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今朝》 第1章 树下的女人 方士,来历是个谜,去向亦是个谜。能力呢,貌似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精通医术兵法、能通鬼神、观天象、卜吉凶、推国运……但遇到神神鬼鬼,不免念念叨叨,一身师承发挥不到,一时又成了个街人唾骂的神棍,所谓一朝问道,仿若老牛拉破车、慢慢熬。但无可否认的是,从前今后,邪祟横生乱世时,心怀大道的他们从不会旁观水深火热,而是一人背剑救苍生,大道行义后再默默归隐山林……总之,关于方士,乾坤许大无名姓,且看今朝吧。 牛田镇百兴村。 黄昏日子,炊烟散在风里,大黄狗略过门前低头觅食的鸡鸭,去找小主人。 牛雪梦在厨房忙活,挽起衣袖推窗望去,外头橙黄的暮色惹眼,默默嘀咕了句:“二娃又贪玩去了......” 天色渐暗,大黄狗找到了小主人在前面领跑,不时停下等人跟上。小女孩脸色发白,额头冒着细密的汗,小手紧紧抓住书包肩带一路莽莽撞撞往家的方向跑,跌倒了不哭也不闹,爬起来继续跑。终于在看到熟悉的屋子后才松了一口气,步子慢了下来。 许是好奇心催使,她慢慢回头朝村头那棵大榕树看去,接着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牛雪梦正烙着菜,突然听到一阵哭叫声哭得惊天动地的。 二娃?! 她顾不上手上的铲子,冲出来就见二娃坐在地上又哭又叫,她吓得连忙将人抱了起来,掌心抚在小人背上一下又一下安慰。 二娃头搭在她肩上,哭声这才渐渐消了下去。 一切恢复平静后,牛雪梦随意看了一眼院子外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捡起地上的铲子抱着人往屋里头走。 二娃半埋着头,露了双湿润的眼睛怯怯往院子外不远处的大榕树看去。 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站在树底下,直直盯着她。 她吓得连忙捂住眼睛,心脏拼命跳动,不敢再往大榕树看去,一头埋进牛雪梦温暖的怀里。 入夜,牛雪梦看着身边两个孩子乖巧的睡颜瞬间心安许多。 回首往昔,她小时候过得苦,家里兄弟姐妹多,她性子软又不闹,被父母卖给了路过的戏班讨生,走南闯北地跟了几十年。她在戏班里是没有根基和倚仗的,只任管彩匣人这微不足道的一职,管理勾脸用的纸墨油彩。 一水韵是个大戏班,后面越做越辉煌,涉及的层面也高,随着新老更替,总要遣散些旧人给新人腾位置,势利的总管事仗着人老实好欺负,就撵走了牛雪梦等人。所幸,有个姓庄的承班人体面心善,给了她们遣散费回乡。 她拿着遣散费回到了百兴村,发现父母早已离世,兄弟姐妹也各奔天涯,音信渺茫。村里同族的长辈给她张罗说了门亲,她就嫁了个还不错的人,生了两个女娃。 但造化弄人好景不长,前不久她丈夫上山打野味不幸踩空坠崖身亡。自那后她便守了寡,幸好生活也没有过得一地鸡毛,闲有滋味,忙有价值。 夜越来越深,弯月挂在树梢,月影落在院子里,她视线越过窗看外面,就见离自己家有些距离的大榕树似乎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今天的月头真亮。她默默嘀咕了句,心底一时有些莫名情绪涌上来,但没多想,熄了灯安稳睡去。 - “三爷,您救救二娃子……” 牛雪梦声音颤抖着,眼里沁满了泪水,等到门一开就抱着二娃毫不犹豫地朝面前的长者跪了下去,苦苦哀求地盯着人。 牛三见状连忙收了烟杆领着人进了屋,接过她怀里的二娃放在床榻上,轻轻一掌覆住二娃的左颈感受动脉的起伏,不过半分,他深刻皱纹下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连忙拍了拍二娃的脸,要把人叫唤醒,“二娃子、醒醒二娃子……” 混沌梦里,二娃隐约听到几声熟悉亲切的男声,像是住在她们上屋的三爷爷,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可眼皮好似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怎么也睁不开。 同时,那个穿着戏服的女人又来了,这次她动了,脚步很快,从树底下径直朝她走来,头发拖着地,脸好白,眼睛好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瞬间急得大哭大叫:“走开啊!走开!妈妈、妈妈救我!三爷爷救我……” 牛雪梦和牛三被二娃的反应吓了一跳,慌乱想要上前安抚,可他们一碰到二娃,她脸色就惨白得再下一个度,像被恶鬼盯上一般,不断推开他们往后躲,哭得撕心裂肺。 牛三一瞧这状况,心里头‘咯噔’一声,坏了。 牛雪梦不明状况,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嗓子都哭哑的二娃,心痛犹如刀绞,再忍不住一把上前紧紧抱住胡乱挣扎的二娃,“念念乖,念念不怕、不怕,我是妈妈……” 这招好像真的有用。 