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到几乎要掀翻雨伞，雷雅望着密密的雨帘后，一身黑衣的乔格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有什么事发生了。”乔格也远远望着她，低沉的声音伴着砸下的雨点声从听筒里传来。
他是在询问，但用的是确定无疑的语气。就好像他已经知道很多似的。
“嗯。”雷雅握紧伞柄，注意四周的情况，她尝试找到一个合适的音量，“现在不方便详谈，我晚点发信息给你。”她停顿了一下，“用我们的加密线。”
那头却半晌无声。
雷雅东张西望，再去看乔格所在的方向，风吹雨打的植被间，已无那个高大身影。
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
“乔格？”雷雅对着听筒唤道。
“刚才车里的是苏尔梅特？”乔格的声音总算再度传来。
“是他。”雷雅给予肯定，她此时不准备具体解释，乔格得到答案也挂了电话。
外面是台风天，人影稀少，一进宿舍楼倒是热闹。聚会的聚会，复习的复习，打游戏的打游戏。
宿舍里静悄悄的，雷雅拖着湿透的身体回到房间。
她精神彻底松懈下来，才感到这副躯体有多疲惫。她把口袋里的骨片塞入书桌的抽屉，澡都没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雷雅什么梦也没做。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雷雅，雷雅，雷雅，雷雅……”贾思敏的声音与敲门声一样铿锵有力，有种欠债还钱的执着。
雷雅睡眼朦胧摸向手机，一看时间，她只睡了一个小时。并且，贾思敏给她打了五个电话。
窗外，夜幕降临，狂风骤雨不停。
雷雅打开房门，然后就歪着脖子看着贾思敏。真不是她故意摆“借钱的是大爷”脸色，她的身体仿佛处于某种“死而复生”的能量恢复期。
不想贾思敏一见雷雅语出惊人，“我还担心你不是死了就是被警察带走了。”
这姑娘说完便走。
“……为什么？”雷雅跟上去问，她约莫猜得到一点贾思敏是什么意思。
二人来到厨房，贾思敏指着电视道：“喏，冰泉实验室出事了，死了一个人。你去面试，什么都不知道吗？”
雷雅没做声，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屏幕。
【本市世界著名生物实验室——冰泉实验室所在的双螺旋大厦于今日下午3时37分发生火灾，受灾楼层位于第18层。初步报告显示，尽管受台风天气影响，火势蔓延得到有效控制，但仍有一名该实验室的初级研究人员在事故中不幸罹难。目前，起火原因及人员死亡原因均在调查中，警方声明暂不排除非意外因素导致的可能性。】
【另据报道，昨日矩阵科技在完成对努拉人工智能公司的收购后，多家权威科技媒体披露，努拉人工智能公司创始人苏尔梅特博士将不仅成为矩阵科技的董事会成员，还将出任矩阵科技重组后的新任首席科学家。自7100年矩阵科技成为冰泉实验室的最大股东以来，该实验室在决策上一直保持独立性；然而，此次科技巨头的人事及架构重组，或将打破长达15年的传统。】
【一位现场目击者声称，火灾发生后见到苏尔梅特博士正离开双螺旋大厦。鉴于恶劣的天气条件，未能获取相关影像证据。】
电视画面上，暴雨中的双螺旋大厦已恢复一贯的神秘和森严。尽管早已过了常规的下班时间，多个楼层仍旧亮着灯。周围的消防车和警车都已离开了。
竟然死了一个人。雷雅回忆下午的事，她记得，在18层的电梯外，那个研究员跟罗教授说“逃了两个”。可能逃出的其中一个就是“杀死”自己的那两根触手。而如果她没有活过来，死亡数字恐怕就变成2了。
“雷雅？”贾思敏叫道。
雷雅回过神，“我那时候快离开大楼了，不清楚具体的。”她这倒也不算撒谎。
贾思敏哦了一声，反常地吞吞吐吐起来，“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不寻常的？参观、参观他们实验室的时候？”
“我没进实验室，没来得及。”雷雅打量着表情古怪的贾思敏，“你是听说过什么吗？”
贾思敏躲开雷雅的眼神，目光恰落到雷雅胸前。她这才注意到雷雅的头发和衣服都是半湿的，胸前还有可疑的、连续的模糊血迹。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雷雅立刻发现了贾思敏的不对劲，也怪自己筋疲力尽，大意了，现在只能先发制人，“我往外跑的时候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她毫不心虚地说：“我要是杀了人，还能穿着这衣服大摇大摆跟你站在这里聊天？我没那么蠢，好不好？”
贾思敏扑哧一笑，“也是。不过，你虽没那么蠢，不见得没那么莽。”她开了个玩笑，犹豫两秒，压低声音道，“你上过暗网吗？”
雷雅摇头。她的确没上过这个世界的。她心道，连这个设定都有，不知得耗多少电。
“嗯……这几年，暗网上一直流传，矩阵和冰泉成功搞出了携带人类基因组片段的嵌合动物模型。我看过一个青蛙人的视频，视频里的女孩能从一个摩天大楼蹦到另一个摩天大楼，不是跑酷那种啊，两楼相距几十米，可惜后来又是被证实是超级AI做的，又是一群黑客出动都没找到人……”
雷雅一边认真听，一边也在琢磨，哪怕冰泉实验室的保密措施如此严格，天下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只不过个人力量难以与大资本抗衡。
她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从柜子里拿了一堆吃的，转回身时说，“如果我以后在实验室见到青蛙人……就算你是我的债主，我也不能告诉你。”
