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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如今黑山军以张燕为主帅,麾下精兵约有三万之众。”


    大军一路行进,日夜兼程,最终落脚在距离太行山约为二十里处扎营。


    但见营帐连绵如云,外有亲兵执乾巡守,内则烛火通明。主营帐中数道人影投在素麻帐布上,随烛火摇曳。


    桓斩月负手立于军图前,沉声道:“张燕本为悍匪出身,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投奔黑山军。其人悍勇,每战必为先锋,深得沈铁心器重。”指尖重重点在图上山隘,“故沈铁心临终前,将三万精锐尽付于她。”


    “如今黑山军笼统分作三部。张燕领三万,沈铁心之女沈媛分得两万,另还有一个收养的义女沈妤分得一万。余下散兵游勇不过万余,合计七万之数。”


    “诸位,你们如今可有良策?”桓斩月转身,眸光在余下坐着的几位脸上逡巡。


    “桓将军,”袁望舒当仁不让,首个发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若我们直接将张燕擒住,只要主力军溃散,那么剩余的部队也就不以为惧。”


    桓斩月不置可否。昔年高祖征讨,亦是强攻中军,却遭贼寇借山势周旋,终至铩羽而归。但诚然,若能一举破其主力,其余则无甚大威胁。


    王兰之眉头紧锁,并未发言。


    若放在以往,崔元瑛必定吵吵嚷嚷,道出和袁望舒截然不同的想法。但此刻军情重大,她也不敢妄言,只是下意识往身旁一瞥,很想问问谢廷玉有什么见解。


    不是?这怎么就睡着了呢?


    崔元瑛看一眼不敢确定,又不可置信地多看一眼,只见谢廷玉双眼阖上,胸甲随着呼吸规律起伏,俨然已然进入梦乡。


    不是?这种时候也能睡着?姐姐,这可是在商议作战大计!


    崔元瑛以肘暗捅其肋,那人未醒,便直


    接下手大力一掐谢廷玉的大腿前侧。


    谢廷玉下意识地嘶了一声,眼睫轻颤着醒转过来。她毫无顾忌地打一声哈欠,引得众人侧目。


    崔元瑛无力捂脸。


    袁望舒双手环胸,斜倪谢廷玉,“谢骑尉,看你睡得如此香,看来心思是一点都没放在正事上啊!”


    “谢骑尉,你有何高见?可是赞同袁前锋之策?”


    “啊……”谢廷玉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凑到军图前细细端详,忽而转头问道,“黑山军可是惯用游击战术?”


    “游击作战,尤擅利用山势周旋。”


    谢廷玉指尖顺着山脉而划,口中振振有词,“她们依托山势而战,我们恐怕难以开展大规模冲锋。”她指尖点点张燕的部队,“我觉得打她不太行,这山路崎岖难找,说不定还没攻,半途就被人给打下来了。”


    “况且,我们目前都尚未得知此次流民暴动事件是否由张燕所指示。”


    众人皆疑:“谢骑尉所言何意?”


    “你们看。”谢廷玉指尖在舆图上虚划一圈,“这些分散的黑山军一党中,应当以张燕马首是瞻,可是这些千余的分部零零散散,不成体统,看起来就像是狗尾巴草后跟的那些草籽。不仅乱,而且离张燕远得很。”


    “可见,这些分部有些并不是如此听从张燕指使。离得这么远,要是出事,那可是支援不及啊!尚且,建康暴动说不定只是部分黑山匪所为,而非全军参与。”


    王兰之拍案而起,“沈铁心将手下的部落分成三块,实则不就是将一个主力军分得三股,若是这部内一同齐心,顽隅抵抗,那确实不好打。若是本身就离心,那便可逐一击破。”


    谢廷玉颔首,手指点在沈媛驻地,若有所思道:“相比于张燕,沈媛这一块地处井陉附近,距离黑山大本营稍远,却是个扼守要道的要塞。”她看向桓斩月,“不若先遣轻骑试探虚实?”


    “不可!”


    袁望舒厉声反对,“谢廷玉,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测,你又如何知道她们这伙匪寇就是如此散漫?”她猛地起身,伸手重力一拍桌子,面眉宇间戾气骤现,“军事岂可凭你一人推断做主?若是圈套,引我们进去,到时候可就是瓮中捉鳖。”


    桓斩月冷眼扫过袁、谢二人,沉声下令:“坐下,都坐下。”


    谢廷玉双手小臂交叠搭在椅背上,坦然道:“袁前锋说得在理,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话锋一转,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不过这虚实也很好探。”


    众人又疑:“谢骑尉,你这又是何意?”


    谢廷玉竖起一根手指,“黑山匪寇常年窝在山上,这种崎岖的山地种不了粮食,即使有受她们保护的百姓上交,可是兵器的钱,甲胄的钱,箭矢的钱哪里来?自然是下山抢那些路过的富商、旅队的钱。”


    她手指灵巧地转了个圈,“不如我们扮作商队,去沈媛驻地溜达一圈看看。”她双手一摊,“你们想啊,如今我们大军驻扎营地最靠近的是张燕,而非沈媛,她说不定还真的以为我们会先攻打张燕,放松警惕,而张燕说不准如今正睡不着呢。”


    谢廷玉展颜一笑,“到时候,我们就把这群人抓起来问一问,看看内部是个什么情况,那么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桓斩月思索一番,当即下了个结论:“后日遣一队精锐,扮做贩绢商旅,往沈媛驻地山脚探探虚实。”她手指于半空中虚点,思索指派哪位将领前去。


    袁望舒又霍地一起身,自告奋勇:“我去。”


    “我去。”谢廷玉道。


    崔元瑛现在俨然是将谢廷玉看成是自己的榜样。见谢廷玉请命,她也一并起身,急切道:“姨母,我也去!”


    桓斩月颔首,当即点头命这三个人整顿一下,后日即刻出发,又令王兰之稍安勿躁,命她在主营帐内等候。


    太行山有八大陉道,其中井陉当属最重要之一。当年沈铁心死之后,几个小首领各自为政,即使最大兵力归于张燕麾下,沈媛也依然是不服其管教。几番争执不下,她索性率部搬离黑山本营,抢先占据了井陉要道。


    占领此陉之后,抢掠过往商队是基本操作。正所谓熟能生巧,这勾当做得是愈发得心应手。


    一队人马隐于峭壁间的灌木丛中,另一队弓手则埋伏在隘口两侧的巉岩之后。


    谷道远处,六、七辆车缓缓行来,为首的那人头戴斗笠,胯下一匹长腿骏马,面容隐在阴影之中,身后跟着十余名精悍护卫。那些车上货物皆用靛青粗布覆盖,以这架势来看,铁定是肥羊一个。


    惯做这等无本买卖的匪众见状,个个眼冒精光。待车队完全进入伏击圈,领头者猛地挥手,众匪当即从藏身处跃出,嘶吼一声,“姐妹们!给我冲!”,犹如闻到血腥的鬣狗一般,直接扑下山去。


    弓手们仍潜伏在暗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却见车队众人不慌不忙掀开苫布,露出底下寒光凛冽的兵刃,只见为首那人抽出腰间横刀,刀光如练,最先冲到的匪徒已身首异处。


    袁望舒一手将其头颅砍下,冷眼看着头颅咕咚咕咚滚落,抵在车轮处。


    瞬息之间,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弓手突感有人在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就见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娘子冲她笑,“还在这儿等着呢?”


    话音未落,谢廷玉双眸一凛,出手如电,扣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拧,抢过弓箭。


    谢廷玉以手掩唇,一声清越的哨响划破山谷,潜伏多时的将士闻声而动,转眼便将残匪尽数制服。


    此时此刻,谢廷玉眼角发现一人正欲从怀中掏出流星弹示警。她张弓搭箭,对准,那箭矢犹如一道闪电,贯穿那人的手腕,流星弹应声落地。


    在今日出行前,谢廷玉已于前夜探查过地形,后与人商量后,以袁望舒为鱼饵诱敌,谢廷玉背后潜伏,来个螳螂在后。


    崔元瑛下令将剩余几个没死透的匪徒捆绑起来,大步走向谢廷玉,赞道,“谢二,你怎会如此神机妙算?这一招引蛇出洞,当真使得好。”


    站在一侧的袁望舒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讥讽。平心而论,谢廷玉这一招确实,灵活机动之下,又可以掌控全局之下将己方伤亡降到最低。她抿唇不语,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承认谢廷玉颇有将帅之才。


    谢廷玉下令将这群匪寇拖到隐蔽树下。


    “你们这群人不是商队,究竟是哪路人?不知道我们是黑家军的人吗?居然敢以黑吃黑,等到我们沈老大发现,定要荡平你们的山寨!”


    一碗水泼醒其中一匪寇,一眼扫过去,见对方人人手持精良兵器,非寻常普通人家所得,便认定也是道上之人,故见了谢廷玉便怒目圆睁,话里话外尽是威胁,全然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觉悟。


    “你们要是再……”


    原本怒火中烧的匪徒,在一柄刀刃泛着寒光的匕首贴在脖颈动脉那一处时,陡然偃旗息鼓。


    谢廷玉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中利刃,冰凉的刀面顺着对方颈间肌肤缓缓游走,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你所说,我嘛,确实是一山头小领队,此次是特地来投靠你们黑山军的首领张燕,至于你口中说的什么沈老大,我是听都没听过。”


    谢廷玉指尖轻转,匕首在她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这才施施然收入袖中。


    她俯身凑近那匪徒,“好姐妹你听我说,”她一指那些车里最底下装的一些绢布与环首刀,“这些我本来是献给张燕首领的,只是你们不给我面子,非要来抢我的,我这不得打回去。”拍拍匪徒的肩膀,“你若是替我引见张首领,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这些年来,一直不停有外来人来投靠黑山军,故谢廷玉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那匪徒一听原来真的是道上的人,心一喜,又听是要去献礼给张燕,连忙苦口婆心地道:“好姐妹,你且听我一句真话。那张首


    领底下人太多,你去了也见不到什么好脸色,不如投靠我们沈当家。沈当家一向待人宽厚,最是看重人才,你来我们这边,我敢保证,你绝对能谋个好差事。”


    听到这儿,已无需再问下去,如谢廷玉所猜测那般,黑山军内部果然山头林立,几个首领各成一派,互不相让。那么由此可见,恶意推动流民暴动一事也许并非全员参与。


    袁望舒听得烦了,手中横刀一斜,刀尖直刺那匪徒后颈。她手腕一沉,刀身没入三寸,又猛地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在土地上。


    那匪徒只觉后颈一凉,喉咙间涌上猛烈的血腥味,她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几口血沫,身体往后倒去。


    鲜血自她身下缓缓漫开,在土地上蜿蜒成网。


    谢廷玉见状,则摇摇头,轻叹一声,“望舒娘,何必如此心急,你让我多套几句话会怎样?”


    袁望舒冷哼一声,一甩刀上血珠,“不过是山寨里的一个末等喽啰,你问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她扬手一挥,厉声下令:“众将士听我口令,即可回营,不得延误!”——


    作者有话说:虽然是外出打仗,但是也会穿插怜怜和小谢对手拉扯戏份的。我知道你们喜欢看男女主,我不会真的纯写打仗的,但是你这个打仗情节必须得有,要不然我不好写后面女主威望上升等一些剧情点。


    这本书也算是我在摸索我个人的写作风格,写作xp,以及剧情线和感情线如何平衡。新手上路,总得这个摸一下,那个摸一下,才知道怎么弄。


    第52章


    此次生擒的匪首不过寥寥数人,袁望舒当即下令,将其全部就地斩杀。


    眼见士兵提着环首刀逼近来,一匪徒突然扑通跪地,嚎啕大哭。她手脚并用爬到一名面相最和善的一人跟前,磕头认错,“娘子,我错了!娘子,饶命啊,我不想死啊!娘子,我带你去张首领面前,放了我吧。”


    谢廷玉抬手一拦,正要行刑的士兵立即收刀后退。她蹲下身,在那人脸上打量好几下。方脸盘,浓眉大眼,看起来就一副憨厚老实的样。


    “若能指明几条通往沈媛山寨的隐秘小道,我便考虑留你一命。”


    孙慧惶然地抬眼。如果带人去见张燕尚可说是保命的权宜之计,但若泄露自家沈老大的机密,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叛徒行径了。


    但眼下当叛徒,哪有保命重要?


    她忙不迭地叩首应承:“小的孙慧,因家中贫寒,故投奔沈当家已有两年有余。大人要问小的任何事,定当知无不言。”


    袁望舒环手抱胸,冷眼盯着此人,“若是你胆敢有任何不实之处,犹如此板。”说着,手中横刀往下一斩,车上横板应声而断,断口平缓锋利。


    孙慧骇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


    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本营,又指派两个人严加看管孙慧,勒令其将所知路线详绘成图,又需得盘问是否知晓建康流民暴动一事的内幕。


    悬月高挂时分,谢廷玉寻至附近一处湖泊。她将踏月骓拴在岸边老松上,解衣宽带,衣衫簌簌落地。月光下,她如同一条银鳞闪烁的游鱼,噗通一声,纵身跳入湖中。


    月影碎在湖面上,化作万点银光,随着一圈圈涟漪散开。


    谢廷玉伸展四肢,水珠顺着她修长的手臂,秀气的锁骨滚落。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湖底,待气息将近之时,再猛地破水而出,顺手将满头青丝浣洗一遍。


    待将一身风尘洗净,谢廷玉赤足踏上湖岸,从地上层层叠叠的衣衫中拿出一柄小玉梳。她指尖缓慢划过玉梳上的并蒂莲花纹,轻声笑了下,临湖而梳。


    回到本营,谢廷玉途经伤兵营帐时,忽见一人匆匆掀帘而出。那人只顾前方,步履匆忙,并未注意到旁人,就这么直直地撞入谢廷玉怀中。


    眼见那人身形不稳地就要往后倒,谢廷玉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其手腕,将人稳住。


    袁缚雪待站稳时,蓦地对上一双水润清澈的双眸。许是方才沐浴的缘故,她的睫毛是湿的,两侧鬓发贴在双颊,显得更加秀美。衣襟扯得松散,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项。


    他慌忙垂眸,像被雷击一般抽回手,袖口在腕间重重一擦,“抱歉,一时未曾注意到你。”


    谢廷玉往里瞧了瞧,烛火映照下可见几位今日作战时受伤的将士正在包扎。


    “她们伤得不严重吧?”