在牛雪梦怀里的二娃挣扎几下后竟突然不动了,顺从躺在她怀里。 一旁的牛三不知为何心里头又‘咯噔’一声,莫名觉得不对劲,连忙伸手去扒埋在人怀里二娃的脸,下一秒蓦地跟一双天真无邪又透着古怪的眼睛对上,二娃带着笑意看他。 像跟恶鬼对视了一般。牛三吓得寒意窜上了后脑勺,待反应过来连忙推了一把孩子,同时把牛雪梦拉了起来,带着人一路后退。 半躺着的二娃被推倒在床上,眼神有一瞬的凶狠被牛三捕捉到。 牛雪梦一脸茫然,脑袋里即使一片混沌也要上前去抱二娃,却被一根烟杆子拦住,她偏头就见牛三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雪梦……她不是二娃子。” 这话一出,牛雪梦脚步僵在原地,头皮瞬间麻了半边,视线僵硬地朝床榻上的人看去,她家二娃不说话,只一直笑着看她,一晃眼有着另一个陌生人的影子,整个人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牛三拿起烟杆就直指榻上的二娃,“你到底什么目的!你不要搞二娃子!马上从她身上滚下来!不然我们跟你没完!”他这几声吼气势十足,屋上的瓦也要松几分,但一对上二娃那瘆人的笑容,后脑勺还是不自麻了半边。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娃这是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他虽不懂这些玄乎的事,但小时候听他爷爷讲过,要真惹上那脏东西了,首先最不能慌和怕,你一怕,它就能感觉得到就更加肆无忌惮,况且那东西还没这么有本事真能实质伤到人,但那些体弱体阴的人就容易被它钻了空子,一不小心就能搞得人神智不清、丢魂落魄。 果不其然,床榻上的人被牛三这一吼,往后瑟缩了下,目光如毒蛇般阴冷地射向他。 他没想到一个小女娃居然能露出这么瘆人的眼神,但他看这招似乎有用,连忙回想爷爷跟他讲过的事儿,魂魄其实是附于人的躯体上,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灵气,人要是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精神反常等可能是魂魄丢了,要么是被吓的,要么是被恶鬼抓了去。想到这儿,他连忙叫一旁的牛雪梦唤二娃的名字,说是要把二娃的魂叫回来。 牛雪梦不懂但也连忙照做,可没叫几声,床榻上的人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她吓得连忙上前抱起二娃叫唤。 二娃这一晕气息更加虚弱了,不时还会大哭大叫,可就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醒过来。 “雪梦啊,二娃这是惹上脏东西了。” 牛雪梦听到这些话头皮就控制不住发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本能地将二娃抱得更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害我的念念……”她嗓子早已哭到沙哑,仍对着周围空气苦苦哀求,说着就要跪下。 牛三看得难受,长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起来。 “没用的,带二娃去找牛文殊,她要是不帮你就跪下去求她,诚心点,她平时虽然话少但也不是薄情冷漠的人。” 牛雪梦神情茫然了片刻,语气不确定:“牛二娘?” 牛三点头。 第2章 牛二娘 又是一个秋的黄昏,二娃晃着辫子摇着脑袋放了学,村头有棵上百年的榕树,她远远就看到树底下站着个人。 她第一次见人的头发能有这么长,小孩心性好奇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朝树底下慢慢靠近,“好像是个姐姐,穿着又大又旧的戏服袍子……” 那戏服衣摆落在了地上非常不合身,款式也有些过时陈旧,走得越近,树底下的人影却愈发模糊。 二娃不安的感觉顿起,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 “大大旧旧的戏服,长长黑黑的头发,白白脏脏的脸,黑黑突突的眼……” “汪——” 一声狗吠忽地传来打住了二娃碎碎念的话语,她偏头就见阿黄在死死咬住自己的衣摆,一边咬一边往回扯,她双眼瞬间瞪得大大,看着周围横生可怖的地枝吓得绊倒在地。 她什么时候离这大榕树走得这么近了?! 二娃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就看到榕树底下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白白脏脏的脸,黑黑突突的眼…… 后来,二娃吓得哭闹将这事跟牛雪梦说,牛雪梦听完也吓了身冷汗,想着二娃乖巧绝不会胡言乱造这些事。 