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伯怀翻了个身,将右脸换成左脸,贴着枕头,眯上了眼睛,右边堵着的鼻子终于能进空气了,但也就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又转移到左边继续堵上了。
刚一立冬就感冒了,这身体的难受程度,得是把去年一年没感的冒叠加到一块了儿了,难受劲儿要命,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是真不想接,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了。
电话那端妖魔鬼怪,喧闹的音乐声从听筒中传出来的时候,宫伯怀没打算说句“歪,”等着那端人先开头。
果然。
“伯怀啊,嘛呢,回来了吗?”电话那端人先是对着不知道谁嘘了一声,才说出这句话。
“嗯,”一出声,宫伯怀就被自己沙哑又懒得要死的声音吓一跳。
“呦,睡觉呢?怎么是这动静啊?感冒了?”那边的任也说。
“是啊,”宫伯怀操着比平时沉了数倍的嗓子回答,“好家伙,您这一通电话,别说睡觉了,睡啥也睡不成了。”
任也笑了半天,“在家里也就只有觉可以睡了,要睡点别的东西得先出来才行。”
“良心呢?道德呢?知道我都成这样了,还勾引我出去呢,”宫伯怀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任也不知道跟谁小声的说,“今儿个不成了,生病了,改天喊他陪你们啊,”旁边传来女孩子失望的叹息声,声音回到正轨,“伯怀啊,病的严重不,要不我过去看看你?”
“别了,你玩着吧,你一个还是跟谁?”宫伯怀问。
“今儿就我一个,害,这不是才到你这里碰运气么,”任也说。
“一个人就少喝点酒,”宫伯怀说,“就这么着吧。”
挂了电话之后他刚打算重睡。
“嚯。”
“哈。”
“操。”
一声声愤怒的叫骂声从窗外飘进来……
宫伯怀:???
这觉也别睡了!
他再次睁开了眼,发现天都已经黑透了,他坐了起来,嘿,两边鼻子都通了。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起来站到了落地窗旁边,街上四五个流氓状的人摇摇晃晃,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宫伯怀叹了声气,他当初把房买到这么个连七环都算不上的偏远郊区为的就是图个清静,就目前来看,似乎并不清净。
一天了,肚子还没有安顿,不是任也这通电话,他指不定能睡到什么时候呢。
他前段时间连着两个周末都在外地,回来了也没有跟任也说一声,任也已经打几个电话喊他了,再拒绝,就不地道了,他干脆拿了手机又给任也去了电话,打算出去找任也一起吃个饭。
套了件厚外套,拿了车钥匙,打算出门了,途径客厅的时候,余光扫到了装满白纸团的垃圾桶,看见纸团,他鼻翼就疼,最后带着垃圾袋一起出门了。
先去扔垃圾吧。
垃圾箱在距离门口五十米以外的街边,裹紧外套快步走过去,确实是入冬了,路灯下能看到一点点的雪花团子往下飘。
开盖,扔!
嗯?
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定睛一看,不是眼花,垃圾桶旁边躺着一大团黑色的东西,还在蜷缩蠕动着。
流浪狗?有这么大的狗?
流浪汉?
脑子被饿缺氧了吧,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捡垃圾都挑不着新鲜的。
垃圾桶背面,路灯照不到,有些暗,看不太清,但他清楚的听到黑团哼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几乎是喘息。
哦,是个人!
这就不好办了,让他遇上了,就不能装作看不见了,听着有喘息,应该活着,大冷天了,躺这儿一晚上,继续活下去的概率也不大。
报警吧。
他往黑团跟前凑了点,想最后确认一下猜测,是否真是个人,这么躺着怪吓人的。
“喂,”弯下身,指尖还没碰着,对方先转过了身,一股浓烈的酒味差点给他熏过去。
黑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前一扑,直接抱在了他脚脖子上,“救我……”
“救?”宫伯怀后退一步,但黑团当他是救命稻草一样抱着,挣脱不开,“我是打算救你呢,但你别这么抱着我,我这就报警救你。”
“不要报警,”听得出来,黑团说的很吃力,用的是最后一口气,楚楚可怜,“阿成,我不该相信他……”
“不该相信谁?”宫伯怀凑近了些问,黑团嗓音听着很年轻,就是个十几岁的男生。
“爸。”
宫伯怀吓一跳,“哎,我不是你爸,也不兴叫这玩意啊,你敢叫我都不敢答应。”
“我不能迟到,”黑团期期艾艾又说了句,之后就没了声音。
宫伯怀将人扒拉开些,看不清脸,但就从身形,声音以及后脑勺判断,黑团最多撑死二十岁。
想到这,宫伯怀大概也明白些了,不能迟到,他没听错,黑团说的是不能迟到。
估计就一学生,跟家人闹矛盾,离家出走了,这酒味重的,得是多伤心的事,稍微推论一番,宫伯怀说,“不该相信她,你是不该相信,让你别早恋,你偏早恋,被你爸妈发现了吧,被人家女孩骗了吧,该!”
