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蛊》 第一卷 第8章 他原本要跟我们离开的 杜司马从年轻时便跟在永宁侯身边了。 永宁侯战功赫赫,他的部下和羽翼,到如今,遍布整个大庆。 杜司马当年还只是永宁侯身边的一个近卫罢了。 而他现在能在金陵,在永宁侯的身边做司马,不是因为他能力有多强,武功有多高。 他靠的只有一个原因。 乖巧听话。 杜司马出身寒门,能做到这个位置,对永宁侯不可谓言听计从。 只要是永宁侯给他的命令,完成只是基本。 他这么多年也就唯一在永宁侯的身上动过脑子。 超额完成指令,只是他的寻常操作。 在永宁侯面前,他根本没有什么作为人的良知,为了永宁侯侵占良田,凌虐百姓,他做的多了。 至于金陵另一位父母官宋知府呢? 难道,他不管吗? 他管个屁。 他坐在知府位置上的三年时间里,大事问永宁侯,小事? 知府中根本没小事。 宋知府这些年做的最多的,就是一层又一层地搜刮百姓的血汗钱。 他看的,也不过是每年送到长安的奏报上,他又缴纳了多少税银。 再看,他和自己的金大腿永宁侯关系是不是依旧亲密如常,毕竟,只需要永宁侯去信长安一封,他日后的仕途,便能通畅无阻。 所以白花花的银子从杜司马和宋知府的手里送进永宁侯府。 受苦受难的是百姓,吃了好处的,却是这些从不把百姓的命当命的高官显贵。 而默许一切发生的永宁侯,更是万恶之首。 长安与金陵相隔两千里,天高皇帝远,在这里,永宁侯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侯爷,就在前面了!” 杜司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因为兴奋,脸上的肌肉都带着些颤抖。 毕竟,他也盯了这人快半年了。 侯爷一直没让动,说是和他们家三爷有关。 谁承想世子回来,就被这人给弄失踪了! 今天也是让他逮到机会了。 把这人拿下,也不知道侯爷会给他什么奖励! 永宁侯冷眼瞧着山上。 “兵分三路,把两翼全给堵了,我要让他逃也逃不出去!” 追了这么久还没追到,永宁侯自然是动了真怒。 这么滑溜的泥鳅,他还真是很久没遇上了。 “是!” 杜司马领了命令,直接吩咐自己的副手兵分三路向前。 直到他们发现前面的地势陡然升高,一整块竖起来的巨石挡住了他们马匹上行。 杜司马一看,就要让人爬上去,却不想永宁侯忽然一句。 “把这下面的枯草点了,火烧大点,我倒要看看,他能在上面躲多久!” 杜司马一惊,但还是听从命令。 寒冬干燥,前些日子金陵城内下了雪,可这山上却不见多少积雪,看来是没下多少。 这烧起来浓烟滚滚,上面指定不好受。 所以很快,被绑起来的傅云衍和藩山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烟气。 男人勒紧了傅云衍的胳膊,闻到了味道之后不由冷笑一声。 “你这个爹可真是心狠呐,他就不怕我弄死你?” 傅云衍咳嗽了两声,皱眉看向下面。 父亲来了? “别在这说风凉话了大哥,你和我们在一块呢,这下面人这么多,你要是想活下去,我们俩是你唯一的筹码了。” 藩山笑了笑,“我劝你现在就下去,不然烟尘越来越大,你还能不能活都是两说。” “再说了,你和我们什么深仇大恨啊,你要这么做。” 男人直接扯着傅云衍的胸襟,“你以为这些废话有用?” 说着,他便直接把傅云衍的内衬给撕了一段下来。 系在了自己的口鼻上。 这操作给藩山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尤其看到傅云衍一瞬衣衫大开,冷风狂灌,藩山嘴角抽了下。 “大哥,你好歹给他把衣服拢一拢呢?” “他要是冻死在这,你可真是活不了了。” 男人一顿,骂了句脏话。 下一刻却还是给傅云衍收拢了下。 “你真是我三叔的人吗?” 傅云衍忽然开口,男人愣了下,之后冷笑,“难为你还叫大人一声三叔。” 傅云衍眉头一动,“所以,我三叔让你来做什么?还有,你们真的参与了十年前的凤凰山案?” “还有我大哥,到底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男人蹲在傅云衍的面前,他说不上多周正,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 “呸!” “跟你老子一样虚伪,你真在意你兄长?” “本来你兄长都要跟我们走了,偏偏出了事,你怎么不怀疑你爹呢?” “要我说,云霆那小子,就是被你爹杀的!” 傅云衍抿唇,眼中冷芒乍现。 “你再胡说试试!” 男人嘿了声,蒲扇一般的大手就要抡起来给他一巴掌。 “大哥等一下!” 藩山急忙开口,“您说,傅云霆本来要和你们走?” 男人冲着傅云衍冷哼一声,撇了眼藩山,“怎么,还想从老子嘴里打听消息?” “我呸!” “今日是我不小心,暴露了踪迹,若是今日死了,也不能白死!” 藩山的脑子努力转起来,看这男人眼里浮现杀意,也是心中焦急起来。 “等等,你家大人,让你杀他侄子了吗!” 男人一顿,下意识反驳,却不知为何皱起眉头。 “倒是,没有……” 藩山追着问,“那你家大人,不是为了要他家人的命,不过是派你来到金陵放个暗桩,打探消息罢了,你今日哪怕暴露了,就你们家大人和侯府的关系,再如何也是血脉亲人。” “本质上是一家人,如何会伤害对方?” “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到底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将士,是打过仗,杀过敌人的。” “各自为营只是立场不同,但你若是在这里伤了他,伤了侯爷,和你家大人的意愿背道而驰。” “我想,你哪怕死了,你家大人也很难处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 藩山一口气说了许多,不止是威逼利诱,更真的试探出来了三爷傅临渊的想法。 他不是来伤害自己的家人的! 男人这下沉默了。 “那难道,我直接下去举手投降吗!” 傅云衍咬牙开口,“我虽然对三叔没有多少印象,可我知道他是傅家儿郎,不会和我们差到哪里去。” “我猜,你留守金陵,是因为那东西吧?” 男人一愣,“你说什么呢?” 傅云衍垂下眼眉,“圣人这两年确实因为身体追逐长生续命之术,可到底有没有,到底存不存在,你们没有判断能力吗?” “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需要让你们这么大费周章?” 说到这些时,傅云衍的语气中都是浓浓的嘲讽。 旁边的藩山弱弱开口,“云衍呐,这个事情……存在即为道理嘛,世人追逐名利,到底是没错的……” 毕竟,他们都察司,也有些,不是,是有不少人,也都在干。 傅云衍抬头,“追逐名利?为了这些名利,罔顾性命,一群人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便断桥断路,驱逐百姓!” “钟山三十七户人家,两百多条性命,皆是因为他们追名逐利!” “到最后,就是为了挖一块所谓的良田美玉,取出其中玉髓献给圣人!” 他动了真怒,藩山被吼的低下头,钟山的案子,他当时也在跟,可是…… “可是圣人喜欢呐……” 这才是傅云衍真正生气的原因。 因为做这一切的人,最后只是推出来了一个管事承担罪责,自己的儿女,却从此受益。 男人听到这里,嘴巴嗫嚅了下。 “那这些也不过是上头人的想法,我们又能如何。” 藩山点点头,是啊,他们只是个小小官吏罢了。 傅云衍咬紧牙关,良久,说不出话来。 “咳咳咳!” 但烟越来越大,藩山已经受不住狂咳嗽了起来。 男人叹了口气,“我也不伤害你们,你这个小子身子弱,我把你先放下去,你告诉下面的人,给我留一条道出来,我带着他下去,如何?” “只要我逃出去了,他肯定没事。” 藩山的眼睛已经被熏出泪来了。 他看着傅云衍点了头,这才说道,“好。” 杜司马很快看到了有个人被绳子放了下来。 “侯爷!侯爷!有人下来了!” 永宁侯直接抬手,下一刻,所有士兵举起手里的弓箭,对准了巨石上的人。 “侯爷,好像是世子身边的那位藩大人。” 永宁侯身边的护卫一脸冷峻,声音淡漠,左脸有一条刀疤,一双眼睛极其明亮,夜间可远视,名为夜腥,是永宁侯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永宁侯的眉头一下皱紧了,“上去接人!” 等到杜司马派人把藩山接下来,藩山便说道,“侯爷,世子还在上面!” “那人要下来,还请侯爷放行!” 藩山的腿动不了,只能让人背着。 永宁侯眼中已然带着怒火和杀意,“他还敢威胁本侯!” 藩山看着永宁侯这般,顿了顿,却没有再开口。 夜腥便冷声道,“侯爷,世子的命最重要。” 永宁侯冷哼一声,“放行!” 此刻山石上,傅云衍的口鼻也被捂住了,用的,自然还是他的衣衫。 他深深看着男人。 “你叫什么?” 男人笑了笑,“世子还关心我一个小人物?”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梁松,松木的松,这名字,是大人给我取的。” 说起来大人,梁松的眼里都是尊敬。 傅云衍不由有些好奇,“我三叔,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松顿了顿,随即笑着说道,“大人啊,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我见过,最重情重义的人。” 重情重义? 这么多年离开家杳无音讯,派了人过来,他的兄长却死了。 “你不要以为大人没想过回来,只是他回不来。” 梁松看着傅云衍,“大人哪怕成亲生子了,也还念着你,念着云霆。” “云霆的死,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大人回信。” 傅云衍立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松叹了口气,“我半年前来到这里,没多久,我就遇上了云霆。” “因为是大人的侄子,他说他家娘子很爱吃红豆甜糕,我便每次都多做些,或许是因为我的优待,也或许是因为我没隐藏好自己的武功。” “他发现了我的身份不对。” “两个月前,有一伙人从长安来,夜半截杀云霆和他娘子,两个孩子都没武功,我只好出手相助,这才彻底暴露了……” 傅云衍已经瞪大眼睛。 追杀谁! 兄长和祝玉娆? 敢在金陵刺杀永宁侯府的人! 傅云衍不过是脑子里一转,便想到了人选。 他握紧了双手,眼中已然染上怒火。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云霆苦啊,他父亲去世太早,他母亲从那时起便已经患了心病了。” “而且……” 梁松撇了眼傅云衍。 “他怀疑他父亲的死,有问题。” 傅云衍一愣,他瞪大眼睛,“什么!” 梁松顿了顿,到底还是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父亲……反正,老侯爷本来是有心让你大伯做世子,后来才换成了你父亲。” “我家大人也是因此,才离开了侯府。” 傅云衍瞪着眼睛,“你再胡说!” 梁松无奈,“你就当是我胡说吧。” “但云霆确实不想留在侯府了,他找我要了个不会损害性命的毒药,想以重病,来带他母亲和他娘子离开家,说是去他母亲的娘家滁州,实际是带着人跟我走……” 直到此刻,傅云衍脑子灵光一闪,终于明白祝玉娆为何不和他说这些。 他的手脚一瞬变得冰凉起来。 兄长…… 父亲…… 梁松说道,“云霆不想伤了你的心,也不想陷自己和他的家人到危险的境地。” “所以,才出此下策。” “云霆到底是怎么死的!” 傅云衍只觉得嘴唇沉重起来,说不出话。 “是,碧茶之毒……” 梁松一愣,“好熟悉的毒药。” 傅云衍闭上眼睛,“这是大庆禁药,非等闲之人拿不到,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害我兄长,可你也不要妄图……挑拨离间!” 他睁开眼睛,“我父亲最敬爱自己的兄长,这么多年,他照顾伯母和兄长尽心尽力,从不出错!” “你和兄长,定然是被人挑拨了!” “也怪我在京城过于出挑,查到了些不改查的事,他们杀不了我,便对我的家人下手。” 梁松疑惑地歪头,“谁?” 傅云衍没有回答,梁松也意识到自己问根本没用。 “烟小了,看起来是火灭了,梁松,下山吧。” 傅云衍看向山下,梁松一看确实是火灭了。 随即便将傅云衍扛起来。 “那就委屈一下世子殿下了。” 傅云衍被抗在肩上,手脚都被捆绑,要是换成往常,早就因为羞恼而暴起杀人了。 但今日,或许是接收的信息太多,此刻,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随着海拔越来越低,傅云衍也看到了坐在马上的父亲。 