牛雪梦不是个拖沓的人,连忙就跑村里交好的几户人家跟他们讲了二娃遭的这件事,想要借人。 听故事的人面面相觑,许是旧时代旧社会陋俗留下的诟病,现在历史齿轮虽不停往前转动,但人往往钟情于最原始、最初衷的标准来发展动向。 建国后各地大力打击封建迷信活动,但牛田镇偏、小,普及落实肯定没有百分百到位,仍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村子。所以那时候有点风吹草动,就多往神神鬼鬼那方面想去。 有个较年轻的小伙子安慰两句牛雪梦,拍拍胸口肯定地否认:不用怕,肯定是外边跑来的疯婆子在村里头装神弄鬼。 一大伙人抄上家伙就往村头的大榕树去,结果是什么也没瞧见,只好灰溜溜收了队。 这事儿后,村里的老辈说,他们这大阵仗怕是会惊扰了树神。一群后生是个听人事孝顺的,就往那榕树底下的石碑拱了香火,每天吃饱饭后就拿着香往那去拜一拜,一连持续七日。 古树有灵春风化雨,福泽四方,庇佑安康。见状,村里的老辈这才舒了口气。 但事情却没有过去。 每到黄昏时分,二娃就准看见那个穿着戏服的女人直直站在榕树底下,也没什么动作,就这样盯着她。后来,她不敢出门了,连学堂都没去上。 一天夜里,在外面院子的大黄狗一直在吠,二娃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心里头慌慌的没有一点安全感。她推了推身旁熟睡的大娃和牛雪梦,但她们睡得沉没见醒,她只好连忙躲进被窝里,严严实实将自己整个盖住,隔绝空气,隔绝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大黄狗停下了吠叫,一时月黑风高万籁俱寂,这个时辰,大地可能也睡着了。 二娃在被窝里闷得气息不顺畅,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同时小手撑在床板上,想要慢慢坐起来,左手却按到了一把头发,她顿时一脸懊恼把手缩回来,她不小心压到阿姐还是妈妈的头发了!这么想着她连忙朝右手边看去,幸好两人没有醒过来。 可她又纳闷起来,阿姐的头发什么时候变这么长了?明明睡在她右边,但她左手这边都能抓到一大把。 她不再去想乖乖躺下,怕自己刚缓过来的呼吸吵到阿姐就打算换个方向侧躺。 这会儿,外头的大黄狗又吠了起来。 二娃刚转身,就看见个黑黑的后脑勺对着自己,头发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床,快要垂到地上…… - “二娃命苦……”牛雪梦泪水划过眼角,声音颤抖着说完。 听完大致情况的牛二娘久久端坐,盯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二娃,面上是习惯性的凝寂死板。 “二娘,孩儿她爹命薄早早走了,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娘俩……”牛雪梦看着没什么情绪的牛二娘心里头凉了半边,想都没想‘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哀求道。 这一刻,牛雪梦仿佛只有一双膝盖,在她未知的领域去用她仅拥有可能可以求助的一双膝盖去守护她的孩子,是不迟疑的坚定,是母亲的伟大。 牛二娘看这场面心不自共情起来,连忙扶起牛雪梦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暖暖过分冰冷的手。 等人情绪安稳后,两人来到二娃榻前,她双手齐上按住二娃的手脚然后细细摸索,冰冷得不像话,还低烧不止,眼角微微泛青,“带二娃去找过张大口了吗?” 张大口是百兴村的村医,看儿科和铁打损伤比较在行。 牛雪梦点头,张医生也没法子。 “我去拿点东西,你在这儿等我下。”牛二娘丢下一句出了门。 牛雪梦不敢多问,只好在屋里等待,顺势打量起牛二娘的屋子,桌上堆着几沓书,收拾得整齐干净。 说起来,牛二娘那时可是个有热忱抱负的知青。农村本就是一个广阔天地,也应该有人带着有所作为。所以她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从城里到农村来,脱下学生装,穿上粗布衣,扎根基层。 后来年岁渐长,她没回去城市,而是回到了本家牛田镇这边安居,也没找伴搭伙过日子,平时为人处世低调沉默得很。 农村是个有时代底色的土地,一个不合群的人短时间会是一张彩色胶片,引人关注。时间长了,就会慢慢褪色成黑白,像从未精彩过,牛二娘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一盏茶过去的时间牛二娘回来了,她拎着一袋东西,摊放在桌上。 三捆黄表钱,三个白馒头,红、白蜡烛各一根,一把香,一把米。 “这是要……?”牛雪梦看见她放下东西就开始在屋子里到处走动,没忍住问道。 “把她送走。” 话落她倒吸一口凉气,简短的一句包含的信息量太戳中人心,看来真的有脏东西缠上了二娃!牛二娘也绝对不是普通人! 