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门敲得急,牛兰连忙跑去开门,生怕人有什么急事。
门刚开,就见牛二娘快步前来急切地询问:“阿兰他们呢?”
“什么啊二娘?”
“前两日,不是有个过路的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在你家借宿吗?他们呢?”
牛兰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们走了呀。”
“什么时候!?”
“就、就在刚刚啊……”牛兰对上她稍稍崩溃的眼神赶忙又补了句,“可能还没走远。”
“那他们往哪走了?”
“二婆婆——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光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抱住牛二娘的腿。
牛兰还没反应过来,一老一小已经往村头方向去了。
牛二娘果真在村头榕树下看到那对师徒,他们正在跟牛春书下棋。
小女孩乖巧坐着,小手往后一背,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棋盘思考。她身边站着个穿着讲究简朴的中年男人,他眉眼中带着温和从容,气度春风拂面,站在那里,高高瘦瘦,宛如一棵挺拔的青松。
她们还没走近人,中年男人就跟对面的牛春书打了声招呼,牵起小女孩的手朝她们走来。
“老太太,走吧。”
牛二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这一句,心底一片惊诧。
乡路上。
小光头贴着牛二娘的腿走,不时探着身子偷瞄中年男人身边的小女孩,终是没忍住问出口:“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又循声回头看了眼后头的牛春书,轻声说道:“你爷爷在叫你回去吃饭。”
“嗯,那你叫什么?”小光头满不在意。
小女孩又回头看了眼后头嗓子快喊到冒烟的牛春书,软乎乎的声音补充道:“他说要打断你的腿。”
小光头沉默了一下,贴着牛二娘更紧了,硬着头皮又问:“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再理他。
小光头看她不搭理自己,下意识撅起个嘴,小手去扯牛二娘的衣角一副受委屈要告状的模样。可牛二娘和中年男人在说话,完全忽略了他的小动作。
牛二娘家。
中年男人轻轻解开二娃手上的发带,又掏出个干净的手帕沾湿了水,将二娃脸上的泪痕擦去,之后就默默注视着她说道:“这娃儿受苦了。”
一旁的牛雪梦听到这话顿时泣不成声。
小光头摸了两把自己滑溜溜的脑勺,虽一脸懵懂但也大致听明白这发生了什么,小孩气性是有底气地不知天高地厚,他没认识到事情的惊悚然后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人,小女孩面无表情安静乖巧地站在中年男人身边。
他心底不禁偷偷笑了一声,这个笨蛋肯定听不懂吧!
暮色将至。
中年男人带着小女孩和小光头要走,说明天会再过来,这才安抚住面色有些紧张的牛二娘。
“二娘,他……”牛雪梦语气紧张。
牛二娘目送人远去的身影突然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在明昭市待过一段时间,他们啊,是为市里省里办事的人。刚才那位先生就是里面的人,我见过一面,本事可大了去了,是个极好的善人。前两日碰巧被我看见他居然来了我们村子里,还在阿兰家借宿,二娃这事碰上他们也算赶巧了。”
“对了,他叫做林善时。”
-
村子里的夜空宁静点点繁星,不时几声狗吠传来。村头的榕树越来越近,小光头被牛春书硬拉回了家,现只剩两师徒走在乡路上。
“楼清来。”
林善时唤了一声没见有回应低头看去,就见人贴着他快要昏昏欲睡过去,他只好蹲下来,刚蹲下就听到一句。
“师父我不困……”
小人说着下意识顺了把呆毛,他没忍住笑着问道:“真不困?”
楼清来重重点了下头,满脸肯定又满脸睡意。
“那里有个小尾巴跟着我们,你去把他揪过来。”楼清来一听这话迅速醒神,朝着他指的方向轻手轻脚往那台阶小步跑去,动作灵活地一下趴在石沿上方,等小尾巴自己冒上来。
“小尾巴?”
“啊?啊——”小光头刚鬼祟冒出头来就忽地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时吓得叫出声。
下一秒,那双大眼睛的主人一脸认真地拉起他的手,握紧,小光头不明所以就这样跟着她来到榕树下。
林善时此刻盯着榕树底下的石碑出了神,被两人动静拉回现实,他顺手摸了一把小光头滑溜的脑袋,问:“跟着我们做什么?”
小光头‘哼’了一声不回话。
他突然上手按了一把小人后背,摸索几下又捧着脸左右端看,又问:“什么时辰出生的?”
小光头还不是不理他,拽拽地‘哼’一声,要将沉默进行到底,却见眼前人突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再次发问:“你不会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吧!?”
