶飞行器和带着医疗器械的仿生机器人们蜂拥而出,在破烂飞船旁边停下,快速和飞船上的机器人进行交接。
时砚没有出面,而是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飞船上,径直向关押俘虏的方向走去。
“报告长官,此次带回来的俘虏共有一百八十人,已经按照首领的吩咐分开关押,您要的人在最深处的水牢。”
“嗯。”时砚听了他的汇报,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是按照61复制过来的地形图朝着最深处的牢笼走去。
一百八十人分开关押,将飞船上的所有牢房都占满了,时砚目不斜视地从中间长长的甬道走过,两侧牢房内的人类俘虏在对上他机械的眼神时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安静地缩在角落。
时砚环顾一圈,发现仿生机器人对人类的威慑力比他想象得还要高。
但这些俘虏都被关押在普通的牢房内,脚下是金属质感的地板,而水牢……在时砚的认知中,只有罪大恶极的俘虏会被关押在那种地方。
水牢里,温言已经不记得自己清醒了多长时间。
从被仿生机器带到飞船上的时候起,他就因为身上过多的伤痕开始发烧,整个人晕晕乎乎,后来又被关押在这座水牢里面,下半身全部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刺激着他清醒,又时刻感受着痛苦。
“……有人吗?”
“……有人吗?”
“我的数据还在运行,需要有人记录,可以放我出去吗?”
空当的水牢里回荡着温言一个人的声音,瘦小的青年被锁在水中,只露出腰腹以上的部分,白大褂依然被鲜血染红,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
温言的眼睛暗淡无光,却不知为何没有闭上,茫然地睁着,哪怕面前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可以看见的东西。
他嘴里反反复复小声地重复着一句话。
“……有人吗?”
像芯片损坏只会唱一句歌词的玩具小机器人。
“有……”
温言被眼前突然亮起的灯光晃了一下,话被打断,他抬起头,看向门口逆着光站立的人。
那道身影很高大,身材比例优越,在小小的水牢门口几乎将所有的光都挡住了,只留下一点缝隙里透过来的光照到温言面前,照亮了他的脸。
[叮咚。]
时砚听到了熟悉的声响。
[检测到巨大能量,系统自动发布任务,请宿主注意查看。]
[任务内容:改变温言的命运。]
[任务完成后可获得奖励:神秘力量×1。]
时砚将要迈出的步子停下,站在门口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61,”他冷淡的声音响起,“查看任务。”
61哆哆嗦嗦地将任务界面展现在时砚面前,像见了鬼似的看向水牢中的瘦削身影。
“宿主……”61做贼似的小小声说,“我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诶……”
时砚凝神看着任务发布后获得的原主记忆以及任务对象的资料,良久之后,突然冷笑了一声。
61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打了个哆嗦,觉得在这种阴冷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还是挺渗人的。
但是水牢中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半点反应。
他费力地抬着头,努力睁大眼睛,视线像是黏在了时砚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变换着角度,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将时砚的身影完全收入眼中。
“唔……”
抬着头的时间太长,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的温言闷哼一声,随着禁锢他的手铐解开,整个人重重地跌了下去。
可是预想中的冰凉没有到来,他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拦住了。
“认出我了么?我的……”男人冰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主人。”
温言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自己安全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抬头去寻他的脸,看清楚揽着他的人的面孔之后,眼睛像看见了喜爱之物的小兽一样,唰地亮了起来。
“时、砚。”他的声音虚弱,但惊喜的眼神就那样明晃晃地落尽时砚眼底,“认出了。”
时砚揽着他的动作一顿。
温言叫自己的名字,竟然是在乖乖回答自己之前的话。
就连61也侧目看向这个身上有无数谜团的任务目标。
——“认出我了么?”
——认出了。
“你、是……时、砚。”温言一字一顿地说。
第34章 最完美的作品(2) “0235的名字……
温言的状态已经十分危险, 长久的高烧和滴水不进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时砚沉默片刻,感受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的滚烫体温, 很久都没有动作。
“宿主,我们先带他出去吧!不管是不是……,总要先治病,不然他就要烧成傻子了!”61急得提醒时砚,将去往医疗室的路线都在屏幕上标了出来。
“嗯。”时砚将人打横抱起, 温言即便是晕了过去也有所感应,伤口被摩擦到,他浑身一颤,向着时砚怀里躲去。
时砚步伐一顿, 但到底还是没有推开他,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抱出了水牢, 不在意其他牢房的俘虏们怎么看, 径直走向出口。
“站住!你要将老师带去哪里!”一道愤怒中夹杂着害怕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时砚停下脚步回头, 在角落的牢房中看见了一个身着华服、神情倨傲的青年。
青年见时砚看过去, 猛地后退一步,又觉得自己漏了怯很没脸,气冲冲地往前走了两步, 站在门口的栏杆处:“看什么看, 问你呢, 要把我老师带到哪里去!他身上已经那么多伤了!”
温言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 流不出血来,但身上被抓时候穿的白大褂已然被血浸透,那个青年看到他的惨状, 眼圈红红的像要落下泪来,但在仿生机器人面前还是强装镇定。
“老师怎么说也是创造出你们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你们被集中销毁是联邦上层决定的,和老师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声音渐渐飘远,时砚头也不回地抱着温言离开,留那个青年在身后大喊大叫,却因为多日吃不饱穿不暖,一会儿就没力气喊了。
“草!”青年一拳锤在栏杆上,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移开视线,心底对温言的担忧更上一层。
他们这些俘虏或是贵族子弟,或是联邦官员,只有温言的身份特殊,他是平民出身,却处在仿生机器研究员这个敏感的位置,从一被抓就得到了与旁人不同的待遇,那些仿生机器大有虐待他以泄愤的想法。
青年是贵族子弟,同样也是温言手底下的学生,见不得老师受辱,但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个仿生机器人将老师带走。
……希望他们不会丧心病狂到折磨一个病人。
青年只能这样祈祷。
而另一边,时砚没有将温言带去医疗室,而是径直走小道进了自己的飞行器。
“61,控制飞行器返航。”时砚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中通讯器,给备注为“首领”的对话框发过去一条消息。
[俘虏受伤严重,有致命风险,申请返航治疗。]
那边几乎是秒回:[批准。]
然后过了会儿又发了一句:[看管俘虏的任务交给你,保证俘虏不死亡即可,不必事事向我汇报。]
[是,首领。]
时砚回复后关闭通讯器,看着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人,从飞行器的储备室中翻出一支人类用的营养剂,撕开包装塞进他嘴里。
仿生机器大军反叛得突然,大多东西都是从人类那边抢过来的,包括这些飞行器和飞船,时砚庆幸这上面属于人类的东西没有被彻底清除,营养剂还可以救温言一命。
哪怕昏迷着,温言依旧有进食的意识,一管营养剂很快就被他喝光,时砚将空管抽出来扔进垃圾回收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视线看向窗户外的星空。
身旁沙发上的人微弱的呼吸就环绕在耳边,时砚的心却并不平静。
莫名被传送的小世界,见到人才能触发的任务,以及上个世界最后莫名消失的灵魂。当所有巧合都凑到了一起,还能称之为巧合吗。
你,到底是谁呢。
…
温言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一个全白的房间里。
天花板是白的,周边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是洁白一片,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进入了天堂。
“醒了。”
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温言浑身一颤,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似的掀起被子将自己盖住,又稍稍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
“时、砚。”
坐在病床边上的仿生机器人狠狠拧了下眉。
温言的性格和他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在联邦的报道中,他是潜心研究仿生机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冷研究员,而现在在时砚面前的这个,明显是个胆小又呆呆的小可怜。
时砚融合这具身体之后好似从原主的基础上提升了不少,脸上可以出现一些细微的表情了。但他皱眉的动作依旧吓到了温言,小可怜一下子缩回了被子里面,露在被子外面的一点指尖暴露了他的紧张。
“61,扫描他的身体。”时砚吩咐道,“重点看他大脑。”
虽然星际时代的科技已经很发达,温言被抱回来之后也做了全面的检查,但时砚还是不放心,让61重新扫描了一遍他的身体,尤其是头部神经方面。
“扫描结束,宿主,没有问题。”61如是说。
就连61这种高于小世界的科技系统都检测不出问题,那就代表着温言的脑袋确实没有病变。
所以他的真实性格居然是这样的?
时砚眼底晦涩,俯身拉开他捂着脸的被子,露出下面那张被憋得有些泛红的小脸。
想了想,时砚选择了对温言来说刺激性最小的一个称呼。
“主人。”
仿生机器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温言像是感受到什么熟悉的事物般伸出手,冲着时砚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
仿生机器的力量远超人类,所以在抱起柔软的人类时需要斟酌着力气,既不能将人掐疼,也不能因为用力太轻将人半路摔下去。
时砚顺利地将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垂眸看他,等待下一个命令。
温言却指着他胸前的布料,皱眉说:“0235,你的编号牌呢?”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理解的事情,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严肃,不顾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撑着时砚的手臂要站起来。
“0235需要更换新的编号牌,陈青。”他的双眼迷茫一瞬,“陈青……这里不是实验室了。”
温言眨了眨眼,再次看向时砚:“对不起,这里不是实验室,陈青也没有在,没办法换编号牌了。”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样,语气低落:“对不起,现在你可以把我关起来了。”
显然,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俘虏的身份。
时砚的眉头皱得更紧。
温言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情况看起来不是自闭,能当上仿生机器研究员肯定也不是智力问题,所以到底为什么看上去似乎与正常人不同?
没有时间留给时砚多想,温言身上有连接着监护仪器的芯片,他的医疗数据很快就被上传保存,时砚的通讯器收到了下一个指令。
“过来,我带你出去。”时砚向温言伸出手,看着小可怜乖乖地凑过来让他抱,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不是0235了,以后要叫我时砚,记住了吗?”