只见牛二娘从一个精致的小包里抓了一把东西递给她,让她给二娃拿着,握在手里不要散开。 牛雪梦看着掌心的五颗白色小石头,这是猪耳里的听骨,翻来像鬼脸,覆去像龙头,民间俗称猪惊,被视为压惊、辟邪之物。 这说法在民间颇为流传,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昏睡的二娃手怎么能抓得紧,但方法总比困难多,牛雪梦也不是个只会哭啼不思考的人,她抽出头上的发带,将二娃的手绑成拳头状,猪惊骨被牢牢握在手里。 “你等下陪在二娃身边,有什么状况当没看见,千万不要叫出声,会惊到她。” 牛雪梦忙不迭地点头,不敢去深究惊到的是二娃还是谁。 她接着就见牛二娘把门窗关紧,将三个馒头摆在门玄关处,压住几张黄纸钱,纸钱上各有一小撮香灰,被摆弄成三个她看不懂的方方正正的图案。三个馒头都插上了一支香,红蜡烛点燃立在门口,白蜡烛则在床下立着。 后来她问道那三个方正的图案是什么,牛二娘说这是她年轻时遇到的一位高人指点过她的一个法子。传言说法,人死后魂魄归地府,每个人都会在簿上有名,鬼差负责把魂魄带来,但鬼差的工作难度极大,经常遇到有怨念通天不愿入轮回的魂魄,宁可游荡人间变成孤魂野鬼。所以鬼差在去带人前,会先去看生人给死者上的香那落下香灰的痕迹,如果是个弯弯圆圆的形状,就是表示愿意走的,也不用与此周旋,省了不少力气。而终究成为孤魂野鬼的人没有鬼差阴使的开路,是去不了他们该去的地方的,除非有专业的人为之来超度开路。 那位高人就给出一招冒险的‘诡计’——引鬼差再来开一次路。将香灰摆弄成方正的三个图案,和弯弯曲曲相比,表示经历过一些波折,已经改变了想法愿意入轮回,那鬼差自有所感便会悠悠而来。 牛雪梦听这些觉得脑子晕乎,那位高人在她听来就像个不靠谱的神棍,但她不做评价,她只是相信牛二娘。 一顿操作后,牛二娘又点燃了一大把香,在刚走过的四处方位顺时针拜了一圈,然后又逆时针拜了一圈。 牛雪梦看她走位像是大有说法,嘴里还念叨着话:孩子小别缠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拿些过路钱就走吧,哪来回哪去…… 她拜完后,就走到馒头跟前,嘴里依旧念叨着那些话,然后开始往香上撒米、烧纸钱。在烧完一捆后,突然站起来去看了床上的二娃一眼,又蹲回来继续烧剩下的两捆。她动作不慢也不快,但很认真仔细,绝不让一张纸钱反了烧。 “雪梦,叫二娃的全名,一直叫,正常音量就可以。” 牛二娘突然发声拉回牛雪梦有些混沌的思绪,她连忙照做。 “牛寻念、牛寻念……” 一声声呼唤似远似近,二娃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满脸挣扎,仿佛在跟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 第二捆黄表钱烧完,二娃猛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牛二娘也站了起来,在看到床上的画面后瞳孔紧缩心脏拼命跳动,但还是忍住情绪轻声说道:“走吧,你不属于这里,找害你的人去,走吧走吧……” 二娃瞪圆了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动,一个女人紧紧窝在她身旁躺着,看不见脸,头发长到快铺满床,宽大陈旧的戏袍半盖住二娃。 同时有电流滋过的声音簌簌磨耳,像是那女人发出的。 牛雪梦突然看到这幅景象脑袋‘轰’的一声,下意识尖叫出声又登时想到牛二娘的叮嘱,双手立刻紧捂着口鼻,脚软地退到了牛二娘身旁。 霎时,蜷在床上的女人没了身影,二娃却开始胡乱挣扎起来,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按住一样。牛二娘连忙上前按住她,牛雪梦紧跟其后,一个小孩的力气在此刻异常地大,快要挣脱束缚。 “啪——” 她们循声看去,发现地上的馒头被风吹翻,上头落了很多黑印子,床下的白蜡烛和未烧完的香也随之熄灭。 可门窗关紧着,哪里来的风? 与此同时,二娃再次昏了过去,小小的房子里一时风平浪静。 牛二娘腿一软居然瘫倒在地,牛雪梦已被吓到麻木怔然,腿一软也倒在了床上,这时牛二娘轻颤的声音传来,让她绝望。 “她不肯走……雪梦、她是想二娃死啊……” 牛雪梦奔溃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无力颤抖着。 空气静了一霎。 “不、不要慌,等我……”牛二娘站了起来,再次丢下一句出了门。 只是这次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第3章 师徒 “咚咚咚、咚咚咚——” 门敲得急,牛兰连忙跑去开门,生怕人有什么急事。 门刚开,就见牛二娘快步前来急切地询问:“阿兰他们呢?” “什么啊二娘?” “前两日,不是有个过路的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在你家借宿吗?他们呢?” 