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呀,老人家,想吃点啥?“张淮围上围裙,走到开放式厨房里。
小白围着那老者转了一圈,凑到他裤腿闻了闻,又不感兴趣地跑回张淮身边。
老者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道:“这个……我听说您这里能吃东西……“
张淮笑了两声,说:“瞧您说的,我这开的是饭馆,当然能吃东西。大爷您放心,您想吃什么我这都有。“
老者松了一口气,说:“我想吃点不会饿的。“
“肉、汤、面食、甜点、饮品,您想要那种?“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还能选择,犹豫一下说:“汤吧,人老了,牙口不好。“他自嘲着。
“怎么会,大爷您看着精神矍铄,像是还没五十岁呢。“张淮嘴甜地夸了几句,又说,“汤品的话您需要等上一会,熬汤需要时间。”
老者摆摆手,心情很好道:“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张淮端出一杯造型古朴的陶瓷杯,里面装着一杯清茶,水面浮着一朵青色的小花,递给他,说:“大爷您先喝喝茶。”
老者接过杯子,凑到鼻尖轻嗅,清香溢满鼻尖,眼前一亮道:“好茶。”
“这是我们店的特产,狼草茶,别的地可没有。”张淮骄傲地说了一句,转身进厨房。
张淮拍了拍羊头,愉快道:“走,咱们抓鸟去。”
“咩?”
缙云韬扬起黑脸,还没搞懂就被搂进怀里,眼前一晃,鼻尖的空气变了样。
放眼望去皆是流光溢彩的玉石和金子,一只白色的狗在眼前腾空飞起,他黑色的脑袋晃了晃,似乎看了眼突然出现在这的一人一羊,“天马天马”地叫着飞走,巨大的翅膀落下几片羽毛飘在缙云韬的脑袋上,被它抓着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又吐了出来。
张淮还向这只会飞的狗挥挥手,余光瞥到小白被呛到似的咳了好几下,扶额没眼看。
“小白,你是不是打娘胎里长错形状了,你真的是只小汪对不对?”
缙云韬没理他,左右探头,空气中传来它深呼吸的擤气声,然后忽然激动地指着一个方向,冲张淮咩咩叫。
张淮惊讶地挑眉,说:“鼻子这么灵,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叫你小狗啊……”
“咩——”缙云韬长长地喊了一声,似乎很无语。
张淮抱起小黑羊,从围裙前的兜里拿出一个骨哨,轻轻一吹,哨子悠扬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天上“飞狗”成群,还有不知名的鸟混在其中四散飞着。不一会,一只膘肥体壮的“飞狗”落在他面前,灰黑色的脑袋蹭了下他。
“小天马,向正东出发,一只敞敷腿的距离。”张淮揉了揉它的狗头,抱着羊坐上它的背。
天马应了一声,等它的乘客坐好便扇动雪白的翅膀飞向天空。张淮搂紧羊脖子,说给小白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鸣自詨。天马爱吃敞敷腿肉,可敞敷聚居在南边,他们就通过当马成山的滴滴打马赚点零嘴,所以交通工具不能吃。”
说罢,他一只手包住黑羊的吻部,捏了一下,却是摸了一手唾沫,他顿时松开手,嫌弃地狠狠甩了两下,低骂一声“饭桶”。
天马的速度很快,但非常平稳,张淮舒舒服服地坐了一会,风吹乱他的发丝,等天马落地,他十分有包袱地理了理头发。趁他理头发的时候,缙云韬一个“羊突猛进”就蹦到树枝上,眼疾口快地叼住一只没来得及飞走的鸟,青色的鸟瞬间发出尖利的叫声,惊走一片的鸟。
“我靠,”张淮足尖一点,把咬得满嘴血的小白抓了回来,狠狠打了下他的屁股,“你真饿死鬼转世啊,咋啥都吃,鸟都给你吓跑了。”
缙云韬先是把整只鸟吞进去,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觉得味道没有张淮做的烤肉好,才十分不满地冲张淮叫。
“叫个屁叫。”张淮又拍了一下羊屁股,从其貌不扬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块硕大的腿肉。那腿肉足有半米宽,是炙烤过后的,表皮焦黄,尚且冒着热气。在小白反应过来前,张淮快速把肉扔给天马。
眼瞅着这只羊就要冲上去到天马嘴里抢肉了,张淮连忙又在自己的兜里掏了一通,掏出了一只一样的大腿肉塞到小白嘴里,趁他大快朵颐的时候一跃上天抓下一只白色脑袋、青色身子的鸟塞进兜里。
他落回地面见某羊已经把敞敷腿肉连皮带骨吃掉,已经完全不想吐槽什么,抱起羊,眼前一晃回到了厨房。
