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藩山正打了个哈欠,接过小厮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门外便有人进来。
“藩公子,府外有人送了封信。”
藩山眉头一动,随后伸出手接过来,待看到这信封上没有标记,一个字都没有的时候。
他摸了摸信封的边角,果然摸到了一丝凸起。
他点点头,“麻烦了。”
待屋内的人离开,藩山拆开信封,仔细读了信中的内容,却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把信直接丢进炭盆,看着火苗升起,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袖。
既然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走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了他后悔的机会。
正准备出门,却又有人敲门。
“藩公子,有人送了一盒点心。”
藩山的脚步一顿,之后走上前打开门,疑惑地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盒,“点心?”
小厮说道,“是刚刚有个小孩子在府门外送的,并未说是谁送来的。”
藩山愣了下,之后接过食盒,“好的,麻烦了。”
他关上门,把这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
阳光下,红楠木的食盒透着些厚重。
盖子上的雕纹也非常漂亮,这样的食盒,可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藩山没有犹豫多久,便直接打开了食盒,待他看到那食盒里红色的花形糕点时,便已经明了是谁送的了。
“赤霄阁……”
他拿起糕点,掰开一个,并无东西。
但他的手没有停,而是继续掰下一个,待到纸条出现在了其中一个糕点里。
他手一顿,随后便将纸条抽了出来。
只是看到上面的信息之后,藩山的脸抽搐了下,脸色就像是那打散的颜料盘,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若不是他刚刚把信给烧了,屋里还残留着燃烧纸张的气味。
他看着这两封信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得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藩山也明白,这两封信代表的意义。
他迟疑了下,并没有把纸条丢进炭盆,而是收了起来,之后拿起被自己掰开的糕点塞进嘴里。
入口绵密香甜,红枣和红豆的甜丝丝的味道席卷口腔。
藩山眼前一亮,他平常没事就喜欢吃点糕点,尤其是那种甜却不会太甜的,是他的最爱。
赤霄阁简直就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这糕点太好吃了!
正好没吃早饭,他解决掉被自己掰开的糕点,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便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
……
“味道确实不错,但你说这糕点,是赤霄阁送的?”
傅云衍尝了一口,便饮了一口热茶。
他不爱吃甜食,品出来味道,也就可以了。
“对,除了这糕点,他们还给我送了些重要消息。”
藩山将纸条拿出来,递进了傅云衍的手里,看到纸条上的信息,傅云衍不由眼前一亮。
“是那些刺客的老巢!”
“药人……”
傅云衍拿着纸条,想到昨日刺客诡异的情况,“原来那些刺客,是被下了药,才变成那副模样。”
藩山看着他,“阿衍,你曾经见过这些药人吗?”
昨日傅云衍和藩山在府中搜了一圈,真的找到了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却并没有给予他们很大的帮助。
所以傅云衍的状态很差,觉得自己走到了死路。
若不是今日赤霄阁的消息,傅云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场父子夺权中获得胜利。
“没有,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印象。”
藩山听到傅云衍的话,他点点头,“那你可曾听说过,八年前的长安鬼妖案?”
傅云衍立刻说道,“自然听说过,我上任刑部侍郎之后,曾翻阅到长安鬼妖案的卷宗,我不相信,那死尸还能诈尸,将受害者一家三十六口全部灭门。”
“只是这宗悬案空置太久,甚至目睹之人也在一年内接连死去。”
“导致案子查不下去,长安一时间人心惶惶,若不是当年太子殿下请了鸣樊寺的圣师,都没有办法平息民怨。”
说到这里,傅云衍停了一下,“难道说!”
藩山拿着手里的糕点,“你不觉得,这其中的奇异之处,都和昨日我们看到的那些药人十分相似吗?”
傅云衍想明白了关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他又想到什么,眉头皱起。
“若是我没有记错,当年的案子不仅牵涉到了受害者,还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拉下马……”
“受害者一家,更是太子的支持者。”
“一场长安鬼妖案,便将太子殿下手中的人换下大半。”
这根本就是夺嫡之争!
