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严老师刚踏进教室的大门,就看见纪小鱼当头给自己浇了一瓶水,动作还挺豪迈的。
严老师的眉头忍不住深深地蹙了起来,“纪小鱼,你干嘛呢?”
同学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探过来。
“我……”纪小鱼嘴巴张了张,脑子卡壳了。
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还好何非亮倒的不是热水……
众目睽睽之下,纪小鱼回过神来,尴尬得脚趾抓地,觉得呜呼哀哉——明年今日,恐怕就是他社死的忌日了。
水从湿漉漉的额发上不住地淌下来,纪小鱼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一只无家可归、被滋了一脸暴雨的小狗。
何非亮看着“纪小狗”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拿起水瓶,往自己脑袋上也浇了点水,不过动作就没有那么豪迈了,“见好就收”,水只稍稍打湿了一点发梢而已。
严老师也愣住了,“何非亮同学,你这是?”
这什么情况?
纪小鱼这么做就算了,但何非亮也这么做了,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同学们也是一脸懵逼——难不成现在流行在教室里洗头吗?
纪小鱼也是满脑子的问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心想,难道傻气真的会传染?我已经成功地把傻气全部传染给了何非亮?
呸呸呸,我哪有什么傻气!
这一定是……一定是何非亮自己的问题。
是他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感染到的,和我纪小鱼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众人的注视中,何非亮脸不红、心不跳,平静地开口,“严老师,我和小鱼在进行冰桶挑战,为对抗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贡献一份力量——只可惜学校的水不够冰。”
班上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哦,我知道,这是那个什么‘渐冻人症’吧?”
“对对对,那个冰桶挑战,好像在国外很流行的。”
……
严老师姓严,严格的严,但到了何非亮这里,严就变成了“和颜悦色”。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严老师和蔼地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欣赏,“何非亮同学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这么关心弱势群体,老师真心为你感到骄傲。”
“那我呢?”纪小鱼眨巴眨巴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严老师,就差没把“求表扬”三个字打在脸上了。
“纪小鱼,”严老师叹了口气,不忍心责备,“你衣服都湿了。去外面太阳下站着晾晾吧,别感冒了。”
纪小鱼有点失落地走出教室。
秋日的阳光,依旧灿烂,依旧闪耀,却已带微凉。
纪小鱼刚出教室门没几步,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唔,谁在骂我?”迎着满面的秋风,纪小鱼揉了揉痒痒的鼻子,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一定是何非亮。”
“不是我。”
何非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纪小鱼像踩到炸弹一样惊的猛转过身来,“你、何非亮你跟着我干嘛!?”
“呵呵,你挡着我的道了,”何非亮不温不火地回答,“麻烦让让。”
“我不!”纪小鱼拽起来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底/裤来……啊不,是买路财!”
何非亮笑了,“小鱼,你好污哦。”
纪小鱼气急败坏,“我那是口误!口误懂吗?”
“我懂我懂,”何非亮仍然是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心理学上说,口误是人潜意识的想法。”
纪小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这么气得一愣神的功夫,何非亮轻轻巧巧地从纪小鱼身旁穿过去了。
“诶,”纪小鱼追上去,好奇地问,“何非亮,你去哪里啊?”
“小卖部。”
小卖部?
纪小鱼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何非亮课都不听了,跑去小卖部干什么?
学校里的小卖部,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零食、生活用品俱全,还贴心地为同学们准备了各色最新潮的教辅和习题。
纪小鱼脑海里的问号变成了灯泡——对,何非亮一定是去买题了!
这要是是平时下课时间,小卖部人来人往,“偷学狗”何非亮有偶像包袱,肯定不好意思买。
所以咧,他肯定就是要趁着上课时间溜出教室,趁小卖部没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心仪的习题集给买了,然后拿回家偷学!
妙啊!
纪小鱼忍不住给自己的推理打了满分。
他摩挲着中指指节处厚厚的茧,笑容逐渐扭曲。
呵呵,何非亮,今天我倒是非看看不可,你买的究竟是哪几本习题!
然而——绝不能打草惊蛇!
这么想着,纪小鱼眼珠滴溜溜一转,冲着何非亮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那你一路走好!我去天台吹吹风,告辞!”
说完,纪小鱼便一溜烟地从反方向的楼梯下去了,一路小跑,绕了好大一圈路,终于一头扎进了小卖部的大门,在百货区找了个隐蔽又视野开阔的位置藏了起来。
他扒拉着货架的边沿,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往空空荡荡的习题区张望。
过了好一会儿……
诶,怎么还是没人?
纪小鱼脖子都有点僵了,忍不住小声抱怨,“有没搞错啊?何非亮那两条长腿白长了吧,走得这么慢?乌龟都到了吧?”