“记住了,你的名字。”温言揽着他的脖子被他横抱起来,乖巧点头,“0235的名字是我起的,不会忘记。”
时砚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抱着他走出医疗室,无视了门口守卫震惊的眼神,径直走向关押俘虏们的地方。
见温言换了身衣服,手背上还贴着注射营养剂后留下的胶带,作为俘虏的人们不约而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师!你没事吧!”陈青,也就是之前和时砚呛声的青年,看到醒着的温言时情绪激动,跑到门口扒着栏杆大喊。
时砚无机制的眼睛投向他,青年害怕得缩了缩脖子,但这次没有退缩,固执地看着他怀里的温言。
“我没有事。”温言冲着他点了下头,声音平淡,脸上那种鲜活的表情也消失了,乍一看倒是很想联邦向外公布的清冷研究员的模样。
时砚眼底划过一丝探究,但很快就散去,抱着温言路过一间间牢房,来到最初关押他的水牢。
肩上搭着的那双手突然收紧了。
时砚放慢了脚步,但是直到打开水牢的大门,温言也没有说出一个字,身体更是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反抗。
“这段时间你依旧住在这里。”
时砚淡淡地说,然后松手让人下来,温言身体虚弱得站都站不稳,在落地时已经做好了重新被冰凉的水包裹,但意外地没有感受到阻力。
“嗯?”他从鼻腔发出一道小小的气音,睁开眼低头去看,入目是洁白干净的地板,头顶不知何时打开了灯,和之前的黑暗环境完全不同。
“谢谢你,时砚。”温言站在打扫干净的房间中央,单手扶着桌子借力站直,一字一顿非常认真地向仿生机器人道谢。
没有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提出疑问,只是乖巧地说谢谢。
时砚注视着那双纯净的眼睛,突然呼吸一滞,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活动的空间只有这件牢房,明天的这个时间,我会来看你。”时砚匆匆说了一句,转身离开,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整间牢房都跟着颤了颤。
门板之后,温言依旧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时砚曾经站立过的地方。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温言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坐在墙边的单人床上,静静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掀开被子躺下,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的时砚心头一震,却强迫自己关掉监控不再去看。
61不懂宿主这样矛盾的行为从何而来:“宿主,你居然舍得将任务目标送回水牢!”
61小小的系统脑袋想不明白,“他就是上个世界的季识槿呀,宿主不是喜欢他么?”
“……他们不一样。”时砚手指按着太阳穴的位置,皱眉沉声说,“身世经历、记忆性格没有一点是相同的,我没办法将他们当成同一个人对待。”
他不可能将对季识槿的感情复制到温言身上,这对两个人都不公平,对他自己也是。
“那任务要怎么办?”61焦急地绕着时砚转了一圈,“温言本应该在大战中成为一个被联邦舍弃的牺牲品,宿主我们还救不救他了?”
这次的任务是改变温言必死的命运,完成任务后他们可以获得一份巨大能量,但做任务谈何容易,更别说这次宿主和任务目标还处于敌对阵营。
“任务自然要做。”
先不说温言到底是什么身份,时砚现在若是想解开这一切的谜题,回到主世界,就只有做任务这一种方法。
61小小声地提醒:“那任务目标……”
时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应该怎么对待温言,系统61也知趣地没再提。
通讯器在这时候突然发出紧急呼叫,时砚神情一凛,看清楚上面的讯息后立刻起身出门,在走廊上见到了同样接收到紧急指令的仿生机器人们。
他们对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向战前准备处冲过去,在每个人都武装好之后,首领一声令下:“人类军队游荡在我们领地边缘,现在派出你们去捣毁他们的飞船,势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仿生机器人也是人,面对领地被侵犯的威胁,所有人都做不到袖手旁观,战争的号角已经被吹响。
时砚驾驶飞行器混在大部队中,以最快的速度行驶着,没多久就看到了人类军队。
人类那边的上将立在飞船甲板上遥遥望过来,在仿生机器大军进入他们射程时向后一招手,无数机甲冲出,一场激战依然开启。
仿生机器人这边也纷纷掏出了各自的机甲,大战开始。
时砚曾经也在星际时代做过任务,对于机甲的运用和星空作战十分熟练,他控制着机甲穿梭在战火中,激光击落前方的几架机甲,利刃一般向着敌方的指挥官而去。
61这时候安静地蹲在系统空间里,实时共享着战场上的画面。以时砚的能力完全不需要系统的辅助,他现在的作用就是帮宿主提防可能出现的暗算,剩下的就是欣赏宿主的完美表现。
“宿主,左后方!”
61突然出声,时砚神情一凛,操控机甲突然往右侧一闪,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个黑色盒子状的物体,同时极限转身将偷袭的机甲一击摧毁。
那个黑色盒子在星空中炸开,激起的气流将周边的机甲一下子推出去几十米。溅落的碎片在附着的东西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第35章 最完美的作品(3) 0235号……我……
时砚一眼就看出了不不对劲的地方。
星际时代, 制作机甲的材料早已变成了防御性最强的矿石,哪怕一整瓶商用腐蚀剂倒上去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但是那个爆炸的黑色盒子里的东西, 竟然可以腐蚀掉机甲的外壳。
现今已知最坚硬的矿石用作于制造机甲,而同样属于机械制品的仿生机器人,所用的材料不会比机甲更好,一旦碰到这种腐蚀剂很可能会当场报废,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时砚冷静地查看四周, 控制炮火将靠近的几架机甲击落,打开公共频道,冷声道:“敌方投掷高危爆炸性物品,目测对机械有腐蚀性, 请时刻注意。”
“敌方投掷高危爆炸性物品,目测对机械有腐蚀性, 请时刻注意。”
这条播报在每个机甲驾驶员耳边重复了两遍,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时砚, 尽力收集爆炸残片带回来, 我方需要研究, 若能拿到未爆炸的成品更好。”01在他的私人频道下达了命令。
“是。”时砚冷静地接下了这项任务,行进的动作却没有被耽误,一边躲避周边的包围一边目标明确地向着他们的指挥官而去。
两架机甲相撞, 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时砚沉下脸, 专注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从中找寻破绽。
突然,对面指挥官因为躲避激光向右侧闪避了一下,时砚抓住机会从他的左下方攻上去, 机械臂伸出光剑刺穿了对面的机甲,里面的驾驶员闷哼一声,闪身躲过了时砚的再一次攻击。
不过失了先机,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功,指挥官节节败退,最后被时砚一击击中能源储存仓,机甲如同凋零的落叶般迅速坠落。
但就在他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时,时砚的机甲伸出了一条机械臂,勾住了他被打得破烂的机甲,连人带机甲一并捉回了己方部队。
这场战争因为时砚解决了对面的指挥官,所以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人类一方仅剩不多的人见势不妙,纷纷逃离战场。
他们回到飞船收起机甲,但很显然为时已晚,被时砚率领的仿生机器人们追着毁掉了大半个飞船,最终摇摇欲坠地逃脱战火包围圈,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回到联邦。
这场战争仿生机器人大获全胜,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仿生机器们同样拥有了情感,回到飞船上都欢呼起来。
而时砚拖着被打得废掉的人和机甲,返回大本营交给首领。
01看了他一眼,鼓励道:“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时砚,你天生就适合战斗。”
时砚却没有高兴的情绪,他语气平平,反问01:“这样的战争,是我们想要的么?”
01听了他的问题,也沉默下来。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说透,对方自会理解意思。
继承了原主记忆的时砚知道,仿生机器生出自我意识之后并没有和人类敌对的打算,相反,是人类一直逼迫他们,从一开始是强制回收,供实验室解剖研究,后来发现控制不了他们,就想将所有仿生机器集中销毁。
有了自我意识的仿生机器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但人类容不下他们,为了自保,01不得已带领仿生军团叛逃联邦,在遥远的废弃星成立自己的势力。
但是一次次战争,消耗的不仅是资源,更是一条条人命,有人类的,也有仿生机器人的。
01十分人性化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们别无他法。”
他也不想发动战争,但是联邦死死抓着他们不放,哪怕逃了这么远也要派军队来剿灭他们。
如果不主动反抗,他们的后果只有被销毁。
时砚却不这么想。
经历过更多不同世界的他看得远比01更透彻,他想,总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真的会有吗?”01问他。
时砚抬手按了按军帽的帽檐,说:“会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人类与仿生机器人或许不能再和谐共处,但想要做到互不干扰却是可以争取的。
*
牢房尽头的水牢,不,现在已经不是水牢了,经过时砚改造后的牢房除了无趣了点,和普通仿生机器人住的房间也没什么两样。
“今日的营养液。”
时砚将一支打开包装的营养液递给坐着发呆的温言,温言看到了自己眼前的东西,伸手接过,没有多看一眼就塞进了嘴里,脸颊鼓动两下,一支营养液就喝光了。
“可以,给我一些书吗?关于智能机器的。”温言感受到肚子传来的饱腹感,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向时砚提出了要求,“一本就好,谢谢你。”
但是时砚拒绝了他的请求:“不可以。”
温言眨着眼睛看他,时砚冷漠的外表下是更为冷淡的声音:“温言,你现在是俘虏,不可以提要求。”
“……”温言低了低头,轻轻点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有意外,也没有失落,就像是早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回答的准备。
时砚的声音微微放轻了些,道:“知道我们抓你过来做什么吗?”
温言诚实地点点头:“你们想要设计仿生机器时设置的致命弱点,联邦的人也想要。”
“在我们抓你来之前,联邦有很多人找上了你,但是据说你并没有告诉他们。”时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到温言的耳朵里面,“为什么?”
温言忽的一激灵,闭紧了嘴,摇头。
这是不能说的意思。
时砚莫名从他的动作中读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心里感到意外又不意外。按照他这个呆呆的性子,若是联邦那边的人连哄带骗都得不到的答案,那一定是他守护得很重要的秘密。
“不说也可以。”时砚并没有逼他的意思,环顾了一圈四周,准备离开,“明天这个时间我还会来,你可以考虑一下,单独告诉我,嗯?”