不用藩山继续说,傅云衍又想到了一个案子。
“藩山,你可记得四年前还有一个案子。”
他看着藩山,“长安郊外飞尸案,青天白日,鹿鸣宴上进士断头,后尸身飞出,直接摔进了曲水流觞中。”
“那尸体距离我有些远,我并未看清,加上当时陛下也在场,倒是按照刺客刺杀的案子草草结案。”
“只是我现在想来,好像那尸体上,也有些被腐蚀的痕迹,我似乎还在鹿鸣宴上……”
“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蓝色火焰。”
傅云衍记忆力超群,换做寻常人,一闪而过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有印象。
藩山神色复杂,他把糕点捏了又捏,之后开口,“这些药人,或许还干了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这老巢……”
傅云衍直接说道,“必须剿灭!”
藩山嘴唇动了动,“可是,你的伤?”
傅云衍摇摇头,“无碍,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不会影响什么。”
藩山便说道,“我陪你。”
傅云衍才想拒绝,藩山却先开口了,“这次我们不能强攻,这些药人所在的老巢位置,是在金陵城外的镇子上。”
“镇子上还有许多平民百姓,我们不能伤害到他们。”
“最好的办法,便是潜入其中,寻找机会,再一网打尽。”
傅云衍顿了顿,随后意识到,这是正确的。
他着急要剿灭,倒是忘了这地方还生活着其他的百姓。
“未免打草惊蛇,阿衍,我们不能带太多的人。”
傅云衍现在也没有很多人可有用。
他要去查药人,肯定不会让他父亲永宁侯知道。
金陵城中,都是永宁侯的人。
藩山看傅云衍神色变化,便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人手问题,便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外援。”
傅云衍抬眼,“裴知禹!”
藩山点头,“对。”
“唯有裴知禹,才能在金陵为我们撕开这道口子。”
“若不然,我们还没有找到药人的老巢,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傅云衍的嘴唇颤抖了下。
父亲,会对他动手吗?
哪怕猜到了永宁侯和药人之间的关联,傅云衍也不敢相信。
但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只是我和裴知禹并不相熟。”
虽然同朝为官,但傅云衍不擅长钻营,他大多数时间不是破案,便是和圣人与刑部官员一起探讨法度。
圣人偏宠他,是因为傅云衍哪怕出身永宁侯府,却是个孤臣。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傅云衍却没有站队,无论是哪一派,犯了案子,落在他手里,只有秉公办理四个字。
可裴知禹不一样。
他是玩弄权力的天赋者。
傅云衍与他其实相互都看不上对方,但人家官职高,地位高,傅云衍次次见到裴知禹,也得低头行礼。
藩山失笑,“你忘了还有我呢?”
“我去联系。”
傅云衍松了口气,“麻烦你了,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金陵这些事情,该怎么办。”
藩山的手指动了动,笑了笑,“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拿起被捏的不成形状的糕点塞进嘴里。
可入口并不显甜,而是咸,原来糕点被他捏了太长时间,染上了他手上的汗。
只是藩山忍了下,全都咽了下去。
没多久,正午的阳光还未洒在长街上,傅云衍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永宁侯府。
他是偷偷离开的,甚至为了不让永宁侯察觉,他还放了一个替身在书房里。
这次去的镇子名为若水镇,镇子三面环水,只有一面是丘陵,通行的路夹在丘陵之间,但好在十分宽阔。
哪怕两辆马车并排,也是足够行驶的。
因为出城需要查验身份,为了不暴露,裴知禹特地知会傅云衍,要先在城中见一面。
等他到了地方,看到板车上的两个棺材,嘴角抽搐了下。
这是要装作尸体,出城吗?
不远处,一身黑衣的裴知禹正龟毛地挑刺。
“这衣服能穿吗?太粗糙了。”
“还有这棺材,是不是配不上我的身份啊?”
“不过是些桐木的,这是要我躺的,怎么能不是金丝楠木的呢?”
听着的蒙银委屈地揣着两只手,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出门在外,平民百姓,哪里用的了那么名贵的东西!
这不符合人设!
傅云衍远远听到了这些,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向着裴知禹走了过来。
“下官见过裴首辅。”
裴知禹回过头,看到一身天蓝色锦衣的傅云衍,不由撇嘴,“你这是出门游玩了?”