    “小伤,不是什么大事。”袁缚雪耳尖微红,低声道,“倒是方才你可有被我撞疼?”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凌厉的声音骤然打断二人。


    两人同时扭头,寻声看去。只见袁望舒一脸不虞地大步走来,语气不善,“谢廷玉,如此晚了,还拉着人在营帐前问话,你是人吗你是?”


    几个加粗的黑点飘荡在谢廷玉脑门上,“笼统也就说了不超过五句话。我这就不是人了?”


    袁望舒冷面寒霜地盯着谢廷玉,“一句都不许说。”


    本来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对话,但袁望舒的强/行/插/入令袁缚雪倍感不自在。他耳根烫得惊人,抬手一礼,匆匆丢下一句“已夜深,该歇息了”,便疾步离开此处。


    袁望舒往旁边挪一寸,侧身一挡,将袁三郎君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疾言厉色道:“不许盯着我三弟的背影看。”


    谢廷玉手指隔空点点袁望舒脑门,“你颅内有疾否?”不看那人铁青脸色,转身便离去。


    翌日一早,值守的亲卫便将绘制好的山径舆图与孙慧画押的供词呈到谢廷玉案前。证词大抵内容就是,建康流民之乱皆出自沈媛之手,彼时她当众召集全寨人马,询问谁愿前往建康。


    众人团团聚在主营帐内。


    崔元瑛经昨日一战,来了些自信,倒是敢在桓斩月面前发表见解。“姨母,我觉得,不若就按照此人所提供的情报,我们攻上去,将沈媛的山寨一举击破。


    语罢,崔元瑛又偷眼去瞄谢廷玉的反应。


    谢廷玉正凝神细阅孙慧的供词,对帐中争论恍若未闻。一旁的王兰之也凑过去,并首细究。


    袁望舒当即否认,指尖在案桌上叩打,“只不过是一人作词,有何可信度?”


    崔元瑛反唇相讥:“那袁大前锋有何高见?莫不是再多打几次劫,多绑几个人回来。”她故意将手往案上一拍,“某些人怕是忘了,昨日是谁手起刀落断了线索,害得谢二问话都问不成!”


    王兰之终于抬首,朝桓斩月道:“即使这孙慧已然证实建康流民暴动仅与沈媛有关,且她与张燕不和已久,但我并不认为倘若我们攻打沈媛时,张燕不会施以援救。”


    谢廷玉将证词,路径图一并收好,“我赞成。这内部的事,仅凭她一人,纵使毫无谎言,也不可全信。”她拍拍崔元瑛的肩膀,“不过你方才所说,倒是令我有了些眉目。”


    崔元瑛胳膊肘捅捅:“那你快说说。”


    谢廷玉面向众人,手先一指军图上沈媛驻地,“既然已获得证词表明,那么现如今最为惶恐的是沈媛。她肯定现如今时时担心哪一刻我们打过来,令她的脑袋和脖子分家。”


    “不过,”谢廷玉手指滑到张燕这一块大本营,“既然我们知道,那张燕更知道。她还深谙一道理,唇亡齿寒,若是沈媛被我们生擒活捉,那下一个必定就是她。”


    桓斩月颔首,“不错。纵使她们二人之间多有龃龉,想必若是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定疾驰援救。”


    “正是!桓将军一语中的!”


    袁望舒嘴角一扯,你谢二倒是挺会逢迎,挺会来事啊。


    王兰之提议:“我们不妨先派遣几名侦察兵,顺着这舆图探究路径,到时候若是突遇生故,可退兵无忧。”


    崔元瑛听得一头雾水:“那我们还要先打沈媛吗?”


    “打!当然打!先拔掉黑山军的部分羽翼,最后再攻张燕。”


    谢廷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你们


    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众人疑惑不解。


    谢廷玉解释:“我猜,现在沈媛肯定已经知晓她派去劫商队的人马如今已死。此刻她必定如惊弓之鸟,既疑心是绿林同道黑吃黑,又恐为朝廷所剿。我们不妨劫她几次粮队,切断她的后勤来源,令她惴惴不安,如芒在背。”


    “然后于一个夜里,我们突袭沈媛,打她个措手不及。”


    崔元瑛困惑:“那照你和王兰之方才所言,张燕率军来援,那我们又如何?”


    谢廷玉微微摇头:“我们如今把重心都放在沈媛,张燕身上,却忘记还有个沈妤。”


    她抚掌而笑:“黑山军主力三分,张燕、沈媛、沈妤各据一方。我们现在只推断出张燕会派人支援沈媛,但是沈妤未知。若是我们假意只派千名将士进攻沈媛,而实则攻打沈妤,这一招就叫东击西之计。”


    桓斩月一拍案几:“不论她沈妤知与不知,定会难防此招!她们实力如此分散,虽在此等关头会支援对方,这既是她们的优势,亦是她们的劣势啊!”


    她以不错的眼光看向谢廷玉,哈哈大笑一番:“好一招调虎离山!好一招釜底抽薪!”


    众人又一再商议此次首战细节,最终定为谢廷玉,崔元瑛率精锐主力,直取沈妤。而王兰之同袁望舒则领轻骑三千,虚攻沈媛。


    ————


    山寨驻地里,人人惶恐不安。


    聚义厅里人人争执不下。


    “沈大,若说第一次折损姐妹还能说是道上黑吃黑,那如今粮车接连被劫,必是朝廷鹰犬所为!”


    “胡说,保不准是哪个山沟里的鼠辈,眼红咱们的粮草!”


    “你闭嘴!张三娘,我早劝过你别怂恿当家去建康煽动流民,若是不成功,朝廷肯定就会派人来!你现在说这等话,倒把自己推得干净!”


    张三娘面红耳赤,脖颈青筋暴起:“我们沈大的老母亲要不是被朝廷派来的军队所伤,何至于早早逝去!我这是为了替沈大着想,若是成功,那我们黑山军就可以顺势打过去!”


    “你脑子里被屎给塞住了吧?!打什么,拿你脑子里的屎吗?”


    众人争论不堪,面色潮红,已然到了动手的状态。当即你推我下,我还你一拳,几个人当着沈媛的面扭打在一起。厅内声响杂乱,反倒是掩盖住外头传来的阵阵喧哗之声。


    沈媛脸色难看地站起身,一脚往孙三娘的腹部狠狠踢去,眼中戾气翻涌,“畜生,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说这一招叫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杀那狗皇帝个措手不及。”犹不解恨,又狠狠踹上几脚。


    众人纷纷就此停手,大气不敢出地跟个木头杵在原地。张三娘挣扎着爬起,涕泗横流地抱着沈媛的腿,“老大,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我这一颗为寨子里的心当真是天地可鉴啊!”


    沈媛又一脚将孙三娘踹开,恨声恨气,“如今为了保全山寨,我不得不低声下气去求张燕那个贱/种。还得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大姐,送上厚礼,她才肯松口答应支援。”


    越说越怒,沈媛气得反手抽出墙上那柄大环刀,直直将案桌劈成两半,“我何曾受过张燕如此胯/下耻辱!何曾!当年母亲偏心,分给她的兵力就比我多,如今倒要我去求她!”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一个字,厅内只余沈媛的怒叱与寨外渐起的嘈杂声交织。


    沈媛这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外头——”


    话未说完,外头一人连滚带爬摔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调,“老大,不好了!官军杀上山来了!”


    第53章


    “去,快去发流星弹!”


    沈媛怒叱,一手拿大环刀,一手拎着滚进来人的衣襟,大力往外拖,“去向张燕求助!快去!”


    一枚流星弹速速升天,于苍穹中一炸,刺红的红光如一朵绽放的火烧云,霎时映红了半边山岭。


    “沈老大,有人从我们东侧进攻!”


    “西侧也有人!”


    “老大,南面也有敌军!”


    转瞬间,山寨三面受敌,唯北面正门暂未遭受强攻。看这架势,朝廷分明是要以奇袭侧翼之法破寨。


    眼下除了硬守,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沈媛咬牙,指节捏得发白,“给我守住。”手中大环刀一挥,“来人,给我死守!胆敢有退缩不前者,斩!”


    袁望舒,王兰之抬首望见寨中升起的求援信号,两人不禁对视一眼。


    按照谢廷玉指使的三面佯攻之策,她们兵分多路,沿斥候探明的隐秘小径突袭。箭雨倾盆而下,王兰之抡圆手中长枪,格挡数下箭矢,低声道:“张燕会来吗?”


    对方的反攻很是猛烈。


    寨墙滚石檑木齐发,袁望舒纵身一跃,侧身避过。她双眼一眯,“备战倒是周全。”她手中横刀寒光乍现,右侧扑来的敌兵头颅应声而落。刀口平整如镜,鲜血自颈腔喷涌而出,溅得周遭草木猩红刺目。


    又是一阵如蝗箭雨袭来。


    借着一阵硝烟翻腾之势,袁望舒纵身闪至王兰之身侧。她抬手抹去颊边血渍,低声道:“这边战况如此吃紧,不知道谢二那边如何?”说话间,目光已越过混战的人群,望向北侧。


    大地震颤,马蹄声如惊涛拍岸般由远及近。


    “沈大,是张首领来了!”


    这往日恨不得除之而后死之人,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沈媛一脚踹翻面前敌兵,染血的大环刀指向声源处,“去,开寨门!迎援军!”


    王、袁二人循声望去,但见夜色中一骑当先。来人面容隐在阴影里,整个人身影似融在夜色当中,手握一柄大陌长刀。


    此等重兵器本是步卒破骑,砍断马腿之用,寻常武将双手挥动尚且吃力,此人却单手持刀,如执灯草,策马飞驰间如磐石一般,稳而不晃。


    刹那间,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沈媛派来接应的人如火龙般蜿蜒而至,将战场照得亮如白昼。


    张燕手中大陌长刀往前一刺,直接将那名敌人腹部捅了个对穿,鲜血顺着刀身凹槽汩汩流淌。“黑山军的姐妹听着,见一个朝廷走狗,杀一个!”她振刀长啸,声震四方。


    原本节节败退的山匪见张燕,如同见了主心骨一般,士气大振,喊杀声肆起。


    此战不在歼敌死拼,意在诱敌试探。袁望舒大喝一声,“撤!”


    王兰之会意,一枪横扫三五个追兵。她吹响铜哨,带领大周军队突出重重包围,且战且退,很快隐入山下密林之中。


    见人如潮水般退去,张燕并不恋战,喝止意欲追人的黑山匪,一道回到寨子中。


    张燕冷眼扫过来人。沈媛臂膀上几道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浸透半边衣袍,看样子今夜是场恶战。


    沈媛见一群人跟个小鸡崽似地,乖乖站在张燕身后,脸色顿时一阵白一阵青,即便此刻全靠张燕驰援才得以解围,她心底却毫无半分感激。


    这方混战结束,那厢烽烟又起。


    崔元瑛依照谢廷玉指挥,派人从侧方偷袭。而谢廷玉则堂而皇之擂响战鼓,命大军从山寨正门长驱直入。


    今夜黑山军主力皆被牵制在沈媛处,沈妤寨中虽设了防备,终究松懈。山匪来不及反应,又比不上作战精良的大周将士,便被大周铁骑冲破辕门,一下子被谢廷玉偷家成功。


    所到之处,皆被大周士兵控制,岗哨替换,要道封锁。


    谢廷玉跟进自家后院似地,大摇大摆地从山寨正门而入,旁边有亲兵护卫坐镇保护。她悠然落座主位,颇有闲情逸致地抬手给自己斟杯茶,刚饮下几口,便见崔元瑛推搡着一人踉跄而来。


    那人衣衫不整,鬓发缭乱,面上犹带睡意。与寻常山匪的凶悍模样大相径庭,她面容清娟秀气,身形单薄,看起来倒像是一位文士。


    谢廷玉抬眸扫了几眼,“我还以为这是位秀才娘子。”


    崔元瑛挠挠头,“啊?我问了好几个俘虏才找到她的寝房。”她一把揪住那人后领,“你就是沈妤吧?”


    “啊,我是。”沈妤扭头瞥向崔元瑛,“你放开我吧。既已束手就擒,何必这般粗鲁?大周将士便是如此对待俘虏的?”她又摇摇头,“常言道仁义之师,你们也不过如此。”


    “你!”崔元瑛气得猛推一把,沈妤顿时如风中蒲柳般踉跄倒地。


    崔元瑛又疑惑地挠挠头,“嗯?你怎么这么弱?”


    沈妤面无改色地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衣衫上的灰尘,“我又不习武,自然比不得你们这些将门虎女。”她朝谢廷玉端正一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那愚姐麾下尽是些莽人蠢材,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早死晚死都得死,你对我痛快些。”


    谢廷玉忍不住笑出声。她起身绕着沈妤踱了三圈,“我大周向来厚待识时务之人。”说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今夜收获颇丰,回营。”


    此战除却伤亡的山匪,谢廷玉部共俘获八千余人,踏着星月满载而归。


    将至破晓时分,谢廷玉在马上远远望见营门处立着个修长身影。


    她策马近前,翻身下马,“袁公子,怎的这般早?”