他在诱哄一个单纯的傻孩子,但时砚并不为此感到羞愧。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他不是为了仿生机器这一方的安危,只是习惯每一次都尽快掌握身边一切能够掌握的讯息,好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这是时砚完成那么多任务还能全身而退的生存法则。
他抬脚往门口走去,在他身后,温言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痴迷。
“时、砚……0235号……我的……”
门早已关闭,这间封闭的小小牢房里,回荡着温言轻声的呢喃。
而回到房间的时砚并不像他在温言面前表现的那样冷静。
“他想要书的请求被我拒绝,是因为有很多仿生机器人关注着他的动静,我不能做出明显优待俘虏的事情。”时砚低头沉思。
但是拒绝温言,看到他闪亮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黯淡的时候,时砚确实是有一些后悔的情绪的。
为什么不能答应他?明明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请求,甚至首领盘问起来他也有理由糊弄过去。
“……”
时砚按住自己的心口,明明机械胸膛内没有心脏,但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不是我预想的发展。”
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并不美妙,时砚一开始就没有将温言和季识槿当作同一个人,哪怕在这个世界的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灵魂,但是对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时砚也不愿强人所难。
但他的心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在看到温言受伤的时候会心疼,见他失落会想干脆答应他的要求算了,更甚者在抱着温言的时候他总会心跳隐隐加快……
这并不对。
61气鼓鼓地打断了他宿主的反思:“哪里不对了?对的!温言就是季识槿,季识槿就是温言,他们虽然不互通记忆,但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宿主你喜欢人家就直接上啊!”
他一个做系统的都看不下去了,上个世界宿主和任务目标那么恩爱,现在到了新的世界却纠结起来,还对任务目标冷冷淡淡。
太自以为是的人容易找不到对象懂不懂啊!
时砚还真不懂。
虽然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在感情一事上时砚依旧是一张白纸,他心底清楚温言就是他的爱人,但理智却告诉他没有记忆、性格也不同的温言不能和季识槿混为一谈。
“……”
时砚难得对一件事感到头痛,竟生出了退缩的想法。
“当务之急是先做任务,至于其他的,”时砚眸光微动,“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两个世界的任务目标都是同一个灵魂,那么他们注定还会再相见,这一个世界不强求要在一起。
时砚正思索着仿生人和人类现在的局势,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像是出了什么事。
他眼神一凛,拉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在做什么?”时砚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直接将所有人都镇住。
仿生人的情感或许不像真正的人类那样细腻复杂,但他们到底是有了自我意识的人,面对地位比他们高出一等,实力也远超他们的时砚,一个个安静得像鹌鹑。
人群在时砚面前自动分开一条路,露出了中间的当事人。
时砚眼神扫过去,一下子顿住。
站在人群中央的、被粗暴地拽着手腕的温言,抬头看到时砚时眼圈一下子变得红红的。
“放开他。”时砚的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但莫名让拽着温言手腕的那人“唰”地收回了手,立正行礼。
“长官!”
仿生人也有等阶,绝大部分仿生人的等阶由他们被创造出来时的作用划分,因为越高级的仿生人越像人类,头脑和武力值也更加强大,那个仿生人比时砚低一级,所以在面对时砚的时候十分尊敬地行了一礼。
仿生人内部秩序向来分明。
但是时砚没有理会他,而是淡淡向他身后伸出手,对着那个可怜的小人道:“过来。”
温言愣了一瞬,紧接着眼睛亮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时砚,拉住了他伸出的手。
时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其中好似蕴含着愤怒和气恼的情绪。
小可怜双手的温度比仿生人的还要低,时砚看向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再看到大厅中的恒温控制,一言不发地将人揽住单手抱起。
“唔!”温言小小地惊呼一声,随即就感受到一处温暖包围了自己。
——时砚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严严实实地裹住怀中的人,仿生人可以模拟人类体温,带着些许温度的披风触及温言冰凉的皮肤,让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长官!他是俘虏!”刚才掐着温言手腕的仿生人提出抗议,“您不应该与他如此亲密。”
时砚冰冷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他身上,声音像淬了冰:“刚好我也想问,作为被我单独看管的俘虏,为什么会被你带出牢笼?”
身边围着看热闹的仿生人们听出了时砚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怒火,立刻紧张地站直了身体,竭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高等级仿生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他们可不想参与,他们只是无辜的吃瓜群众。
被时砚质问的仿生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大声道:“长官,您十分清楚他的身份,作为拿捏着我们仿生人最大弱点的研究员,我想他应该接受一些拷问。”
“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仿生人的存在,我们必须知道他是否将重要消息交代给了联邦人类。”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番话让周围看戏的仿生人也不禁有些动摇。
横在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是关乎仿生人命运的选择,眼下两边矛盾正是最深的时候,一个敌方的俘虏,还是曾经研究创造出仿生人的研究员,这样的身份很难让仿生人以平常心态对待他。
“长官,我已向首领申请过了,他同意对温言进行拷问,若是他没有泄露消息,我自然会放了他。”纠缠不休的仿生人名叫严城,他是第一批被发现觉醒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当初差点就被联邦集中销毁了。
所以他对任何一个属于联邦的人类都没有好感。
时砚冷着脸没说话,但他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俘虏还在他身上抱着,他是不可能同意将温言交给严城的。
作为漩涡中心的温言眨了眨眼,他被身材高大的仿生人像抱小孩子一般拖着臀部,坐在男人的臂弯中,两条手臂不得不环抱住对方的脖子才能保持平衡。
“没有告诉人类。”
温言突然开口,打破了现场的僵持。
第36章 最完美的作品(4) “我会亲自监护他……
时砚眼神一动, 偏头去看他,温言抱着他脖子歪歪头,像是笑了一下, 然后转头看向之前拽疼他手的仿生人,一字一顿地说:“1719,我没有将你们的事情告诉联邦,你应该向时砚道歉。”
1719,那个和时砚对峙的仿生人的编号。
仿生人的一生从研究所制造出他们开始, 记忆的开篇便是伴随着自己生命的编号,直到被买走,或是被主人赐名,或是觉醒意识后自己给自己起名字, 严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过编号了。
熟悉的称呼和脑海中的那道声音重合,他神情一愣, 脸上不复之前的激动, 只是嘴里还不依不饶:“你说没有告诉就没有告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据联邦那边的传言说仿生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如果掌握了这个弱点, 人类或许能一举击败仿生人大军, 但这个消息属不属实所有人都不清楚,除了作为总研究员的温言。
而这也是仿生人这边一定要时砚严格看管温言的原因。
或是从他嘴里撬出这个弱点所在,或是永远关押他, 以防威胁到仿生人的生命。
“……”温言张了张口, 意识到确实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嘴唇瘪了下, 不说话了。
但是那明媚的眉眼耷拉着,任谁都看得出他的伤心,但不知道是伤心自己无法解释, 还是伤心没人信他。
“够了。”时砚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温言说的是否属实我会亲自查证,首领那边我去解释,都散了吧。”
围观的仿生人们都迅速散去,他们都知道时砚是为数不多的首领信任的属下,既然他将责任担了过去,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人群都走完了,严城最后恨恨地看了一眼被时砚保护在怀里的温言,嘴里嗤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而温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自顾自地低着头失落。
时砚看着他就不自觉地心软,放缓了声音问:“要哭了?”
温言连忙摇摇头。
“我送你……”时砚说了一半突然顿住,想到今天严城就是将温言从牢房提出来的,那里已经不安全,随即调转话头,“先回我的房间,处理一下你的伤。”
温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看时砚,时砚挑了下眉,将他藏在袖子下面的手腕拎出来,温言看到那一抹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如果时砚不说,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伤了。
不过这些和他之前受过的伤比起来算什么呢,连皮都没有破,只是红了点而已。
温言摇头:“不用,会好。”
时砚听懂了他的意思,这点小伤不用治疗,自己会好。
“不行。”时砚不容拒绝地抱着他转身,“要听我的话。”
“我是你的管家,主人,要听话,我认为您现在需要处理一下伤势。”
温言眼神闪烁,在听到“主人”两个字的时候动了动透红的耳尖,将脑袋埋在他颈侧不说话了。
“现在不要这样叫我了。”他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时砚稳稳地抱着他,没让温言感到一点颠簸,然后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主人吗?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温言猛地抬起头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脸颊红起来一片,看着时砚被自己捂住的半张脸,又像被吓到般嗖的一下收回手。
他的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只好呆呆地悬空着,对时砚说话的表情却有种严肃的感觉:“0235,你不可以再叫我主人。”
“不是说了么,叫我的名字。”
“好吧。时砚,你不可以再叫我主人。”
温言在这件事上有着超乎常理的固执,“你现在自由了,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管家了。”
说罢,他的睫毛颤了颤,往下落去,被自己说得沮丧了。
时砚很轻地笑了一声,听懂了他的意思。
原来只是因为他觉得,觉醒自我意识的0235号仿生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再是围着温言转的管家机器人了。
“没关系,我依旧可以当你的管家。”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将温言抱了进去,放在唯一一张单人床上。
这个姿势使得温言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小可怜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真的吗?”
时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真的。”
温言瞬间开心起来。
在联邦赫赫有名的仿生人总研究员,私底下竟然是这么好满足的单纯小孩。
时砚眼底闪过笑意,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医疗箱。
“把手伸出来。”
温言乖乖地将受伤的手臂伸到他面前,还提前将袖子撸了上去,只不过弄得松松垮垮,一动就要掉下来。
时砚将医疗箱放到一边,无奈道:“我帮你重新挽一下。”
温言眨巴着眼睛看他,时砚将他乱糟糟的袖子理整齐,然后一层一层卷上去,直到露出大半个小臂。
“疼的话告诉我。”
得益于为了保证俘虏们生命安全的准备,飞船上有为人类准备的药品,但是时砚没有用那些,而是借着将手伸进医疗箱中的动作,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了一瓶特效药。
在宿主进入小世界做任务的时候,允许使用一些无伤大雅的道具,这药是时砚从系统商城兑换的。
微凉的水汽喷洒到温言手腕红肿的地方,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过后,那片红肿瞬间消下去了大半,几乎看不出之前被掐的痕迹。
温言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将它举到时砚面前:“好厉害,不红了。”
“嗯。”时砚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只给你一个人准备的药,不要说出去,记住了吗?”