父亲身披盔甲,英武不凡,周身弥漫杀气,只是一眼,便能让寻常人吓得不敢再看。 “放下世子!饶你不死!” 杜司马已经大喊起来。 而梁松笑了笑,把傅云衍在肩膀上颠了颠,“给老子匹马,待老子出了金陵地界!一定送你们世子回来!” 杜司马急忙看向永宁侯。 永宁侯冷冷点头,一句话没说。 梁松接了马,居然扛着傅云衍就飞身上了马。 武功不俗,轻功卓越,马术更是惊人。 这样的人才,在永宁侯手底下都是少见的。 “追!” 梁松骑马飞驰而去,永宁侯随即派人追上。 藩山的腿实在不成,只能被人带着,慢悠悠地下山。 他皱眉看向火光越来越远,云衍的状态,不太对啊…… 第一卷 第9章 侯爷的承诺,比铜板还轻 金陵与淮阴边界,梁松挟持傅云衍,掉转马头,看向了追来的众人。 “出了金陵,我就放了他,你们若是再追,便有些太咄咄逼人了!” 淮阴和金陵挨着,但淮阴的金家和永宁侯府的关系……不可谓不好,那简直是有仇。 梁松躲入淮阴,永宁侯的人也不能到淮阴搜人。 永宁侯抿紧了唇,“你放了衍儿,我说到做到,放你离开。” 梁松却笑了。 “侯爷的保证,比铜板还轻!” “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傅云衍被抓住下巴,刀架在脖子上,他叹了口气,“父亲,等我回来。” 永宁侯眯起眼睛,最终还是说道,“好,我不杀你。” “退后。” 兵士们向后撤,梁松抓着傅云衍向着淮阴方向跑去。 但永宁侯随即看了眼夜腥。 杜司马急忙举手,“夜兄弟保护好侯爷,下官去就行。” 永宁侯点头,杜司马便立刻带着两个人下了马,向着梁松追了过去。 他们身上都背着弓弩和弓箭,杜司马和这两个人都是极好的弓手,只等傅云衍被放了,他们就直接射杀梁松。 放了他?不杀他? 梁松倒是说对了,永宁侯的承诺,连一块铜板的价值都比不上。 “世子,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和我家大人一样。” “你的劝说,我也记住了,待我回去禀告大人,金陵的事,我们不参与了。” “但是你放心,我家大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庆的事,他不回来,确实有你爹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他怕自己回来会给你们带来危险。” 傅云衍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说三叔已经娶妻生子了吗?” “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和三叔见面。” 梁松笑道,“大人惦记着你们呢,知道你也惦记着他,等我回去和大人说了,大人肯定高兴。” 傅云衍却红了眼,他想到了兄长傅云霆,也想到了父亲这些年其实也经常看着伯父和三叔他们三兄弟一起画的那幅斗鸡图。 父亲定然也是惦记亲人的。 他与兄长阴阳两隔,不想父亲再留遗憾。 “放下我吧,到这里差不多了。” 傅云衍说着,梁松左右看看,“好。” 他停下来,把傅云衍放下,用刀割开了绑着他的绳索。 想了想,梁松从怀里掏出了一袋甜糕。 “我啊,大半生都在战场上,娶了妻子也不好好和她过日子,孩子家里都是她照顾,这是她最爱吃的,我特地学的手艺,味道还不错。” 梁松第一次露出些羞涩,“她也爱吃,大人当时让我来,说让我伪装一下,我也没有其他的手艺,就想着做甜糕吧。” “世子,今日抱歉了,这个是我做了,本来想着回去给媳妇和孩子吃呢,不过现在它有更好的用处了。” “送给你,给你赔罪。” 梁松也有些红了眼,“你兄长和嫂嫂,最爱吃我这个了……” 傅云衍心里一颤,吸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来,“谢谢。” 梁松笑了笑,“不用客气,你和云霆都是极好的人。” 他赶紧擦了擦眼睛,“你看看,年纪大了,眼皮子浅。” 他看着傅云衍,“等我回去了就禀告了大人,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再给你写信的,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好解开这个结的。”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大人能回家看看。” “游离在外的滋味,并不好受。” 傅云衍点点头,“一路顺风。” 梁松向他抱拳,“珍重。” 随即,他翻身上马,拉紧缰绳之前,他回过头看傅云衍。 “世子,虽然是我多言,但你不同,你心中有公义,有百姓,或许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这金陵,看看侯府,也看看你的父亲。” “我相信你是个好官!是个好人!” “未来,定能为大庆争得朗朗乾坤!” 傅云衍的心脏一颤,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他断过的案子不少,拨乱反正,遵守律法,还人间清平,是他做官的准则。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里,是信任,是期盼,是身处底层,却因为信任而亮起的光。 “走了!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去做甜糕……” 梁松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拉紧缰绳的那一刻,空中却响起了弩箭破空的声响。 傅云衍瞬间脸色大变,“梁松!小心!” 他向前扑过去,可是…… 晚了。 弩箭一瞬射穿了梁松的后心,血迸溅开来,马匹惊慌跳起,将梁松直接摔了下来。 傅云衍只来得及接住了梁松。 梁松刚刚松他的甜糕,摔在了地上,包装散开,沾了一地的泥土。 “噗!” 梁松一口血喷在了傅云衍的脸上,瞳孔放大,只是片刻,便没了声息。 他死死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傅云衍愣住了,冰冷的空气顺着他的背脊一路爬向了他的脑袋。 他急忙摸着梁松的脖颈,手都有些颤抖。 “梁大哥!” 后面杜司马跑过来,“世子!你可受伤没有!” 傅云衍瞬间拔刀对准了杜司马,“我父亲说了!放了他!” “杜允明!你为何杀他!” “你为何杀他!” 傅云衍一张脸沾满了血迹,双眼迸发杀意,如同夺命的恶鬼! 杜司马被吓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世子,世子……是侯爷说……”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树林之中,有人弯弓搭箭,对准了杜司马的后心。 “咻!” 弓箭刺破冰冷的空气,下一刻,便直接刺穿了杜司马的心脏! 杜司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大口吐出猩红的血,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还没领赏。 还没…… 杜司马倒在地上,死了。 过了两秒,又是一道弓箭向着傅云衍而来。 “砰!” 傅云衍抬起长刀,弓箭一瞬被劈开,并没有伤他分毫。 其他两个弓手立刻弯弓搭箭,向着箭射过来的方向攻击。 傅云衍放下梁松,撇了眼杜司马的尸体,看到了远处黑暗中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而今红着一双眼睛,“追!” 一行三人追着那黑影而去,但他们离去之后,黑暗中又一道身影从另一边的林中走出。 他背着个麻袋,丢在地上后立刻从怀中掏出药瓶,对着梁松的嘴里塞了一粒。 之后搬起来梁松,将他背后的弩箭给拔了出来,拔出来时,血流了一地。 他啧啧两声,扒拉了下梁松后背,居然扯下来了一袋被扎破的鱼肠血袋。 “嗬!” 死去的梁松猛然吸了口气,诈尸了! 他醒过来,赶紧解开了前面的袋子,露出一张和他长得十分相似的尸体。 把人弄出来,拿着弩箭对准后心就是一插。 “走走走,这血恶心死了。” 黑衣人拉起来“梁松”,两个人清理好痕迹,便进入了密林。 另一边,傅云衍已然看到了前面的黑影。 他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不知道是对杜司马的,还是对他的父亲。 他此刻才意识到梁松说的那句话。 侯爷的承诺连个铜板都不如。 父亲明明答应了不杀他,梁松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妻儿还在家中等着他! “咻咻!” 弓箭从他身后向着那黑影射去,那人到底躲闪不及,被射中了后背。 受了伤,就好追了。 傅云衍拼了命地追,四个人一直追到了一处悬崖上。 黑衣人停在悬崖边,血不断顺着她的身体落下,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傅云衍三人。 “放下武器,我可以不杀你!” “你射我的那一箭,根本就不是想杀我,对吧?” “你和杜司马什么仇?为何要杀他?” 傅云衍早已察觉其中不对,他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黑衣人身材瘦弱娇小…… 是个女人? 她转过身来,露出那双漂亮的眸子。 对视的一瞬间,傅云衍心脏一抖。 “你是谁!” 但这女人拉起弓,对准了他。 “咻!” 一道弓箭从傅云衍的身后射出,一瞬便刺穿了女人的胸口。 因为惯性,女人控制不住身体,瞬间向后倒去。 “不要!” 傅云衍心脏几乎骤停,他一瞬扑过去,却只抓住了女人的衣角。 女人直接摔下了万丈悬崖! 两个弓手急忙跑过来,赶紧拉住了傅云衍。 “世子!危险!” 傅云衍怒地身体颤抖,他一把推开了这两人,怒极反笑,“我在劝她投降!你们两个看不到吗!” 傅云衍实在忍不了,一脚将这两个人踹开。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们!” 他的手在颤抖,梁松的血此刻已然冰凉,沾染在他的身上,脸上。 手中那片黑色的衣角,让他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是她的! 弓手们跪在地上,“世子,侯爷说了,不留活口……” 那一刻,傅云衍却恍惚被泼了冷水般,心情如坠冰窟。 脱力跪坐在地上。 他心中那个保家卫国,为了大庆牺牲一切,公正善良,大义凛然的父亲形象渐渐裂开了一道口子。 而随着时间,这道裂缝会越来越大。 直到再也修补不了。 直到…… 月光忽然在乌云之中挣脱出来,照在了傅云衍的身上。 也照在了悬崖边。 一点光亮闪过了傅云衍的眼睛。 他偏过头,忽然看到悬崖边一个漂亮的珠子吊坠。 那一刻,他几乎是跳起来,扑到了吊坠的旁边。 …… “小公子,这个珠子给你,那,这个小一点的珠子能不能给我呀?” “这珠子不好看。” “好看的!这颗珠子和小公子的珠子是一个蚌壳里的!” “随你吧。” …… 把熟悉的吊坠握在手里,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直接站起来,“回府……回府!” 弓手们愣了下,但傅云衍飞奔离去,他们也赶紧跟上。 傅云衍近乎是拼了命地向金陵方向跑。 不会的…… 不会是她的! 第一卷 第10章 世子?小叔! 待傅云衍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然有了些亮光。 他第一次没有在乎所谓的身份,闯入了祝玉娆的房间。 撩开帘子的那一刻,傅云衍的呼吸冰凉,血腥气随冷风灌入祝玉娆的房间。 他的鞋在地板上踩出重重的声响,直到他一把拉开了床边的帷幔,看到了一张恬静的睡颜。 但声音引得美人眼皮颤抖,傅云衍呆愣了下,在美人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却猛地放下了手中的帷幔。 帷幔落下,却带着帷幔之中的香气吹在了他的鼻翼,沁入他的鼻腔。 “世子?” 美人被惊醒,轻轻咳嗽了声,黑暗中,傅云衍控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的眼前恍惚出现几年前,美人于帷幔中褪下衣衫,用着颤抖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唤他。 “世子,奴,做好准备了……” 那时的她走投无路,也并未与兄长定情。 