    袁缚雪将谢廷玉细细打量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他坦言道:“见你未归,怕有伤员需及时救治,特在此候着。”


    从谢廷玉过去的那刹,崔元瑛就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交谈,故意打马凑近,顶着那二人疑惑的眼神转了两圈,又佯装无事地溜走,躲在暗处偷偷观望。


    谢廷玉摇头,“我无事,多谢关心。袁公子,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袁缚雪盯着眼前这人,纵使彻夜征战,也依然面上毫无任何倦色,眸中清亮如星。晨光熹微中,她逆光而立,轮廓镀着一层金边。


    他唇瓣几度开合,最后只道,“那你也好好休息。”


    崔元瑛眸光幽幽地看着袁缚雪,谢廷玉各自离去的背影,咂摸出些许别样味道。


    谢廷玉回到营帐内,喊人打来一盆水净面。


    恰在此时,帐外亲卫高声禀报:“启禀谢骑尉,有书信三封。”


    谢廷玉用帕子将手上的水珠抹干净,接过这几封书信。


    这些书信皆将信笺折叠后,以细绳捆扎,在绳结处滴上蜂蜡,再以印章按压。


    谢廷玉细细抚摸印章按压处,其平整贴合,并没有人为打开的痕迹。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刀,将刀刃插入信封与蜡封的缝隙处,轻轻一挑,就能在不损坏信件的情况下,将其打开。


    她先是展开第一封书信,蜡封上印着陈郡谢氏的家徽。是谢主君的书信,里头尽是询问身体健康之类,字里行间皆是父亲对女儿的贴心叮嘱。


    第二封书信出自宫中,蜡封上压着后宫贵君专用的凤纹宫印。是谢鹤澜的家书,内容与谢主君那封如出一辙,尽是叮嘱保重之语。


    第三封书信却有些特别。火漆上印着并蒂莲纹,其上的纹路精致,看起来倒像是私人专属所用的印章。


    谢廷玉缓缓展开信笺。不同于前两封的匆匆一瞥,此次她字字逐读。


    信笺上的笔迹苍劲,清峻疏朗,一笔一捺尽显那人的风姿,字和他一样美丽。


    【谢廷玉亲启】


    谢廷玉的目光在这五个字上反复流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姬怜提笔时,想写的或许并非她的名讳。


    【近日宫中为避暑,小厨房特制了绿豆沙,又将杨梅汁盛于玉壶,以冰砖垫底镇着。这般饮来,既不伤齿,也不闹腹痛。饮罢忽想起你正征战在外,可受得住这暑气?恨不能立时将这些消暑之物送至你跟前。只可惜山高路远,纵使快马加鞭,送到时也早酸腐了。只得作罢。】


    【另闻将士在外多以粟米饼、咸肉脯果腹。忆及昔日,同与你在山庄小住时,见你用膳总要挑三拣四,你总嫌这个太干,那个太咸,不知如今可还挑嘴?】


    紧接着话锋一转。


    【又听闻汝南袁氏的三郎君常年在外采药,故在饮食上大有作为,有着练就一手化粗粮为佳肴的本事,有他同行,想必也饿不着你。】


    【你虽有高超武艺傍身,但刀剑无眼。前日听谢贵君提及,此行虽没有大将压阵,却要直面悍匪,切莫逞强。你若受伤,我——】


    此处墨迹团团晕开,像是笔尖久久悬于纸上,最终被胡乱涂黑。


    【你若受伤,我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横竖有医术精湛的袁三郎随行,想必你也无甚大碍。有此得力助手相伴,想必你很……】


    最后那个词终究未能写下,只余一点墨痕,似叹似惘。


    谢廷玉展开第二张信笺。


    【我送你的玉梳可有日日都用?此梳触手生凉,握在手中犹如上好的寒玉一般,且梳发时更能通络活血,颇有养生之效。你若是不用,倒也没什么,横竖我送的东西,你向来不放在心上。】


    【倒是那平安符必须随身佩戴。此物乃我亲赴慈恩寺,在佛骨舍利前诵经开光,最能驱邪避灾。不为旁的,就当为你自己安危着想。若你三天两头受伤,岂不平白累着袁三郎?你莫要烦扰人家好郎君了。】


    指尖翻动,第三张信笺簌簌展开。


    【你七月十二出征,怕是赶不回八月十五的中秋节。不过正巧,圣上为节省开支,今岁中秋宫宴取消,改将银钱拨给司戎府作军饷。你如今在司戎府当差,听闻此讯想必欣喜。】


    【倒不是说这宫宴有何稀罕,没了就没了罢,不过就是一些令人乏味的歌舞云云。但赏月一事……】


    此处墨迹微顿。


    【你若在建康,可愿与我同赏?谢廷玉,话已至此,你若敢拒,我便再也不会同你说任何一句话了。】


    最后几行字力透纸背。


    【洋洋洒洒写尽三张信笺,你可会看?可会回信?你若是不回,我便当你军务繁忙,那以后便再也不会写信来烦你了。】


    信笺右下角还晕开一小片水痕,不知是茶渍还是别的什么。


    谢廷玉将信笺反复细读,将这才重新折好收进信封。她将清茶倾入砚台,提笔蘸墨。


    【怜郎,见字如晤】


    【近日暑气灼人,幸而在营寨不远处觅得一泓清潭。每至夜半,湖面碎月如银,跃入水中畅游片刻,甚是凉爽怡人。你赠的玉梳,平安符我日日贴身收在左襟处。】


    【战事顺遂,未添新伤,勿念。袁公子医术精湛,终日奔走伤兵营,甚是对治疗一事上心。有此体贴随行医官,全军上下无不感念其仁心。】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要抬首望的是同一轮明月,今岁赏月一事便不算错过。待归建康,秋日可共持蟹螯,冬夜能同赏寒梅。不知怜郎可愿赏光?】


    笔尖在怜郎二字上多驻了一瞬,墨迹微深。


    谢廷玉犹觉不够,又玩心肆起,随手画了几张简笔画,一起仔细收进信封。用蜂蜡封好,盖上印章。她亲手将信封交到亲兵卫手里,“快些将这封回信送去,路上莫要耽搁。”


    当信送到宫内时,正值戌时。按例此时不该递送书信,但驿站得了帝卿殿下严令,凡给他的信,一入建康城,必须立即送入宫中。


    姬怜身披外袍,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他手肘支着栏杆,仰头望着明月,廊下风灯投下昏黄光影,映在他脸上,又将孤影投在地上,拉得很长,显得颇为寂寥。


    忽闻一阵渐近的脚步声,他视线立即转向绛珠手中那封信,瞬间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


    “殿下,有您的信。”


    “嗯。”


    姬怜低声回应,接过信封却不急着回殿。他指尖反复摩挲着封口的印章,良久才起身回去。


    他拆开信封,一看里头竟有五张信笺,眸光闪烁,心头顿时漫开蜜糖般的甜意。


    前两张信笺被他反复品读,目光在“不知怜郎可愿赏光”上缱绻地流连多次,指腹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上来回轻抚。


    他垂眸盯着这两页纸,久久未动。


    展开第三张,原来是一幅简画,又往后翻去,亦是几张简画。


    第一张是一只小狐狸仰躺在草


    地上,其神情陶醉,醉眼半眯,一只手搭在圆滚滚的小腹上。


    “这人。”姬怜指尖用力,在信笺一角皱起一褶皱,“讨厌。”


    第二张是小狐狸头上戴着一朵芍药,乘着一朵盛开的莲花,于小湖上飘荡。


    第三张则是小狐狸整个身子埋在大缸里,只留条尾巴懒懒挂在缸外。这缸上贴了一个大字“醋”,旁边有一列小字配文。


    被醋醉倒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


    怜怜,怜郎都是小谢对姬怜的爱称。


    谢廷玉其实也是姬怜对小谢的独特称呼。他每次都是喊全名。


    小剧场:


    姬怜:谢廷玉!


    谢廷玉:怜怜,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喊我大名^^


    (虽然还没班师回朝但是已经构思好下一次的感情拉扯要写什么了)


    写第一本的时候,从开文到完结,收藏不过823


    现在这本连载已经接近1500了,这怎么能不算一种进步呢?可人都是贪心的,总想要多些,多些,更多些。


    第54章


    “沈妤,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崔元瑛捋起袖子,一脸怒气冲冲,伸手就要擒人。


    沈妤身体快过脑子,即刻动身,绕着桌案与崔元瑛周旋:“纵为阶下囚,我沈妤也要做个有骨气的囚徒,不做那等背叛我金兰姐妹之人。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任何消息。”


    崔元瑛绕了好几圈,连一片衣角也不曾摸到,气得扭头冲谢廷玉嚷道,“谢二,你还要看戏到几时?凭你的身手,现下那沈妤肯定腿被你打断,你还杵在那里作甚!”


    谢廷玉抱臂颔首:“不瞒你说,这出戏我能看一年。”


    “当真是有病!”崔元瑛骂道。


    绕桌数十圈后,崔元瑛首先败下阵来,捞起一把交椅,大大咧咧地坐上去喘气。


    谢廷玉轻笑一声,“你何须这般忌惮我们?你虽为阶下囚,却好吃好喝地供着,连镣铐都未加身。”


    沈妤面色无波无澜,“这不过是你们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要杀便给个痛快,莫要耍什么凌迟处死的阴毒花样。”


    “我倒不想杀你,我想与你做一桩生意。”


    沈妤并不出声理会。


    谢廷玉继续道:“黑山军除却你这一部,约莫尚有六万之众。若愿归降大周,不仅免去刀兵之灾,更能编入行伍。有朝一日征讨夷狄,斩得敌酋首级,还能功勋傍身。这般好买卖,岂不美哉?”


    沈妤保持沉默不语。自她被抓来,已然有三四日。虽未受皮肉之苦,却难料日后会遭何等对待。


    谢廷玉双手负于身后,长叹一声,“中秋将至,八月十五正圆,你当真忍心与你姐妹阴阳两隔?攻破黑山寨,是迟早的事。”她仰首,透过营帐的缝隙,望着那掩在薄云后的月亮,“你若回心转意,我可做主将你们编入谢氏部曲。”


    “我出身陈郡谢氏,家母现居大司徒之位,掌开府建牙之权。”她转身直视沈妤,“届时自会向桓将军请命,由我亲自统领尔等。”


    帐帘刚落下,崔元瑛就一把勾住谢廷玉的肩膀,咧嘴一笑,“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啊!这么快就想培养自己的部队?”


    谢廷玉颔首:“如此更方便日后出征。”


    崔元瑛手臂一僵,猛地收回:“出征?跟谁打?”


    谢廷玉奇怪地觑崔元瑛一眼,“自然是和北边猖獗的鲜卑部族打一仗。你干嘛?你平日都不读兵书战策?此异族虽如今称臣,保不齐哪一天开始反咬,当然是要将她们打得服服帖帖的。”


    崔元瑛嘶一声,突然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从回建康后的蹴鞠穿杨,到主动请缨镇压暴动,再是如今的剿匪,还有方才那套诏安说辞。”她猛地睁大双眼,声音拔高八度:“谢二,你该不会是从一早就谋划要参军打仗了吧?”


    谢廷玉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崔元瑛,“难不成我是吃饱了撑的?”


    崔元瑛莫感一阵怅然若失。这就好像,并肩同行之人忽见前路昭昭,而自己仍然还是浑浑噩噩。


    “哎!那我也要同你一道去!”崔元瑛突然一把拽住谢廷玉的小臂,“谢二,你去干什么,我也要干什么!你记得带上我!”


    “骑尉大人!”


    一亲兵卫小跑至谢廷玉更前,行一军礼后,禀告:“囚徒沈妤说有事要找大人!还说要些……要些粟米粒,和一把草茎。”


    “啊?”崔元瑛摆手,语含不耐,“让她滚,别没事找事。”


    “是,崔大人!”那兵卫转身,正欲抬步就走,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谢廷玉指骨摩挲着下颔,“你寻来这些给她吧。”眼角瞥一眼崔元瑛,“走吧,她改变主意了。”


    营帐内,崔元瑛双手抱臂,蹙眉看着沈妤拿一根草茎,见她先是瞅一眼谢廷玉,便双手合十对天念念有词,随后将草茎对折成几段,一看,长短匀称,接着又取来几根草茎如法炮制后,待得出相同的结果,颇为惊讶地扭头看向谢廷玉。


    “看什么看,你不会是对谢二要下什么巫术吧?”说着,崔元瑛当即撸起袖子,抬步上前就要打沈妤一顿,谢廷玉眼疾手快地把她拦下来。


    沈妤又抓起一把粟米,往桌上一洒,米粒竟聚成个浑圆。她啧啧称奇,又多看几眼谢廷玉,“罢了,既然天意如此,我便认了。”


    她整衣正容,向谢廷玉郑重行礼,“主上,沈妤愿效犬马之劳。不如取来笔墨,我这就为您画出黑山军的粮仓所在。”


    谢廷玉问:“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占卜。”沈妤先是对天虔诚地双手合十一拜,“我自幼钻研此道,本想以后做个游方术士,无奈义母出身山匪,被迫继承了一方山寨。”


    沈妤指着草茎与米粒,“方才我问追随主上是否有所作为,连占数卦皆是吉兆。天意如此,我便顺其自然。”


    崔元瑛看看吉兆卦象,又偷瞄几眼谢廷玉。


    待纸墨笔砚拿来后,沈妤挽袖执笔,俯身勾勒出粮仓方位,又细细绘就几条隐秘路径。待墨迹干透后,她双手捧图,恭敬奉予谢廷玉。


    谢廷玉略扫过一眼,“自会遣斥候验证。”她将舆图收起,“看来你与那两位姐妹,并非同心。”


    “蝼蚁尚且贪生。”沈妤正色道,“若能遇明主,搏个封夫荫子,岂不美哉?”


    谢廷玉眉梢微挑,“哦?你方才不是还说绝不背叛你金兰姐妹吗?”