“不知道换一身朴素点的衣服。”
你看看,他刚刚还在挑剔蒙银,现在反过来开始挑剔傅云衍了。
“还好,我给你准备了衣服。”
藩山提着两个小包裹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傅云衍在和蒙金拉扯。
“不,不……”
他急忙喊道,“大人!我替阿衍准备好衣服了!”
裴知禹挑眉,又看了眼险些被脱了衣服,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傅云衍,笑了笑。
“你看看你,怎么不早说。”
傅云衍红着脸,他倒是想说啊,蒙金直接两只手把他勒住,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待傅云衍和藩山准备去换衣服时,裴知禹却耳朵一动,随后低头轻笑。
“蒙银。”
蒙银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直接快速向着巷子深处飞去。
“哎呀!”
柔弱的女声传来时,傅云衍恍惚了一下。
他正脱完了外衣,要穿新的粗布衣裳。
“藩山,你有没有听到玉娆的声音?”
藩山一愣,“啊?”
二人忽然回过头,看着蒙银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姑娘走回来。
在蒙银手里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羞的抬手捂住了脸的……
不是祝玉娆又是谁!
傅云衍急了,衣服也不穿就走出来,“玉娆,你怎么来了!”
裴知禹眉头一动,急忙说道,“蒙银,客气点。”
蒙银一听,赶紧把手松开了。
结果祝玉娆落在地上不稳,脚一歪就要摔下去。
傅云衍急得赶紧跑过去,却不想,裴知禹先到了。
他一把搂住了祝玉娆的腰,将她的身体转了一圈,安安生生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美人入怀,裴知禹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垂下头,便看到祝玉娆那张出水芙蓉般的小脸。
对视上的一瞬间,裴知禹的心脏一颤,下意识还想凑近些。
“裴大人!”
傅云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接抓住了祝玉娆的胳膊,硬生生从裴知禹的怀中把人给抢了回来。
人从怀中抽离的那一刻,裴知禹的手却缩了下,想要用力拉住。
可祝玉娆的青丝划过他手背时,他怔愣了下,忘了动作。
祝玉娆逃离了裴知禹的怀抱,虽然身子依旧不稳,却还是站好了。
傅云衍心里眼里简直喷火。
裴知禹!
他居然敢抱玉娆!
祝玉娆耳朵红了,“见过裴大人,世子。”
藩山也走上前来,却发现傅云衍和裴知禹正死死盯着对方,空气中好像有些火药味。
他咳嗽了声,“祝夫人,你怎么来了?”
僵局被打破,傅云衍也急忙问道,“对啊,玉娆,你怎么来了?”
祝玉娆顿了顿,“我知道你们要出去做什么,带上我。”
她眼神明亮,“世子,你答应过我的,会让我查明真相。”
傅云衍一愣,还未再说什么,裴知禹便说道,“好啊,一起吧。”
傅云衍当即就想拒绝,但藩山拉了下他。
“阿衍……”
藩山小声说道,“祝夫人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拒绝,她还会想办法跟上,不如放在自己身边。”
傅云衍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头。
“你一定跟紧我,不要独自行动,知道吗?”
祝玉娆眼前一亮,立刻点头,“好!”
裴知禹在旁边看着,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我们准备准备出城吧。”
祝玉娆穿的就是粗布衣裳,倒是不用换。
只是临出发之前,四个人站在棺材前,冲突再次爆发了。
“祝夫人与我才算是相配,做个夫妻同处一个棺材怎么了?”
裴知禹毫不遮掩对自己容貌的赞扬。
傅云衍红了脸。
“你登徒子!玉娆是我的家人,她该和我一起!”
二人争吵不断,直到祝玉娆拉住藩山的衣袖,“停!”
“你们二人一个棺材,我和藩公子一起!”
藩山愣了下,低头看着祝玉娆拉住他衣袖的手。
她的手很好看,指甲都透着粉白。
裴知禹和傅云衍对视一眼,都不放心对方和祝玉娆一起,最终看向藩山。
“好!”
“交给你了,藩山!”
藩山抬起头,看到这么两双炽热的眼睛,顿了顿,随后说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