可那时的他…… 哪怕心跳如鼓,想到自己的兄长,最终却冷下脸来。 “穿上你的衣服!” “你这样,让我觉得恶心!” 可是,他说完就后悔了。 他亲手把她推到了兄长的身边,从此压抑着心中所有思绪,远离金陵。 后来她为那天的事情道过歉的。 她和他说…… “谢谢世子那日将我骂醒,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明白,我真心喜欢的是谁,一步行差踏错,会让我错失真正心悦之人。” “也多谢世子不计前嫌,可以成全我和云霆。” 她笑得灿烂,在远处河边捞鱼的兄长不时撇一眼,看到她笑时,也高兴地笑起来。 唯有他,指头被他捏得泛白,强行抬起嘴角,却笑不像是笑,丑陋不堪。 她与他越幸福,他却越觉得刺眼和痛苦。 甚至他们成婚那年,兄长为他寄了封信,要他这个“红娘”务必归家参加婚礼。 他捏着那信封良久,忍了许久。 却还是忍不住将信撕了个粉碎。 他拒绝一切关于他们二人的消息,可午夜梦回,又忍不住在书房画下她的画像。 忍不住摸着那玉环上的珍珠。 那一刻,他何尝不明白,他明明早已喜欢上了她。 而目睹她和兄长的爱恋,更促使这份喜欢,成为了爱而不得,他不甘,更痛苦。 他原本真的以为,自己能抗住这段煎熬。 甚至在兄长去世之前,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 但…… 兄长去世了。 知道兄长死讯的那一刻,情绪崩溃的傅云衍在极端的条件下,居然,闪过了一丝期望和庆幸。 他甚至都不敢面对这低劣的期望和庆幸!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傅云衍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他求公正,重情重义,却也偏执。 所以,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开始恨祝玉娆让自己变得如此下作。 他开始臆测,臆测她害了兄长。 爱意与恨意从来都是在不甘和怨恨中疯涨。 根本不能随着时间变得浅淡。 因而,傅云衍在灵堂外听到那些话时,才会因为极端又复杂的情绪,捡起来了地上的长剑。 却也在她撞上剑时,被击溃了心防。 从那一刻起。 他的心早已脱离了他自己的控制,开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世子?” 美人坐起身,支起身子拉开了帷幔。 昏暗的室内,只着单衣的美人过分貌美,像是揭开他内心的最后一阵风,一滴雨,甚至是…… 她不需要做任何事。 他的脑海便已惊涛骇浪。 “你回来了!” 祝玉娆看到傅云衍的那一刻,眼中迸发的欢喜,如同惊雷炸响了傅云衍的理智,将他拉回了现实。 傅云衍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猛地抓住了祝玉娆的手腕。 “你刚刚去哪了!” 他红着一双眼睛,弯着腰强势地盯着她。 他企图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找到些许破绽,找到他所猜测的真相。 “嘶,疼……” 祝玉娆吸了口,一双如同小鹿般漂亮的眸子便泪眼婆娑了。 她轻轻柔柔地问他,“怎么了?世子,你受伤了?为什么这么多的血……” 傅云衍想移开视线,不想和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对视。 可…… 他控制不住。 所以他猛地提高声调,“祝玉娆!你刚刚到底去哪了!” “这是你的吗!”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说着,他将手中已然浸透了汗水的珍珠吊坠硬塞到祝玉娆的视线里。 “你为何要杀杜允明!你和他有仇吗?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兄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为何会武功!” 逼问时,他又想起弓手射向黑衣人的弓箭,不由心急如焚,便拉过她来,检查她的后背。 “你拉了弓箭,受了伤……” 却不想,他用的力气大了些,祝玉娆的单衣宽大,直接从肩头滑了下去。 如玉洁白的小巧肩头和漂亮脊背,以及那系着红色肚兜的纤细腰肢,就这么出现在傅云衍的眼前。 可是她的背上除了当时剑刺穿的伤口,再无其他伤痕。 傅云衍愣住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伸出手想仔细检查,可在触碰她的前一刻,却听到了她惊慌地喊着。 “世子,世子别……” “小叔!” 这两个字好似天外陨石般将傅云衍击碎了。 这还是祝玉娆第一次喊他小叔。 他的身体僵住,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他被刺激的一下甩开了祝玉娆的手,大步向后退了好几下,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在做什么! 小叔…… 对啊,这是他的嫂子,他的兄长,才过世! 他红了眼,抓紧了手里的珍珠吊坠,“我,我……” 祝玉娆颤抖着身子收拢好衣衫,眼泪止不住的掉。 “小叔,我受伤这么重,不可能出门的,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可是……” “可是你也不该如此对我。” 祝玉娆委屈地咬着唇,却控制不住嘴唇的颤抖。 “还有,你刚刚的那个珍珠吊坠……” 她吸了口气,才从枕头下拿出来一个锦盒,“我确实有一个。” 她打开锦盒,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珍珠吊坠。 傅云衍愣住了,手脚都变得无措起来,说的话更是又急又慌。 “对不住,对不住,嫂嫂……” “是我的错。” “你好好养伤!” 说完这几句,他近乎是落荒而逃。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祝玉娆颤抖的嘴唇渐渐勾起。 她笑了。 珍珠吊坠嘛…… 同样的款式,她有的是。 “嘶。” 可疼也是真的疼。 黑衣人是她没错。 被射中掉下悬崖后,祝玉娆便被云七接住了,她早先便穿了藤甲,这弓箭卡在了间隙,根本没有伤到她。 但力道太大,还是砸地背脊一片青紫。 之后一路坐船,在船上涂了些珍珠粉,盖住了背脊的青紫。 加上如今天色昏暗,傅云衍指定是看不清的。 现在糊弄过去了,祝玉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云七。” 云七从房梁跳下来,手里握着伤药。 祝玉娆自然而然地褪下衣衫,露出伤口,“这傅云衍,力气真大。” 云七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上药。 “你说,他接下来会如何?” 云七并没有回应,因为他是个哑巴。 祝玉娆笑起来,“我真喜欢折磨他啊,看着他这么痛苦,我好开心。” “可是这些痛苦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呢~” 她拉长尾音,像是在和云七撒娇。 “今日我拉弓的时候,其实,真的很想杀了他。” 祝玉娆笑意褪去。 杀意和恨意爬满了她的双眸。 黑暗之中,杜允明的尸体倒下,在她锁定傅云衍的那几秒里,她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可是……” “为了让他们也尝尝我的痛苦,我就只能忍下了。” 祝玉娆咬着牙,笑得邪异,“云七,傅云衍会因为梁松痛苦吗?” “会的吧?” “他不是自诩公正,自诩心怀天下百姓吗?” “那便让他亲自看看,他的亲人,都做了什么吧。” 云七的手收回,伤药已经涂好了。 云七用的力气很轻,在接触祝玉娆的皮肤时,极力地在控制力道。 祝玉娆转过身子,没有把衣服穿好,而是笑着手指挑起云七的下巴。 “你个傻子,怎么给我上药都跪在地上呢?” “若是傅云衍,他是要坐在我床上的。” “我好看吗?” 云七的耳朵通红,轻轻地点头。 他那强烈的爱意透过面具,透过他那双眼睛投射在了祝玉娆的身上。 但他从不越界。 跪在她的面前,这才是奴隶和主人应有的距离和高度。 祝玉娆无奈,“你说说你,一个闷葫芦,也不会说话,我怎么每次都喜欢逗你。” 她当然知道云七爱她,这张脸,这幅身子,世上的哪个男人不爱呢? 想到这里,她没了挑逗的心思。 男人…… 都怪让人恶心的。 “那两个白痴应该已经回来了,告诉他们准备好接下来的事,不要出现纰漏。” 云七点头,随即才站起身子,上了房梁,从天窗出去了。 祝玉娆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和手腕,便嫌弃地丢在地上。 胸口的伤还要再养好些日子才能好。 傅云衍回来之后,她这身上,就别想有安生的时候了。 不过,她可并不觉得,一个相同的坠子就能让傅云衍打消怀疑。 世子小叔,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呀~ 另一边的傅云衍几乎是狂奔回了自己的院子。 之后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水池,破碎的冰被崩起来,带着冰凉的水花打在了傅云衍的脸上。 厢房听到声响的藩山一瞬睁开眼睛。 他急忙坐起身,拿起床边的拐杖便推开了床边的窗户。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傅云衍自虐般大冬天在水池里泡着。 藩山愣了下,赶紧把窗户关上,披了个狐裘便支着拐杖出门了。 “云衍,你做什么呢?” “快上来,天太冷了!” 傅云衍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冰凉的池水让他渐渐回归冷静。 夜间发生的所有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最终定格在梁松被射杀,黑衣女人摔下悬崖,祝玉娆手中锦盒的珍珠吊坠,三个画面上。 “到底怎么了?” 藩山也是真着急,不顾自己的腿,想蹲下来靠近傅云衍,因为太疼,直接趴在了地上。 傅云衍深吸了口气,偏过头看到着急的藩山,眼睛却红了。 两个人对视之间,藩山直以为傅云衍想不开了呢。 “天太冷了,我们回去再说。” 说完,傅云衍自己深深打了个寒颤。 听到这句话,藩山被气笑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冷呢!” 他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傅云衍顿了顿,看了看他的腿,再看看他的手。 这眼神意味过于明显,给藩山看得要翻白眼了。 但…… 傅云衍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藩山的手。 握紧的那一刻,傅云衍浮躁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 但让藩山拉上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直接用轻功飞了出来,也带出了大片的水。 藩山骂起来,“哎呀!傅云衍!你溅了我一身水!” “你什么人啊!” “呸呸呸!你故意的吧!还溅到我嘴里了!” 傅云衍落在不远处,也没有回头,嘴角却翘了起来,“那你自己洗洗吧。” “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等会儿再见。” 院墙边,一只乌鸦微微展开了翅膀,歪了歪脑袋。 藩山撇到了乌鸦,气急败坏。 “你看什么?笑话我呐?” 他幼稚地伸出手,远远地用手指弹飞了手上的水珠。 “嘎嘎!” 乌鸦叫了两声,展翅飞走了。 藩山得意地歪了下嘴角,“哼,小乌鸦。” 但下一刻,他又破防了。 “傅云衍!你倒是拉我起来啊!我起不来!” 走到门口的傅云衍一顿,到底转过身,“麻烦……” 第一卷 第11章 他们吃的,哪里是面呀 天还蒙蒙亮,金陵城内的百姓便已经起来了。 为了一日又一日的生计,不论是做工还是摆摊开店的,都必须早起晚睡,可哪怕把时间掰成八瓣,他们也只能维持家中人的温饱罢了。 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在金陵城的每个百姓身上,谁也逃不开。 城西的某个面馆前,从屋内扛了数个桌椅出来的青年仔细摆好,又支起来了架子。 “小白兄弟,你大哥从老家回来了呀?” 路过的几个上工的汉子和青年打着招呼,他们正值壮年,却已经有的两鬓斑白,身上穿的是缝缝补补的旧衣服,在寒冷的冬日,根本不能保暖。 他们下意识地向着面馆里的厨房看了眼,结果看到了他们魂牵梦绕的那位模样颇有福气圆脸大厨。 这下,他们根本走不动了。 青年清俊的小脸上有些无奈,“是,我大哥回来了,几位,这是要吃碗面?” 几个汉子已经开始抹嘴角了。 想到白大厨的手艺,一个个馋的厉害。 价钱这么便宜,还能做的这么好吃的,只此一家! 只是几个月前白大厨回老家了,面馆就剩下弟弟看着,味道那确实跟大厨没法子比。 虽然还是便宜吧…… “中午!我们中午来!” 汉子开心地给厨房的白大厨打招呼,“白大厨!我们中午来吃面啊!” 厨房里清扫厨具的白连竹听到声音抬起头,喜庆圆脸,两撇小胡子,眼睛更是有大又圆,看面相就知道是个专业厨师! “哎!好嘞!” 白连竹笑着应了,汉子们这才开开心心地向前走。 “这下中午有口福了,咱们去木员外家快些干活,早些收了尾,拿了钱,能吃上好几碗面!” 他们说着,却看到沿路一些破碎的木屑,之前在这边出摊的小摊贩,都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相互看了眼,“哎,原想着在这买个饼吃呢。” “看来昨天是真的,官兵……” 他们停下不再说了,自然也是不敢再说。 昨日不知道是什么江洋大盗,官兵纵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不少人都被伤了。 可老百姓能说什么? 他们不敢找官兵的麻烦,平日里熟悉的面孔,接下来,怕是有许多都见不到了。 也不知道,又是多少家庭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他们都叹了口气,“那便先饿着吧,正好中午能吃好吃的面!” 没错! 中午就有好吃的面了! 他们再向前走,却发现之前卖的很好的一家甜糕店也关了,里面一片狼藉,或许和昨天的事情也有关系。 现在却连店铺都没收拾,怕是……人已经没了。 “那老板人很好呢,有时候都低价送客人吃甜糕……” 汉子们又都叹了口气。 这世道,好人哪里能长命啊,他们心情低落了不少,但临到木员外府邸前,一个个又洋溢起笑容来。 木员外不喜欢那些苦气的短工。 就算你家有人去世了,也得笑着给他做工。 不然…… 是要扣工钱的。 无碍的,无碍的! 待中午吃上白大厨一碗面,便什么都值了! “磨磨蹭蹭的!今天迟到了!都要扣工钱!” 汉子们愣了下,哪怕一瞬红了眼,却还是努力勾起唇来,急忙跟管家认错。 管家拿着鞭子,指着他们,“一群贱民,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赶紧地!再耽误,今后就不用来了!” 他们不敢反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急忙去干活了。 他们咬紧牙关,没事的,白大厨的面很便宜,才三文钱,一起尝尝味道,也是好的…… 白家面馆。 “不是我说,兄长你才回来,怎么这么着急来做面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你折腾什么?” 白季宣嘟囔着,揉面的白连竹却笑了笑,“我歇着,谁给他们煮一碗又好吃又便宜的面呢?” “你煮的清汤寡水的,我这几个月在甜糕店听着不知道多少人说你了。” 白季宣撇了撇嘴,“可是我们一碗面才收三文,已经够便宜了,根本就是在送钱。” “都是肉炖出来的汤,精细的白面,我吃着没什么问题啊。” “还挑毛病。” 白连竹看着弟弟这副样子,无奈摇头。 “他们啊,每一块铜板都是用血汗换来的,除了必要的花费,能拿出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就更少了。” “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哪怕这样,却还是负担不起家人的一场小病。” “他们吃的,哪里是面呀……” 白连竹将面团翻过来捶打,这样面就会更加筋道。 他声音低沉,“你知道金陵城外的月亮山有座空庙吧?” 白季宣抿唇,却点点头应道,“知道,不是说里面闹过鬼吗?有些时候还会传出好些鬼叫呢。” 白连竹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城外的方向。 “那不是鬼叫,是人死前的嘶吼。” 白季宣愣住了。 “十几年前,那是一座地藏菩萨庙,后来神像被毁,却有人传言说,那是距离地府最近的地方。” “死在那里,不沾人间因果,不会给家人带来厄运,下辈子,或许能有个好的出身,不再受苦。” “活不下去的人,便会选择在那里结束自己的性命。” “庙后是一处断崖,崖下……是万人坑。” 白连竹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用力揉着面,“可是你说,他们懦弱吗?” 白季宣不知道,他顿了顿,“不怪他们,是这世间太苦了。” 白连竹便说道,“所以我才要做面呢,今日等他们来了,要给他们多加些肉才成。” 白季宣怔愣了下,鼻子却酸了。 他说话难听,小心眼,可追根究底,是心疼自己的兄长。 但兄长就是这样,哪怕他生于痛苦,长于痛苦,是众生疾苦之中的一员,却甘愿为了其他受苦的人,去做奉献。 他不再劝自己的兄长,而是默默地打下手。 大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蒸腾的水汽冒起来,被拉的细长的面被放入锅中。 面馆内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是个拿着酒壶的中年男人。 他戴着斗笠,身上有些鱼腥味,手上有老茧,看着是个地道的渔民。 “大厨,来两碗面,多加些肉,还有啊,小二,给你哥哥我接一壶酒!” 白季宣看到了,嘴角抽搐了下,“得嘞!” 白连竹撇了眼,用细长的筷子在锅里搅动,没多久,捞出面放入早已调制好底料的碗中,再交上一勺面汤,撒上葱花,亲自端了过去。 “老哥,面来了。” 面碗交错的一瞬,渔民和白连竹的手碰在了一起。 那边白季宣接好了酒,便直接放在了桌上,两手一摊,“银子!” 渔民捞起面准备给自己一口呢,看这小子,不由笑了声。 “你这小二,老子纵横秦淮河,鱼篓里多的是上好的鳜鱼!一篓子就能卖一两银子,还能差了你的面钱和酒钱不成!” 白季宣眯起眼睛,“银子!” “你前面赊账的那些,一并还了!” 渔民哼了声,却还是认命从怀里掏出碎银子来。 “你这小二,迟早坏了你家面馆的生意!” 白季宣拿了银子,当即带上一副笑脸,“您尝尝再说呢?” “有我大哥在,多久都坏不了!” 他傲娇地跑去柜台收拾他那好容易赚来的银子了。 根本没看到他兄长在厨房看纸条。 “食鼎楼,百花香。” 白连竹看完便丢进火灶里给烧了。 屋内的渔民大快朵颐,吃的哼哧哼哧的,吃完一碗,好吃的他直拍桌子。 “你再拍,拍坏了赔钱!” 白季宣看着,眉头一皱,就开始骂。 渔民无奈,“真是个坏小子,脾气真差劲。” 他不能手舞足蹈了,就只能用更大的声音来表达对这一碗人间美味的欣赏和喜爱。 两碗面下肚,不过是一转眼的事。 渔民拿起自己的酒葫芦,乐的打了个嗝。 “好吃好吃!忙了一夜能吃上这一碗,足矣!” 白连竹揉着面,笑道,“下次再来啊!” 渔民回过头,和他对视的瞬间,已然交换了信息。 他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得去河上飘几天咯,打了大鱼,再回来吃面!” 等到渔民走了,白季宣凑到厨房。 “兄长,你不是才回来吗?又有事情了?” 白连竹看着弟弟担心的样子,笑了笑,“无碍,对你兄长来说都不算大事。” “毕竟……” 他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些恨意和悲伤。 “没有什么比无望的等待更折磨人了。” 白季宣眼睛红了,急忙侧过头,看向另一侧。 他知道的,兄长,太苦了。 …… 永宁侯府。 傅云衍已经喝上了温暖的热汤,坐在他对面的藩山裹了好几层的衣裳,放在自己身边好些个汤婆子。 “至于吗?” 傅云衍真觉得藩山有些娇气了。 藩山不由哼了声,“我在外面冻了一天一夜!晚上回来还被你泼水,若是我现在不好好养着,待生了病,我看谁给你做苦力。” 傅云衍顿了顿,随后点头,“那再给你几个汤婆子吧。” 藩山又气笑了。 “你想热死我就直说。” “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听人说,杜司马死了?” 傅云衍手握紧了,“消息传的倒是快。” “是,他死了,不止他死了,梁松也死了。” 藩山一顿,“梁松,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 傅云衍嗯了一声,“死在杜允明的手里,是我父亲下的命令。” 藩山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大哥武功不错,轻功也好,最主要是的,对我的脾气。” “但从他敢劫持你开始,他这个结局,就注定了不是么?” 傅云衍垂下眼眉,“可是父亲说过,他要放了他……” 藩山意识到好友情绪不佳的原因,嘴唇动了动,脑子一转就开始安慰。 “嗯……或许,这只能说是,侯爷的计谋呢?毕竟梁松绑架了你,还目的不明,在侯爷的角度,他自然是不放心的。” 傅云衍吸了口气,抬眼看着藩山。 “梁松告诉了我些其他的事情,我承认,哪怕他死了,我也只能信一半。” “没有亲眼见证,我不敢相信。” “藩山,而今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了。” 他说道,“我……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可我知道,自欺欺人是没用的。” “我必须找到一切的答案!” 藩山歪头,却笑起来,“傅云衍,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做朋友吗?” 他说,“就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个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你曾经陪着我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现在,我不过是帮你个小忙罢了。” “荣幸之至。” 傅云衍眼眸微动,“谢谢……” 藩山晃了晃手里的汤婆子,“兄弟我没有断袖之癖啊,你千万别因为我太优秀而喜欢上我咯。” “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 感动一下给人锤进泥地里了。 傅云衍第一次忍不住给藩山翻了个白眼。 但是,沉重的气氛散去,两个冷静的人,开始对昨晚的一切,进行复盘和分析。 他们在一步一步靠近真相。 却殊不知…… 他们靠近的,是祝玉娆要让他们看到的真相罢了。 第一卷 第12章 夫君,玉娆疼,帮玉娆揉揉 火盆中的炭火烧得通红,藩山用铁钳翻动了两下,听完一切之后,他只是问傅云衍。 “这些事,你找祝玉娆问过了吗?” 傅云衍抿了抿唇,“我,问了。” “她身上没伤,而且她还有一个吊坠。” 藩山撇了眼傅云衍,“所以,你觉得那黑衣人不是她?” 傅云衍摇头,“她确实和两年前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她,我想象不到她会为了证明自己而自尽,她无论如何都是想活下去的。” “我更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如何能做到这一切。” 傅云衍吸了口气,“明明一切都不合理,可是……” “可是,我就是有一种直觉,她就是黑衣人。” 藩山便问道,“那你觉得,她会因为什么杀杜允明呢?” 傅云衍摇头,“从梁松那里听到的事情,我都没有去查证过,如今的猜测,没有用。” 藩山却说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傅云衍怔愣了下,却下意识将手握紧了。 “她是我嫂嫂,是个可怜人……” 藩山笑了,“罢了,你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他不再逼问自己的好友,而是问他,“你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了吗?” 傅云衍握紧的手还是没松开,沉吟片刻后说道,“玉珍楼,还有我三叔。” 