    沈妤说得头头是道:“这叫背叛?此言差矣。我甚是觉得,若是替张燕,沈媛谋得个正经出身,这就不算背叛。”她又作一揖,“若擒获张燕等人,我可为说客,劝她们归顺朝廷。”


    斥候很快回报,证实沈妤所绘舆图分毫不差。众人再次齐聚营帐,进行下一步商讨。


    自擒获沈妤以来,袁望舒与王兰之已招降黑山军残部六、七千人,大大压缩了匪寇的活动范围。如今只剩张燕与沈媛两支主力负隅顽抗。


    张燕深谙地利优势,死守山寨不出。桓斩月派王兰之,袁望舒二人好几次从侧翼偷袭未果,气得她直骂张燕是个缩头乌龟。


    如今沈妤主动归顺,还献上粮仓舆图,简直是雪中送炭。


    袁望舒拍案道:“这一次直接将她们这群贼人的粮仓烧毁,断她们的来源,逼她们就范。”


    王兰之颔首,“我赞成。”


    谢廷玉思索几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军势如破竹,确该乘胜追击。她们要么死守山寨坐吃山空,要么出山与我们决战。”


    她指骨抵着下颔。这是她深思时的习惯动作。


    “我们兵分数路。前队佯攻粮仓,后队设伏。”谢廷玉一顿,嘴角微扬,“得挑个好日子进攻。不如,就挑在七日之后的八月十五。”


    谢廷玉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中秋八月十五,是个团圆的好日子,这一次让我们一举将黑山寨拿下。”


    八月十五当夜,圆月如银盘,高高悬挂于夜空之中,无云。


    原本是一个阖家欢喜的日子,但如今寨子里弥漫着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息,每个人都愁云满面,尤以沈媛为甚。


    如今沈妤被捕,黑山寨周边的小山寨如今已经被朝廷吞噬得干干净净,寨中人心惶惶。纵使张燕率众击退


    朝廷数次进攻,却士气止不住的低迷,难掩颓势。


    连今夜中秋节所食的月饼都透着股苦涩味道。


    而这一切,都是从沈媛派人去建康煽动暴乱所引起的。寨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对沈媛心生怨怼,甚至是怨恨之意。


    沈媛在黑山寨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正当她郁结难舒时,砰的一下,门被人暴力踹开。她猛抬头,就见张燕一脸阴沉地大步走来,二话不说照着他左脸就是一拳。


    沈媛猝不及防,整个人栽倒在地,左颊立刻肿起老高,张燕的阴影笼罩下来,一把揪住她的前襟,手背青筋暴起。


    “若不是你当初非要一意孤行,山寨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沈媛啐出口中血沫:“事已至此,你现如今指责我还有用?”


    “刚得线报,”张燕松手冷笑,“粮仓附近发现有生人踪迹。今夜中秋,这群朝廷走狗必以为我们松懈。”她揪着衣领把沈媛拉起,“随我去粮仓守株待兔。”


    山路崎岖,夜色之下更加难以看清。


    张燕策马疾驰,身后跟着一列火把,在山林间拖出一道游动的火龙。火光映照下,树影幢幢。


    “张大!快看!我们的粮仓着火了!”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叫。


    张燕高举陌刀,声震山谷:“听我令,今夜不为劫掠,只为护我们的家园!朝廷要断我们山路,我们便与她们拼个你死我活!”


    “誓死追随!”众匪举刀呼应。


    这吼声如惊涛拍岸,随山风席卷而来。


    王兰之耳尖微动,吹响铜哨:“敌匪来袭,我军列阵,应战!”


    顿时,各种金铁交鸣之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


    袁望舒见山匪如潮水般涌来,当即一马当先杀入敌阵,勇猛无比。此番出征,她本就誓要斩下匪首头颅,此刻更是杀红了眼。刀光过处,血溅三尺。


    猛地,一阵罡风袭来。


    袁望舒抬首望去,只见浓浓夜色当中,一人手持一柄大陌刀,向她横扫而来。


    是张燕!


    袁望舒神色一凛,手中横刀向上一抵,堪堪架住这势大力沉这一击。


    她侧身一滚,马上之人也顺势飞身下来,二人刀光交错,战作一团。


    张燕力大无穷,将近一丈长的陌刀挥舞如风,每每一击,都犹如泰山压顶。袁望舒的横刀受制于长度,几次险些被被陌刀扫中颈侧,锋刃擦过时带起一阵阵刺骨寒意。


    围在袁望舒身侧的亲卫皆被混战所牵制,难以近身护主。


    几名山匪瞅准时机,如豺狼般围扑上来。


    袁望舒虽奋力斩杀一人,缺难敌众匪轮番偷袭。


    多人围攻之下,袁望舒已有多处刺伤,纵使她杀了一个,又有另一个补上,更遑论还要应对张燕那势大力沉的陌刀。


    突然,大腿后侧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原是被袁望舒砍倒在地的山匪靠着一个股蛮力爬起来,将手中的利器狠狠捅入她腿间。


    袁望舒单膝跪地,绝望地睁眼看着张燕手中的陌刀高高扬起,寒光映亮了她染血的面容。


    嗖嗖嗖——


    三支箭矢齐发,擦着张燕的手腕呼啸而过,逼得她连退数步。


    火光映照下,一道身影踏镫而起,红绸缠柄的横刀在月色中划出凛冽弧光。那人一个鹞子翻身,刀锋直取张燕面门,逼得对方仓促回防。


    袁望舒抬眸,怔怔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


    居然是这人来救她,而这人竟然会来救她。


    袁望舒喉间满是血腥气,哑声唤出那人的名字:“……谢廷玉。”——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应该能写到班师回朝吧?我看看…


    小谢要有自己的部队了!


    一想到后几章的感情线我就想笑怜怜


    第55章


    好利的刃,好快的刀,好强的身手!


    张燕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猛将逼得连连后退。


    她手持一把陌刀,这既是她的长处,亦是她的短处。陌刀横扫之下,势力虽猛,但却相比于横刀,又缺乏那么些灵性。


    而眼前这人,丝毫不畏惧她手中的陌刀,反而迎难而上,在众匪合围中愈战愈勇。刀影翻飞,每一击都快若闪电,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谢廷玉耳廓微动,听声辨位,在侧翼匪寇偷袭之际,足尖轻挑,凌空接住另一柄横刀,反手斜刺入那人锁骨凹陷处,动作行云流水。


    她双刀在手,在六名匪寇围攻下游刃有余。连斩六人后,周身戾气暴涨。一柄横刀横于胸前,另一柄则刀尖向下,刃上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刀尖滴落。


    一阵冷峻的夜风肆起。


    谢廷玉冷静地直视张燕,不断挑着她的弱点攻击。脑后高束的马尾在火光中猎猎飞扬,横刀红绸翻卷间,甲胄银光若隐若现。


    张燕瞳孔骤缩,面前此人的矫健身手好似让她看到了十多年前偶遇的一个人。


    当年她不过十三四岁,混迹赌坊讨生活。那日,有位使双刀的女子,左右开弓将闹事挑衅者打得落花流水。刀光如蝶,招招致命。


    再后来,又听闻此人由于生活贫困潦倒到没钱还赌债吃饭,只好以命换命,成了赏金猎人,靠追赃索命为生。这人逐渐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气,一手双刀流使得最为出名,又因形貌昳丽,认识她的人都称她为绮罗血观音。


    可惜最后听说她投身行伍,不幸战死沙场。


    没成想,十多年过去了,竟又有人使出这一手双刀流。


    就在张燕再次挥刀劈来的刹那,谢廷玉倏然矮身,刀锋贴着她发髻掠过。她一刀刺入张燕大腿筋腱,断其攻势,反手又一刀精准刺穿又一扑来的匪徒咽喉处。


    染血横刀悍然抽出,两名敌手应声倒地。早有准备的大周军士立即扑上,将张燕死死按在血泥之中。


    张燕怒目欲裂,刚要挣扎起身,膝弯却遭刀柄重击,剧痛之下再度扑倒在泥地里。她眼睁睁看着那些随她而来的山匪接连被官兵制服。


    战局瞬息万变,随着谢廷玉率部加入,胜负已定。


    谢廷玉看一眼已经被亲卫团团围住的袁望舒,便即刻赶往王兰之处。


    这方王兰之正与沈媛酣战,长枪对大环刀之下,丝毫不怵。见谢廷玉赶来,她故意卖个破绽。谢廷玉会意,纵身一跃,横刀如电,直贯沈媛腰腹。


    刀锋透体而出,沈媛踉跄后退,低头看着没入腹部的利刃,喉间涌上腥甜。她抬头望向持刀的谢廷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沈媛双目圆睁,倒地不起,鲜血缓缓于她身后蔓延开来。


    接连两名山寨中的领头被擒获,余下山匪顿时士气溃散,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八月十五这一夜,黑山军主力尽数伏诛。盘踞太行山多年的匪患,就此彻底肃清。


    再说回袁望舒这一边。


    尽管已经用布条按压大腿,压制住不断大出血的伤口,袁望舒仍感头晕目眩。她脸色苍白,四肢乏力,清楚地感知到身下的血液在不断流逝,愈感发冷。


    崔元瑛急唤谢廷玉前来,当机立断命人将袁望舒抬往最近的黑山寨子。


    黑山寨子里有专门看管问病的医师,谢廷玉命人将其绑来给袁望舒治病。


    那医师战战兢兢地剪开袁望舒腿上染血的衣衫,取出银针、麻沸散等物,手却抖如筛糠。


    “大、大人,”医师扑通跪地,“小的虽行医多年,却从未施过这等缝合之术。这位将军伤及筋骨,纵使治好,只怕…只怕腿也…”


    一听自己的腿要废了,袁望舒拿起枕头就往医师的脸上砸去,骂骂咧咧:“你这个庸医赶紧给我滚!”


    谢廷玉凑过来看一眼,当即捋起袖子净手,“她不行,我来。”一转头,很是认真,“我的技术还是很……”


    “你闭嘴!”袁望舒一听是谢廷玉来,更加害怕了,一脸“你不要过来啊”的神情惊悚地瞪着谢廷玉,


    “我弟弟呢?赶紧把我三弟喊来!把我……唔唔唔唔……”


    谢廷玉一个眼色过去,崔元瑛立即手捂住袁望舒的嘴。


    医师得了谢廷玉的令,颤着手将麻沸散撒在伤口处便退到一旁。谢廷玉亲自取了银针穿线,指尖捏着针尾在烛火上细细灼过,开始埋头缝针。


    袁望舒面如死灰地侧卧榻上。麻沸散的药效让她的大腿后侧完全麻木。她满脑子都是,只等药劲过去,定要与谢廷玉拼个你死我活,从此有谢廷玉就没她,有她就没有谢廷玉。


    崔元瑛一手仍捂着袁望舒的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谢廷玉那一手高超缝合技术,对谢廷玉的崇拜程度又上了一个档次。


    她倒吸一口气,木讷道:“天咧,谢二,你武艺,骑术那么好,没想到还对这等有所了解。敢问这世上还有你是不会的吗?”


    谢廷玉不语,直至最后一针收尾。她利落地剪断丝线,在袁望舒杀人般的目光中,还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待会让人抬你回去。”


    袁望舒瘫在榻上,面如槁木:“谢廷玉…”声音气若游丝,“若我的腿废了,定也要把你的腿给废了。”


    崔元瑛撩开毯子看一眼袁望舒的伤势,待走出去后才问:“谢二,你真没有报私仇把她腿给弄废?”


    谢谢廷玉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口,抬眼瞥向崔元瑛,“论缝合,我是专业的。等回到本营,自有袁郎为我正名。”


    一听袁郎二字,崔元瑛就感觉一次性吞了一千根针,如鲠在喉,难受得她咳出声好几下。她踌躇多下,把那句“你和袁缚雪之间没有那层暧昧往来吧?”给吞下肚子里。


    自回本营之后,袁缚雪当即奔赴袁望舒帐中。


    只见袁望舒脸色苍白,整个人如枯叶躺在行军床上。袁缚雪先是三指探脉,又轻轻揭开她腿后包扎,见伤口缝合细密整齐,针脚匀称如绣。


    一番细细查验后,袁缚雪道:“还好谢骑尉救的及时,若等回营再治,你这腿怕是要因失血过多而废。她这缝合的手艺倒不错。”


    他斟了盏温水递去,“这下我们姐弟二人,可都算欠她一条命了。”


    袁望舒猛地别过脸去,“谁要她救了!不就是欠她一条命,自会有一日还给她。”


    袁缚雪抬眸审视袁望舒的神情,不戳破她的那股别扭劲。


    谢廷玉回营后仅歇了两个时辰,便起身去查看俘虏情况。沈媛因腹伤失血过多,又拒不接受医治,在押解途中已然气绝。如今黑山寨头目,仅余沈妤与张燕二人。


    张燕腿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她被反剪双手,粗绳深深勒进皮肉。两名士兵死死按着她,厉声喝道:“谢骑尉在此!还不抬头!”


    她被迫仰起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眸。


    “放开她吧。”谢廷玉踱步到张燕跟前,“你的大陌长刀使得很好。”


    “黑山寨大势已去,负隅顽抗不过徒劳。不如归顺朝廷,投入行伍,也算谋个前程。”


    谢廷玉半蹲下来,与张燕平视,“以你的身手,何苦屈居山寨?沙场才是你该大放异彩之地。”


    张燕眸色晦暗,声音嘶哑:“降将不过区区兵卒,能有何作为?”