牛兰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们走了呀。” “什么时候!?” “就、就在刚刚啊……”牛兰对上她稍稍崩溃的眼神赶忙又补了句,“可能还没走远。” “那他们往哪走了?” “二婆婆——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光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抱住牛二娘的腿。 牛兰还没反应过来,一老一小已经往村头方向去了。 牛二娘果真在村头榕树下看到那对师徒,他们正在跟牛春书下棋。 小女孩乖巧坐着,小手往后一背,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棋盘思考。她身边站着个穿着讲究简朴的中年男人,他眉眼中带着温和从容,气度春风拂面,站在那里,高高瘦瘦,宛如一棵挺拔的青松。 她们还没走近人,中年男人就跟对面的牛春书打了声招呼,牵起小女孩的手朝她们走来。 “老太太,走吧。” 牛二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这一句,心底一片惊诧。 乡路上。 小光头贴着牛二娘的腿走,不时探着身子偷瞄中年男人身边的小女孩,终是没忍住问出口:“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又循声回头看了眼后头的牛春书,轻声说道:“你爷爷在叫你回去吃饭。” “嗯,那你叫什么?”小光头满不在意。 小女孩又回头看了眼后头嗓子快喊到冒烟的牛春书,软乎乎的声音补充道:“他说要打断你的腿。” 小光头沉默了一下,贴着牛二娘更紧了,硬着头皮又问:“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再理他。 小光头看她不搭理自己,下意识撅起个嘴,小手去扯牛二娘的衣角一副受委屈要告状的模样。可牛二娘和中年男人在说话,完全忽略了他的小动作。 牛二娘家。 中年男人轻轻解开二娃手上的发带,又掏出个干净的手帕沾湿了水,将二娃脸上的泪痕擦去,之后就默默注视着她说道:“这娃儿受苦了。” 一旁的牛雪梦听到这话顿时泣不成声。 小光头摸了两把自己滑溜溜的脑勺,虽一脸懵懂但也大致听明白这发生了什么,小孩气性是有底气地不知天高地厚,他没认识到事情的惊悚然后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人,小女孩面无表情安静乖巧地站在中年男人身边。 他心底不禁偷偷笑了一声,这个笨蛋肯定听不懂吧! 暮色将至。 中年男人带着小女孩和小光头要走,说明天会再过来,这才安抚住面色有些紧张的牛二娘。 “二娘,他……”牛雪梦语气紧张。 牛二娘目送人远去的身影突然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在明昭市待过一段时间,他们啊,是为市里省里办事的人。刚才那位先生就是里面的人,我见过一面,本事可大了去了,是个极好的善人。前两日碰巧被我看见他居然来了我们村子里,还在阿兰家借宿,二娃这事碰上他们也算赶巧了。” “对了,他叫做林善时。” - 村子里的夜空宁静点点繁星,不时几声狗吠传来。村头的榕树越来越近,小光头被牛春书硬拉回了家,现只剩两师徒走在乡路上。 “楼清来。” 林善时唤了一声没见有回应低头看去,就见人贴着他快要昏昏欲睡过去,他只好蹲下来,刚蹲下就听到一句。 “师父我不困……” 小人说着下意识顺了把呆毛,他没忍住笑着问道:“真不困?” 楼清来重重点了下头,满脸肯定又满脸睡意。 “那里有个小尾巴跟着我们,你去把他揪过来。”楼清来一听这话迅速醒神,朝着他指的方向轻手轻脚往那台阶小步跑去,动作灵活地一下趴在石沿上方,等小尾巴自己冒上来。 “小尾巴?” “啊?啊——”小光头刚鬼祟冒出头来就忽地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时吓得叫出声。 下一秒,那双大眼睛的主人一脸认真地拉起他的手,握紧,小光头不明所以就这样跟着她来到榕树下。 林善时此刻盯着榕树底下的石碑出了神,被两人动静拉回现实,他顺手摸了一把小光头滑溜的脑袋,问:“跟着我们做什么?” 小光头‘哼’了一声不回话。 他突然上手按了一把小人后背,摸索几下又捧着脸左右端看,又问:“什么时辰出生的?” 小光头还不是不理他,拽拽地‘哼’一声,要将沉默进行到底,却见眼前人突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再次发问:“你不会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吧!?” 这话刚落他就急得脱口而出一个日期,对上面前人的笑这才反应过来,又傲娇地‘哼哼’两声,将头埋在人臂弯里不愿出来。 林善时似乎被他可爱到,没忍住笑出声,“笨蛋一个。” “我才不是笨蛋!我爸妈说我光头锃亮、前途无量!”