玉珍楼能查到这些事,开在金陵的地界,若是说和侯府没关系,谁也不信。 梁松的话到底让傅云衍对侯府产生了怀疑。 “但现在还有件事,”藩山看着他,“你兄长不能再躺在停尸间里了,他该走了。” 傅云衍的嘴唇一颤,眼尾一下便红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不止是兄长,还有梁松。”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人,家乡又在何处,可他也不能就这么……” “你帮我寻个风水宝地,将他厚葬了吧。” 藩山点头,“好。” 他一直都知道傅云衍重情,但能让傅云衍这么待一面之缘的梁松,这期间肯定还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傅云衍没有说,他也没有多问。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藩山被阳光引诱看向窗外,发觉今日的天,居然格外的蓝。 万里无云。 日光从天空落下,穿过长廊,照进榫卯结构下的拱形窗。 斜透进来,照在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上。 “把那窗户给我关了!” 永宁侯书房,回来之后也是一直没休息的永宁侯冷脸坐在上方。 直到窗户被关上,日光被遮掩,永宁侯才开口,“昨夜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接着说,我听着。” 屋内,十数个幕僚一边商议着事情,一边也吓得擦汗。 昨夜的事情,杜司马杜允明死了! 那可是侯爷的左膀右臂! 就这么死在了淮阴! 无量天尊! 接下来不说有没有人能接替杜允明的位置,这金陵司马的位置可是需要朝廷下派的。 哪怕派的还是侯爷的人,这一来一去,至少就要两个月了。 更何况…… 杜允明死在淮阴,那刺客也在淮阴跳崖了。 他们的人甚至都不能去淮阴查探刺客的踪迹。 偷偷摸摸派几个人去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侯爷,而今最主要的,便是先从府衙中选一人,暂代司马一职。” 无论如何,兵权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说话的,是永宁侯府第一幕僚。 他其实便是金陵通判凌君尧,官至六品,掌管粮运家田水利,甚至分管兵马,负责监察州府长官。 凌君尧而今不过三十有一,年少家贫,一度在侯府为奴。 是他的才干和野心,让当时还不是世子的永宁侯起了爱才之心。 便撕了他的卖身契,给了他读书科举的机会。 凌君尧果然不负众望,不及弱冠便已中举,成了举人后,他不再去赴京赶考,而是成为了金陵的官员。 从此一直守在永宁侯身侧,为他出谋划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幕僚,也是永宁侯的外置大脑。 凌君尧一开口,其他的幕僚便都闭上了嘴。 永宁侯揉了揉眉头。 他昨夜知晓杜允明死讯时,便已暴怒过,直接杀了那两个弓手。 只不过傅云衍离开太快,根本没有看到。 若不是傅云衍叮嘱过不能伤害梁松的尸体,永宁侯定然要将这梁松的尸体挫骨扬灰了! 刺客奸猾,算准了他们和淮阴的矛盾,无法大肆搜查。 可是他们又是如何算准了,当时他派过去的一定是杜允明呢! 若是派去夜腥,他们难道要杀夜腥吗? “府衙中有可用之人吗?” 永宁侯气的脑袋疼,但还是要先解决问题。 凌君尧点头,“侯爷可还记得七年前家乡遭了水患,逃难至此时,因为一饭之恩替侯爷挡下刺杀的海云天?” “侯爷给了他机会,他这七年在军中升职虽然不快,却因为性子豪爽,颇有威望。” “或许,是个合适人选。” 永宁侯眼前浮现一张络腮胡的九尺壮汉憨厚老实的大脸。 “记得,去年过年时这莽汉还抓了三只麋鹿当作年礼呢。” 那麋鹿确实美味,扛着麋鹿的海云天当时穿着一身虎皮做的大氅,也是给永宁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个时候他便记起来了海云天。 什么一饭之恩,不过是因为那时难民太多,他的好儿子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动了恻隐之心,要给全城的难民施粥。 永宁侯拗不过,才做了个表面功夫。 暗地里,这些难民,最后都变成了他手里的筹码…… 海云天,是个例外。 他是个天生神力的好手,很有价值。 “那便是他吧。” 永宁侯皱眉,“你们先退下吧,君尧留一下。” 凌君尧一看,便知道永宁侯又头疼了,他撩起自己宽大的袍子,“侯爷,我来帮你按一按。” 永宁侯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君尧熨帖人心啊,本侯身边若是没有你,该怎么办。” 凌君尧按着永宁侯的太阳穴,笑道,“若是没有侯爷当年的提携,也没有今日的凌君尧,为侯爷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永宁侯又叹了口气,“衍儿若是向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昨夜傅云衍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有找过他。 永宁侯如何不清楚,这是因为他恼了自己杀梁松。 “我那三弟,是个多阴毒的性子,他的人也不知道在金陵都查到了什么,我能让他活着走吗?” 凌君尧便道,“世子是个极清正又遵守规则的人,他只是还不清楚侯爷的良苦用心。” “和世子多聊聊便好了。” 永宁侯无奈,“这孩子实在执拗,且不说他两年不归家,来信少就算了,我让他在长安维系的关系,都是为了他好,可他呢?” 凌君尧安抚着,“世子这是知道有侯爷在身后呢,再说了,世子多优秀啊,若是我家那小子日后能有世子十分之一,我怕是到时候人没了都要再笑醒。” 永宁侯的嘴角翘起,到底被凌君尧给哄开心了。 “不过这次杀了那梁松,老三在金陵的布置没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步动作。” “矿山那边的速度加快吧,人手不够就再多弄些人,趁着年前挖出来,也好在圣上五十大寿献上去。” 永宁侯睁开眼,“本侯在这金陵待的够久了,长安不少人,都快忘了我了。” 凌君尧应道,“是。” “不过侯爷,您觉得,刺客为何杀了杜司马?” 永宁侯眉头一皱,“为何?” 杜允明做的恶事不少,虽然说大多数是因为永宁侯才做的,但永宁侯不觉得刺客是因为他才杀了杜允明。 若不然,那时衍儿在那,也就活不了了。 这么一看,很有可能就是私仇。 凌君尧顿了顿,“这也是下官没想明白的地方,杜司马手握兵权,若是为了权,他怎么死都好说,到最后,得利者是谁,咱们便可以怀疑谁。” “若是因为私仇,又是如何这般消息灵通,提前设伏?” “可若是两者都不为,这刺客,到底又想做什么?” 永宁侯坐直了身子,他明白凌君尧的意思,但此时此刻的永宁侯根本想不明白用意,所以他最终说道。 “不论为了什么,定然还会再有后续动作。” “你也盯着淮阴那边的动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宵小之辈,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 “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呢?自然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哪怕海云天武功不弱,新官上任,定然措手不及。”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代理司马会是海云天?” “就不告诉你。” 祝玉娆摸着手边的药碗,因为太烫了,还没有喝下去,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和云七聊天。 当然了,因为云七是个哑巴,所以都是祝玉娆在碎碎念。 云七在房梁上看她,回应时,便会敲两下房梁,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傅云衍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药都喝了。” 祝玉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把手里的这一碗比她命还苦的药灌进了嘴里。 “院里这些人也实在是胆子大,这么明显的味道变化,下个药也不知道中和中和。” 她蹙着眉头,越说越不满意。 药汤!被下药了! 云七面具下的眼睛眯起来,杀意骤现。 “没事,死不了,因为……” “有人来了。” 祝玉娆的耳朵动了动,随即唇角勾起,握着手里的碗咳嗽了声,脸色陡然变的苍白,眼泪也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傅云衍的脚踏入门内的一瞬间,屋内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和碗被摔碎的声响。 “祝玉娆!” 他惊慌地冲进去,便看到祝玉娆从床上摔下来,药碗也摔在了不远处,遗留的些许苦涩汤药随着碎片在地面四散开来。 祝玉娆猛烈咳嗽着,“小叔,咳咳!小叔……” “疼!疼!” 腹部的绞痛让祝玉娆真情实感地浑身颤抖起来,她蜷缩着身子,缩成了小小一团,冷汗一瞬打湿了她凌乱的长发。 哪怕此刻这么狼狈,她却依旧清丽漂亮。 傅云衍察觉不对,握住她的胳膊便把她抱起来。 撇了眼摔在地上的药碗,他怒道,“来人!” 祝玉娆靠在他的怀中,泪大颗大颗地掉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叔……” 她的声音颤抖,双眼满是水汽,低声痛苦的呢喃,就贴在他的耳边。 傅云衍的耳朵瞬间通红,她的呼吸却还在不断地侵袭着他,“我疼……” 可怜兮兮,小小的身体都成了筛子。 傅云衍到底忍不住,心疼地抱紧她。 “祝玉娆……” 他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后却只吐出来一句,“你坚持住。” 他把她放在床上,身子抽离。 可祝玉娆疼得眼前变得模糊,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小叔……” 傅云衍的手指像是被电流击中,酥麻酸涩,却因为她的触碰而变得滚烫。 这是他喜欢的人。 这样的触碰,便足以让他乱了心。 可……她唤自己,小叔! 傅云衍心疼她,喜欢她,却也只是如此,他抵抗一切进一步的可能。 但是祝玉娆…… 她根本不可控。 傅云衍对她是生理喜欢,理智和道德便是枷锁。 祝玉娆要的,便是他打破枷锁,从生理喜欢到无法自拔,成为她手中的利刃。 所以大夫来了,祝玉娆还是没有松开傅云衍的手。 她模糊地看着眼前这高大的身影,忽然哭起来。 “夫君,夫君,玉娆疼,你帮玉娆揉揉……” 哭着,居然拉着傅云衍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 傅云衍本震惊在那一声夫君,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下一刻,手便隔着单薄的衣衫摸到了祝玉娆平坦的小腹。 这样远远超出他预料的亲密互动,让他的脑袋像是着了火一般,毫无准备地炸开了,理智在一瞬消散,呼吸已然紊乱。 大夫当时就手足无措,不知所以了。 这是什么场景! 傅云衍凌厉地眼刀飞过来,“还愣着做什么?” “世……世子,大少夫人的手,或者说,大少夫人喝了什么?” 傅云衍立刻看向地面,大夫也看到了,急忙小跑着过去,检查了药,便急忙开始翻药箱。 “这是被多加了一味雷公藤啊!怕是加的量不少,才导致大少夫人腹痛不止,意识模糊。” “再这样下去,大少夫人怕是要不成了!” “世子,必须催吐!” 傅云衍立刻道,“那就去做!” 他感受到祝玉娆的手滚烫,努力压制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意识不清醒,所以才把他当作了兄长吗? 为何听她说夫君,他心中…… 不,不对,她的汤药里怎么有人敢下毒!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还是说,下毒的就是这院子里的? “诺青!” 