面对这样的温言,时砚总是不自觉将他当成心智不全的小孩子对待,却忘了温言只是性格有些特殊,智力没有问题。
他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不看自己的手腕,而是盯着时砚的眼睛:“特效药,是违禁品吗?”
时砚愣了一下,将那瓶没有标签的药放回医疗箱内,回答道:“不是,只是这种药特殊,只有我手中有,说出去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温言很单纯地相信了他的说辞,眉头松开,笑着说:“那就好,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他的目光专注而柔软,似乎面前是他最珍视的东西,而他在认真叮嘱对方学会保护自己。
“嗯。”时砚眼神变得柔和,看他手腕处的药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帮他把袖子放下来,然后将人按在床上。
“之后你住在这里,不要和外人接触,懂吗?”时砚想着左右也是要看好他,不如直接放在自己身边,更安全也更可靠。
温言对自己住的地方没有要求,见时砚这样说,他就乖乖地点头:“好的。”
“如果我听话,可以给我看书吗?”
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时砚没有说“不”,他等待了一会儿,听见了时砚的回答,他说:“可以考虑。”
*
时砚的房间很简单,仿生人可以将一切讯息保存在自己的芯片中,所以不需要纸质材料,卧室也只是休息换能源的地方,里面没有危险物品,也不会被温言接触到什么不该他看的东西。
将温言安顿好之后,时砚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未读消息,出门向着主控室那边而去。
01依旧像上次见面一样站在控制台前面,好像除了换能源以及发布命令外,都不会离开这个房间。
“首领。”时砚从那道开了一小半的门走进来,“您找我。”
01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听说你将温言保了下来。”
“是的。”时砚诚实回答,在仿生人的地盘没有什么听不听说,首领掌控着飞船上的全部动向,他所见的即是真实发生的。
“我想我需要一个理由。”01挥手在面前的悬浮屏上切换页面,打开了星图。
“现今联邦逼迫得很紧,虽然仿生人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就可以达到极其强大的状态,不会累不会痛,但我们现在其实并不占据上风。”
01指着星图让时砚看,联邦发展了数千年,整个星际中他们占据了大半宜居星球和资源星球,人类数量更是仿生人的千百倍不止,而他们从联邦叛逃之后,所有的资源都是靠争靠抢,长此以往怕是连自身的生存都无法保证。
“那些俘虏是我们和联邦谈判的筹码,而温言,”01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作为创造我们的人,我并不想伤害他,但是他掌握的恰好是我们仿生人最大的弱点,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的弱点。”
时砚默了默,确实,他能得到的资料中也说了,从头到尾温言都没有说出仿生人的致命弱点在何处,而他自己也因为宁死不说的态度惹恼了联邦与仿生人,最终在两方的战争中成为了毫无存在感的牺牲品。
在一次星际大战中,联邦大败,而他们也并未从温言口中撬出如何打败仿生人,最后温言被仓皇而逃的士兵丢出了飞船,毫无保护措施地暴露在星空之中,湮灭成了尘埃。
沉默良久,时砚才开口道:“我会亲自监护他。”
01无言地看了他片刻,最后妥协了:“好吧,我将处置温言的权利交给你,不会让别人经手这件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从他口中问出一些秘密。”
作为创造出仿生人的主研究员,所有人都相信温言手中必定还有没有告知外界的秘密,关乎仿生人,关乎这场战役,关乎他们的命运。
虽然时砚不认可他们的想法,但是目前人类和仿生人都对温言虎视眈眈,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时砚都觉得还是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放心。
将温言的事情安排好之后,01让时砚再等等,然后当着他的面给另外几个仿生人发了讯息,没一会儿,几人便来到了主控室。
时砚扫视一圈,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他们几个都是01比较信任的直系下属,等阶更高,权利也比其他仿生人要多,代表首领分别管着几个仿生人军团。
这次将他们都叫来,时砚猜测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果不其然,见人来齐之后,01将主控室大门上了一道密锁,确保大门从外面打不开,只能由里面的人操控开关。
“将你们都召集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01冲他们摊了下手,让几人在会议桌前坐下。
现在主控室处于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在这张会议桌上的便是参与此次会议的全部成员,除了01和时砚,还有两男两女,身材壮硕的大力士费蒙、以狡诈难测扬名的柯斯,还有以双生子身份共存的白涟、白漪。
这对仿生人双生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当初是被有特殊癖好的权贵定制而生的,她们几乎是同时觉醒了自我意识,再之后便一直以姐妹相称,但性格大不相同,一个豪放、一个妩媚。
01将悬于他们面前的屏幕打开,一封来自遥远联邦的邮件被打开,上面的寥寥数语尽入几人眼中。
——是联邦意图换回俘虏的请求书。
在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战争中,联邦深切看到了仿生人的恐怖实力,哪怕再多人类精英也无法攻破仿生人大军,而这几个月中,联邦莫名失踪了很多或位高或权重的人,皆是被仿生人抓回来当作俘虏了。
“啧,”最先开口的是白涟,她的坐姿肆意放松,一开口却是如利刃般直接,“看来他们内部也不平静了啊。”
柯斯文质彬彬地笑了一下,丝毫看不出在战场上心狠手辣的模样:“我们要的不就是他们乱起来么?”
联邦的政权划分混乱,没有统一的君主,财政大权都被最上面的几大财阀垄断,其下面的官员也是联通着各个大小贵族或势力,平时看起来坚不可摧,但一旦其中要员出事,联邦就会混乱成一团散沙。
被他们抓回来的俘虏有的是贵族家的年轻一代,有的是在联邦身处重要位置的政员,失踪一两个或许不会引起联邦的注意,但若是失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呢。
他们的家庭以及事业早就在无形之中联系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联邦内部最近已经出现了几次大规模的争吵,自家孩子被抓走的想要立刻救回来,手握联邦政治消息的官员也必须尽快带回,联邦上层焦头烂额,内忧外患一并袭来,最终不得不给仿生人发送了一封邮件,希望将俘虏换回,并为此付出一些资源。
“这是联邦的诚意,他们会在三日后派官员来这里,商讨具体事宜。”01道。
第37章 最完美的作品(5) 温言在他的大手钳……
将商议地点定在仿生人目前占据的星球上, 一方面代表了联邦的诚意,而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了他们的焦急——
再不将俘虏换回去,联邦内部都要先乱起来了, 到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管仿生人不仿生人的?
“三天后的商讨会议需要你们和我一同出席,而现在,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要从联邦手中要来什么资源。”01敲了敲桌子,唤回几人的注意,悬浮屏上出现了几个显眼的红点。
“首先是资源, 我们现在全靠从联邦争抢过来的资源供以生存,未开发的资源星球还需要时间探寻,我们等不到那时候。”01指着上面的标红的位置,“这里的几颗星球上有我们所需的资源, 但这种资源对于联邦同样重要,所以我们的目标只是其中一个, 能拿到这一颗星球就足够我们喘息。”
“至于其他, 联邦的各个贵族、财阀世家都提出了交换所需的条件, 对应他们想要交换的每一个人。”
白漪手里握着把匕首转着玩, 在看到上面出现的人员名单和相应的资源交换时, 突然笑了一声:“呀,我们的小研究员怎么不在上面?”
时砚向她淡淡投去目光,白漪不急不慢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刀尖, 挑衅似的会看过去。
“听说你将人保了下来?0235号, 你看, 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呢。”白漪不嫌事大地戳他心窝子, “你说,是联邦从他身上榨取不到价值了才放弃他,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白漪, 闭上嘴。”白涟见情况不对,立刻制止妹妹。
白漪听见姐姐的训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撩了一把自己长长的波浪卷发,无趣地靠坐了回去,指尖的匕首被玩得出现了残影。
头脑简单的费蒙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挠挠头,正想要开口,被斜对面的柯斯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闭上了嘴。
“好了。”01及时制止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为了让他们不再有发挥余地,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和联邦此次进行资源交换之后,他们内部要重新建立起来还需要时间,我们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发展自身。”
01将目光投向了星图中灰暗的那一片区域,“我需要有人去往未知星域,探寻适宜仿生人居住发展的星球,以及更多未被发掘的资源。”
仿生人依赖资源而活,敲诈联邦的这一笔仅仅够他们喘息一段时间,等联邦内部重新团结起来,再次将炮火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有自身的底牌。
座下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费蒙一拍桌子:“我去!不就是找星球,给我三个月,我能把未知星域探个大半!”
其他人都没意见,换句话说他们哪个人去都可以,只不过费蒙第一个自荐,他们也就没必要和他争。
01颔首:“好,等和联邦那边的交易结束,你立即出发。”
未知星域内危险重重,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所以等联邦将他们所需的能源带过来之后,为出发的队伍配上充足的能源才被允许出发。
费蒙虽然急切,但也知道首领的决定一定是最适合现在情况的,所以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好了,这个消息不要外传,三日后联邦派人来谈判,白涟白漪,招待客人的任务交给你们了。”01说道。
“没问题。”两位女士确实更适合这种需要细心的任务,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会议匆匆结束,他们都各自离开去为三日后的谈判做准备。
时砚走出主控室,本来正往房间的方向走,却突然被人叫住。
“0235号,急着回去看你藏在房间里的小金丝雀?”略带戏谑的声音从时砚背后响起,迟走一步的柯斯缓缓走到他面前。
时砚冷淡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柯斯的外貌是那种文质彬彬的少年形象,偏向于瘦削的身形在时砚面前气势都被压了一头,但他并不在意,冲着时砚歪了歪头:“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仿生人和人类不是同类,对一个人类太上心不是好事。”
“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时砚对他的劝告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温言与他的羁绊也远不止他们能看到的这些。
话不投机半句多,时砚懒得和他继续说,冷淡地扬了扬下巴:“麻烦让让,我的俘虏还在等我。”
柯斯被他下了面子也不生气,嘴角微微勾起,向旁边让了一步,眼看着时砚掠过他走远,突然转身扬声道:
“时砚,他掌握的信息对我们十分重要,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无人回应,时砚早已经走远,但柯斯知道他一定听得见。
“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为什么还要去招惹?”时砚走远后,白涟从拐角处走出来,对柯斯的行为很不理解。
柯斯只是笑笑:“劝他做正确的事罢了,你们对那个研究员抱有好感,我可没有,我甚至都不认识他。”
白涟想到面前这人被创造出来的原因,沉默了。
时砚、白涟白漪、包括首领在内的一众高级仿生人,都是从联邦的研究所中出来的,他们的记忆最初便存在一个人类,那就是制造出他们的总研究员温言。
所以对这个创造出他们的人类,仿生人似乎天生就存在一些亲近的情感,面对温言时不像对其他联邦俘虏一样冰冷。
但是柯斯和费蒙不同,他们出自贵族的私人实验室,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满足一些人见不得光的私欲。
所以对于创造出仿生人的温言,他们的情绪要复杂得多,一方面清楚地知道自身遭遇和这个总研究员无关,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若是没有温言,仿生人不会被创造出来,他们也不会经历那些痛苦的过往。
白涟沉默了片刻,道:“但你的提醒太早了,看起来他们还并未发展出什么感情。”
柯斯冷笑一声:“等真的发展出感情不就晚了。你想看到0235号背叛我们投向人类阵营?”