不能报警,这小孩都这样了还怕上学迟到呢,该是多热爱学习,但挡不住早恋的诱惑,“这么怕迟到,就别喝酒,瞧喝成什么模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以右脚为定点,保持一只腿不动,身体转到了黑团后边,抄到黑团咯吱窝下边,两手把人往起一拎,嘿,人直接从衣服里边滑了下去。
大半截腰腹就这样直接露了出来,衣服不是一般的宽松,宫伯怀往下一看,腰挺细,“你下边什么也没穿啊?合着你就穿一件?怎没冻死你!”
黑团没吱声。
宫伯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拎着人靠在他腿边坐着了,“你家在哪?”
不应。
“你爸妈电话多少?”
不应。
“你有没有可以联系到的朋友?”
不应。
“不说话我报警了啊?”
黑团动了动,哼哼一声,“别报警。”
“什么?”
“阿成,救我,”黑团靠着呼吸带出来的气发声。
“阿成电话多少?”
“……”
费了大半天力,宫伯怀终于将人扛到了背上,折腾出一身汗,男生比看起来更重些,加上他没吃饭,又感冒,背上扛着一百多斤的肉,走两步腿肚子直打哆嗦。
“遇上我,你算是走运了,”宫伯怀自言自语着,把人往自家扛,一直到家门口了,他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做了件正确的事,还是错误的事。
“我现在说话你能听得到不?”宫伯怀偏了偏头问。
没人应答。
“听不到就好。”
按理应该直接报警。
他该出去吃饭吃饭,回到家该睡觉睡觉。
迟不迟到什么的,被骗不被骗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转念一想,救吧,举手之劳,人是倒在他家大门口的。
这人趴在他后背上,一动不动的怼着他脖子一处吹热气,终于撑到进门了,“地板,沙发,床,三选一,哪个?”他没期待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将人扔哪里主要取决于他的心情。
“床,”背上人说了一句。
宫伯怀简直被气笑了,“选择性耳聋是吧?”
男生没说话。
开灯,将人扔到了客卧床上,这才将人看清楚了。
失算了,从他脸上比东北花棉袄还花的伤就能看得出来,这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即便脸被伤和一道道的泥土全糊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底子不错,除了脏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挺白。
“你这是被情敌追到这里打了一顿么?”宫伯怀将男生掉在床边的腿抬了上去,“刚才那帮人打的就是你啊?这是冲着让你毁容去的啊?长成这样也不怪招小女生喜欢。”
盯着人看了一会,往浴室走,边走边说,“你得亏是遇着我了,就这天,穿成这样,不冻死真就怪了。”
没人应他,他也不希望有人应他。
拿了条洗好的湿毛巾又返回卧室,坐在了床边,指着那人,“我现在要给你擦脸了啊,太脏了,你别动啊。”
那人没动。
宫伯怀又瞧了一会,将男生额头上头发撩上去,一张完整的脸露了出来,额头干净,皮肤牛奶一样光滑,眼睛虽然眯着,但从总体上还是能够看的出来,宫伯怀拿着毛巾往那人脸蛋上擦了一下,“年纪不大,长得挺带劲儿。”
脸上一层浮浮的尘土轻易就被擦了下来,男生还算配合,擦完脸颊,鼻头,下巴,绕到最后嘴巴上的伤时,宫伯怀皱了皱眉,这个不好擦,搞不好会疼。
但不擦不行,擦吧。
“能说的出来你爸妈电话不?”宫伯怀边擦边问。
没人回。
他进浴室将毛巾重新洗了一下,回来坐到了原位置上,对着伤左右打量了一下,“我开始擦了啊,疼也忍着啊,我就收你一晚,明天该回家回家啊,该上学就上学,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个救过你的好人,就这样!”
嗯,就这样,宫伯怀肯定的点了点头。
手指顶着毛巾的角小心的按到了男生嘴角,怕弄疼他,他擦得格外轻,就把干掉的血渍拂去,擦到一半,男生脖子动了动,他跟着定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
男生张了张嘴,他眼睁睁看着男生一口含住了他的大拇指。
宫伯怀:“???”
“我是喜欢男的,我也知道我救了你,但你也不用这么热情,”拇指浸在湿热的口腔中,指腹甚至能感受到舌头肌肉因为吞咽而产生的蠕动感,“我对学生不感兴……啊!!!”