小光头昂首挺胸地反驳。 林善时却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身体还未发育完全,额侧就显露出较成型的耳角齐平面骨的将军骨,还有从天庭延伸到印堂的天柱骨,骨骼线条刚硬,这不凡的骨相想必日后定有一番作为,更是高官显贵,财运亨通。 可惜了,不是他们这行的料,“回去吧,你不能跟着我们。” 小光头固执地摇摇头,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你们村有个女鬼。” “跟着我们。” “还能要人命。” 一句接一句猛然砸来。 两个小人下意识瑟缩了下脖子,小光头抱大腿抱得更紧,楼清来连忙回头张望四周同时抱紧了另一个大腿。 林善时见状轻轻按了下楼清来的头以示安抚。遇上二娃这事,也是他赶巧路过百兴村,其实他刚来村子就听闻牛雪梦家这事,二娃怕是碰上索命的来了,至于这是善是恶,还是等知清底细才能有所作为。他们这行讲究因果承负,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他不能一上来就断了别人入轮回的路,这也与他一直坚守的道义背道而驰。 除此之外还有个奇怪的现象,这百兴村是个傍山小村,四面青山环绕。这两天他完全走了趟村子,发现山里头有不少荒冢,奇怪的是这些野坟附近并没有纸钱贡品留下的痕迹,也没有人行的痕迹。 在华夏大地上,个人和家族、历史之间所承载的伦理孝道、乡土情感是不可能割离的,所以这些无人祭拜的荒冢定不是百兴村村民的先辈的。 他没想通,思绪再回到眼前的榕树上,一块不大的方形石灰牌碑立在横生的地枝之间。石碑上没字,他伸手擦拭了下,也没有被尘土掩盖的字体,这是一块无字碑。 无名冢,无字碑。 “这是什么?”他指着无字碑朝小光头问道。 “树神大人!” “你怎么知道?”他再次发问,语气有些严肃。 “爷爷跟我说的,二婆婆、三爷爷,还有阿庆叔、阿狗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林善时面色严肃地盯着无字碑,“一块无字碑供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当神来拜……”他嘀咕着然后弯腰俯身抓了一把石碑下的土,用一个小袋子装好。等他想再仔细研究下这无字碑时,突然一个小身影跑上来抱住他大腿,身子还轻轻颤抖,“怎——” “师父,你后面有个头发好长的姐姐。” 他头一时僵住,面上看着镇静实际头皮已麻了半边,他一把将楼清来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紧紧牵起小光头,步伐缓慢地想要走出这榕树地脉。 “你拿了我的东西……” 一句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传来,像在人耳边呢喃。 谁在说话?!小光头吓得缩了缩脖子,好奇心作祟,没忍住回头看去。 “不要回头!”林善时突然低声喊了句。 可来不及,小光头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只觉得月下的树影格外凄凉,阴风阵阵。 “你拿了我的东西——” 那轻飘飘阴煞煞的声音再次传来。 “清来!看好他!” 楼清来立刻拉起小光头就跑,头也不回的,一路跑到石沿台阶下躲好。 “你拿了我的东西——” “你拿了我的东西——” “你拿了我的东西!” …… 是道女声,阴恻恻的,伴随着‘刺啦刺啦’像电流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越发尖锐,让人不禁心跳拼命加速,快到要停止。 一刹间,一双无形的手突然掐住林善时的脖子,他挣扎,掐得更紧,并且用力拉着他试图把他往榕树那边拽,他耳边全是‘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滚——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给我离开这里!!” 林善时扯着嗓子吼,脖子上的禁锢顿时松了一圈,只是耳边一直循环着一句:你拿了我的东西。 他心一横,反抓住它的手想要脱身,不料好像激怒了它,它一时死死掐住,尖锐的声音再次拼命输出:你拿了我的东西! “你再冥顽不固!就不怪我不客气了!!”他声色俱厉地吼道,然后将那一小袋土往石阶沿边用力一扔,这女鬼怕不是真在乎那土,而是要来下马威,谁让他们闯了人家地盘。 脖子上的双手仍死死掐住。 他顿时感到头脑一阵昏胀,晕影渐重,然后,他慢慢闭上了双眼,像在做一个重大决定般。 下一瞬,只见他猛然睁开眼,眸里像藏着暗河,反手按住那双手的无名指二节,猛地一折,随着一声惨叫他趁机往下一溜,迅速利落转身。 人有死穴,鬼同样有。 他们以魂体状态存在,鬼的无名指第二节是魂体最脆弱易碎的地方,同时,魂体仅有的生命体征全部流向无名指,也是它们最有力的武器。 无名指被针对,它只会感觉被挑衅,立刻就会反击。 