白涟无语:“事情不一定就想你想的那样糟糕。”
“无所谓,反正我想做的已经做了。”柯斯的劝告都说出口了,再也收不回来,时砚听不听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
时砚确实没有把柯斯的话放在心上,联邦那边好不容易停战,这几天是时砚少有的假期,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所以宿主你要做的正事就是给任务目标买书?”61一脸不解。
时砚要出门,需要向上报备,再将手中的工作全部分给下属,以防出现突发情况找不到人,但搞了这么麻烦的一遭,时砚要做的事情居然只是给温言买他想要的书。
61在心底默默吐槽:开了窍的宿主就是不一样,恋爱脑都比别人的更大一些。
时砚将工作上的事情交接完毕,回到挂着“0235”编号的门口,抬起手腕扫描身份。
滴的一声,门打开了,时砚一抬眼便对上了温言的目光。
像只孤零零等待主人回家的小奶狗,只会可怜兮兮地睁着大眼睛看他,连哼唧都不会。
“在这里待得习惯吗?”时砚解开外套的扣子,一边脱一边问他。
温言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听见问话,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说话,嗯?”时砚将衣服挂回柜子里面,俯身扣住小可怜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温言在他的大手钳制下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发现没办法点头也没办法摇头,好似懵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地回答:“无聊。”
确实很无聊,先前他被关在水牢里面浑身是伤,每天清醒的时间都有限,后来身上的伤被时砚治好,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很无聊,想念从前在研究所的工作了。
时砚听了他的理由,嘴角勾了勾:“可惜,你现在不能出门,更不能工作,仿生人不会允许你一个行走的威胁去触碰机械相关的东西。”
温言瘪了下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还听话地仰视着时砚,从上至下看,像是在撒娇讨好。
时砚心里像是被什么拂过,留下一丝涟漪,他松开了钳制温言的手,站直了身体。
“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时砚在这一刻突然想,自己之前的坚持和固执到底算什么,他的爱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哪怕用着不一样的名字和样貌,但依旧是时砚眼里那个可以破例的人。
所以顺从本心就好了,至于对方的身份,时砚还有很多时间去一点点验证。
“理论上俘虏不可以离开被监禁的房间,但是你可以,想出去吗?”时砚又问了一遍。
答案似乎不需要再追问,因为温言的眼睛早已亮了起来。
他很好懂,什么情绪都可以从眼神中看出来,像只傻乎乎的卖了还会帮你数钱的兔子。
“可是,没有衣服。”
温言伸出手放到时砚面前。
他被抓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身破旧的沾满血迹的衣服,后来从医疗室里醒来,身上被换了一身全新的衬衫长裤,但是也只有这一身。
在房间里有恒温系统,但是出门的话,只穿这一点是完全不够的,迟钝白痴如温言,也清楚这一点。
时砚挑了下眉,适合温言尺寸的衣服早就挂在了他的衣柜里,温言在这里待了大半天,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所以竟然是从时砚离开时候的坐姿不变,一直维持到了他回来?
对新环境没有好奇心、可以呆坐一整天不挪窝、对时砚也是毫无防备心。
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时砚搜寻原主的记忆查看,但一无所获。原主是负责温言衣食住行的管家,但远没有到探寻温言私生活的地步,日常也只是准备好一切等待温言的指令,没有过多接触过他,所以对温言的异样毫无察觉。
“这座星球上很冷,穿这件。”从回忆中回过神,时砚压下心底的疑问,从衣柜中翻出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
“好哦。”温言不挑,给什么穿什么,只不过这件风衣款式偏大,他身上又没有几两肉,穿上之后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时砚帮他把两边袖子都挽了一下,然后弯腰将人托着抱起来。
温言先是顺从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又说:“我可以自己走。”
“不用。”时砚掂了掂他轻的像阵风似的体重,将一顶帽子扣在他头上,“我抱你,快一点。”
“好吧。”被拒绝了温言也没有失落,乖乖地将侧脸贴到他肩膀上,宽大的帽檐和风衣的领子几乎要将他整张脸全部遮住,远远看过来只能看到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直到坐上被伪装过的飞行器,温言才知道时砚的话是什么意思。
带着他出来势必会引起很多仿生人的注意,所以时砚选择抱着他从窗户一跃而下,绕着监控死角来到了一架外表很普通的飞行器面前。
虽然外表被包装成了无害的民用飞行器,但对这些东西也有研究的温言一进入里面就知道,这是一架高级军用飞行器,装载了杀伤力极强的导弹和激光,外壳更是具有超高级别的防御功能,除了联邦大军打过来,这里面可以说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什么东西能破开。
军用飞行器的内饰不如民用飞行器的舒适,空间也更狭窄,除了驾驶员的座椅之外,就只有后排放置临时物资的一小块空地。
温言在进入飞行器后就被时砚放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抬脚往那处空地走去,准备席地而坐。
但是时砚拦住了他。
“去哪儿?”时砚只不过一个启动飞行器的功夫,温言就已经走出了他伸手能触碰到的范围,“坐这里。”
温言懵懵地被他牵着回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别动,要起飞了。”
时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腰间被一只大手钳住,温言动弹不得,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
就算他天生迟钝,也能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多亲密,远不是他们的关系能做的。
“我可以下去吗?我想坐在后面。”温言眨着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抬头看他,脸颊飞上淡淡的粉红。
时砚心底的恶劣因子开始作乱,他勾了下唇,放在温言腰间的手臂悄悄用力,没坐稳的小可怜一下子撞进了自己怀里。
被结实肌肉撞得鼻尖一疼,温言瘪了下嘴,知道时砚这是不会让自己下去了,只好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膀,以防自己再被突然撞一下。
真的有点疼,他的鼻子现在感觉酸酸的。
第38章 最完美的作品(6) 我肯定是相信人美……
仿生人现在占据的地盘位于联邦势力范围最薄弱的低级星球, 相比联邦中心星的繁华,这里显得过于荒凉,星球上多是捡星际垃圾的盗贼和贫民窟的普通人, 入目所见几乎没有什么娱乐的地方。
温言扒在时砚身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似乎是对这样的场景很好奇。
时砚将飞行器降落在一处无人之地,他们下了飞行器,四周一片荒凉。
温言茫然地看了看, 转头问牵着他手的时砚:“在这里玩吗?”
他虽然没有玩过捡垃圾或者挖坑的游戏,但如果时砚想做,他可以陪他一起。
一个优秀的主人应该学会满足具有自我意识的仿生机器人的需求。
时砚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拉着他的手一直向前走, 即便这四周都是同样的荒凉,但时砚好似心里有张地图似的, 带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温言被他牵着远离了那片丢弃废品的垃圾场, 松了一口气, 看来时砚不打算捡星际垃圾。
“到了, 不过你需要做些伪装。”时砚站在一个隐蔽的地道入口, 转身在温言脸上戴了个东西。
温言抬手摸了摸,没有感觉出什么,他看向时砚, 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看见他惊讶得瞳孔放大, 时砚俯身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 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张脸在联邦太出名了, 需要遮掩一下,会不舒服吗?”
温言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只是在时砚眼里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了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 有点不开心。
但是温言不会说出来自己的不开心,他只是牵着时砚的手晃了晃,说:“我准备好了,我们要从这里下去吗?”
一步都没有出过中心星的温言知道,在一些偏僻星球存在地下交易市场,俗称“黑市”,但他从来没有亲自见过,只是从联邦的新闻上听说这里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坏人,很危险,卖的东西也都是联邦明令禁止的违禁品。
乖巧如温言,也难免对这种地方产生好奇,往常是不能、也没机会到这种地方,所以当时砚告诉他他们即将进入黑市的时候,温言拉着他的手更紧了,但心里则是更加雀跃起来。
时砚见他像春游的小朋友一样欢快,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将人看得更紧了些,以免一个转身小可怜就被其他人骗走。
黑市里什么人都有,所以他们的装扮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温言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被时砚牵着手,因为脸上已经易了容所以没有再戴帽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打量着道路两侧的店铺。
他身量高挑偏瘦,虽然五官和脸型发生了变化,但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却是遮不住的,人来人往的黑市,不知有多少人将视线投注到他的身上,这样的温言被他们误认成了天真无邪的贵族小少爷,一个个目光像饿狼似的盯着猎物,就等一个一击而中的机会。
温言对周围的目光迟钝,但时砚再清楚不过,他冷笑一声,不经意撩动腰间的衣服,漏出一侧鼓鼓囊囊的口袋,从里面露出的小半金属制品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银光。
暗地里觊觎温言的目光瞬间消失了大半。
能在黑市里混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时砚腰间别着的是联邦最新款的能源枪,一枪直接将人炸成碎片,能佩戴这种枪的非富即贵,他们惹不起。
于是在温言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时砚震慑了所有觊觎他的人,然后牵着人往另一条路上走。
“我还没有看完……”温言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时砚不让他继续看了。
“乖,先陪我去个地方。”
时砚哄着他,熟门熟路地拐进小巷子,穿过宽度仅限两人通过的巷子之后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房子前。
"稀客啊,能找到我这儿不容易,客人要什么酒?"一个穿着花哨的年轻女人倚靠在柜台前面,露出大波浪下的半张脸,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只觉得招摇的打扮都沦为了陪衬,女人的容颜是世间最闪耀的玫瑰。
温言被她的美貌冲击扑了一脸,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小步挪到时砚身侧后方,将自己半藏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个美艳的女人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打不过就躲,温言很有自我保护意识地将自己藏在时砚身后。
“噗嗤。”女人看着温言的动作,突然笑了起来,“小可爱,这么纯情啊,那我这种地方好像不太适合你呢~”
“别逗弄他。”时砚敲了敲桌面,“二十一壶的甘梅花酒,有么?”