缙云韬还在舔蹄子,发现自己回到充满食物香气的厨房,撒开蹄子就想大吃特吃,张淮一个爆头又捧着他的脸使劲揉了揉,警告道:“你要是敢在我的厨房里胡闹,我保证你接下来都吃不到东西。”
黑羊回想了一下烤肉和腿肉的味道,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张淮心累地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可得好好调教一下。
他从兜里抓出翻白眼的鸟,取出一个又深又大的铁桶,把鸟放进去,手一挥桶里就放满了蒸腾白雾的热水。
马成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首白而身青、足黄,是名曰鶌鶋(qū jū)。其名自詨,食之不饥,可以已寓。
鶌鶋鸟身上没什么肉,但炖汤却是极为鲜美。
鶌鶋热水褪毛,开膛破肚去干净内脏,用刀切成块,放入清水中洗干净血污,热水加花雕酒,鶌鶋肉焯上一两分钟捞出备用。铁棍山药切成滚刀块,红枣一分为二,去掉枣核,生姜切片,和鶌鶋肉块一起放入炖罐,再加入枸杞,倒入马成山出品的山泉水,撒入一小勺盐,隔水炖上两小时。
趁着炖汤的时候,张淮拍了一大盘黄瓜,淋上秘制酱料,端给老者,自己也捧着一袋瓜子,抓了一把给跳上柜台的小白,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大爷啊,您怎么称呼?”
“您喊我老夏就行。”老夏夹起一块拍黄瓜放进嘴里,惊喜道,“老板您真是好厨艺,拍黄瓜都这么好吃。”
张淮毫不谦虚道:“那当然,我要是厨艺不好也没底气开饭馆啊,您说是不是?”他眼珠一转,又问,“您既然来了就应该知道我们这的规矩吧。”
老夏放下筷子,点点头,喃喃道:“此间饭店,以红尘往事为代价,渡此间游魂。”
他叹了一口气,脊背稍弯,道:“老朽的故事也没有什么好听的,您应该听说过瓦罐坟吧?老人到了六十岁,就要走入提前挖好的坟墓中,留下一面不封口,子女每给老人送一次饭,就要往上砌一块砖,直到洞口被封死。哎——”老夏长叹一口气,“我啊,实在耐不住饥饿,就一头撞死了。”
张淮嗑瓜子的手一顿,问:“瓦罐坟,花甲葬……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1951年,那时到处都闹饥荒,大家都吃不饱,只能啃树皮吃黄土。我们家还有些许富余,但也只能看着米缸渐渐见底,无能为力。我不怪他们,我老了,本来也活不长了,不如将活着的希望让给小辈。”
那个年代硝烟刚刚平息,战争留下的痛苦却还在继续。此间漫天黄沙,庄稼颗粒无收,灰白的天幕死气沉沉,饿殍枕藉,哀鸿遍野。
“树皮根难嚼,观音土难咽,野菜野草都是抢手货,偶尔有慈善组织发粥,那粥虽然多汤少米却是那时顶天的美味啊。最可怖的是,人吃人啊……”老夏想起那场景,长长叹了一口气。
张淮也跟着叹气,安慰道:“都过去了。”
老夏也笑道:“是啊,都过去了。所以我不怪他们,砌上最后一块砖的时候,囡囡跪在坟前一直哭,跪了一晚上。我死后,化作游魂在此间游荡,这几十年再无见过瓦罐坟,挺好的。”说到这里,他也就想起自己为何来这,“我飘荡人间多年无法投胎,遇到一缢鬼说此间饭店可以帮助游魂投胎。”
游魂,游荡人间之魂,不被地府所渡的灵魂是为游魂,其中大部分死于自杀,它们不被六道轮回接纳,无法往生,只能在人间飘荡直至魂灵俱散。
说话间,门铃又响了。
进来的是个胖乎可爱的女娃娃,梳着羊角辫,穿着明黄色的连衣裙,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屋里的人。
见一个大哥哥走了过来,嗫喏地问:“哥哥,我叫阿宝,能给我点吃的吗?”
(龙侯山)又东北二百里,曰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鸣自訆。有鸟焉,其状如乌,首白而身青、足黄,是名曰鶌鶋,其鸣自詨,食之不饥,可以已寓。——《山海经·北山经》
(马成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首白而身青、足黄,是名曰鶌鶋。其名自詨,食之不饥,可以已寓。——《山海经·北山经》
文章里的各种异兽的做法、口感全是参考现在的菜,纯属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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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药鶌鶋(qū jū)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