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蕴不禁想起暗室的《朱天诀》来。她手中的《钧天道》是巫权亲自批注,《朱天诀》却不是,但巫权竟也照本宣科似的将它传授给青子们,想必写下此心诀之人绝非泛泛之辈。
木紫提议:“我们到殿外去过过招,我想看看你的修为如何。”、
卫灵蕴点点头。她们先设下阵法隔绝此地,以免惊动外界。一道紫光忽然闪耀在天枢殿前,木紫毫不留情,直取卫灵蕴眉心。光芒迅速闪过,卫灵蕴立即化出结界化解。结界表面电纹如蛛丝延展,“嘭”的一声,就化成了碎片。
“你我修行之道虽不相同,然而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道通为一。”木紫好整以暇地说道,但她出手凌厉依旧,卫灵蕴频频化解,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莫若以明。”
说着,木紫忽然神秘地笑笑,掐诀吟诵道:“和之天倪,因之曼衍;忘年忘义,寓诸无竟。缚!”
木紫念出法令后,不计其数的枝条闪烁着青色光芒直直朝卫灵蕴攻去。她的结界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雪花般的碎片眨眼便消失在青色的电芒当中。
那千道青芒并没有击穿卫灵蕴,而是像藤蔓一样层层叠叠地把她包裹在其中。
卫灵蕴反复品味着木紫的话,“道通为一,道通为一……”
她忽然间醍醐灌顶,凝聚灵力大喝一声,“破!”
话音一落,只见那万千枝条瞬间就破碎消散在黑夜中。从中挣脱后,她学着木紫的招式以《钧天道》的心诀运转灵力掐诀吟诵道:“玄无无为,虚无自然;焕乎诸天,朗曜太幽。缚!”
只见数道枝条破地而出,携着蓝色光芒蜿蜒攻向木紫。
这正是对木紫法术的复刻!
“大道无穷,原来如此。”卫灵蕴暗自想。
木紫翻身一跃避过攻势,长长的衣袖沾湿了沿岸的溪水。她将湿袖一甩溅出数颗晶莹的水滴,轻松将卫灵蕴追攻而来的枝条化去。
她翩然站定,赞赏道:“不错,颇有悟性。出招也十分果决,已能胜过不少小妖。”
卫灵蕴还没来得及得意,木紫便已迅雷之势逼近卫灵蕴。这次她没有依仗法术,而是以凝聚灵力拍出一掌。卫灵蕴猝不及防,重重挨下这一记连连退步,最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木紫悠悠收手,淡淡看着她:“是非无穷,莫若以明;千变万化,不离其宗。自身修为与本事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咒术只是辅助,切不可喧宾夺主。我没有下重手,化成原形数年,手法有些生疏了。你休息三日也就差不多能痊愈了。”
见二人停手了,红珠连忙走来递上绢帕。她眉头轻皱,关心道:“大祭司,是否请御医?”
卫灵蕴擦净嘴角血迹,道:“不必了。红珠,你过来。”
卫灵蕴认真介绍道:“这是木紫姑娘。木紫,这是红珠。”
她看向红珠吩咐道:“木紫要长住在这里,你给她安排安排住处,别离我太远。”
红珠点点头,“是。木紫姑娘请随我来。”
木紫很是随和,道:“叫我木紫就好,无需客气。”
璇玑宫那边,靖安虽然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却一刻也不消停。听人说她在宫里又砸又烧,活脱脱一个疯子模样。
广言殿。
今日她不知怎么跑了出来,提着罗裙就要闯进去。
侍卫连忙将她拉到一边,“长公主……殿中正在早朝,请长公主回避。”
靖安登时火冒三丈,怒斥道:“混账东西!本宫方才看见灵蕴也在里面,为什么她能进去,本宫却不行?”她一把抢过佩剑指着侍卫的脖子,“滚!”
“何人在外喧哗?”扶瑄不悦地皱起眉头。
百官早已听见殿外的喧闹,朝堂瞬间安静下来,都往外看去。
靖安弃剑扔回给那侍卫,款款走近广言殿里。她思量片刻,答道:“我来瞧瞧兄长,也想为兄长尽一份绵薄之力。”
群臣纷纷看向靖安,没想到这个往日里病蔫蔫、规规矩矩的弱女子,病愈过后竟变得如此胆大妄为。
扶瑄沉思片刻,心中有了主意:“的确有件事非你不可。”
靖安闻言,受宠若惊般笑盈盈问:“何事?”