    “此言差矣。”谢廷玉摇头,“若你归顺,黑山旧部可编为一只劲旅,由你校尉。”她指尖轻点自己胸口,“而你们,则会归我直领。”


    晨光透过帐帘,映在谢廷玉身上。虽年不过双十,却透着一股经年宿将的沉稳。那双眼睛望来时,如寒潭凝水,让人不敢直视。


    张燕咽下几口唾沫,与谢廷玉对视良久,最终埋下头颅,重重地抵在地上,“属下,拜见主上。”


    自此,黑山军残部由张燕、沈妤统率,整编入北府军前锋营。此次剿匪之战,至此终告落幕。


    建康城外,一面朱色战旗率先刺破天际,紧接着是见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黑色长军蜿蜒而来。


    城楼上的哨兵远远望见,立即高呼,“快快前去迎接!王师她们回来了!”


    谢廷玉等人骑着马,率部入城。袁望舒则因为腿部受伤,与袁缚雪共乘坐一辆马车内。


    进入城内,官道两侧早已挤满欢庆的百姓。


    有个小童骑在母亲肩头,举着新编的花环,使劲往谢廷玉那边伸。


    谢廷玉见状,在马背上轻盈侧身,腰身绷出一道柔韧的弧线,稳稳接过花环戴在头上。她朝小童粲然一笑,眉眼弯如新月。


    骑在后头的崔元瑛啧啧几声,“腰身这般细韧,骑术又如此了得,不去楼里耍几回,当真辜负这天赐的好身段。”


    说到做到,待部队归营,谢廷玉等人各自离队归家。


    正当谢廷玉沐浴完毕,正披着寝衣擦拭湿发时,崔家来人递了帖子到长好院,说是崔元瑛邀她今夜去春枕楼饮酒作乐,要给她解解征战之乏——


    作者有话说:这本小说要是连载期间破3000收藏,那我就……那我就……不告诉你们!


    下章感情拉扯章~今晚就动笔写


    第56章


    若说建康城内夜间最为繁华的地带,当属秦淮河畔,而当中,又属最里头的春枕楼最为热闹。


    该富丽堂皇的楼阁临河而建,约莫有六层高,廊下挂着的花灯倒映在河畔,流光溢彩。


    岸边尽是三三两两的娘子们结伴而行。朱漆匾额高悬的春枕楼下,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一名迎客小侍见身着石榴红大袖衫的女郎踏马而下,确认是崔元瑛邀来的贵客后,立即躬身引路。二人沿着旋梯直上六层,又穿过长廊。


    此过道甚为宽阔,朱漆地板光可鉴人,并行五人也不显拥挤。


    行至尽头,小侍在雕花门前轻叩三声:“崔娘子,谢家娘子到了。”


    待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慵懒的进来,小侍将门拉开,躬身迎着谢廷玉往里走去。


    甫一走进去,耳畔尽是悠然的古琴曲调。


    绕过一扇巨大的百鸟朝凤琉璃屏风,就见着崔元瑛懒散地倚在椅靠上,旁边跪着一位乖顺的郎君。


    那郎君俯身拾起一颗黑紫葡萄,剥去外皮,亲手喂崔元瑛吃下去。


    崔元瑛惬意地眯着眼,见谢廷玉进来顿时眸光晶亮,指尖点了点身旁的锦垫,“谢二,你快坐在这儿。”


    谢廷玉信手拂开裙裾,懒懒倚在软枕上。左肘支着凭几,右手指尖随着乐律在膝头轻叩。这一段时日的出征也确实有些疲惫,如今天籁之音萦绕耳畔,丝竹泠泠似清泉漱玉,委实是一顿好的享受。


    崔元瑛一使眼色,珠帘后便转出两名容色俊俏的孪生郎君,直奔谢廷玉那儿去。


    谢廷玉只觉一阵香风拂过,左右已各倚一人。


    “这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这楼里新养好的两位公子,小艺和小书。”


    右边那位郎君端起酒盏,俯身轻声道:“娘子,让小艺伺候您饮酒。”


    谢廷玉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酒水,接过酒盏,仰脖一饮而尽。


    “你今夜就邀请了我一人吗?”谢廷玉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房间内,只余她和崔元瑛二人。


    崔元瑛这边刚与身侧郎君嘴对嘴分食完一瓣柑橘,闻言道:“哦,还邀请了王兰之和袁望舒。王兰之推说要去陪侧夫,袁望舒腿伤未愈饮不得酒。”


    谢廷玉闻言,眉梢微挑,“你什么时候和望舒娘关系如此好了?竟然还邀请了她?”


    崔元瑛嗤笑一声,“哪能啊!我是为了气她不能来这温柔之乡,才往她园子里递的帖子。”


    扭头见那对双生子竟连谢廷玉的肩头都未攀上,眉头一皱,崔元瑛斥声道:“没眼色的东西!这位可是刚班师回朝的谢骑尉,陈郡谢氏的贵女。平日里你们连面都见不着的贵人,还愣着作甚?”


    那两位郎君连忙一个执起酒盏,一个捧上果盘,齐齐奉至谢廷玉面前:“娘子请用。”


    见谢廷玉接了酒盏,其中一位郎君便贴身上前,在她耳畔轻语:“娘子,可要小书


    伺候?”说着,手已经已探向谢廷玉衣襟。


    谢廷玉眼疾手快地一挡,将人推远几分,神色疏淡:“我今日只想喝些酒,莫要挨得我太近。”


    “哎!”崔元瑛轻叹一声,摇摇头,“你怎的如此煞风景?那二位公子既有心伺候你,何必将人推开。”她又低声哼了一句,“有道是,嫖/最/好,密/爱/幽/欢/情/袅/袅。谢二,你可懂这其中滋味?”


    “我可比你懂得多。”


    崔元瑛哂笑一声,权当谢廷玉强撑面子。见谢廷玉饮尽杯中酒,侍酒的公子立刻机灵地满上,崔元瑛又有了点主意。她今儿个就不信,不能把谢二骗到这些公子们的床榻上去。


    她假称更衣,起身离席,朝外走去。


    谢廷玉这方还在一杯接一杯地饮着,忽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暴力地推开。抬首望去,只见袁望舒一脸不虞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袁望舒本来是不想来,但是一打听,发现谢廷玉竟然去赴崔元瑛的宴,赶紧火急火燎地赶来,不为干什么,只为她三弟的终身考量。


    若谢廷玉被崔元瑛带坏,染上流连秦楼楚馆的恶习,她三弟的未来可怎生是好?


    见谢廷玉只是单纯饮酒,袁望舒的心放下一大半。她大马金刀地直接坐在席间,背靠凭几,吩咐道:“给我沏壶茉莉香片来。”


    谢廷玉执盏的手微微一顿,面露疑惑,“袁园缺了茉莉茶不成?偏要来这里讨要?”


    袁望舒反唇相讥,“谢园的酒莫非不够滋味?非要来这春枕楼喝?”


    “这儿有曲有酒,还有……”谢廷玉本想说美人,可此时此刻,她最想见的美人尚在宫中,故道,“还有一个腿上挂着彩,还非要来这儿凑热闹的病人,这出戏倒是别出心裁。”


    袁望舒冷笑一声,仰首饮尽杯中茶,“你谢廷玉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是吧?你别以为你救过我的命,治好我的腿,你就能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谢廷玉懒得搭话,只斜睨了袁望舒一眼,便又自顾自饮起酒来。


    一杯接一杯,冰凉的酒液滑过喉间,化作一道火线直烧到腹中,腾起阵阵暖意。谢廷玉微眯着眼,已然放松至极,很是享受此刻的微醺之感。


    啪的一下,门又被人倏地拉开。崔元瑛兴冲冲闯进来,“谢二,我寻到一壶陈年佳酿,快来——”话到嘴边却在看见袁望舒时戛然而止。


    崔元瑛脸色一沉,“你来这儿作甚?”


    “不是你派人往我府里下帖子吗?”袁望舒冷声反问。


    “呵,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当真能厚着脸皮前来。”崔元瑛绕过她,将酒壶重重搁在谢廷玉案前,亲自斟满,“来,你快尝尝,听说犹如天上的玉露琼浆。”


    谢廷玉不疑有她,仰首饮尽。这酒比先前更烈更辣,烧喉灼心,却别有一番酣畅滋味。


    崔元瑛见谢廷玉饮完一杯,又再度亲自替她满上,如此酒过三巡之后,崔元瑛这才满意地回到她的席位。


    她方才离开时,往酒里加了一秘药,可即刻溶于水中,无色无味。但能令人用之兴奋,渴慕肌肤之亲,亟/需/抚/摸/美/丽/白/皙/的/男/体。


    崔元瑛不管谢廷玉明日来府邸上如何揍她,反正她今夜就是要让谢二真正尝到床笫之间的快感。


    谢二会感激她的!


    谢廷玉数十杯酒下肚之后,虽面上双颊已悄然飞上两片薄红,可脑子里依然澄澈清明,眼前是某只貌美小狐狸在草地上翻滚的模样。


    啊……她想见姬怜,就此时此刻,就要现在见到姬怜。


    不知为何突然如此想见怜怜,但反正她做事向来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就算怜怜此刻在宫中又如何?就算此刻宫门已下钥又如何?她自有办法偷偷溜到宫中去。


    想到此,谢廷玉倏然起身,也不管身后崔元瑛的如何叫唤,亦不管袁望舒的错愕眼神,她直直地往楼下走去。


    行至半途,她嫌楼梯太慢,足尖在栏杆上轻点,借力一跃,衣袂翻飞间已飘然落地。


    解开踏月骓的缰绳,谢廷玉翻身上马,在官道上疾驰如风,直往宫门方向而去。


    崔元瑛从凭栏处探头喊道:“谢二!你要去哪里啊?谢二!!!你快回来!”


    离得太远,呼喊声最终消散在茫茫夜色之中。


    谢廷玉一路疾驰到距离宫门约莫不过二里路时,她停下了。


    她坐于马上,抬首望着不远处的朱漆宫门,开始沉思,她到底要如何偷溜进去,还不被巡逻的金吾卫给抓到。


    “啊……”谢廷玉长吁一口气,“我想到了。”


    谢廷玉一拽缰绳,骑着踏月骓绕过眼前这一道宫门,又沿着宫墙暗影疾行数里,最终来到一处偏僻角落。


    她翻身下马,抚摸着踏月骓的鬃毛,温声道,“且先归去,我要入宫办事。路上当心,莫要叫人看见你了。”


    踏月骓咴咴几声,亲昵地蹭了蹭她掌心,乖顺地转身离去。


    谢廷玉足尖一点,借着墙砖缝隙借力,身形如燕般轻盈掠起,手臂一撑便跃上宫墙,顺势隐入墙边古木的繁茂树冠中。


    “什么人?!”


    恰逢巡夜的金吾卫瞥见树影微动,立即提灯逼近。宫灯照亮枝桠间,却只见空枝寂寂。


    那金吾卫仍不放心,亲自上树查验,确认无人方率队离去。


    呼。好险好险。


    隐在殿柱后的谢廷玉暗自舒气。方才她反应极快,从树冠一个侧翻,借着檐角阴影腾挪,这才险险避开金吾卫的巡查。


    之前担任金吾卫,日日夜夜巡查宫内的好处如今突显出来了。


    夜色如墨,虽无烛火照明,谢廷玉却如夜隼般目力极佳。每一条小径,每一个转角,她都烂熟于心,绝不会错。


    一道黑影悄然潜至婆娑阁外。


    那身影如鬼魅般踏着飞檐,轻点枝梢,几个起落便避开殿前金吾卫的巡视,翻入阁内。


    谢廷玉脚步轻盈地贴着墙根。


    现如今不过亥时刚过三刻,也不知姬怜是否已然睡着。但——


    她扫见窗棂间透出的昏黄烛光,想来还未入睡。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办事,而谢廷玉自然是回归到了她以前办事的老本行。


    潜行,翻墙,撬窗。


    谢廷玉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用簪尖顺着窗缝轻轻一拨,再往上一挑。


    很轻微的啪嗒一声。


    窗被她撬开了。


    谢廷玉手掌在窗棂上一撑,借力翻身,轻巧地落入姬怜寝宫之内。她利落地褪去鞋履,将银簪随手一掷,只着素白罗袜踏在地上,这样便可无声潜行。


    这是她上辈子,每次偷溜进去都会做的事,属于是老习惯了。


    忽闻几声男子低语,谢廷玉身形一闪,隐入柜后阴影处。


    “帝卿殿下吩咐的兰芷香露,可曾放入汤池?”


    “已按吩咐添了。”


    原来这是沐浴专用的汤池间。


    声音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谢廷玉继续朝里走。里头昏黄灯光亮堂,鼻尖萦绕兰麝幽香,眼前尽是朦胧水雾。


    于一片水汽氤氲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打在云母屏风上。


    谢廷玉绕至屏风侧边,终于得见汤池中人。


    那人正背对着她。


    满头青丝如瀑垂落,水珠顺着脊背的曲线滑落,腰间细带已解,随意搭在一旁的檀木衣桁上。


    随着细微的衣料摩挲声,外衫委地,继而中衣滑落,最终只剩一件素白亵衣。


    姬怜从屏风后转出,正将最后一件上半身衣衫褪去,露出肌理分明,


    骨肉亭匀的美丽身躯。


    玉琢般的肩头,深陷的锁骨,窄而柔韧的腰线,还有小腹正中心往下的那么一抹惊鸿小红点。


    他抬手拨开湿发时,忽见水汽中隐着一道身影。雾气氤氲,看不清面目。


    是有不知名的贼人闯入!