这人寻到他的手指虎口的位置,门牙收紧,一口咬了下去!
宫伯怀瞪圆了眼睛,大脑顿时清醒的跟喝了两斤风油精一样,感冒顿时好了。“松嘴!松嘴!”
意识到自己大拇指的生死全掌握在这人的嘴上时,他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惧,他捏着男生的下巴使劲用力,猛地一捏,松嘴了。
拇指获救了。
但上面留下了一串英勇的牙印,两颗虎牙的印记尤其明显,紫红的牙印可绕拇指一圈。
“你不是属狗的,你就是只狗!”宫伯怀气的不知道骂什么了,他想直接将这人提起从窗户扔出去。
真应了那句,狗咬吕洞宾。
“你知道你咬的是哪吗?手啊,我的手!!手!”宫伯怀呼呼喘着气,不仅拇指,连着整张手指指尖都在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单纯气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视为生命的手,就这样,在一个冒着小雪的平静夜晚以这样的方式受伤了。
他急匆匆刚想出去处理手,就听到身后压抑着的哭声。
宫伯怀:“……”
“你咬了我手,你还委屈上了,我说你什么了,咬了我手还不让说,说你一句就哭?”宫伯怀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为什么非得今天出去扔趟垃圾,明天扔不行么?
干脆不扔不行么?
看得出来他那一句“你就是只狗”对这人造成的伤害挺大的,哭的两道泪直往枕头落,眉头委屈的蹙到了一块,睫毛全湿了,喉咙上下滚动着,哭到最后,干脆翻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哭了。
虽然哭的很汹涌,但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的哭泣着。
宫伯怀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他不知道是哪道程序出了错。
“行,我不该说你是狗,你不是,行不?我是,”宫伯怀捏着他带了一圈牙印的手,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对面还在哭,后背腹部随着哭泣吃力的起伏着,喉咙发出小狗一样呜呜的声音,那种再伤心也压抑着不发出声音的哭,顿时让宫伯怀上头的火消下去不少,他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有什么计较的。
叹了声气,“你哭吧,哭够了就自己睡吧,”关上门走了出去。
第三次进浴室,清水洗了手,涂了点绵羊油,手没有被咬破,只是牙印挺深,现在一周已经开始出现红肿了,他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也不知道这种没有破皮的红肿应该怎么处理。
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拨了任也电话过去。
“伯怀,到了吗?”任也接通电话便问。
“刚才遇了点事,今晚可能去不成了,”宫伯怀说。
“什么事啊,要不要紧啊?”任也问。
“没事,一点小事,”宫伯怀听着那边还有音乐声,“还玩着呢?”
“啊,”任也说。
“你说你一个纯GAY老泡一帮小姑娘里边干嘛呢,打算换胃口了吗?”宫伯怀趟在沙发里,眼睛盯着拇指上的压印,皱了皱眉。
任也笑了一声,“刚巧遇上了,聊了几句,就囔囔着说想看看你。”
“你指定又拿我吹牛了,我有什么可看的,”宫伯怀说。
“不用买票就能看到的钢琴家,有这机会,谁不想蹭一下啊,”任也说。
“害,行了,你跟不认识的人少说两句,我也没兴趣见那些人,”宫伯怀说,“今天该着你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啊。”
“行,我等你电话啊,”任也说。
挂了电话,宫伯怀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他还没吃饭呢,他一般不喜欢点外卖,尤其这个点吃外卖.
但肚子空着,不能不管,最后点了一份虾仁青菜粥。
等粥的空挡,他去客卧,将门拧开一条缝,往里看了一眼,可算没哭了,稀里糊涂,家里床上就躺了这么一个人,跟做梦一样。
话又说回来,就他家离那个垃圾桶最近,万一早上发现那边冻死个人,他以后也不用来这边住了。
因为他住在郊区的原因,外卖送来的迟点,吃到嘴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喝了几口粥之后,身体稍微舒服了些,因为手上的伤而带起来的一肚子火也消下去不少,但他非常见不得自己手上有任何伤,更别提他明天还有一场演出。
吃的不多,一桶粥剩了大半,直接进了垃圾桶。
味儿还行,但他不喜欢吃隔夜的东西,放到明天,他也不可能再吃了。
第四次进浴室,洗了澡,回到主卧床上,闭眼,睡意被刚才一通折腾,散去不少,酝酿了半天,终于又开始迷糊了。
意识基本快没了。
没了。
“嗵”一声巨响,从客卧地板传来的震动直接将他震醒了。
快瞧,那个烂尾楼又撅个腚挖坑了。
今朝北(流汗):是啊是啊,来了,铁子?坑里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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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