窗外,一道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 傅云衍冷着脸,“把这院子里的都给我扣下!查出来,到底是谁下的雷公藤!” “是。” 回应的青年声音极冷,不带一丝情绪。 这是傅云衍的暗卫,今晨才到了金陵。 原本傅云衍觉得,自己回家一趟,用不到他们,只是现在…… 他后悔了。 第一卷 第13章 世子,你真的可以相信吗? “少夫人,快喝些热水。” 祝玉娆吐了个天昏地暗,胸口的伤又开裂了。 为了有人照顾祝玉娆,傅云衍做主,把烟儿给放了出来。 烟儿踉踉跄跄从柴房一直跑回来,知道自己家少夫人被人下了雷公藤,险些又被害了,吓的栽在地上。 她是洗干净了手和脸,换了个外衣才进来伺候祝玉娆的。 “烟儿……” 祝玉娆虚弱地开口,“你回来了。” 烟儿心疼死祝玉娆了,她哭着点头,“少夫人,烟儿回来了!你放心,以后烟儿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烟儿是傅云霆两年前给祝玉娆特地买的丫鬟。 她和祝玉娆是同一年进的侯府,祝玉娆不熟悉的一切,她也不熟悉。 但烟儿凭着一股子冲劲,扛着她家少夫人在侯府里就这么过日子。 大夫人刁难,奴才们更是眼睛长到了脑袋顶上,时不时的暗箭伤人,烟儿都陪在祝玉娆的身边。 只是到底因为身份有别,烟儿有心,却做不了太多。 现在烟儿经历这一遭,已然不同了。 “少夫人,世子已经查明白了,给你下雷公藤的人……是大夫人的人。” 祝玉娆小嘴微张,“婆母?” 她委屈地咳嗽起来,“为何啊……” “可是婆母不是?” 烟儿红着眼,“或许大夫人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不过少夫人放心,世子已经将这院子里的人都换了,新换的那些侍女和小厮,烟儿都已经敲打过了。” “日后这院子里,他们只有一个主子,便是少夫人!” 祝玉娆握着烟儿的手,感动落泪,“好烟儿,辛苦你了。” 烟儿摇头,“烟儿不辛苦,少夫人才是真的辛苦了。” 她实在太心疼祝玉娆了。 少爷走后还没几天,少夫人就被人如此折磨。 刚刚傅云衍把下毒的人抓出来之后,烟儿直接做主,抽了三十大板。 现在抽的血肉模糊,丢在了院子里。 也是因为烟儿这样的手段,让其他新调来的侍女小厮们深受威慑。 “少夫人,那人你想怎么处置?” 烟儿看着祝玉娆,其实心还是提起来了。 她怕少夫人心软。 祝玉娆便说道,“把她送回婆母的院子吧,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 烟儿一顿,倒是没有想过这个方式。 这样,其实也可以看一看大夫人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 其实烟儿也在怀疑,这毒,真的是大夫人下的吗? “叩叩。” 有人在敲侧门,祝玉娆对烟儿点点头,烟儿便起身退到一旁。 “进来吧。” 祝玉娆说了,外面的人才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片汤,香气扑鼻,祝玉娆不由眼前一亮,肚子跟着叫起来。 “烟儿,扶你家少夫人用些吃食。” 傅云衍把面片汤放在桌上,待祝玉娆坐在一旁后,默默坐在了祝玉娆的对面。 “多谢小叔。” 祝玉娆的嗓子虽然沙哑,可这一句却别有味道,甜腻的像是化开了的糖。 但,因为傅云衍的温度过高,听到他的耳朵里,便甜得发了苦。 “烟儿,你退下吧。” 傅云衍并没有先回应这一句感谢,而是让烟儿离开。 烟儿立刻看向祝玉娆。 祝玉娆笑着点头,“去吧,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伤?洗个澡上药去,若是你再跟我一样生了病,那就不好了。” 烟儿点点头,“是。” 待烟儿走后,傅云衍才敢深深看着祝玉娆。 他刚刚打发了那大夫,让他把看到的咽进肚子里。 “祝玉娆,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傅云衍忽然地发问,让拿起勺子的祝玉娆疑惑地歪头,“小叔,我……” 傅云衍却直接说道,“不要再喊我小叔。” 祝玉娆一愣,有些错愕,更有些受伤。 她苦笑了下,“原来世子还是觉得我不配……” 傅云衍这下是真的急了,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 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不想听小叔这两个字呢? 因为他那卑劣的心思吗? “我知道了,世子,只是,你昨日出去可查到什么了?夫君到底是,到底……” 祝玉娆不再唤小叔,傅云衍心中叹了口气,“祝玉娆,你到现在还瞒着我吗?” “你给兄长下的毒,是不是兄长给你的?” 祝玉娆顿了顿,“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傅云衍盯着她,“你知道兄长做的一切,对吧?” 祝玉娆点头,“嗯,我与他是夫妻,自然是同甘共苦。” 傅云衍便明白了,兄长做的这一切,祝玉娆都清楚,也想和兄长离开这里。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在怀疑,父亲? 怀疑父亲害了大伯,怀疑三叔的出走? 真是荒唐! 傅云衍吸了口气,“你们难道真的相信那玉珍楼查出来的东西?” 祝玉娆轻轻摇头,“不论玉珍楼查出来什么,从夫君去查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结果。” 傅云衍桌下的手握紧了。 祝玉娆说的没错,一旦产生了怀疑,接下来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为怀疑提供证据。 祝玉娆却说道,“世子觉得,若是真相真的如同那般,我们是应该离开,还是……” 她轻轻吐出几个字。 “为已死之人报仇呢?” 傅云衍看着祝玉娆这张漂亮的过分的脸,柔弱的边缘似乎因为夫君的离世,而变得坚硬。 她一直都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现在兄长离世,她是定要为兄长报仇的。 若是现在让祝玉娆觉得,是父亲下的手…… 傅云衍不敢再深想下去,他说道。 “祝玉娆,现实是,侯府如今确实腹背受敌,有些人针对侯府,挑拨侯府内部的关系,甚至兄长的毒,或许也是他们下的。” “我不相信臆测,只相信证据。” “你只是个弱女子,无论是谁,你和他们对上毫无胜算。” 傅云衍看着她,“把一切交给我,好吗?” “我来查清楚,找到真凶,为兄长报仇。” 他很真诚,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从准备审讯,开始审讯,变成了…… 保护和安抚。 他无奈地开口,“玉娆,我也是自小以你相识,我知道你受了许多的苦,这两年里,我也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你可以信任我。” 他看着这个从小便在他心中留下了影子的姑娘,他承认,自己的天平早已倾斜。 藩山问的那些问题,他找到了答案。 哪怕祝玉娆真的是杀了杜允明的人,他也相信,定然是杜允明罪不可恕。 他只是不愿祝玉娆再骗他。 “玉娆,你是我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我的……嫂嫂。” “我只是不习惯你唤我小叔。” 傅云衍的声音很温柔,他明白想要让祝玉娆放下心防并不容易。 甚至,在她和兄长怀疑父亲的时候,是否又怀疑过……他呢? 祝玉娆委屈地抽咽了两下,“世子说的,我明白。” “我清楚,世子和他人不同。” “可是,玉娆……” 傅云衍看出来祝玉娆眼中有些挣扎,他本想趁热打铁地去问,门外忽然响起一声。 “玉娆!怎么还被人下毒了,婶婶来看你了!” 侯夫人来了,她三两步急匆匆地冲进来,眼神却落在了傅云衍的身上。 说是来看祝玉娆,实际上,却是因为傅云衍今天早上的一系列动作着急了。 “婶婶……” 祝玉娆想要起身行礼,侯夫人已然到了傅云衍的身边,“别动了,还没吃饭呢?” “看你没事,婶婶就放心了,你先吃吧。” 傅云衍眉头皱起来,在母亲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他亲眼看着祝玉娆似乎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还有被他发现反应之后的无措。 他意识到,祝玉娆害怕母亲? 为什么?不是说母亲待祝玉娆极好,在府中,唯有她和兄长…… 傅云衍意识到,似乎还有许多事情,他根本不了解。 “衍儿,你父亲找你半日了,别在你嫂嫂这里了,去寻你父亲吧。” 侯夫人的手落在傅云衍的肩上,“以后可别这样,你嫂嫂和你到底男女有别,这样不合规矩,知道吗?” 这句话说给傅云衍听,自然,也是让祝玉娆听的。 祝玉娆急忙说道,“世子是因为夫君的事情才来的,我被下了雷公藤,才耽误了世子些时间。” 她和傅云衍对视了眼,“今天麻烦世子了。” 傅云衍知道她在赶自己,明明就要到关键时刻,却又被打断。 傅云衍很难说有多开心。 “母亲,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从长安带的东西没给你,你也一同和儿子走吧。” 侯夫人一顿,随后笑道,“好啊。” 傅云衍便说道,“那母亲先在门外等着,儿子还有些话和嫂嫂说。” 侯夫人袖子下的帕子都被捏紧了,脸上却还是要有笑意。 “嗯,好。” 她笑着看祝玉娆,眼里却都是寒意,“玉娆好好养着身子,明日云霆就要下葬了,你还要在呢。” 侯夫人心中已然都是杀意。 再让你这个小贱人嚣张一日! 待明日杀了你让你陪葬,衍儿的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祝玉娆一愣,“明日?” 她红了眼,点点头,“好,也是该如此了,多谢婶婶。” 侯夫人离开,傅云衍看着祝玉娆,“玉娆,你在府中,是不是一直都受欺负?” 问了之后,傅云衍就后悔了。 今天的情形难道还没有让他明白吗? 堂堂大少夫人,就这么被明目张胆地下毒。 祝玉娆苦笑了下,却拿起了勺子仔细搅动着面片汤。 “为了夫君,什么苦都值得。” “她们也都说了,而今我享受的一切,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轻轻喝了一口,抬眼向傅云衍笑道,“很好喝,这是我这几日,吃过最好吃的了,谢谢世子。” 傅云衍怔愣了下,心中更是酸涩。 这面片汤是他亲手做的,也是因为他不放心其他人动手,祝玉娆那么聪明,定然已经喝了出来。 曾经那个踏水便笑得灿烂的女孩,现在,却……遍体鳞伤。 “祝玉娆,你后悔吗?”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傅云衍还没说完,祝玉娆便摇头了。 “不后悔,这辈子能遇到夫君,是我最幸运的事。” 祝玉娆笑着说,可眼泪止不住地掉,“能和他相伴的时光,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她看着傅云衍,“世子,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傅云衍坚定地说道,“能!” 可祝玉娆却摇头,苦涩地说道,“不能的,世子。” “就像是你不会相信我们查到的一切,就像是我现在告诉你,你的母亲要杀我……” 傅云衍心脏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祝玉娆笑了,笑的绝望,“不信,对吧?” “是啊,你怎么会相信呢。” “世子,你走吧,谢谢你的面片汤,日后,不要再来了……” 那一刻,傅云衍亲眼看到了他和祝玉娆的面前裂开了一道深渊。 祝玉娆的这些话,让他一瞬如坠冰窟。 “不会的……” 他无力地开口,像是在挣扎,母亲怎么会想杀玉娆呢? 他握紧了手,“她不会的!” 祝玉娆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傅云衍咬牙,“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时,祝玉娆忽然开口。 “世子,若是我死了,麻烦你帮我安顿好烟儿。” “你想知道的事情,到那时,我会让烟儿告诉你的。” 傅云衍的身子一僵,却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祝玉娆垂下眼眉,粉嫩的手指在碗边轻轻擦过,低下头后,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哭呢。 