扶瑄似笑非笑,“洹国有和亲之想,使节也已在路上,原本宫中没有合适人选,眼下看你……恰恰合适。”
靖安惊觉自己落入了扶瑄的圈套,抗拒道:“我不嫁。”
扶瑄神情骤然严肃,“为了两国情谊,不可任性。”
靖安斩钉截铁:“我说,我不嫁。”
扶瑄不理她的反对,“长公主累了,来人,扶长公主回宫。”
璇玑宫的宫女们在殿外惴惴不安地等候,听扶瑄发令,便连忙迈着碎步跑进来,强势地架着靖安告退。
下朝后,卫灵蕴和扶瑄在长长的宫巷并行。
卫灵蕴忧心忡忡:“没想到长公主竟敢擅闯朝堂,与往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她灵光一现,“怕不是病弱时沾了什么邪祟?我听闻坊间也有这样的事,沉疴难起的病人忽然好转,性情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扶瑄忽而停下,歪着脑袋看向卫灵蕴,笑道:“你才是大祭司,你说呢?”
卫灵蕴讪讪住嘴。靖安身上确无邪气,或许她本性便是如此。
扶瑄信步前行,卫灵蕴连忙追上去问:“你真要将长公主远嫁洹国和亲?长公主身娇体弱,舟车劳顿不说,洹国嘉帝荒淫无度、喜怒无常,长公主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
“她这样子已不适合待在宫中。”
靖安今日敢闯朝堂,哪知道改日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半晌,他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洹国富饶之地,谁会不喜欢呢。”
卫灵蕴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心中骤然一凛。
扶瑄不仅是想将靖安这烫手山芋远远地甩出去,待靖安客死他乡时他便师出有名,尽可发兵直取洹国都城柳州!
卫灵蕴仿佛看见了扶瑄温润如玉外表下,隐藏在暗处的锋利锃亮的爪牙。
她莫名有些提心吊胆,心想着难道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扶瑄忽而回过头看她,“此前你问我《九野籍》的事,我已着人去查了。”
他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柔和笑意,仿佛方才森冷的弦外之音只是卫灵蕴连日疲惫产生的错觉。
扶瑄丝毫没察觉到卫灵蕴的不安,继续同她玩笑道:“见你近日修行愈发勤奋,莫不是在木紫姑娘的熏陶下,你终于发觉飞升才是正途?”
“自古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若能飞升成神,岂不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守住兖国大好河山?”
话音一落,卫灵蕴被自己惊到了,耳畔突然响起千千万万的声音,他们异口同声说道:“大祭司定能护佑兖国长盛不衰。”
如同魔咒一样。
扶瑄见她神情恍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卫灵蕴回过神来,“你方才说什么?”
扶瑄叹了口气,先一步迈进天枢殿里,“我方才说,关于‘青子失踪’一事,我已查到些眉目。”
卫灵蕴亦步亦趋跟在扶瑄身侧,扶瑄道:“我查了事关青子的丞相府、御史台相关人等,未见泄密的痕迹。不过我命人去了失踪青子们的籍贯地细细走访了一通——他们都是被一个身穿黑衣、脸戴鬼面具,使参差双剑的女子趁夜掳走。”
卫灵蕴无法想象:“一个女子,如何能一举劫走青子阖家上下?”
“便是奇在这里。她有一青羽怪鸟,目若明珠、翅如屋盖,硕大无朋,走的飞天之道,这才避过了各路城关查验。”
他坐在桌边兀自斟了两杯茶,递给卫灵蕴一杯后四下望了望,“那位木紫姑娘呢?”
“陛下找我何事?”
木紫几乎是凭空出现,她的速度快得惊人,扬起的风霎时将窗棂破开。
卫灵蕴惊讶:“好快的步法!”
木紫盈盈一笑。
那道将她劈回原形的闪电中含有神秘道法,她故意没有逃窜,而是强行抵抗想截获它。没想到福祸相依,她虽得到了这雷电道法——电光驰踪步,却也被打回原形。烟辰宫的几年她反复琢磨,终于大彻大悟。
她十分慷慨:“若不嫌弃,我便将之教给二位,如何?”
卫灵蕴连连点头。
电光驰踪步快如闪电,源自天雷,据说是三界最快的步法。
木紫从天枢殿出发,路经烟辰宫,一路到了青龙七阁,而后到了璇玑宫,接着返回天枢殿。这样长的距离,在木紫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仅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
扶瑄从天枢殿回到紫微宫已是午后。
“陛下,靖安长公主遣人送了封书信给您。”邱阂把书信递给扶瑄。
“烧掉。”他说道。
火舌裹住这未拆封的信件,书信很快便在香炉中焚成灰烬。就在邱阂要合上炉盖时,未烬的火星子骤然跃出,游龙似的窜出香炉,竟渐渐凝聚成两个字——北河。
扶瑄盯着这两个字望了许久,直到它被微风吹散。
“装神弄鬼。”他反问邱阂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邱阂惶恐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后记:
靖安甩开宫女站在天枢殿宫门前。她正要踏进时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打了回去,险些跌一跤。靖安蹙眉,伸着手慢慢靠近前方的虚空,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就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幕将天枢殿笼罩,橙黄的光彩在上面流动。
“结界?!”靖安皱起眉头,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