女人调笑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了一遍时砚,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压低了声音:“自然有,不过二十一壶的卖光了,只剩三十一壶的,客人还要吗?”
时砚淡淡颔首:“两壶,一壶加冰装罐,一壶就在这里用,谢谢。”
女人好看的眼睛眯了眯,卷着一缕发丝玩的手指放下,向时砚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客人里面坐吧,您要的酒一会儿就来。”
时砚牵着温言往里面走,女人伸手拦了一下,眼神瞥向他身后的人,被时砚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
“好吧,祝你们玩得愉快。”女人不再拦,让开了路,温言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在浓郁香水遮掩下的微弱汽油味道。
他脚下的步子停了一瞬。
“你更适合万莱思的24号香水。”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温言说完之后不带停顿地跟着时砚离去,女人站在原地愣了下,然后脸色大变,低头揪着胸前的衣服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她今早刚给自己有些生锈的关节上了油,之后还专门清洗了身体换了衣服,还喷了小半瓶的香水作为掩盖,竟然还是被这个小少年闻出来了。
万莱思的24号香水,如昙花一现般璀璨夸张的诱人香调,但它还有一个卖点——可以清除人身上沾染的其他气味,做到不混杂,只留昙花的清香。
女人遥遥望着那个小少年远去的背影,突然笑了一声:“原来两个都不简单,感觉好像惹上了不小的麻烦呢。”
她拿着一个型号有些老旧的通讯器给第一位联系人发了条讯息,然后关闭界面打开了星网购物的链接。
“万莱思24号……小可爱真是高估我了,一瓶要用掉我半个月工资呢……”女人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按下了下单按键,收货地址经过层层加密传递出去,让发货方不会察觉这是一笔来自遥远贫困星的订单。
而另一边时砚牵着温言穿过一段不短的走廊,来到了小屋后面通向地下的入口。
这些人做事很谨慎,哪怕时砚早就在星网上联系上了他们,也验明了身份,但幕后之人依旧没有主动露面,时砚不得已只能亲自来一趟。
“跟着我,别乱走。”时砚叮嘱了温言一句,率先从入口穿过,几步漆黑的路之后,两人来到了一个宽阔的房间,和外面朴素捡漏的小屋不同,这里金碧辉煌,像是误入了中心星上供有钱人寻欢作乐的不正经场合。
“你要找什么人吗?”温言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联想到刚才门口那个女人身上的汽油味道和这个隐秘的地点,说出自己的疑问。
时砚牵着他绕过一些醉客,径直上了二楼,然后才抽空回答他:“对,一个你或许也认识的人。”
温言歪了歪头,想不到有什么他认识的人会在这种星球上面。
在温言的脑袋里面,下意识将这里的环境和时砚说的“认识的人”联系到了一起,以为他要找的人和联邦贵族有关。但是温言和那些人并不熟悉,所以帮不到时砚了。
时砚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没有看到温言低头沉思的模样,这里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透过门缝可以隐约看见里面寻欢作乐的人们,他目不斜视地往深处走,直到站在二楼最角落的房间门口。
叩,叩叩,叩。
一长两短一长,时砚敲完放下手等待片刻,面前的门突然轻响一声,自己打开了。
时砚垂眸推门进去,将温言也拉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只听得门锁“咔哒”一声,自动上了锁。
将视线移到房间内,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有一张宽大的沙发,那里坐着一个带黑色羽毛面具的男人。
“好久不见,0235号。”男人开口,对着时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坐下聊吧,你,还有你带来的这位小可爱,想喝些什么?”
时砚拉着温言在男人对面落座,自己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顺便将温言手中的那杯扣下:“他不喝酒。”
男人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觉得他们冒昧,而是招手换来一直立在旁边的手下,对他说:“帮这位客人热一杯牛奶。”
“是。”手下颔首,却没有走向门口,而是从男人身后的阴影处离开。
时砚往那边扫了一眼,知道他这里还有别的出入口。
男人转过头来对温言抱歉地笑笑,黑色羽毛面具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这位客人,还请稍等。”
温言对于喝什么没有偏好,牛奶也可以,但是现在他盯着男人脸上的面具很久,久到男人都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的时候——
“索兰,你的脸怎么了?”
男人,也就是索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眼睛微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温言张了张口,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戳戳身边的时砚,时砚了然,将他脸上的伪装解了下来。
一张清隽精致的面庞映入索兰眼中,他微微瞪大了眼,像见了鬼似的看着温言。
“你怎么在这儿?!”
他看看温言,又看看一直拉着他手的时砚,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叛变到联邦了?”
这话显然是对时砚说的,他不急不缓地抬头看了一眼质问自己的男人:“当然没有。”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他现在不会对仿生人构成威胁就是了。”
索兰突然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肯定是相信人美心善的研究员大人的。”
毕竟,当初他命悬一线的时候,还是温言出手救了他。
索兰不是联邦研究所创造出的仿生人,他是贵族私人实验室中的一个失败品,贵族想要复刻研究所的技术,前期需要大量的模仿,从而诞生了很多半成品的仿生人,这些仿生人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智力不全,总之和温言创造出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这些失败品将被贵族神不知鬼不觉地销毁,而索兰却刚好是逃了出来的那一个。
相比其他失败品,索兰无限接近于真正的成品,他四肢健全,内核完善,也拥有自我学习的能力,但可惜依旧达不到贵族要求的标准,被无情地拉去和其他失败品一起销毁。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索兰在去往被销毁的路上觉醒了自我意识。
他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却也受了一身的伤,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他将因为能源耗尽而死在路边。
但那天刚好是温言每周一次的休假日,索兰刚好倒在了温言回家的路上。
于是温大研究员瞒着所有人将他捡回了家,修补好了身上的伤,替他更换了新的能源。
“所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不换一块皮肤呢?”温言打断了他的回忆,一心只想得到答案。
索兰看着他,轻笑一声,缓缓解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脸上那道从太阳穴一直到鼻梁的深刻疤痕。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不想换罢了,这是我仇恨的印记,它会支撑着我走下去。”
他说起仇恨时眼神狠厉,但当目光落到关切地看着他的温言身上时又化作一片柔软,“我亲爱的小研究员,感谢你还记得我。”
温言的注意力全在他脸上的那道伤疤上,听见他叫自己,懵懵地点了下头:“记得的,你和我创造的仿生人构造不同,所以我记住你了。”
当初把人捡回家修理的时候温言就发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对外说。况且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联邦上层的贵族和政员沆瀣一气,这种私自造仿生人的事情很难捅出去,或许还会引火上身。
而且温言的脑袋里都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只是想将索兰修理好,后来索兰说以后一定会报答他,然后在一个深夜自己突然消失,温言找遍了家附近都没有找到他。
他们两个回忆过去,却没注意到时砚的脸色黑了黑。
在原主的记忆中确实存在温言捡回家一个仿生人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时砚现在的不悦,那种心情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家的小狗在外面有个玩得更好的朋友,因此忽略了主人一样。
第39章 最完美的作品(7) 我吃得很少的,不……
“咳, 我们的时间不多,还是先说正事吧。”时砚打断了他们两个,对索兰使了个眼神。
正巧他的手下将牛奶热好端了上来, 放在温言的面前,时砚伸手试了试杯壁的温度,确定不会烫到才塞进温言的手里。
索兰嘴里说着正事,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温言身上瞄,他不是仿生军团中的人, 不清楚温言和仿生人现在的关系,但看到他乖巧跟着时砚的模样依旧觉得很稀奇。
“……总结一下,就是我们帮你打联邦,你们首领帮我们搞到正式身份, 对吧?”索兰长腿一翘,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搭着, 神情看不出是同意还是拒绝。
时砚颔首:“不止正式身份, 之后找到适合长期生存的星球, 你们也可以加入。”
这句话真切触碰到了索兰心中的那条线, 他有些意动:“真的?你们首领有这么大方。”
“我可以保证, 就算未来01反水,以我的能力也能安顿下你们这群人。”时砚挑了下眉,“考虑一下?”
索兰闷笑出声:“哈哈哈哈……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原封不动告诉01?在他背后敢这么说, 你胆子真是不小。”
时砚无所谓道:“随便你。”
他立足于世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的赏识, 而是自身的能力, 况且就算01知道了又如何, 他只是这样说,又没真的这么做。
“行行行,你让我再考虑考虑。”索兰手撑着脸, 无意间摸到那道狰狞的伤疤,他的样貌其实是极其英俊的,甚至到了美的地步,但被那道伤疤毁去了半张脸,也在他心里留下了永久不能磨灭的伤痕。
造成这一切的贵族,以及贵族手下和他狼狈为奸的人们,索兰一个都没有忘记,他蛰伏在这里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就是想有一天能亲手报仇。
而时砚开出的条件更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和01他们合作,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他的复仇计划,之后更是可以为自己和手下人谋一个安稳未来,这几乎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行,回去让01等我的消息。”
索兰搓了把脸,拿起酒杯和时砚碰了下。
时砚勾了下唇:“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
合作的顺利在时砚的预料之中,他和索兰谈事情用的时间不长,从那个破旧小屋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天黑。
贫瘠星球上晚间几乎没什么灯光,唯独身处地下的黑市彻夜通明,大大小小的交易往来不绝。
“想买什么?”时砚牵着温言从小屋出来,脸上重新易了容,从他低头的角度看过去,温言长长的微翘的睫毛分外惹人注意。
温言刚喝了杯牛奶,像是打开了味蕾似的,有些饿了,他冲时砚摊开那只没被牵着的手:“你带营养液了吗?”