实际上,祝玉娆要笑疯了! 她太兴奋了! 实在是!太兴奋了! 祝玉娆是个十足的疯子,被仇恨逼疯了的疯子。 看着傅云衍一步一步被扯进她设下的陷阱里,痛苦,迷茫,挣扎,却还因为那些情谊,想要保护她。 这样的滋味…… 实在太美妙了! 她用勺子勾起汤,歪着脑袋笑。 “世子……” 这怎么不是你的肉做的汤呢? 那她定然爱吃的很! 下一刻,她便一把将碗捞起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面片汤洒得满地都是,碗碎了满地,瓷片混入面片汤里,沿着地板不断向外流淌。 “少夫人!” 烟儿刚刚洗完澡,换了衣衫,听到声音急忙跑进来,便看到她家少夫人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委屈地落泪。 “烟儿……” 祝玉娆哭道,“汤撒了。” 烟儿真是心疼死了,她赶紧跑过来,拉住祝玉娆的手,把她手里的瓷片给拿出来丢在地上。 “少夫人,烟儿再给你做,你快起来,别拿着了。” “脏……” 祝玉娆被烟儿扶着坐回床上,烟儿看不到的地方,祝玉娆眼中闪着恶意。 是啊,脏! 她看着傅云衍,便觉得脏! 若不是一定要喝那一口,她根本就不会碰傅云衍做的东西一口。 闻着,就想吐! 可怜的傅云衍,还以为祝玉娆真的喜欢他做的面片汤呢…… 第一卷 第14章 云七,去外面吊着 杨兆林喊了一声:“刘言!”邢若玫拉住他,摇摇头。冼雨看着温启泰,也没做声。田志立和左菁尽管感激并信任刘言,但始终还是摄于他白天时的积威,不敢多说。 “咦!奇怪,为什么这埋骨之地内的不死生物感觉比以前突然少了许多了。我们在这中间区域走了大半个时辰,居然没有遇到什么鬼物!”古风颇为奇怪地道。 马路上已经鼠患成灾,苏慕白打空了弹匣后转身就跑,不敢再停留。 听到步非烟的话,敖金悟却是有些半信半疑,毕竟他并不认识步非烟,不过在看到金禹等人点头示意后,敖金悟也就放下心来,他也看出了步非烟的不凡,不过白逸本就不一般,身边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以前在忘忧谷还好一些,每日的子午区分,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界限,全靠孩子们自发的去冥想呼吸。 “放心吧!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这神秘之地的入口而已,并不一定要进去!”天心淡然一笑道。 她的身体真的是如水一般的嫩滑,皮肤也非常的细嫩,好像是水做的一样,鸣人都有点不忍心去弄她。 “凡事都没有绝对的,我相信你可以帮到我,暂时我会跟着你,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甚至于我可以与你结为生死兄弟,如何?”一夕魔君并不生气,不依不挠的说道。 我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张太华,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得茫然地点了点头。她见我答应,许了我一个舒心的微笑,身影渐渐模糊在了晨雾中。 饕餮对那域外禅宗没有丝毫的好感,字里行间都是劝说庄坚别去了。 “明明是什么,明明就是你想占安安姐的便宜,还被我当场抓住了!别狡辩!”凌雪儿一阵强词硬是把郭念菲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然后还白了他一眼,只剩下安安在风中凌乱。 而后赤焰仙君施展仙术,变化出来了天兵天将相助官军一起对这火焰山展开了全面进攻,最终将这十万火焰兽全部歼灭,一举收复了火焰山。 王贺最乐的见到季浮生这副模样,他拍了拍手,从那汉子手中一把夺过自己的匕首,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刀刃。 虽然在表面上,子龙显得很平静,但是,内心里还是重视的。任何事情都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刘五爷底气十足,堂而皇之登门问罪,子龙也看出来了。 凤于飞却想也不想的回道:“是的,难道六王爷连这个也要干涉吗?”既是你无法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便宁愿高傲的单身着。 “额,雪儿~我只是想想感觉感觉而已!”郭念菲抬起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凌雪儿一脸伤心难过的样子。这让凌雪儿心里一紧,明知道这死家伙是故意的还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真是臭不要脸。 不过,就在宣方准备发怒之际,蓝圣五人,周身激荡起恐怖的灵力风暴,一股浩荡的威压之势,席卷开来,每一道,都是丝毫不亚于刚才的绵竹尊者。 "既使……获得力量的代价,是牺牲那些邪恶的精灵,也没有关系吗……"神秘的灵魂缓声诱惑道。 甄尧还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低着头,叹着气,也不肯提价。刘范吸了口气,道:“五千钱!怎么样?”甄尧摇摇头。 听到瑶瑶这一连串的发言,风辰逸真有点震惊,他以为……瑶瑶看到御傲天跟戚歆儿在一起会多少有点不自在,没想到她会那么的? 胖哥的大棒在接近方尧身体不到一米远的距离时,突然间停住了。 卡鲁听到那个武者话,他也闭嘴了。此时卡鲁也不敢说了,因为他看到钱进危险的眼神看向了自己。 但是辛雅完全没有想到,受到影响的只有自己而已,对钱进来说真的它就是一枚空间戒指,仅此而已。 “王林,董八卦找你……咦,你脑袋上怎么多了个包?”萧影跑进卧室喊我,结果发现哥们破相了。 可是,这些战象也似乎太亢奋了……只见这些战象,在吃饱喝足之后,一头头开始表现出狂躁不安的情况来。它们不时急躁的来回走动,又不停地挥舞着长长的鼻子,发出一声声的吼叫。 周晚衡感觉到苏晏迟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挺了挺腰,嘴角漾出一丝笑容,让苏晏迟靠的更加舒服了一些。 “额……”这一句话把郑和给问住了,郑和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发誓,绝不再害大明皇帝陛下!”亚历山大嘴里一字一顿地对叶卡捷琳娜发誓道。 第一卷 第15章 从他爱上她的那一刻,便僭越了 “弟子想求见宫主,不知道朱剑奉能否帮我传达。”林天旭还是要将下山的事情先禀报一番。 接连几个球都是如此,等到第一局完,严丽萍惊讶发现除了徐宁最开始发球失误和第二个球没接到,剩下的球都是她输得。 茉莉园已经给珞珈和阿修住了,马六就将柳雅他们安排在了城外的一栋宅子里。 果不其然,扯到了三更过半,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们扛不住了,这才有了偃旗息鼓之态。 “然后等我的伤好了以后,还没有两分钟,那吴鄂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他一开口,就说给我服用的那颗灵丹如何如何的珍贵,而这些都只是托辞,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娶青青。 见郭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刘宏很是高兴,兴奋异常地给他介绍,这个是卖夜明珠的,那个是酒肆,郭斌随着他走了十几分钟竟然都没有看到尽头。 另外还有一份礼物是国礼,郑重其事的表示一下和云穹国邦交的决心。 “主公慧眼识才,可是为织田家的次时代找了个好苗子。”雨秋平看着一表人才的蒲生氏乡,不由得赞叹道。 “对了师父,孙师叔前面说哮师叔到过你这?”而楚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赵云问道。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可柳雅还是咬牙在坚持着。足足吃了三天的药,她才勉强能够自己上马而已。 贝贝差点笑死,雷斯晶这混蛋竟然硬要帮人按上这样难听的外号,有点仗势欺人了。 林浩身后的白衣至尊突然脱口而出,尖叫了一声!他本也是好意,想提醒林浩,可是却没想到一句话说完,就听到了一句差点儿足以让他当场吐血身亡的话。 当然国战的事还很遥远,南宋目前朝内稳定,四大王牌军队也如日中天,试炼者的江湖争斗并没有波及官府军队,以大元的国力尚不敢大举进攻,西夏怎敢随意攻伐? 某种程度上,她分担的是已经成为百日红总裁陈辉虹的工作内容。 “少主,你说这点我可不同意,人家显然要比咱们狠多了,如今这世道,最不需要的就是底线,苦守着道义的人才会落到我们这般下场,看看人家在苏州过活得,比咱们当年舒坦多了。”黑袍人反驳道。 玉米,作为后世中国,广泛种植的一种作物,作为大山上出来的孩子来说,赵信对于玉米也非常的熟悉,知道玉米种植的方法,已经在植物研究所已经推广了,想来,在这个推广之下,一定可以显示出不错的效果的。 之回到极北冰原之后的魔王‘裘德·哥顿’心情仍是非常的好,那诡异豪放的笑声不断的从他的寒冰宫殿之中传出来。 那是为了打世界大战,疯狂扩张之后的产能,也是工业化的进行了上百年之后的产能。 再经过一系列如同在百度地图上查找一个地点一般的操作之后,星辰看到了另外一个光点所对应的内容,不出星辰的意料,它正式甜筒在讨论会上所提到的另外一个重点怪物——邪恶土著祭师。 在白光持续了十几秒钟之后,突然间扩大开来,逐渐形成了一个光柱。 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没什么,你要天天穿着奥特曼布偶装在街上走,反而会吸引眼球吧?人家也不知道你是干嘛的!到时候估计也会吸引媒体过来。 我又累又困,也不知道怎么样回应,只得定在那里,任由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难不死,他的大脑微微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有人救了自己。 林修齐重新没入墙壁之中,他从地底遁走,向着姜水张家之人遁去。 邬沟的作战风格如其人,都是这么稳重,每次战斗都会力求十足十的胜利,不给对手一丝机会。 望舒出场的一刻武隆非常的意外,他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望舒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他根本来不及发表任何看法就被望舒召唤出来的数之不尽的藤蔓给淹没了。 他本打算说完这句话就放开四贞的,但抱着她软软香香的身体,反倒鬼使神差一般将四贞的身体扳向自己,双唇印上了她柔嫩的唇瓣。 以前他是自己拒绝新的感情,所以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但在经历了一次凌筱“死而复生”的事件之后,方痕反而放开了。 云皎怀着又沉重了几分的心情,急急的赶回了工作的第一医院,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在进入医院的瞬间,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毕竟一会就有手术,做为一个专业的医者,不能让无关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不是说九为阳数,是数字之极,最能体现帝王的尊贵嘛,为何东华门只有九路八颗?”四贞已经没有刚上马车时的那般不自在,忍不住低声发问。 叶华晓得这种骚包家伙问名字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结交或者报复,而是在为自己的战败找借口,意思是说‘你很强,所以你才能打败我。’,说白了还是自恋的表现。 第一卷 第16章 树神祭祀 司徒丹丹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煞白,她从储物法宝的耳环里拿出一粒丹药,吃下去了。 这点花九知道,众天能祸害凌天界长达三万年而不覆灭,自有他的独到之处,至今除了历代天尊,无人知道众天的根在哪里。 