“纪小龟,你挡着我的道了,麻烦让让。”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做贼心虚”的纪小鱼一个哆嗦,吓得差点弹起来,心脏狂跳不止,连何非亮叫他“纪小龟”这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行为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何、何非亮,你、你怎么在这儿!?”
“哈?应该是我问你吧?我说过我要来小卖部的啊,”何非亮挑眉,狭长的眼尾染上了些隐约的揶揄和戏谑,“可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天台吹风的吗?”
“我……我突然改主意了。”纪小鱼煞有介事地指着头顶上悬着的风扇,“你看,这里也风大,到这里吹风也是可以的。”
恰巧风扇摇着头,带着一阵若有似无的微风撩过,纪小鱼上下晃着手扇了扇,故作陶醉道,“啊,好爽!”
对吧,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原来如此,”没想到何非亮也不尴尬,而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难怪,我说你上天台,怎么往楼下跑了。”
纪小鱼老脸一红。
何非亮抬起手,胳膊绕过纪小鱼的身体,从他身侧掂起了个小盒子。
有那么一瞬间,纪小鱼以为何非亮要给他一个拥抱。
他连何非亮校服上沾着的那一点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都闻到了。
像是夏日被洗净的天空,又像是涂着青涩的草地,还混杂着点被太阳晒至松软的沉香木料沉淀下来的余韵。
怪好闻的。
纪小鱼还想偷偷再吸几口时,何非亮已经拿着小盒子径自往收银台走了。
诶?
纪小鱼醒过神来,定睛一看,货架上剩余的小盒子上画着个挺精致小巧的银色吹风机——超轻可折叠,负离子科技,三档风温调节,快速干发的利器,完美造型的朋友,只要九十九,你值得拥有!
“喂,何非亮,你买吹风机干什么?”纪小鱼忍不住凑上去问。
何非亮一脸的莫名其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纪小鱼,“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纪小鱼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是不是傻,我要是知道的话问你干撒?”
“小鱼,”何非亮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口吻里带了点无奈,“买吹风机,当然是为了吹头发啊。”
“哦,对嚯。”
纪小鱼眨了眨眼睛,自己好像的确是提了一个……显得不那么聪明的问题。
咳,这不能怪我!
谁叫何非亮每次都不按套路出牌!
比如……比如他偷偷去小卖部竟然没有买题!
对呀,他怎么不买题呢?
“那……”纪小鱼尴尬地没话找话说,“那你刚才凭什么叫我‘纪小龟’!你礼貌吗?”
“是你自己说的。”何非亮一脸无辜地把锅甩给纪小鱼,“你说——‘乌龟都到了’。”
“……”纪小鱼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给噎死。
“你忘了吗?”何非亮眨了眨眼睛,目光悠悠地落下,要笑不笑地注视着纪小鱼。
“呵呵,忘了。”纪小鱼已经一点也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对不起,”何非亮竟然诚恳地道歉,“是我疏忽了,我忘记你刚才脑子里进水了。”
纪小鱼的脚步停顿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脑海中再度爆发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的狺狺狂吠!
何!非!亮!你等着!
我纪小鱼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你打成一个扁的!
咳,不过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下的主要任务,还是先那个“知己知彼”一番。
何非亮迈着两条长腿,上起了楼梯。
纪小鱼三步并作两步走,追上去,跟着何非亮一级一级台阶往上走。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搭讪,“诶,今天天气真好啊,何非亮,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何非亮侧过一点脸来,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去天台上吹吹风。”
可恶,又酸我!
纪小鱼才不信何非亮真的要去天台呢!何非亮说这话明摆着就是为了要讽刺他、挖苦他!
呵呵!
纪小鱼咬牙,气急反笑,“哦?是吗?刚好我又想去天台了,好巧啊!一起啊!”
“好啊,跟屁鱼。”
硬挤出来的笑容在纪小鱼脸上摇摇欲坠。
我……我忍!
然而,俗话说的好,秋字加心一点愁,忍字心头一把刀。
唉,没有心,就不会受伤……
纪小鱼捂着心口——这忍受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在秋天里,还要忍受,就更不好受了!
不忍了,直接打吧!
秋风飒飒,古道残阳。
一剑草木枯,
一剑山河碎,
一剑送你上西天,
从此不相见!
嚯嚯嚯嚯嚯!
一路上,纪小鱼对着何非亮的背影,脑海中不间断地脑补出了七十回的刀光剑影。
哦呵呵呵呵呵!
七十集大型连续剧《痛扁何非亮》在脑海中演完,激昂澎湃的片尾曲响起——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何非亮啊真欠揍啊,扁他扁他不留手啊,扁他扁他不留手啊……”
等到何非亮推开天台的小门时,灿烂的笑容已经又重新回到了纪小鱼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