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玺从地上捡起一把锋利的石子揣进灰鼠色麻袄的夹层里,她快步向记忆中破屋的方向跑去。
长宁街的道路长而阔,冰冷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直直灌进单薄的麻袄领口里,丝丝缕缕的凉意好似要往骨头缝里渗去,脚上青色棉鞋的破口处不停有融化的雪水流进,贺玺冻得面色越发苍白,然而脚下的速度半分没有缓下。
再快点!再快点!
跑了约有六七里地,人烟越发稀少,街道两侧早已不见紧闭的茶铺、驿站,满目荒芜。沿着杂草夹道的小路拐过一个巷子,只见有一座熟悉的破屋,墙壁坍颓。
尤其是那杂草堆密集的茎叶将破屋的院子包围的密不透风。
贺玺放轻了脚步,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到门边。只听到里面传来妇人的尖叫,“别过来!”
是娘亲的声音!
贺玺扶了扶头上自己亲手做的木簪,猛地推开了门。
只见屋内有两个一胖一瘦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粗布长衫正持匕首站在石桌边,而石桌对面的妇人则握着一个剪子放在胸前,她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边,身体在微微颤抖。
而此时推门而入的贺玺一下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个胖一点的男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搓搓手色眯眯地转向贺玺,
“哟,今天运气不错,还以为这小丫头跑掉了呢。”
说完,嘿嘿地□□两声,“看来我今日艳福不浅呐。”
贺玺像是被歹人吓到了一般,忽的六神无主地跪倒在地,“大人,求求您放过奴家吧。”,再抬起头,眼角微红,东珠般的泪花在双眸边欲落未落,她哀求地啼哭,
“大人,奴家愿意用所有的金银换我们母女俩的命,求大人高抬贵手。”
话落,凄凄地低下头,适时露出那白皙脆弱的脖颈,看的胖男人丁二是一阵心猿意马,而听到地上少女的话后更是两眼放光。
他假意骂道,“你们母女但凡有一丝银钱傍身也不至于落魄到这里,当我是傻?”
少女看着害怕极了,她抬眸慌张,哭道,“不不不,大人,我们路上盘缠是没有带足,但是娘亲在老家的时候给我留了几张地契当嫁妆,这次我偷偷带上了,想要去京城找到爹爹后寻个好人家。”
“奴家愿意全部奉上,但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而先前的美妇人闻言大骇,喊道,“喜儿,你。”
说着又手持剪子,想要冲过来护在女儿身前,只是她稍动,就被瘦一点的男子擒住,
贺温阮挣扎着用剪子向身后缚住自己的歹徒划去,丁大的手臂顿时被划出一道血痕,男子愤怒地踢了她腹部一脚,妇人吃痛地倒地,眼看丁大就要暴走,
贺玺突然再次出声,“大人,奴家的地契每年进项不少,如若大人不嫌弃,愿侍奉左右,但求放过娘亲一命。”
她这开口,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婉约,语调妩媚绵长,勾的丁二心里痒痒的。
他作出一副被说服的样子,过去拦下了哥哥丁大的拳头,低声说道,
“哥,反正上头只说让我们处理了,我看这母女俩在此地举目无亲,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想着又猥琐地笑道,“哥,不如我就将这小娘子养在外头吧。那几张地契就归我们兄弟俩了,又有美人在陪,好不快活。”
丁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弟弟,“仔细你吃瓜落,”
最后也收回了手,“罢了,你小心点别让上头知道。”
丁二闻言,知道哥哥这是默许了自己的做法,按捺不住地上前抓起地上少女柔荑般的臂弯,肥腻的手掌不怀好意地摸了摸,“美人,带我去看看你的嫁妆吧。”
贺玺这才止住了啼哭,心里暗道蠢人上钩了。但是面上不显,只嫣然一笑,婀娜地站起身,引着丁二穿过屏风往小院深处走去。
待到只剩他们两人时,她假意脚下一滑,砸到了角落处盛放酿酒的酒缸处。
盖头忽然被她看似无意识地抓开,顿时,酒香馥郁,一闻便是难得的佳酿。
丁二早已被这扑面而来的酒气所勾住,他立即跑过去从酒缸里舀了一大勺灌下去,美酒入肚真是畅快无比。
他撩起袖子正准备再舀一大勺时,原本娇弱的女子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的身后,猛地将丁二的脑袋按进酒缸,
他肥腻的脸早已涨得通红,他手脚并用朝女子胡乱踢去。
贺玺早些年父亲走后,帮着干了不少农活,她大力一踹,男人竟是生生骨折了一条右腿。
丁二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小娘皮力气怎么这么大。却突然听到耳边轻轻柔柔却犹如鬼魅的声音传来,
“不想死在这就老实点。”
他心里升起了一阵恐慌,他自知不是贺玺的对手,登时不再动弹,打算趁其不备时再呼救大哥过来帮他。
可贺玺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当机立断地卸去他的下巴,同时狠狠踹断了他的另一条腿,然后将他死死拽进酒缸里,又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了火往他身上一扔,
丁二身上一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吓的面如土色,灼烧的疼痛让他剧烈地挣扎。他撕心裂肺地想要呼喊,可是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呜声,他使劲朝着小院外屏风的方向爬去,可是没想到地上刚刚被少女打翻了不少酒,他一爬过去,身上的火苗就蹭的一下愈演愈烈。
他再也没有办法,转过身死死朝着贺玺磕头,一下又一下,磕的头破血流。
“求求大人放过小人吧!我什么都说!”