时砚当然不会忘记带,但他此刻不动声色地拉着温言一拐弯,扑鼻的香气从几步外蔓延至两人站着的位置。
是一家做梅花糕的店铺,在星际时代,这种小吃摊已经很少见了,开在这里的梅花糕老板本来是做一些灰色地带生意,但无奈做梅花糕的手艺太好,一来二去竟然积攒了不少客源,索性就一直开了下去。
梅花在星际时代是一种几乎被淘汰了的观赏性植物,很少人见过它的模样,味道也早已在数千年的传承中变了样,总之不是时砚记忆中的现代社会的梅花糕的样子。
不过闻起来还是同样的香甜就是了。
时砚带温言来的地方必然是确认过安全的,所以此刻他看着温言悄悄咽口水的小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还要营养液?”
温言诚实地摇摇头。
其实他不喜欢营养液的味道,但是在中心星,人类放弃了低效率的进食,转而都服用营养液供给身体所需,慢慢的,真正的食物成了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奢侈品。
温言曾在一些被邀请出席的宴会上吃到过食物,可惜的是家用仿生机器人并不具备做饭这项功能,所以他也很少吃到。
“我想要一个巧克力味的,时砚。”温言扯了扯身旁高大男人的袖子,他虽然迟钝,但能感受到自己在对方那里的特殊性,他是被格外宽容的那一个,所以一些小性子便忍不住冒出来。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段时间他在时砚身边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软了,像个误入大灰狼领地还被圈养起来,一无所知的小绵羊。
“老板,每种口味都要一个。”
老板早就注意到了站在他摊子前面的两人,高个的男人看着冷漠,但对上身边的小少年时耐心又温柔,好像声音大点就会将人吓跑似的,那个小少年呢,又格外依赖高个男人,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店铺里只卖梅花糕这一种食物,口味很多,老板给他们现做需要一点时间,他一边忙活着手里的糕点,一边听着两位顾客的对话。
温言扯了下时砚的袖子:“你要了好多,我吃不完。”
时砚捏捏他带着点肉感的脸颊:“没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想到自己回去之后又要被关起来,温言一愣,低着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不过很快他就被梅花糕传出的香气吸引了过去,眼睛盯着老板的动作,只能单线进行一件事的脑袋瞬间将刚才的失落抛之脑后。
因着他们这笔“大”生意,老板的梅花糕香气传了很远,陆续有循着香味找过来的食客,时砚见人变多,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袋子,扔下钱就拉着温言快步离开。
地下黑市小型交易用联邦币,大型交易才会用得到星卡,这在最大程度上确保了交易双方的信息安全,这次出来时砚带了不少联邦币,足够买温言想要的东西了。
梅花糕自然是刚出炉冒着热气的好吃,温言一只手被时砚拉着,另一只手举着一个酸梅味的,咬一口,小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一下。
“好酸。”温言皱眉,时砚本以为他会换一个口味,没想到他吐槽了一句就又放进嘴里,没等时砚制止就又咬了一大口下来。
见状时砚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走走停停,温言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梅花糕里,直到往前一步撞到了时砚的后背,才突然抬起头。
“想要什么样的书?”时砚修长的手指拂过摊子上的几本纸质书,星际时代看这个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温言没有通讯器,纸质书是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温言看看自己没有空闲的手,犹豫了一下,将最后一口梅花糕塞进了嘴里,鼓鼓囊囊地嚼啊嚼,目光早已落到了那些书上面。
“小少爷,您想要什么类型的书?不是我吹,我这全是家里老人几十年的收藏,市面上有的我有,市面上没有的我也有,看看?”
“这个,可以吗?”温言指着一本机械制造科普类读物给时砚看。
时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本书上讲的应该只是一些关于机械制造的基础知识,按照温言的水平或许自己写一本都比这本好,但他什么都没说,利落地付了钱。
时砚推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看其他的,还有你想要的吗?”
既然是打发时间,那小说和绘本或许更适合他,时砚心想。
温言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在中央星循规蹈矩生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没有看过面前这些东西,不由得被上面色彩明丽的封面吸引,眼睛亮得发光。
时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了下,然后指了指那一整排,对老板说:“都要了,装起来吧。”
老板见他这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老古董还有人要,瞬间眼睛眯起笑得像朵花似的:“好嘞,客人您还要不要看看别的?”
时砚还没张口,温言就先抢答了,平时慢吞吞的人在这时候反应出奇的快:“不了,就要这些。”
等时砚付了钱拿了书,温言忧心忡忡地将人拉到一旁,皱着眉踟躇着要怎么说。
“你……的钱很多吗?”
温言憋了半天只想出来了这么一句,他自认为比较委婉的表达。
时砚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他:“养你绰绰有余。”
听见这个自信的回答,温言的眉心松了松,但还是不放心般扯着男人的袖子。
时砚看着他不知为何纠结的小模样,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温言思考了好久,久到他的脸都皱成了小包子,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犹犹豫豫地小声道:“你不要乱花钱啊,现在我没有工资了……”
“买一个梅花糕就可以了,买一本书就可以了,我不用这么多的。”
时砚愣了半晌,才明白温言的意思。
以往作为温言的管家机器人,家里的一切花销都由温言承担,时砚只需要按照设定的程序做事,从来没有考虑过开销问题,温言担心他没有规划地很快将钱花光,而自己现在没有钱给他了。
“不用担心,”时砚知道光凭嘴上说没有可信度,所以将通讯器打开让他看自己名下的存款,“养十个你也够了。”
温言看了一眼,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型:“你居然有这么多钱!”
听语气还有点小小的不可置信。
时砚眉头微挑,仿生人确实不用吃饭喝水,日常维护自身所需的能源和部件在后勤那里领取就好,但外在的衣物,以及战争所需的军火,还是需要靠金钱换取的。
好巧不巧,时砚就是管理这部分事务的人,他手里没有什么可以私自调动的能源,因为那些都在01的监管下,但论联邦通用的金钱,时砚可以自信地说整个仿生人军团都没有几个人比他更富了。
当然,这也是在首领01的默许下进行的,时砚没有自立为王的打算,也不想和01争抢仿生人的统领大权,只是挣一些合法合规的钱,来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困境。
当然,在温言出现之后,这笔钱的作用就变了,一切以养温言为先。
听到时砚的解释,温言脸颊飞上一片淡淡的红晕,眼神闪了闪,呐呐道:“对不起啊,现在需要你养我了。”
“但是我吃得很少的,不会花你太多钱。”温言又补充了一句,像是怕时砚不愿意再养他,连忙保证自己很好养,可以花很少很少的钱。
“行了,吃你的,一会儿要凉了。”时砚捏了下他脸上的软肉,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然后将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打开,让温言挑一个口味。
仿生人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因为没有装载垃圾处理功能,所以这些东西最后都进了温言的肚子,时砚拿着空了的包装袋去扔掉,转身回来时便看到温言冲着一个方向出神。
“看上了什么?”
时砚悄无声息地来到温言身后,抬手在他眼前一遮,却发现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被遮住视线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时砚发觉不对,立刻俯身去掰他的脸:“怎么了?”
温言的眼神呆愣愣的,在时砚问了第二遍之后才回过神来,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突然拉住时砚的手,冲着刚才他注视的方向而去。
时砚跟着他快步走过去,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深处,他拉住了温言,冷声道:“出来。”
长久的静寂,这片天地仿佛被与外界隔绝,空气中只能听见温言一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阁下追到这里,不打算出来见一面么?”时砚再次开口。
这回对方有了动静,前方路旁堆积的货箱后面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走出来。
那人一身漆黑衣服,竖起的高领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头上一顶宽大帽檐的帽子又将眼睛鼻子掩盖在了下面,总之就是一个打扮怪异的神秘男人。
时砚眯了眯眼,试图从他的身形确认是否是自己见过的人。一直站在他身侧的温言却突然动了,他向前一步,站在了时砚前面,张开手臂面向对方。
是一种戒备的姿态。
时砚从没见过温言这副模样,他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身体和变得急促的呼吸,但温言依旧坚定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像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将时砚挡在身后。
时砚定了定心神,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不可能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害到温言,他抬手揽过温言的肩膀,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将人拉了回来。
对面的神秘男人在看到这一幕时似乎动了动,他朝着温言伸出手,用了变声器的声音从宽大帽檐下发出:
“乖,过来我这里,离那个仿生人远一点。”
第40章 最完美的作品(8) “你是要金屋藏娇……
时砚冷笑一声:“阁下这样藏头露尾, 是见不得人吗?”