林善时半分不敢懈怠,他猜想这榕树自身流动顺畅的纹理和日月赠予的灵气,已经充分滋养了它,甚至不止它。 握固! 接着他双手拇指和尾指蜷缩收起,中间三指分别交叉,铁叉指! “天地玄宗,炁贯乾坤,挥道逐邪,普扫不详。上诣三清,退!” “啊——” 第4章 明昭市 村庄埋在清晨的雾里,稻草、露珠和泥土是农村独有的气息,纯净柔和。牛三扛了把锄头要朝麦田走去,在经过张大口的诊所时不经意瞥了眼,顿住了脚步。 “林先生?” 林善时循声看去,看见是刚到村子时结识的牛三,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被张大口一把按住。 “你这……”牛三眼神复杂,目光停驻在他脖子上青紫发黑的一圈掐痕上,这得多大手力?然而对面人只是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笑着说没事。 三言两语过去,他见林善时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识趣没再多问,锄头一把抡起在右肩离开。 约莫过了半小时。 牛三在田里干着农活,抽空休息就坐地上拿起烟袋子抽,烟雾慢慢吐出成型,他思绪不禁放空,脑海又浮现出林善时脖子上的掐痕,若有所思。 一口白烟散掉,他看见一大一小朝他走来。 林善时会来找他,他没半分意外,直入正题,“村里跟戏班子结缘的,我认识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雪梦,一个是当年同样被卖给戏班讨生的阿狗家的六妹。不过听阿狗说过,六妹子在外地嫁了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她回来探望过……”他顿了顿,抽了一口旱烟,吐出,“要真是六妹子的话,也是个命苦的娃……” 他很瘦小,微微驼背,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却磨不去岁月的痕迹。这些乡村里的农民,草是除不完的,生活是一层叠一层的堆。 林善时不语,眼里是化不开的忧虑,他在脑海里推敲了下牛雪梦跟他说过的当年跟着戏班的事,“这些年经过村子的戏班,您还记得有哪些吗?” 牛三认真思索片刻,“村里偏山又小,戏班子是不会在我们这里唱戏的,都是过路的。在我印象里就两个戏班,一个叫畅乐楼,另一个叫一水韵。” 流云缓动,散散落落的矮屋远去,一辆牛车缓缓出现在乡野小径上。 “师父,我们这是要走了吗?” 两师徒坐在笨重的车板上身子不时一颠一颠的,手里也在忙活,帮牛车的主人固定好一些杂物,以防掉落。 “先回明昭。”林善时看了眼后头快变成一个缩影的百兴村。他临走时,在牛雪梦家里布了一个法阵,留下一张拘魂符,暂时将二娃的魂魄安户封锁起来,免受那女鬼侵扰,再加上上次被他所伤,二娃应该会安全很多。 - 浮云低沉,明昭市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细雨。 两师徒可谓过千山万水才回到了明昭市,看着眼前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他们一时还恍惚着。 两人在街摊子上吃了碗热粉,那口猪油香和酸豆角混在一起,才下肚就忍不住嗦第二口、第三口,**爽利。楼清来吃得晕晕乎乎的,林善时却吃得忧心忡忡,满门心思想着百兴村的二娃。 戏班人员流动,又没有明确年份锁定范围,倘若真是戏班的人,那起码有方向可查,要不是,那真是大海捞针。 但,人有执念,鬼也有。她能穿着戏服徘徊在百兴村,定是有所渊源。 一壶热茶,三两小食,一座茶楼坐落于繁华街巷里。 一个穿着修身红色绣花旗袍的女人在柜面坐着,大约三十出头,留着齐耳短发,绰有风姿,是这茶楼的老板。 “二姨姨。” 万耳看着自顾握住她手打招呼的楼清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我想要你帮我查个人,范围在你这儿和一水韵戏班。”林善时在后头走来说道,但面前的女人只是直盯着他没说话,他下意识抿了下唇要开口打破沉默就听到她说。 “你这胡子……多少天没刮了?”万耳一脸嫌弃,接着补充了句,“都不帅了,不想帮。” 林善时尴尬得下意识去摸了把下巴,咬咬牙对着她说道:“我等下就去刮!” “记得,不然带着这么可爱的小清来走外头,以为你拐卖小孩呢。”万耳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但话锋一转,“不过,有我畅乐楼什么事?” 她还没听到回答,手上突然传来软乎乎的触感,她低头一看,楼清来又自顾握住她手打招呼。 真是奇奇怪怪的一对师徒。 离了茶楼,雨如丝地又下了起来,明昭朦胧。 林善时背着已经酣睡过去的楼清来在小巷里左转右拐好一阵才走进一处面积不大,专卖武侠小说的小铺子。 “林先生!”一个长相干净的年轻人见到来人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期待和喜悦,在看到他背上熟睡的小人后,赶忙压低了音量,“有人给您留了言。” 