    姬怜惊觉自己仅着亵裤,正要唤人,那身影已闪电般掠至身前,温热的掌心严严实实覆住他的唇,将惊呼尽数堵回喉间。


    “怜郎。”


    一声轻唤,姬怜瞳孔骤缩,诸多问题瞬间浮现于脑海中,她为何会在此?她如何在此等时辰闯入宫中的?她在此等了多久?她又偷看他脱衣多久?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姬怜心神震荡间,只觉腰间一紧,已被谢廷玉带着,斜斜倒入汤池里头——


    作者有话说:嫖/最/好,密/爱/幽/欢/情/袅/袅——《绿野仙踪》,李百川(清朝)


    在二十三章,写过女主前世会偷溜进去,这也算回归老本行了。


    我反正是写不出那种比较正直做事的女主,谢廷玉她有很多优点,但同时也会有缺点,比如做事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比较肆意妄为,也同时比较喜欢长得很好看的男主——俗称,好色(姬怜不论是脸,还是身材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第57章


    坠入水中的那一刻,万籁俱寂,唯有水流灌满耳廓的闷响,和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姬怜睁开双眸,只见青丝如藻,在水中四散飘荡。他仰头望去,昏黄的烛光透过水面,碎成摇曳的金色光斑。


    他本能地挣扎,想破水面而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扣住手腕,牢牢禁锢在这水下世界。


    姬怜转头瞪向那手的主人,抬手便是一推,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谢廷玉你又在发什么疯?我要上去!”却见她双颊酡红一片,眸中水光潋滟,也不知究竟饮了多少。


    所以她今夜是喝醉了才偷偷溜进宫里的吗?


    姬怜又是一推,反被谢廷玉一把拽入怀中。鼻息相闻的距离里,谢廷玉清晰可见姬怜眼尾泛红,眼里尽是指责之色。


    怜怜的唇间溢出几串细小的气泡。


    那是残存的氧气正急速消逝。


    窒息,挣扎,绝望。


    求生的本能令姬怜剧烈扭动起来。他拼命地向上挣去,却被那人铁箍般的手臂死死锢住。


    这一刻,他竟莫名感受到自己的性命正被谢廷玉攥在掌心里。


    她究竟醉得多厉害?


    谢廷玉忽然眉眼弯弯,在水光中绽开一个笑。她双手捧住姬怜的脸,在他睫羽惊颤间,毫不犹豫地覆上那苍白的唇,将气息缓缓渡了过去。


    这是一种别样的吻。


    待姬怜刚缓过几口气,谢廷玉突然发了狠,开始大肆地侵占他口中的每一寸,舌尖霸道地,不容置喙地纠缠他的舌。


    姬怜鸦睫剧烈颤抖,他被迫承受着这肆虐的吻,舌根被谢廷玉吮得发麻。他感觉他的唇舌都被她吃下半寸。


    他只想逃离这水下的桎梏。


    又是一阵挣扎,姬怜腰上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坏蛋坏蛋坏蛋,当真的是个坏蛋。


    姬怜气急,贝齿轻磕谢廷玉的舌尖,到底舍不得真咬,只这般惩戒着。


    哗啦一声。


    水声破开,两人终于浮出水面。


    姬怜急促地喘息着,鼻尖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酒香,混杂着一股甜腻得过分的脂粉香。


    方才在水里还不曾在意,如今出了水,嗅觉倒是敏锐起来。


    这香气媚俗得刺鼻,分明是秦楼楚馆里男子惯用的香粉味道。而且,这是专为取悦客人调制的艳香。


    她的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这分开的每一日里对她所积攒的思念,战场上日夜悬心的忧虑,以及见不到她时的委屈,在得知她今夜竟去青楼寻欢作乐时,如同火药点燃,轰然炸开。


    “放开我!”


    姬怜怒斥一声,奋力推开谢廷玉的肩头,转身就往池边攀去。


    他再也不要和她好了!


    谢廷玉扭头看去,那湿透的亵裤紧裹着修长双腿,勾勒出浑圆臀线,连中/间/轮/廓都绰约可见。就在姬怜即将上岸的刹那,她突然攥住他的脚踝狠狠一拽。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姬怜又被拖回池中。后背撞上池壁,汤池水恰好漫过他胸膛。湿透的青丝紧贴绯红的双颊,长睫挂着水珠。随着他呼吸起伏,水珠自脖颈滑落,在锁骨窝里盈盈颤动。


    唇若涂朱,齿如编贝,湿发缠颈,活色生香。


    谢廷玉倾身逼近,十指紧扣将他抵在池壁一角。她欲落下一吻,姬怜却偏头躲开,咬着唇瞪她,“我不给你亲!你不许亲我!”


    她一愣,又凑近,姬怜再一度撇头躲过。美人嗔怒:“我不会再让你碰我了。”


    “为何?”谢廷玉不解。


    “为何?你倒有脸问我为何?”姬怜见谢廷玉靠得愈加近,伸手抵在她的肩头,恨声道:“你今夜找我前去了何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去了……”酒意翻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谢廷玉开始艰难地回忆起今夜与谁在一道。


    她索性双臂一环,将人锁在怀里,下巴懒懒搁在他肩上,“啊……我想起来了。不过就是崔元瑛邀我去春枕楼吃酒。”


    “怎的,如今连饮酒都要过问?”她鼻尖蹭蹭姬怜的耳垂,“怜怜这是要管着我了?”


    “我……我……我哪有管你……”姬怜舌头打了结。


    谢廷玉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气他吗?还是刻意点明她们之间本就无名无分,暗指他根本没资格过问她与谁把酒言欢?


    姬怜一时哑声。


    当谢廷玉第三次凑过来想吻姬怜时,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间,眼底蒙上一层水汽,轻声道:“我没有想要管你,我也无权过问你的事。你爱与哪个喝,就与哪个喝。横竖你今夜,明夜,之后的每一夜要宿在哪个郎君的榻上,都与我无关。”


    “你若还想与外头的人喝,与外头的人睡,那你就赶紧从我的婆娑阁离去吧。”


    方才旖旎的氛围,在此刻荡然无存。


    谢廷玉眨眨眼,也不知为何姬怜突然如此绝情地翻脸不认人。她带着几分醉意与困惑,问道:“我今夜就是特地来寻你的,为何你要赶我走?”


    “你……”姬怜眼尾泛红,终是忍不住控诉:“你身上有其他郎君的味道,还很浓烈。”


    “啊……原来你是为这个。”


    谢廷玉发出低低笑声,“他们只是坐在我旁侧,替我斟酒而已。许是走动时落了香粉在我衣上罢了。我身上原来有这么浓的味道吗?”


    还他们?所以有很多个?


    “有几个?”姬怜忍不住问。


    “两个。就两个。”


    “那两位儿郎是得崔元瑛吩咐而来,我总不好驳了元瑛的面子。”谢廷玉指尖绕着他一缕湿发,“我发誓,我只是饮酒,没做任何事。”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鬼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姬怜撇过头去。


    “真话。”


    “你发誓。”


    “我发誓,骗你我就是小狗。”


    他这才转头,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看向她,“那你今夜来此……”突然止住话头。


    谢廷玉与美人额头相抵,混着酒香的吐息落在他的唇上,“我今夜能不能不走,在你寝殿里过一夜?”


    ……与他同睡一寝殿……那岂不是……


    姬怜呼吸滞住。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越过雷池那最后半步。


    “我今夜也不知为何突然很想见你,所以我便来了。我现在很想抱抱你,亲亲你。”谢廷玉指尖摩挲着他的腰窝,“怜怜,我可以亲亲你吗?”


    “只准亲,不准做别的。”


    见姬怜微不可察地轻点下颔,谢廷玉这一次从耳垂开始攻略。先是含住他的耳垂,噬咬几下,继而吻过泛红的脸颊,最后覆上他的唇。


    姬怜阖眸启唇,主动地奉上舌尖。呼吸交错间,津液相濡,她吮着他的舌根,他勾着


    她的唇角,分不清是谁在纠缠谁。


    酥麻的醉意混着她口齿间的酒意,令姬怜有些头脑发热。水下,他主动环住她的腰,两人膝盖相抵,止不住摩挲。


    他轻微地嗯了几声,仰起美丽纤长的脖颈,任她的唇在颈间游走。当贝齿擦过喉结时,他攥紧了她湿透的衣襟。


    若要挑选出姬怜身上哪一处最得谢廷玉喜欢,到真教人难以抉择。毕竟她爱极了他通身上下。可若非要此刻挑个最爱,当属那对精致锁骨。


    此处骨骼纤巧,凹陷处还缀着几颗未干的水珠,在烛光下莹莹生辉。


    谢廷玉俯身舔去那点水光,忽地用齿尖在锁骨上重重一嗑,留下道鲜红齿印。听得怀中人嘶一声抽气,她轻笑,“就咬一口,不过分吧?”


    “色鬼。”某人斥声。


    “有一句诗是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谢廷玉指尖点点姬怜的鼻尖,“这要是放在我身上,应当是芍药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色中恶鬼。”


    姬怜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今夜你若想留下,也可。只是……只是你坚决要恪守本分,不能越过雷池半步。”


    “可以亲吗?”


    “……可以。”


    “可以摸吗?”


    “……只能摸到腰。”


    谢廷玉一把将头枕在姬怜肩头,“多谢帝卿殿下留宿。在下虽九死其犹未悔。”


    “……你不要乱用诗词。”


    “啊……头疼。”谢廷玉额间抵着他颈侧轻蹭,“酒喝得有点多,你待会替我按按。”


    姬怜从汤池中撑身上岸,回头见谢廷玉仍泡在水中,一身衣衫湿透贴在身上。他藏身到屏风后,匆匆拭干身子,先给自己换上干爽寝衣,又披了件外袍,而后特意去箱箧深处翻出一套崭新的素白寝衣。


    这件寝衣的袖口内侧,绣着个小小的“谢”字。


    这是谢廷玉出征剿匪时,他鬼使神差绣的。


    当时也不知怎的,偏挑了这贴身衣物来绣,飞针走线时不觉得,待最后一针收线,反倒羞得耳根发烫,慌忙藏进箱底。未想今日竟真派上了用场。


    他将这套寝衣放置在那檀木衣桁上,便匆匆去外头喊来绛珠。


    “你去小厨房熬一碗解酒汤来。”


    绛珠虽不解姬怜为何突然要解酒汤,仍恭敬应下。正欲退下时,忽听汤池间传来一声清越呼唤,“殿下,拭发的素帕搁在哪里?我寻不着。”


    他脊背一僵,偷眼瞥见姬怜霎时绯红的耳尖,心下顿时了然。虽不知谢大人是何时,又是如何潜入这婆娑阁,但见殿下神色,显是默许这般情状。


    但凡出格之事,只要与谢大人相关,便都成了寻常。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家殿下已经完全沦陷了,还是走不出来的那种。


    那他这个做贴身宫侍的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帮忙瞒下去了。


    “快去。”姬怜羞赧地低声催促。


    “是。”绛珠躬身退了出去。


    姬怜在寻素帕时,于窗棂下发现一双陌生鞋履,还有一支银簪。


    想必是她的。


    姬怜替她收起来。


    待回到汤池间,寻了个遍,却不见谢廷玉踪影。直至踏入寝房,才见那人已坐在软榻上。她湿发散落肩头,身穿他所缝制的贴身寝衣,正仰首望着窗外月色。


    闻得脚步声,谢廷玉回首望来,“怜怜快来。”她轻拍身侧软榻,“你替我擦发,好不好?”


    第58章


    姬怜手拿素帕,给谢廷玉轻轻擦拭头发。


    酒意微醺间,谢廷玉自然地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小腹处,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探入宽袖,抚上他的小臂。


    啪的一下。


    姬怜拍开那只作乱的手,冷声道:“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乱摸什么。”


    “殿下为何这样?”


    谢廷玉低头看看泛红的手背,又仰起脸,醉眼朦胧地望他,“殿下,被你打这么一下,我脑袋更晕了。你快替我按按。”


    “无赖。”


    姬怜手上不停,继续为她拭干青丝,见谢廷玉双颊红晕不消的样,便伸出二指,轻轻按上她太阳穴。“你日后莫要喝如此多的酒了。”指尖力道恰到好处,“还晕吗?”


    “晕。”


    谢廷玉捉住他的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蹭了蹭,汲取这一丝冰冰凉凉的意,不由感慨道:“又滑又凉,真好摸。”


    虽说话里话外仍在逗弄,这般亲昵却是前所未有。


    姬怜抿唇望着她。说什么不心动,终究是自欺欺人。从她今夜来访,到此刻耳鬓厮磨,心口那点欢喜,早如春溪破冰,潺潺而出。


    若她能永远这般待自己,若这份亲昵永远有他一人独享就好了。


    “谢廷玉。”姬怜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谢廷玉醉意醺然地抬眼,望向姬怜。


    “你是不是只对我一人如此……”


    “如此好色吗?”谢廷玉很自然地接过话头。


    “你……!”姬怜无语凝噎,忍不住轻打她一下。她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只有这些吗?


    谢廷玉忽地支起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庞,温热的呼吸夹杂着酒香拂过鼻尖:“是的,殿下,我只对你一人好色。”


    轰然一声,姬怜只觉脑中嗡鸣。


    这是情话吗?这是告白吗?还是单纯的酒后孟浪之词?


    姬怜一时心乱如麻,辨不分明。这般唐突话,普天之下也唯有谢廷玉,敢当着他的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殿下。”绛珠在屏风外轻声禀报,“醒酒汤端来了。”


    罢了罢了,何必对一个喝醉人说的话认真。


    待他端着醒酒汤回来时,却见谢廷玉已挪到梳妆台前,正埋头摆弄着什么。凑近才看清,妆奁里的口脂盒子被尽数打开,她正执起一盒海棠色的凑在鼻尖轻嗅。


    “殿下,你快来。”


    姬怜放下醒酒汤,走过去,甫一靠近谢廷玉,反被她一手圈住腰身。她手上发力,带着他旋了半圈,直到他后腰抵上梳妆台边缘,不得不扶住妆奁才站稳。


    谢廷玉指尖蘸了嫣红口脂,不等姬怜反应,已点在他唇上。她好奇地凑近,“听人说,郎君唇上点了口脂,再咬上几口……”话到此处,她拇指抚过他下唇,“会比平日更甜。”


    “谢廷玉,你……唔……”


    姬怜睁大双眼,看着骤然逼近的面容,下唇传来微微刺痛。他越是往后退,谢廷玉便越是欺身逼近,推拒的双手反被牢牢扣住。


    “真甜得很。”


    待分开时,两人唇上都泛着水光,姬怜唇角更晕开一抹殷红口脂。


    谢廷玉很是享受,喃喃自语,“唇上如此香甜。”她眼睛一亮,“若将这口脂涂在怜怜身上,咬起来岂不更妙?”