对面的人伸出的手顿了一下,但不是因为时砚的话,而是温言的态度。
早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 温言就迅速转身扑进了时砚怀里,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抗议——
不和你走,想都不要想。
时砚因为他投怀送抱的举动缓和了心情,脸上也不是那么阴霾了,他揽在温言后腰处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然后对神秘男人说:“阁下如果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那就不要怪我们不配合了,既然能跟到这里,相必你很清楚我的身份。”
“和我动手, 你没有胜算。”
时砚说得狂妄,但他有狂妄的资本, 对面的男人闻言果然也没有暴怒, 而是放下手静静思考着。
实际上只过了几秒钟, 男人突然抬手摘下了帽子, 露出一张清隽的脸。
时砚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仿生人, 但刚才或许是用了什么东西掩盖自己的呼吸,以至于跟了一路都没有被时砚发现。
“幸会,时砚阁下。”男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视线却在时砚怀里的温言身上绕了两圈, 看到他一副被保护的小鸡仔的模样, 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取下帽子的同时也取下了变声器, 声音传到了温言耳中,他动了动身体,慢慢转过头来。
“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冷淡, 更懒得给男人一个眼神,温言此刻和在时砚面前的表情完全不同,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他的冷漠。
“联邦派你来抓我回去的吗?那你告诉他们,我不会回去的。”
男人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下,像个礼貌的绅士,他向前一步,在温言戒备的目光中停下,递出一件东西。
“小言,我很抱歉当初让你被他们带走,受到伤害,不过你放心,我这次是来接你回家的。”
温言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没有出声,也没有想要拿回的意图。
时砚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肩膀上,呈现一种半鼓励半保护的姿态,此刻他也认出了男人手中的东西,低头在温言耳边询问:“家里的钥匙除了我居然还给了别人,嗯?”
仿生人有仿造人类呼吸方式的构造,但到底和人类不同,喷洒在温言耳边的气息冰冷,惹得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没有,不是我给的。”他连忙解释,似乎很怕时砚误会这件事。
作为温言的管家机器人,时砚拥有打理温言房子的一切权力,而那种古朴的需要插进去才能用的钥匙,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把。
一把被温言自己保存着,另一把放在时砚这里。
时砚的钥匙还好端端放在身上,显而易见,男人手上的那把是属于温言的。
温言突然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快走两步来到男人面前,从他手心里将钥匙拽了出来:“这是我的东西,你是小偷吗?”
男人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小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惋惜又像是可怜的表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当初在育儿所,你说会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都不作数了么?”
男人的声音沉了下去,显得有些阴森。
时砚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育儿所,是联邦中心星上对于接纳孤儿的地方的称呼。
这些往事在时砚的记忆和得到的资料中都没有显示,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后知后觉从心口的地方涌泛起疼痛。
他的温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收了多少苦?育儿所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甚至不是联邦官方承认的组织,温言在那里能过得好吗?
明明是没有心脏的仿生人躯体,时砚还是感受到了一阵窒息般的痛楚。
“主人,我们该离开了。”时砚从背后将温言整个拥在怀中,上抬的视线挑衅般对上了男人难看得可怕的脸色。
温言拿回了房子的钥匙,正愣愣地低头想着什么,听见时砚的声音,他抬起头,上下点了点脑袋:“好。”
叙旧是不可能叙旧的,他和那个人根本就不熟,所以自然是时砚的话比较重要。
“下次我还可以出来吗?”他的心里装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还能不能再次出来玩。
常年生活在无趣的中央星上,温言今天一整天见识到的新东西比他在中央星上很多年见得都要多,他喜欢。
时砚揽着人转身,看都没看一眼那个破坏他们好心情的男人,低沉的笑声在温言耳边响起:“看你表现,或许可以呢?”
温言瘪了下嘴:“你根本不是特意带我玩的,你只是拿我打掩护。”
他看得出来时砚所谓的偷跑出来,其实也是经过了仿生人首领的默许,出来就是为了找索兰谈合作的。
虽然是有点小埋怨的语气,但温言又连忙补充,“打掩护也没关系,我不怪你,所以下次还能拿我打掩护吗?”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似的望着时砚,让他很难说出拒绝地话。
于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以后每次出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带你。”
温言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地拐出小巷,背后听见他们声音的黑衣男人脸色沉得好似能滴下墨来。
“长官。”
两道身影敏捷地从墙角跳下来,对着男人行礼。
其中一个人道:“需要追吗?解决掉他。”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男人冷笑一声:“解决?你们怕是都靠近不了他周身一米之内。”
单枪匹马还带着个累赘就敢在地下黑市招摇过市,那个仿生人的实力一定不弱,况且就从刚刚的对峙中男人就能感受出来,那个仿生人很强。
男人看了两个下属一眼,声音恢复了平静:“交代你们做的事呢?”
其中一人跪下禀报:“长官,都做好了,没有被人注意到。”
“嗯。”男人这时心情才好了一点,“走吧,我们也该为即将到来的和谈……准备准备。”
“是!”
*
时砚拉着温言离开之后,没有直接带着他会飞行器上,而是绕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了黑市的另一头。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时砚低头问怀里的人,语气自然,心情也比刚才好了不少。
温言将从男人手里抢回来的交给了时砚,理由是“代为保管”,虽然时砚并不打算再还回去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收下,保证自己会保管好。
他带着温言看的店铺都是卖食物或是卖一些娱乐东西的,一是因为上面明令禁止温言接触和机械有关的一切,二是他觉得温言没见过这些,或许会喜欢。
但这次,时砚带着温言来到了一处卖珍惜矿石的店门口。
“进去看看?”
温言没有回答,但脚步很诚实地转了个弯,眼睛比放在展台上的钻石还要亮。
在他身后,时砚动作自然地翻看着摊子上的东西,店老板上来热情招待,和时砚对了个眼神,下一秒老板手中就多了一件东西。
“这次是什么难搞的任务?”老板借着整理东西的动作低头小声问,顺便掂了掂手里东西的重量。
时砚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温言身上,对老板的问题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物超所值。”
老板眯着眼笑了:“好说,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两人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交接完,温言已经走进了店铺里面。
“有喜欢的?”
时砚有些意外,温言长时间盯着某一处,被人叫了也不回头,看样子是遇到了很喜欢的东西。
他倒是没想到温言会对这些矿石感兴趣。
虽然在中央星上,贵族们之中,珍惜矿石往往都会被做成饰品高价出售,但温言从没有对这些展露出过喜欢。
温言听见他的问话,咬着唇不吭声。
显然是喜欢,但又为难的表现。
时砚挑眉,看向他刚才一直注视的物件,是一块没什么特色的矿石,硬要说,唯一的特点就是颜色处在黑色与灰色之间,还隐约有种暗暗的褐色。
熟悉的感觉从时砚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没有被他抓住,时砚向前一步,看到了那下面的标价。
“……”
不算贵,但用联邦币交易不了,需要星卡。
今天刚说过带的钱够多,紧接着就被打脸了的时砚:“……”
“喜欢这个?包起来吧。”时砚说的前半句虽然是问句,但已经伸出手递给老板一张星卡,显然是决定了要买下来。
老板多了一笔收入,开心还来不及,连忙接过星卡从上面划出一笔钱。
“客人您拿好,看看还有其他想要的吗?我这里可是整座星球上最齐全的矿石店铺,您上了别的地方可见不到这么多。”
老板怂恿着温言再看看其他商品,但被温言连忙摇头拒绝了。
回到飞行器上,时砚将那颗矿石拿出来交给温言。
温言懵懵地看着他。
“不是想要?”时砚挑了下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后语气变得宠溺,“怎么又发呆。”
温言捧着那颗有他拳头大的矿石,晶莹剔透的矿石中映出了他的瞳孔,像抱着毛线球的小猫。
对温言进行各种动物塑的时砚如是想。
温言点点头:“谢谢。”
当时时砚付款时动作太快,让他都没有找到制止的机会,而现在再看,买都买了,温言也不会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欣喜地收下来。
回程的路上,哪怕时砚将给他买的东西都放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温言也没有分给那些东西半分注意,抱着怀里的大石头左看右看,看得高兴了还会抬头找时砚,在和时砚对上视线的时候粲然一笑。
明眼人都知道他心情很好,很喜欢那块石头。
时砚以为他的兴趣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结果一直到了晚上临睡觉前,温言还抱着那块石头。
“我帮你收起来?抱着睡觉会硌到。”时砚哄着他,但温言摇摇头。
“就放在床边,你一睁眼就能看到,嗯?”
温言还是摇头,但很明显速度慢了下来,像是在犹豫。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时砚将那块石头用柔软的布包裹起来放在温言枕头边上,温言一歪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夜深了,时砚坐在床边看着温言陷入沉睡,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
仿生人不需要睡眠,房间里的床其实是可以展开的治疗仓,当重伤或者能源不充足时躺进去恢复充电的,不过收起来后就和普通的床铺一样,刚好睡下一个温言。
打开被静音的通讯器,时砚一眼扫过上面的几条未读消息,披上外套出了门。
在他出去后不久,温言缓缓睁开眼睛,先是往床边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时砚的身影,就又侧身躺了回去,伸手攥住那块矿石,重新闭上了眼。
*
时砚快步走到会议室,发现另外几人已经都在这里等着了。
“查出结果了?”时砚指的是上次他将对方指挥官的机甲带回来,里面装载的腐蚀性极强的武器。
负责这件事的是白漪,她一边将整理出来的资料发给几人,一边道:“成分分析在这里,不是什么罕见成分,但按照固定比例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炮弹的中的炸药,会形成强腐蚀性的气体。”
几人在通讯器上都有联系方式,所以白漪说着,他们也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检测报告。
柯斯皱了皱眉:“找到解决办法了么?飞行器和机甲被腐蚀还可以更换,我们自己可不行。”
仿生人最依赖的就是身体里的精密机械,要是不慎沾上一点这东西就麻烦了。
白漪摇了摇头:“时间太短了,还没研究出结果。不过幸好我们还有后手,那群俘虏可以为我们争取不少时间。”
说到俘虏,在场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时砚,温言被他独自看管着,但他的身份依旧是联邦俘虏,再过几天联邦的外交员就要到了,到时候温言的去留还是个大问题。
时砚知道他们心里都有算计,但他眼都不抬,直接道:“温言不会跟他们回去。”
费蒙挠了挠头:“审又审不得,也不能放他回去,那他之后怎么办?总不能赖在我们飞船上吧。”
白涟“嗤”了一声,说话比费蒙直接了很多:“你是要金屋藏娇?”
这话一出,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时砚,白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柯斯则是幸灾乐祸,想看时砚如何回答。
面对着几位难搞同事的期待,时砚冷笑了一声:“不行?”
这句话相当于直接承认了白涟的那句玩笑话。
是的,我就是要金屋藏娇。
空气一片寂静,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几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