这话刚落他就急得脱口而出一个日期,对上面前人的笑这才反应过来,又傲娇地‘哼哼’两声,将头埋在人臂弯里不愿出来。
林善时似乎被他可爱到,没忍住笑出声,“笨蛋一个。”
“我才不是笨蛋!我爸妈说我光头锃亮、前途无量!”小光头昂首挺胸地反驳。
林善时却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身体还未发育完全,额侧就显露出较成型的耳角齐平面骨的将军骨,还有从天庭延伸到印堂的天柱骨,骨骼线条刚硬,这不凡的骨相想必日后定有一番作为,更是高官显贵,财运亨通。
可惜了,不是他们这行的料,“回去吧,你不能跟着我们。”
小光头固执地摇摇头,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你们村有个女鬼。”
“跟着我们。”
“还能要人命。”
一句接一句猛然砸来。
两个小人下意识瑟缩了下脖子,小光头抱大腿抱得更紧,楼清来连忙回头张望四周同时抱紧了另一个大腿。
林善时见状轻轻按了下楼清来的头以示安抚。遇上二娃这事,也是他赶巧路过百兴村,其实他刚来村子就听闻牛雪梦家这事,二娃怕是碰上索命的来了,至于这是善是恶,还是等知清底细才能有所作为。他们这行讲究因果承负,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他不能一上来就断了别人入轮回的路,这也与他一直坚守的道义背道而驰。
除此之外还有个奇怪的现象,这百兴村是个傍山小村,四面青山环绕。这两天他完全走了趟村子,发现山里头有不少荒冢,奇怪的是这些野坟附近并没有纸钱贡品留下的痕迹,也没有人行的痕迹。
在华夏大地上,个人和家族、历史之间所承载的伦理孝道、乡土情感是不可能割离的,所以这些无人祭拜的荒冢定不是百兴村村民的先辈的。
他没想通,思绪再回到眼前的榕树上,一块不大的方形石灰牌碑立在横生的地枝之间。石碑上没字,他伸手擦拭了下,也没有被尘土掩盖的字体,这是一块无字碑。
无名冢,无字碑。
“这是什么?”他指着无字碑朝小光头问道。
“树神大人!”
“你怎么知道?”他再次发问,语气有些严肃。
“爷爷跟我说的,二婆婆、三爷爷,还有阿庆叔、阿狗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林善时面色严肃地盯着无字碑,“一块无字碑供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当神来拜……”他嘀咕着然后弯腰俯身抓了一把石碑下的土,用一个小袋子装好。等他想再仔细研究下这无字碑时,突然一个小身影跑上来抱住他大腿,身子还轻轻颤抖,“怎——”
“师父,你后面有个头发好长的姐姐。”
他头一时僵住,面上看着镇静实际头皮已麻了半边,他一把将楼清来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紧紧牵起小光头,步伐缓慢地想要走出这榕树地脉。
“你拿了我的东西……”
一句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传来,像在人耳边呢喃。
谁在说话?!小光头吓得缩了缩脖子,好奇心作祟,没忍住回头看去。
“不要回头!”林善时突然低声喊了句。
可来不及,小光头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只觉得月下的树影格外凄凉,阴风阵阵。
“你拿了我的东西——”
那轻飘飘阴煞煞的声音再次传来。
“清来!看好他!”
楼清来立刻拉起小光头就跑,头也不回的,一路跑到石沿台阶下躲好。
“你拿了我的东西——”
“你拿了我的东西——”
“你拿了我的东西!”
……
是道女声,阴恻恻的,伴随着‘刺啦刺啦’像电流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越发尖锐,让人不禁心跳拼命加速,快到要停止。
一刹间,一双无形的手突然掐住林善时的脖子,他挣扎,掐得更紧,并且用力拉着他试图把他往榕树那边拽,他耳边全是‘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滚——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给我离开这里!!”
林善时扯着嗓子吼,脖子上的禁锢顿时松了一圈,只是耳边一直循环着一句:你拿了我的东西。
他心一横,反抓住它的手想要脱身,不料好像激怒了它,它一时死死掐住,尖锐的声音再次拼命输出:你拿了我的东西!
“你再冥顽不固!就不怪我不客气了!!”他声色俱厉地吼道,然后将那一小袋土往石阶沿边用力一扔,这女鬼怕不是真在乎那土,而是要来下马威,谁让他们闯了人家地盘。
脖子上的双手仍死死掐住。
他顿时感到头脑一阵昏胀,晕影渐重,然后,他慢慢闭上了双眼,像在做一个重大决定般。
下一瞬,只见他猛然睁开眼,眸里像藏着暗河,反手按住那双手的无名指二节,猛地一折,随着一声惨叫他趁机往下一溜,迅速利落转身。
人有死穴,鬼同样有。
他们以魂体状态存在,鬼的无名指第二节是魂体最脆弱易碎的地方,同时,魂体仅有的生命体征全部流向无名指,也是它们最有力的武器。
无名指被针对,它只会感觉被挑衅,立刻就会反击。
林善时半分不敢懈怠,他猜想这榕树自身流动顺畅的纹理和日月赠予的灵气,已经充分滋养了它,甚至不止它。
握固!
接着他双手拇指和尾指蜷缩收起,中间三指分别交叉,铁叉指!
“天地玄宗,炁贯乾坤,挥道逐邪,普扫不详。上诣三清,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