    妙哉,奇哉,善哉。


    怎地会有她如此聪明的人?怎地会有她如此会玩的人?怎地会有她如此懂/情/趣的人?


    “谢廷玉,你敢如此对我,你……啊……快给我松手!”


    谢廷玉手攥着两盒口脂,一手拽着姬怜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床榻拖去。


    帷帐垂落,烛影摇红间,一道身影被按进被衾。另一人单手压着他肩头,另一手扯开寝衣,霎时露出半片如同雪原一般的胸膛,连带着圆润肩头都暴露在暖光里。


    “谢廷玉,你无耻!”


    姬怜挣扎欲起,却被一次次推回榻上。几个回合后,可怜的小狐狸终是放弃,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衾枕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谢廷玉,你怎么这样啊。”


    谢廷玉俯身去啄他的嘴角,“怜怜,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


    她瞧着姬怜脖颈上的“谢廷玉”三字随呼吸在烛光里忽明忽暗,不禁低笑出声。忽地,在那字迹上落下几个轻吻。


    好甜。


    她喜欢极了,这种用口脂作画的游戏,倒比想象中更有趣。


    姬怜手背掩着眼,另一手胡乱摸索着去抓被角,想遮住发烫的面容。不料身上那人一把扯过薄被,随手掷到床尾。


    他上半身的寝衣早就被谢廷玉剥去,丢在床榻的角落里。


    谢廷玉以他身躯为宣纸,在颈侧勾勒数笔便成芍药,在胸膛龙飞凤舞题下“谢廷玉专属”。雪白肌肤上尽是胭脂痕迹,如梅点玉肌。


    好玩,真好玩。


    谢廷玉不由促狭低笑。她故意凑近去瞧姬怜神色,却见那人偏头落进枕头里,乌黑长发如瀑散开,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再细细看下,他的脖颈,脸颊处绯红一片,好似整个人泡在粉色里。


    她将口脂盒随意往榻下掷去,跨坐在姬怜的腰间,俯身拨开他面上青丝。犹如蜻蜓点水,唇轻触眉心,掠过轻颤的眼睫,蹭过鼻尖,最终衔住他下唇正中那粒朱砂小痣。


    舌尖辗转流连好一阵,想探入,奈何某人气得死死抿住唇,不让她有任何可乘之机。


    谢廷玉


    半支起身,垂眸瞧着姬怜倔强抿唇的模样,眼中含着嗔怒,水光流转,贝齿紧咬下唇。她指尖点点姬怜的鼻尖,“方才在浴池那里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让我的亲的吗?”


    姬怜气得欲要反驳,刚启唇吐出一个“你”字,便叫她灵巧地侵入。


    谢廷玉手抚着他的脸颊,熟稔地勾缠他的舌尖,吮得他舌根发软,将他的舌头含入半寸,便又退开些许,这般缠缠绕绕之下,直搅得姬怜气息紊乱,眼尾无意识地沁出泪来。


    姬怜唇长残留的口脂被谢廷玉吃得一干二净,一点都不剩。他微微张嘴喘息,想要伸手去打她,反被她十指相扣在一旁。


    他现在终于是知道什么叫作羊入虎口了。


    “你日后不许留宿在我寝殿里……唔……”


    舌尖被她紧紧绞住,津液相渡,暧昧的水泽声在唇齿间缠绵。在这意乱情迷之际,姬怜不自觉地仰起脖颈,慢慢开始回应这个吻。


    纵使口中说着什么不许、讨厌之类的词,身体却很诚实。


    喜欢她的吻,喜欢她的抚摸,喜欢她的气息。


    姬怜一手环住她腰身,指尖没入如瀑青丝,将人按向自己。唇舌交缠愈深,喘息愈急,涎水又一次从嘴角流下。


    他闭眸,感受谢廷玉的唇舌在侧脖颈间流连。湿润舌尖扫过肌肤时,带起一阵细微战栗。


    恰此时,一阵夜风穿庭而过,檐角叮咚清泉,转眼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珠打在未关严的雕花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怜怜,下雨了。”


    回应她的,只有几声含糊的呜咽。


    已然如斯境况了,又能如何。


    姬怜启唇,认命般任由一声声喟叹泄出唇间。


    谢廷玉停下,起身细细观赏自己的杰作。美人眼眸湿润,唇瓣红肿,雪原上尽是胭脂指痕,斑驳水光间还混着几处暧昧的咬痕。


    尽显清艳靡丽。


    “你怎地又来?上一次……”姬怜语声发紧,声音却渐渐转弱,“你不要这样。”


    “再让我玩一次,好不好?”


    “不好。”美人求饶,“会被你玩坏的。”


    “不会不会。”


    “……不要,你不要这样。”


    落入猎人手中的小狐狸可是没有半分力气可反抗的。


    窗外的雨声泠泠作响,与室内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怜怜,你不要害羞。”谢廷玉把他的手扣在枕畔,温柔哄道,“叫出来,好不好?我喜欢听你的嗓音。”


    噗呲噗呲。


    那是一种很黏腻的水声,无声道尽重重帷幔下的内里是何种一番情形。


    这就好像是从雪原上取下一捧冰雪,放在壶中,置在小炉上煮沸,咕嘟咕嘟蒸腾着水汽,汩汩地冒出小水珠。


    蓦地,雪水翻腾之势骤歇,原来是小壶被从炉火上移开,沸意戛然而止,唯余壶壁挂着几颗将落未落的水珠。


    不仅停下,还特意用指尖堵住了。


    姬怜睁开眼眸,细如蚁呐,“你为何如此玩弄我?我好难受。”晶莹剔透的泪从眼角流下,“你怎么老是这样对我?”


    谢廷玉俯身过去,在他耳畔低语,“我想听怜怜说‘求求你,让我……’”最后几个字化作湿热吐息。


    “你休想。”美人控诉。


    可这将沸未沸的煎熬实在难耐。


    他双膝不自觉地摩挲起来,足尖绷紧又松开。谢廷玉支肘斜倚,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姬怜散落的发丝,耐心地等着那句讨饶。


    几番纠缠下,姬怜再一次败下阵,泪珠止不住地从眼尾落下,“求你让我……”最后一字化作无声的唇语。


    当雪水抵达沸腾点,水线往外泻出,点点滴滴尽数洒在姬怜的小腹上,他脑中那根弦啪嗒一下断了。


    他止不住胸膛起伏,这一次比上一次在草坪那时来得更加汹涌难抑。


    谢廷玉用帕子将他小腹上的痕迹擦拭干净,撩开帷幔,起身去净手。


    姬怜勉强支起身子,看着小腹上的那抹守宫砂良久,便摸索着寻来寝衣,一件件穿戴齐整。


    这守宫砂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横竖都被她谢廷玉看尽了,也哪哪都被玩弄了……


    姬怜咬唇,眼里漾着泪花,他还有清白吗?他什么清白都没有了!


    这守宫砂跟个摆设似的。


    待谢廷玉重回床榻,姬怜抄起软枕便朝她掷去,怒斥,“谢廷玉,你言而无信!你真讨厌,我最讨厌你了!”


    “嗯?”谢廷玉疑惑,“我分明谨遵殿下命令,未越雷池半步啊。”——


    作者有话说:你如果看到的是第一版,恭喜你。你如果不是,那真的挺可惜。


    已改X25


    我改累了


    可以的,文中小谢调教姬怜,现实雪岛被审核调教,受苦的是我吗?是的。


    第59章


    “你卑鄙无耻。”


    咻的一下,又是一个软枕飞来。


    谢廷玉抱着两个软枕上榻,“这话倒是耳熟。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么骂我的。”


    见谢廷玉要去扯被衾,姬怜突然扑过去抢住被角,死死攥在怀里:“你不许和我盖同一床被子。”


    两人各持被衾一角,颇有种要拔河的架势。


    “为何?”谢廷玉问。


    刚刚还让亲让摸,现在转眼连被子都不让同盖,天知道怜怜又怎么了。


    姬怜猛地发力,很轻巧地从谢廷玉手中抢到全部被衾,“因为你只会玩弄我。”


    恰在此时,轰隆一声惊雷炸响,银龙般的闪电劈开夜幕,照得满室骤亮。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重重砸在窗棂上,哗啦声直灌入室。


    谢廷玉手一指窗外,“雨夜寒重,殿下你忍心让我感染风寒吗?”


    “你自己去取一床新被。”


    “当真不能同衾?”谢廷玉又问。


    “不行!”姬怜将被衾抱在怀里,斩钉截铁地摇头。


    烛芯被剪,室内倏暗。帷帐低垂间,榻上的两人各盖一床被衾,中间空的可以躺下两个人。


    姬怜面朝内里,故意背对着谢廷玉。他将被衾拉到下颔处,阖眼,一时之间耳边只闻清泠雨声,还有她的绵长呼吸声。


    有人不乐意了。


    她怎么就睡着了?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她当真就这般睡了?


    姬怜心头莫名发堵。


    虽说不清这股郁结的情绪从何而起,但谢廷玉的酣然入睡委实是让他生出几分委屈,几分酸涩,和几分怅然。


    她玩弄他之后,得到满足,便真的如此这般快不理他?她怎么这样啊!她……她不应该坚持说要抱抱他的吗?


    姬怜一把将被衾蒙过头。在与谢廷玉分被睡的一盏茶功夫里,他后悔了。


    一根、两根、三根手指自被缘悄悄探出,将被衾悄悄拉下寸许。


    窸窣声里,他不由自主翻过身,仰面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凝神细听谢廷玉均匀的呼吸许久,这才悄悄侧首望去。


    昏暗中那人轮廓朦胧,可姬怜偏能在脑中清晰勾勒她每一寸眉眼。她温柔看他时,嘴角会微微上扬,眼底如静水深流的眸光。


    姬怜视线下移,又瞥见谢廷玉随意搭在身侧的手。那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每每与她十指相扣时,总能严丝合缝地嵌入他的指间。


    方才,她便是用这双手带他领略过那般汹涌澎湃的快意,此刻回想起来,竟仍觉四肢发软,甚至隐隐生出几分渴望,还想要再来一次。


    不行!


    姬怜猛地转回头,耳根烧得通红。他怎会无端想起这等荒唐事?


    羞恼之下,他倏地将被衾拉过头顶。可越是压抑,那臆想中的触感反倒愈发鲜明,逼得他无意识屈起膝盖,在衾被间轻轻摩挲。


    又过了半晌,被衾被悄悄拉下,露出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


    姬怜轻唤一声她的名字:“谢廷玉。”


    那人未回应,看来早已沉入梦乡。


    姬怜裹着锦被,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挪了寸许。见那人毫无动静,又悄悄挪近半尺。刚抬头,却撞进谢廷玉半支着身子,灼灼的目光里。


    “


    …………”她不是睡了吗?她什么时候醒的?她盯着看他看了多久?


    姬怜裹紧被子,猛地缩回原处,第三次把自己给藏进去。


    谢廷玉噗嗤笑出声,重新躺平:“我方才睡熟了,什么都没瞧见。”她故意将被角掀开些,“若是殿下夜里不小心滚进来,那定是被子自己长腿跑开的缘故。”


    有只小狐狸钻了进来。


    谢廷玉顺势将姬怜的发丝别到耳后,在他耳畔温柔款款地道:“这一回是真的不碰你。很晚了,睡吧,怜怜。”


    好一个不会碰他。


    你谢廷玉方才又是怎么对他的?现在又来装什么正人淑女?


    姬怜抿紧唇瓣,心头又涌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是咽下半颗未熟的梅子,舌尖泛着微微的涩,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期待落空后的怅然。


    既然她不给,那他……那他就主动要,横竖都已这般境地,还有什么可羞的?


    蓦地,一抹温热触上指尖。


    谢廷玉睁眼,只见姬怜凑近前来,吐息如兰,“谢廷玉,我要亲亲。”指尖又被不重不轻地捏了下,“还要抱抱。”


    姬怜忽被压回被衾之间,谢廷玉的发丝垂落,如帘幕般将他笼罩。几缕青丝扫过他的眼睫,惹得他睫毛轻颤。


    “怜怜,你这是欲/火/难/填吗?”


    姬怜耳根烧得通红,气得一股脑说出,“这难道不是被你害的吗?还不是你非要用手,弄得我……”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将心里话尽数说出,慌忙咬住下唇,对上谢廷玉了然的目光,急急别过脸去,“你爱亲不亲,我也没有很想要你亲。”


    谢廷玉忍不住伏在姬怜的肩头,笑声再一次从她喉间溢出,连带着上半身一起颤抖,“怜怜,男子刚开始时一次性不能太多次,要不然第二日起来会浑身乏力。”


    姬怜浑身一僵,眼睫乱颤,眼神无处安放,“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少曲解我了。”声音越低,“方才分明不过两回。我只是要亲亲,只是亲亲而已。”


    谢廷玉手贴在姬怜的小腹上,隔着衣衫,“怜怜,其实你也很想和我真正地体验鱼水之欢的美妙之处吧?”


    “说起来,我也确实略懂一些技巧。”谢廷玉轻吻一下姬怜滚烫的耳垂,“怜怜真的想要与我试一下吗?会很舒服的。”


    “我……我……”


    可恶,她在等他松口。


    原来她始终未越雷池,竟是在等他亲/口/求/欢/不成么?


    “所以、所以,你是一直在等我主动开口吗?”姬怜问。


    谢廷玉颔首,“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不过,此事,强取豪夺有强取豪夺的妙处,慢尝有慢尝的滋味。”她指尖将姬怜脖颈处缠绕的秀发挪开,“怜怜,你喜欢哪种?”