贾思敏笑着哼了一声，“要签保密协议是吧？”她说着意识到，“喔，你面试过了？罗教授要你了？”
“还得等正式通知。”雷雅瞥了眼电视。
现在是在介绍那名去世的研究人员，她叫艾玛.冯.容克，二十三岁，来自北半球的国家奥尔托国……
“提前恭喜你啦。”贾思敏也看了看电视，略正经地补充，“愿死者安息。这位旧大陆的贵族本可能是你的同事。”
“嗯。”雷雅随声附道。
坦白说，在这么个模拟世界里，一个雷雅见都没见过的NPC的死亡很难让她产生真实的同理心。
她更感兴趣的是，艾玛是怎么死的。
雷雅抱着食物回到房间，狼吞虎咽吃掉一个面包才去洗澡。
等到雷雅清爽地坐到书桌前，她收到了冰泉实验室正式录取她的邮件。
效率高得可疑。雷雅思忖着。
另外，既然死亡不是回到现实世界的钥匙，那她只能继续套着0号的皮囊，在这个世界探索下去。
依照这几天事情发展的走向，以及她脑中“苏醒”的一部分0号的记忆，“通关”的关键很可能是揭开这个世界的秘密。
雷雅在电脑中调出0号和乔格的加密聊天线路，告知乔格今天下午的事。
乔格：你确定你在水泥管道里看到的是苏尔梅特？
雷雅：100%。你有没有办法查到那两根触手的身份？它的信息素闻上去跟你有点像。
雷雅已经知道，她在乔格和两只触手身上闻到的，都是一种生物信息素。
0号认为，变异生物体分泌这种化学物质，分为可控与不可控。它受到生物体情绪和外部环境的影响。
聊天框里，乔格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我现在在地下管道，没发现它的踪迹。
这么快？雷雅皱了皱眉，这人好像事事都能提前一步知晓。
雷雅：也许苏尔梅特把它杀了，或者实验室的人把它带回去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个时候回学校？
乔格：我们的手机可以互相定位。
乔格：你从下水道里出来后不久开始往宿舍移动，我就没再去双螺旋大厦，转而到学校等你了。
乔格：我需要确定你没事。
雷雅一口水差点喷在屏幕上。0号的部分记忆可没告诉她这个。
跟另外一个个体无时不刻共享位置，这对于1号雷雅岂止是可怕能够形容。
而且，乔格故意解释得十分详细，完全没有像在海边洞穴里那样试探她。
乔格：我的猜测是它逃了。
雷雅：原因？
乔格：管道里没有信息素残留，如果它死亡、受伤、受困，不可能不留下一点气息。我和它是同类，相信我。
雷雅：它为什么攻击我？随机的？
乔格：有一种假设。它探测到你的信息素，认为你会对它造成威胁。
雷雅：但我是隐藏基因。你从来没探测到过我的。
这也是为什么基因检测无法检测出0号是变异生物体。
乔格：显然……
乔格：它可以。
雷雅倒抽了口凉气。如果乔格的假设是真的，两条触手还有可能找到她，再次杀了她。
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这副躯体是不死之身。
十五年前，也就是矩阵成为冰泉最大股东的那一年，麦城核电站发生事故。
反应堆爆炸导致现场27人死亡，159人受伤。实际死亡人数远远高于这些数字。而这些冰冷的数字里，包括0号和乔格的家人。
0号第一次死而复生就是在这次事故中，她在废墟里遇到浑身是血的乔格。
乔格重伤，本应该死了，可他没有。不但没有，他裂开的脊背上还长出了一根小触手。
烟雾缭绕的废墟中，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七岁的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
0号主动走向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她好奇地用手指去碰他背上的小触手，它居然胆怯地变小了一点。
“你不要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七岁的小女孩严肃地说，“它好像听你的话，你试试看，控制它。”
乔格扁着嘴，泪眼朦胧地看着0号的灰眼睛，使劲止住泪水。
那根小触手竟然真的缩回了他的身体里，就连一点点伤口都看不出来。
后来，他们被送到医院，又被送到孤儿院。
过了三年，孤儿院里忽然来了几名自称来自冰泉实验室的科学家。他们要找当年麦城核电站事故的幸存者。
一共有五个孩子被送到了孤儿院。科学家们给这五个孩子做了抽血检查，带走了其中一个，就是乔格。
然而乔格半路跑掉了。
科学家们那时并不知道，十岁的乔格已经跑得比世界上最快的人还快，力量也远超基准人类。
并且，和0号一样，他也有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格流落街头，但他始终和0号保持联系。
两个孩子逐渐长大，他们决定一起搞清楚，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格既会修机器人，还是一名出色的黑客，混入矩阵科技的AI维修部轻而易举。
0号为此学习分子生物学，每一年都能拿到奖学金。
乔格还告诉0号，像他们一样藏在人群中的变异生物体其实不少……
屏幕上的光标闪动。
乔格：你确定要进入实验室？
雷雅：？
雷雅：这不是我们一直的计划？
两分钟后。
乔格：除了杀死你的东西，苏尔梅特也很危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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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