林善时从进门就顾着照看楼清来,这些日子她跟着他到处奔波,好几次都直接头一仰,眼皮一合就睡了过去。 他永远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一些零碎的片段始终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楼清来就是那个不可或缺的彩色碎片。她总是在悄无声息地长大,他常觉亏欠,只希望她平安顺遂。因为从焚香行拜师礼那一天起,她便没得选择,但修行在自身,以后她可以选择这条路怎么走。 林善时接过年轻人递过来的纸张,纸上简单一行潦草的字迹。 ‘天晴,畅乐楼一见’ 他看了眼外头细雨连绵的天气,明昭市这场雨下有一段时间了,又想起刚一路走过来感受的风向。 民间有谚:久雨刮南风,天气将转晴。 不出意外,应该很快是晴天了。 次日,天高日子淡,阳光柔和坚韧,果真是一个晴天。 一方戏台,水袖丹衣,一曲留人,明昭市是个文化底蕴极厚的地方,多是花戏楼的留存,畅乐楼也算排得上一个名号。 “前些时候,刘四爷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万耳说。 “他等了多久?” “两三个月吧,只不过外头这雨一飘就没见人来。” 话刚落林善时突然放声笑了起来,一想到那老古板等了他两三个月,每次定是等到发火挥袖走人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哼!你倒笑得出来!你宝贝乖徒儿可是在我手上呢。”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一老一小走来。 刘四爷还是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马褂子,腰间挂着个亮眼的碧绿色的玉,尾端的流苏随着脚步晃悠晃悠的,这年头谁还穿着个像旧时代的衣服,明昭市也就他一人了。 楼清来在他旁边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烧饼在啃,“司父!”接着又啃了口饼,不满道:“我睡醒找不到你,肚子好饿。” “我在街上正好碰到这丫头要来畅乐楼找万姑娘讨吃的,我就做个顺手人情把她给顺来了。我就不信!你这乖徒儿在我手上,你还能不出现!”刘四爷朗声道。 林善时把人牵来自己身边,她没呆一会就去抓起万耳的手,又自顾握着打了声招呼,“二姨姨。”接着扬了扬手里的烧饼,“这个不好吃。” 万耳带着她出去找吃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刘四爷摊开几张纸,朝人推过去,“自己看。” 三个半月前,五位名商富甲的儿女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半点线索痕迹都追查不到,也没收到什么绑架勒索的信息,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其实这次富家子弟失踪案,每隔几年就会有一起,至今无一案侦破。 林善时顺着最近一个时间发生的失踪名单,由下至上看去,在看到十二年前最开始的一批失踪名单时,目光注视到一处,有几个熟悉的字眼吸引了他。 一水韵,庄之念。 刘四爷见他盯着一处看,问:“有思路?” 他摇摇头否认,但想了想还是指着纸上一处给他看,“这个庄之念是什么身份?” “明昭市第一戏班,一水韵的幕后承班人庄方海的女儿。” “幕后?” “石林是一水韵的承班人是摆上明面的、众所周知的,但其实背后真正撑着一水韵的是庄方海。” “这个庄之念,有她资料吗?” “我到时候让阿水整理给你。”刘四爷爽快答应,还以为他有了思绪,要从这个庄之念身上入手开始查,“这些失踪案,我和方局都不认为是表面这么简单的,方局已经发话,这个案子给到你们。” 他听到这话,一下就反问:“给我们去查?”他之前关注过这几个案子,从第三起发生后就以明昭市为中心,向周围几个城市蔓延,性质类似,专家对外说法原因暂定性为蓄意报复。但他不懂为什么把这种失踪案交给他们,毕竟他们身份特殊。 “方局和上面一致决定的,这几起案子可能牵扯到一些恶性势力。” “那应该去找特种兵。” 刘四爷不可置否。 他们聊了很久,茶水凉了又凉,添了又添。 斜阳快要西坠,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让人很容易忽略。 林善时耳尖,听到这敲门的节奏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开门就对上一张委屈的小脸。 “师父我好无聊啊,你跟四爷爷在说什么话,清来可以一起说吗?”她声音软软,惹来一道爽朗的笑。 “来广和吃?”刘四爷邀请道。 林善时却摇摇头,带着楼清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