含混不清的呜咽混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最终淹没在滚烫的大火中,男人面目全非的脸上已看不清五官,只剩下一半是焦黑,一半是骇人的鲜血,他哀求地抬起头,
却见到面前的少女唇角微勾,露出了令他死前毛骨悚然的笑,仿佛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
“上路吧,兄弟两一个都不会少。”
*
“不好啦,着火了!来人啊。”
贺玺抱起一个酒缸蹲在屏风看不见的死角处,声嘶力竭地喊着,
丁一听见里面砰的一声大动静,又似乎听到有人在呼救,他登时着急地往小院深处走去。
不一会便眼尖地看见弟弟趴在地上似是断了气,他急的怒火攻心赶忙加快脚步,竟是往弟弟的方向跑了起来,却根本没有发现死角处正有人拿着一缸酒欲往自己身上泼去。
直到他被酒浇的浑身湿透后,丁一愤怒地转过身向背后的人砍去,可是没等到他匕首从腰间拔出来,一个火折子扔到了自己身上。硕大的火苗伴随着焦味在身上绽开,疼痛至极。
他再也跑不了半分,而他掉落在地的匕首则是被贺玺朝胸口快准狠地一扎,丁一难以置信地看向刚刚还无比柔弱现在却身手敏捷的女子,顿时知道他和弟弟这回是栽了,可惜没等他说出半句话,就已经没了生息,软软倒下去,死不瞑目。
贺玺又补了几刀,确定他死的透透的,便拔出匕首,抚摸着右下方那处熟悉的小字“柳”,轻声低语,
“爹爹,我可要来找你了啊。”
*
贺玺从火光中跑到了前屋,扶起地上的娘亲。贺温阮一看见贺玺,顿时心疼地从头到脚检查她可有伤到哪里,“喜儿,你可有受伤?”
贺玺看着两世都爱着自己的娘亲,心跳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再也忍不住,颤抖地扑进上一世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温暖怀抱,前世的种种痛苦与遗憾都在这一刻化作盈盈泪水,倾泻而出。
贺玺的声音带着哽咽,“娘。”
真好,这一世,娘亲还在。
贺温阮感受着怀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只当她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她疼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后背,“没事了,都没事了。”
“嗯,女儿刚刚放火把他们都烧死了。”贺玺缓了缓心绪,对着贺温阮说道,“娘,这边不能再住了,我们快走,刚刚那两个人是柳今朝派来杀我们的。”
贺温阮闻言收拾包袱的手,顿了顿,不敢置信地问道,“柳郎?怎么会......”
贺玺从怀里掏出那把刻了字的匕首,指给娘亲看那小小的柳字,蓦的又补了一句,
“那个胖一点的男子我在清平镇时看到过,那会爹爹正要去京城科考,在镇上买了个小厮随身伺候。”
贺玺撒了个谎,她的确看到过那个丁二,只是不是现在,而是前世。
前世她在调查柳今朝的时候见过那两个护卫,胖的是丁二,贪婪好色、喜好美酒。瘦的是丁一,唯一的软肋就是这个弟弟。
他们,都该死啊!
贺温阮不疑有他,她一向都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从小就过目不忘。
只是心口仍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块,她成亲多年的夫君竟欲将她们除之后快,难道他之前的甜言蜜语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吗?
可是女儿......女儿如今无依无靠,以后该怎么办呢,贺温阮哀伤地看向面前的女儿,看到贺玺冷静的模样,心下更是百般心疼苦涩,
“喜儿,那我们现在回清平镇吗?”
“不,既然那个柳今朝可以找到这边,那清平镇他未必不会留有后手”,
贺玺已然收拾完行李,“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阿娘,我们去京城!”
而暗处里,四名奉命保护贺玺母女两的影卫也从大火中撤了出去,向主子复命。
终于要开启京城主战场啦,撒花!
饱饱们一起来猜一猜,奉命保护贺玺母女两的影卫到底是谁的人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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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