    姬怜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直直地跌进谢廷玉深不见底的眸色里,内心的欲望急切地想冲破牢笼,告诉她,他想,他此时此刻急切地想与她真正融为一体,可残存的理智却拽着他不断后退。


    “谢廷玉,你可知宫里的规矩?”姬怜大力地掐自身的大腿,痛感逼退了些许不理智。


    按制,凡帝卿、皇子,岁岁需受宫检,以验其贞洁,此乃天家体统。


    其实,今夜他本不该让谢廷玉留宿,更不该允她同榻,但是他忍不住,也无法拒绝谢廷玉。


    “知道。”谢廷玉指腹扫过姬怜颤抖的眼睫,“所以这才问你。”


    姬怜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我们不可以到最后一步。”


    “那怜怜,你知道该如何做吧?就是像你那日在山庄里找到的那本图册里一样。”谢廷玉低语,指腹滑至他的下唇红痣,轻轻一按,“不会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什么图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廷玉将姬怜的手撇开,接着道,“就是那本有这么一句,我记得好像是,粉/嫩/无/毛,长/粗/适/中……唔……”眨眨眼看着姬怜。


    姬怜又一次手捂住谢廷玉的嘴,“你干嘛呀,我才没看过。你少诬陷人了。谢廷玉,你不许乱说,我会生气的。”


    谢廷玉这回将姬怜的双手十指相扣,压在两侧,“就是你那回闯进我书房,偏把那秘戏图塞进我兵书里。”末了补一句,“我可没有在兵书中夹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坏习惯。”


    视线往下,停留一会,才道,“说起来那粉/嫩/无/毛,长/粗/什么,殿下你倒是极为符合,不若让我再看多……”


    “住嘴!你不许说了!”姬怜羞得恨不能此时此刻钻进洞里,“别说了,你别说了。”


    谢廷玉当真不说了。


    她吃吃笑了几声。


    目光渐沉,与姬怜对视片刻,缓缓俯身。鼻尖相抵时,她忽地探舌轻舔他唇瓣,继而含住下唇细细厮磨,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缠得他气息骤乱。


    “还要亲吗?”谢廷玉明知故问。


    姬怜未答话,却用行动证明了一切。他伸手抚着谢廷玉的脸颊,在一侧轻咬几口,手向下环住谢廷玉的腰身,将两人贴得更近。


    大雨的哗啦声漫入室内,遮掩住了帐内的衣料摩挲的窸窣声,交错的喘/息,还有唇舌纠缠的黏腻水声。


    一切逐渐归为平静。


    姬怜拢好衣襟,倚在谢廷玉肩头,额角轻贴她的鬓发,静静地看着她的面容许久后,手揽住她,阖上双眸。


    忽地想,如果他不是帝卿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帝卿,那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层阻碍?


    姬怜收紧手,撩开谢廷玉脖颈处的秀发,轻咬一口她的颈侧,忍不住呢喃道,“谢廷玉,如果我不是帝卿,那该有多好……”


    可是,他如果不是帝卿,他会有机会和谢廷玉接触到吗?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


    姬怜轻叹一声,搂紧谢廷玉,又去啄几下她的嘴角,又问:“谢廷玉,如果我不是帝卿,你还会与我现在这样吗?”


    那人眼皮颤抖几下,睁开,两人四目相对。


    “……你还没睡着吗?”——


    作者有话说: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


    看了一下站内短信,上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榜单……什么时候我写的书能出一下频道,这本应该是没什么指望了


    姬怜是一只骄矜,嘴硬,有小脾气的漂亮小狐狸,口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想要,而谢廷玉的好色和主动,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第60章


    “难道不是怜怜今夜一直在勾/引我,我这才一直没睡着吗?”


    谢廷玉轻飘飘的一句话,再一次燃起姬怜心里头一把火。


    “什么我勾引你?难道不是你今夜主动来寻的我吗?”


    姬怜气得伸手就要揪她衣襟,不料手下一片温软的触感。


    那是……那是……啊!


    待后知后觉地意识抓到了什么,姬怜吓得缩回手,结结巴巴,“我……我……我抓错了。”


    “你还说没有在勾/引我。”谢廷玉翻身,正对着姬怜,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腰间,“哪有这么容易抓错?怜怜,你要是还想摸,


    我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种柔软的触感犹在指尖残留。


    姬怜双手掩面,额头抵着谢廷玉的肩,声若蚊蚋,“我才没有像你这般孟浪。”


    谢廷玉轻叹一声,“好色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何要感到如此羞耻?”语罢,她的指尖已探入他衣摆,在后腰腰窝处缓缓画圈,“你瞧,我对殿下的好色,向来坦荡。”


    “你……你……”姬怜捉住她作乱的手,“你贪我颜色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喜欢颜色好的郎君吗?”


    “哦,那怜怜你还要摸吗?”


    “不要!”


    谢廷玉嬉笑着去捉他的手,姬怜急急往后缩,两人在榻上闹作一团。


    最终谢廷玉小腿压住他膝头,手臂环紧他腰身,硬是将人锁在怀里。两人身上的被衾早就被踢到榻角,凌乱堆作一团。


    两人侧卧相对,鼻息交融,额间相抵,发丝难舍难分地绞在一处。


    “再这么闹下去,可就要天亮了。”谢廷玉摸索着找到被衾,盖在两人身上,“怜怜,快睡吧。”


    姬怜轻哼两声,“若不是你来闹我,我何曾会如此晚睡?”


    “不是你方才偷亲我,我何曾又会来闹你?”


    姬怜语噎,两抹绯红于昏暗中悄然飞上双颊,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亲你几口怎么了,你今夜玩弄我多少次,我都还没有找你算账。”


    “那我给你摸?”说着,谢廷玉又来捉姬怜的手。


    姬怜这回学乖了,迅速将手背到身后,瞪她:“谢廷玉,你到底睡是不睡?”


    “我倒是想睡,无奈某位貌美殿下频频在我耳边叹息。有美如此忧愁,我实在是难以入睡。”谢廷玉松开钳制他的腿,转为相对而卧,呼吸近在咫尺,“怜怜有何心事?”


    “也算不得什么心事。”


    姬怜深吸一口气,被衾下的手紧紧握住谢廷玉的手指,“谢廷玉,倘若我不是帝卿,你会……你会……”


    你会三书六礼迎我为正夫吗?


    可这话在舌尖转了几转,终是被他生生咽下。


    说到底,他还是不敢赌,更怕听见那个不愿听的答案。


    莫名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久到能数清彼此交错的呼吸。


    “怜怜。”谢廷玉轻唤姬怜,她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薄汗,“怎么了?”


    黑暗中,那人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一时之间,谢廷玉只能听到他的急促呼吸声,以及窗外的哒哒雨声。


    “怎么了?”谢廷玉又一次温声问。


    过了好一会,姬怜终于开口,声音略有些嘶哑:“无事,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声音颇有些失落,“夜深了,睡吧。”


    话已到嘴边数次,他还是不敢问出口。


    她都从未说过心悦他,他何曾敢真的开那个口。


    谢廷玉不解,但是小郎君们的心思向来多得很,怕是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手抚上姬怜的脸颊,温柔问:“那要不要抱着睡?”


    “要。”


    姬怜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颈窝。待她日后和别人成婚了,这怀抱便再不属于他了。能偷得一刻,便是一刻罢。


    两人相拥共眠,一夜如是。


    月落星沉,晨光顺着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金线。


    一行宫侍手捧铜盆、布巾等盥洗用具,鱼贯而入婆娑阁内室。珠帘轻响间,只闻衣料摩挲的簌簌声。


    帷幔内传出几声梦呓。姬怜悠悠醒转,入眼是谢廷玉恬静的睡颜。腰间传来温热触感。原是她的手不知何时探入衣襟,正搭在他腰际。他轻轻挪开那只手,又从两人交缠的腿间抽身,小心翼翼地越过熟睡的谢廷玉,撩开帷幔下榻。


    洗漱完毕,姬怜披上外袍,见绛珠托盘上覆着素布,“这是什么?”


    绛珠近前低语:“回殿下,是谢大人的衣衫。昨夜淋了雨,今早特意取了银丝炭来,方才烘干。”


    姬怜了然,掀开素布一角,又掀开层层翻检叠好的衣裙,在最下层忽见一抹牡丹绣纹。


    他不假思索地扯出来一看,原是件肚兜的系带。耳尖顿时烧了起来,他急忙塞回去,接过托盘道:“我拿去给她,你快去备早膳。”


    绛珠称是,即刻喊另几名宫侍去小厨房备新早膳。


    姬怜将衣裙放在床榻边,又听见绛珠在屏风处低声道:“请殿下过目今日早膳。”


    来到桌前,姬怜扫了一眼摆好的餐食,蹙眉道:“她不爱吃这咸口的酱菜,撤了吧。昨夜饮了酒,去小厨房备些清淡粥点来。”


    “殿下,今日与谢贵君的邀约还去么?”


    姬怜脱口而出,“不去了,就说我崴了脚。”


    “那午膳和晚膳,可要备谢大人爱吃的?”


    姬怜一怔,午膳或许能同用,可晚膳呢?谢廷玉会留下吗?待她醒了,会不会就此离去?


    “我待会问问。”


    他不由嘴角下垂,往内室踱去,才刚转过屏风,不料就见到让他措手不及的一幕。


    谢廷玉背对着他,只着素白中裤,上身未着寸缕。悬瀑青丝半掩脊背,正反手系着肚兜细带。


    耳廓微动,听闻背后脚步声,谢廷玉睡眼惺忪地扭头看一眼惊愕的那人,浑不在意,“怜怜,你快来帮我穿衣裳。我怎么找不到那系腰的宫绦在哪里了?”


    姬怜喉结微动,别过脸去,“早就给你放在那儿了,你自己找。”


    “寻不着呢。”谢廷玉拖着尾音,“你来帮我找嘛。”


    姬怜只得走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肚兜包裹的浑圆处瞥了几眼,又慌忙移开。他翻检几下衣物,很快找出那条宫绦。见谢廷玉已披好中衣,便伸手替她将压在衣领下的青丝轻轻拨出,后又蹲下身,亲自为她捋好裙摆。


    待衣衫齐整,他执绦环过她腰际,二人顿时贴近。指尖调整着绦带松紧,轻声问:“怎么样,紧吗?”


    这厢谢廷玉还没睡醒,含糊道:“你在说我吗?”


    还未等姬怜说什么,谢廷玉张口就来,“当然很紧,我的腰也很不错,而且我的马上功夫你也见过,怜怜你要不要试试?”


    姬怜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这宫绦,不是说你。”


    “啊……你系得挺好,松紧合适。”


    姬怜正低头为她仔细整理衣襟,忽被她将脑袋抵在肩上,腰间也被环住,“还是好困好晕。”


    “给你备了些清淡粥食,你待会多少吃点。”


    姬怜牵她到梳妆台前,按着肩让她坐下。执起玉梳时,状若无意道:“你今日可要留下用午膳?”


    说着,眼角余光不住瞥向镜中。


    “嗯?”谢廷玉忽然抬眼,“怜怜这是要赶我走?”


    梳齿蓦地卡住。姬怜手下用力,顺着她的话道:“是极。你这般挑剔,怕不是要嫌东嫌西。你走了最好。”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姬怜的心提到嗓子眼,一边暗自苦恼怎么如此说话,一边隐隐担心谢廷玉当真应了他的话。


    姬怜抿唇不语,一梳梳到尾,当听到那人说,“可是我想再留宿一晚,今日也会有我的晚膳吗?”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提,“那便只好让小厨房多留心点,毕竟你那么爱挑食。”


    两人步入偏厅,本该侍立两侧的宫人都不见踪影,这是绛珠特意支开了众人。


    姬怜净手挽袖,为谢廷玉盛粥布菜。


    另一边,粥碗重重一搁在桌上,崔元瑛一脸错愕地看向随从,“什么?谢二昨夜一夜未归家?”


    随从凑过来,小声道:“是。娘子,现在陈郡谢氏的人正候在外面,询问谢二娘子的去处。”


    崔元瑛一勺粥入口,嘴里含糊不清,“我又不是谢大司徒,又不管她吃住,她去哪里,我还得过问是不是。”


    “毕竟是您昨夜邀请谢二娘子出来吃酒,如今人不见了,那谢氏的人……”


    “哎,你别说了。”崔元瑛蹭地一下起身,“鬼知道谢二去哪了,这么大个人,她爱去哪


    就去哪。”


    刚拐过回廊就撞见陈郡谢氏的人候在那儿。崔元瑛搓了把脸,板着脸问,“何事?”


    “敢问崔娘子,我家娘子昨夜自春枕楼后去了何处?”那人躬身问。


    “啊,这个,那个,其实……”崔元瑛脑中灵光一闪,“是的,没错,谢二如今正宿在我园中。”


    崔元瑛一把上前,拍拍那谢氏人的肩膀,“你知道的。谢二和我感情深厚,昨夜喝多了一杯之后,便索性留在我这园子里。”她扭头看一眼随从,“她夸我新建的这园子里景致佳,说若是多住上几日倒也无妨。”


    随从见崔元瑛一副挤眉弄眼的样,连忙附和,“啊,是,对,没错,就如我家娘子所说。”


    谢氏人一脸疑惑:“可是我家娘子的马昨夜却主动归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崔元瑛面不改色,信手拈来,“谢二那匹踏月骓和她一个脾性,挑嘴得很,嫌我院里的苜蓿不够鲜嫩,自己尥蹶子跑回去了。”


    待周旋了好一番送走谢氏人后,崔元瑛连忙催促,“快快快,立刻派园中所有人去寻!把建康城内外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谢二来!”——


    作者有话说:好卡文,最近都好卡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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