一片沉默之中,坐在首位抱着核桃的松鼠布偶听完后第一个冷静出声。 “唐兄,我当时全身湿透了,所以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休息一会儿就出来找你了。”唐一说道。 陈浩不动声色,一伸手,帝君神像浮现,顿时,神域扩散,笼罩四野,神光覆盖,明亮天地。 娇珏罗很是不解,难道这个君某真的有问题,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对于她的问话,君严根本就没有给予理会,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空空区域。 这山峰极高,被团团云雾围绕,有一种缥缈仙境的感觉。在这种地方修炼,会油然而生不食人间烟火,要登顶摘星的修仙志气。 夏时光想起那天晚上在别墅门口跟江斯晨聊的话题,知道不方便让乔巧知道,赶忙拉了拉乔巧的胳膊。 从门口进来的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男的有点微胖,还长着一张奇怪的青蛙脸。 黑猫急切的喵呜了一声,然后跳入了陈浩的怀中,可怜巴巴的看着陈浩。 “亲人,可笑,像你这般虚伪的人,我都为你感到害臊!”石昊讽刺道。 “我们酒厂这边,每个月的储酒量在十六万斤左右。看起来是不多,但是窖洞只有这么大,一旦长时间的储存,窖洞势必放不下的。 “万一有关键的人因为无法得到你的感情,没可能拥有名份,最终因爱生恨,生出报复心思来,那你怎么应对?”聂丹有点痛心疾首。 待到李正哲上来,正式的这次集合开始,李秀路清了清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秀路身上,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让全部人集合在这里? “你听,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朝我们这边过来了。”一名曹军推了推身边的人。 “我也不确定能完全解毒,看一下效果吧。”做完这些,毒刺坐下吃起了水果。 取下一坛酒,同时用一个精致的箱子装好。帮着他们提上车去,随后这男人极不情愿的拿出了三十张红姥爷来。 可是虽然是名天才但比起许天还是差远了,被许天制住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许天看着对面的青年,这青年的‘胸’前绣着一头紫‘色’神龙,张牙舞爪的看起来很是凶狠。 “哇呀呀,真是气死我了!!!”雷天王气的暴跳如雷,迈开大步朝高飞冲了过来。 赵皓拿着其中一颗玄仙晶石,他准备将其练成数枚大乘期的能量晶石,而且还能体悟其中一个玄仙的感悟,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金黄的火焰燃烧的及为剧烈,火焰蒸腾燃烧,一缕缕金黄汁液顺着擎天的嘴缓缓流入擎天口中。 如果手机不是处于假关机状态,他早就联系爸妈,或者视频对话了。 工房十八区的朋友们再一次聚齐,石锐今早回到潭城,先是去明珠大厦转了一圈,然后才到何晓玉家,拖着晓玉妹子逛了一圈商务区,傍晚时分才来到袁承旭家里。 那名护士瑟缩了一下,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个向来与人和善的夏教授今夜看起来格外的冷酷。 眼眸如海洋般湛蓝、清澈,仿佛真正蕴含着一片汪洋大海,波涛汹涌,又平静无波。 “那当我白说好了!咱们几个的心思就凑不到一起,还不如各干各的,省的烦心!”见老宋提出反对意见,魏华勇闹别扭了。 一时间,张妍似乎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她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 “不错!”王父点了点头,对迈克说道:“你也听到了,我们决不能让婷婷受到任何危险。所以呢,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觉得在你们拥有自保之力前,最好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作为曼施坦的心腹,马沙能够出现在玫瑰城这绝对不是个意外,而等到双方仔细一聊,洛奇就明白马沙的来意了。 殷宁看着鬼泣身上那一片片原本来自地棘蜥的碧色鳞甲开始脱落,而一片片泛着水纹的黑色鳞甲开始逐渐生成,原本冷峻的脸上开始渐渐绽放出笑容,对自己这一次黑僵山试炼夺得前十名次更是有信心。 “什么?20%!”叶凌寒震惊地有些不知所措,今晚他已经在这里见识到了太多的强者,没想到居然连基因解锁程度超过20%的人物都现身了,难怪刚才会有一股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怎么睡觉就不能说话嘛!睡觉没睡着能说话,睡觉睡着了也能说话,不过那是梦话。我看你虽然也一把年纪,但是比我年轻好多,怎么比我还糊涂。”老人睁开眼睛,用手指了指他身旁的凳子。 秦狩惊呆了,烦杂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心头,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魔魂林,究竟是魔林,还是魂林?还是魔魂一体,就是魔魂林?历经现在,龙阳感慨多过疑惑。 陈铮双手撑着膝盖想要起身,也想要挺直腰板,可在江莫眼里,陈铮再怎么尽力,却还是有几分佝偻姿态。 青面三角眼额头浮起一团青色火焰,一步踏出,剑身火光闪动,周围空间化为蒙蒙青光,长剑晶白荧光夺目不能直视,三角眼一声大吼,青光向空间席卷,整个密境天空燃起一层无形青炎,佛门傀儡纷纷在青炎中掉落大地。 第一卷 第17章 你我,该换身份了 “把她杀了!” 这两人本是大神官座下童子,是大神官养大的徒弟。 靠这身份,傅家不少人对他们都十分尊崇。 但这不够。 他们没钱啊。 所以侯夫人带着金子来了,他们根本没有犹豫。 但凡犹豫一下,就是对那沉甸甸金子的背叛! 而杀人? “可是他们废了拜雷,萨比,劳灿三位同学的双手!”罗翰见苏珊一味的袒护凯瑟等人,连忙说道。 我本以为凭她的呆萌程度,应该不会看出来我是故意把东西分给她吃的。 “你这样收她魂魄,可想到如何出去?!你该知这幻境主人一死,我们都无法离开!”恒天说得如此无奈。为保他们能出幻境,他满足了蓝影的所有愿望!包括伤残苟活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 齐昱在苏淳严寿诞的前一天赶到北平,深秋的古都寒意飒飒,梧桐飘零,傲菊犹绽,齐昱一身黑色的皮衣,因为时局战事的紧张,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显的冷峻。 走出洗手间后,她给顾允蜜发了条短信,说是今天身体有点难受,先回家了。 苏影只觉得面上痒痒的,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吻上她的耳朵。 不过我没有松开手,我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她在短暂沉默后,点了点头。因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条路,这张机票还真是必须买。 落烟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她本能地以灵力护体,勉强定身不被狂风席卷。飓风未歇,神猫张着大嘴猛扑过来。她及时避过猫齿,却冷不防猫爪侧身飞至。一阵冷风扫过背脊,顿时给划开五道寸长口子,剧痛难忍。 直起身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接下来的才是正题,慕容燕的心也跟着悬得越来越紧,附身从木箱中拿出了一根有些粗的银针,另一只手则是捏上天葬师仿佛枯萎的中指,在他指腹的位置用力扎了下去。 “这样,你把我的法宝带上,若是中间有什么意外,也可安然脱身。”凌薇说道,将一根魔术棒给了长乐柔,又附耳在长乐柔耳边低语了几句。 魔族血脉十分排外,一旦被魔化,就很难从魔化状态复苏过来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来得好!”侠客面对双剑夹击,不进反退,同时将剑光御使出去拦截。 这个孙悟空可并不是齐天寿印象中那位狂放不羁,桀骜不驯的美猴王。 “老江,昨天我话说的有点重,你别放在心上。”老杜一脸愧疚的说道。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孙悟空忽然发觉自己的眼珠内有了奇怪的变化,仿佛冰火交融,在迅速地翻滚起来。 两股玄劲威能碰撞之下,姜鱼的玉佩应声而碎,三人一同被掀飞出去。 他们的神魂,没有一丝一毫,逃出灭魂师的追剿,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那好吧,我给你吹吹。”赵飞花说道,用勺子舀起药,先是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递到王昊嘴边。 但是当这些江湖朋友走后,他就不好过了,玉卿见天的在身边管着,是酒喝不了,拳打不成,只能乖乖的在床上躺着养伤,早把他憋的病又严重似的。 然而,林烨却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只知道自己内心的声音,告诉他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去救人。 第一卷 第18章 你是谁! “啊啊啊!” 傅枕月尖叫着掉了下去,直到摔在湿润的泥土里,接连打了数个滚,才终于稳住了身形。 地下一片漆黑,傅枕月什么都看不清。 “傅清灵!傅清灵!” “人呢!死哪去了!” 傅枕月害怕极了,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可能也觉得自己的任性,才害的庄儿如此狼狈,皇甫雷心里有些自责起来,而且觉得冷风刺骨,也想回去取取暖。 这也就是它心脏好,这要是心脏不好就要被二长老给吓死了,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事情能让他露出这幅表情。 厉王本来就是极为鲁莽,冲动之人,此刻又正在得意,也根本就没有把楚童放在眼里,所以,对楚童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防备。 他拿着电脑去老院长的家了,老院长今年七十岁,已经退休,但是并没有全退,还挂着这个院长的号,平时有啥事也会来,老院长还硬朗。 黎轩刚要离开忽然就听到盛南城这句话,脚步一顿,还是忍不住想看一下薄亦晨的反应。 “我爱上的,又不是你的容貌。无论是从前那张熟悉而又平凡的脸,还是这张陌生却绝美的脸,你都是江圣雪,是我皇甫风的妻子,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皇甫风温柔的说道。 希尔瓦不是为了安慰王嫣而说出这番话,而是凭借着以往先知们得出的结论而说出了这番话。 欢颜评论的下方,是ghy财团的评论:网上冲浪,老婆第一,说好的今天不玩手机呢?顾岑琛。 在他的眼睛里,漆昙终于看不到绝情,看不到失望,看不到冷漠,她终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爱。 “系统……这个天赋技能难不成就没有增幅上限么?”孙言在震惊过后,便疑惑的询问道。 许阳听着许管家的介绍也明白了一些,原来是半官方的销赃。既然是这样就是安全了。许管家看到没有自己的事情就离开了。许阳坐在屋子里沉思着。手里拿着一对核桃慢慢的把玩起来,玩核桃在老京城的四九城也是出名的。 在上议院门口的那场战斗中,勇气教会实际上已经等于是参战了,结果却被凯撒击败,而他对那三名神官说的话更是已经足以引起战争了。 “云垂居?”萧铁看着这家酒楼古朴的招牌,砸吧砸吧嘴,这名字,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贺仙儿。 “妈,多尝尝,山里的东西,都是好货。”杨帆往百里兰香碗里夹了很多菜。 因此,凯撒一方的整体实力其实是高于长门的,而后者布置的空间结界让他无法召唤出六道分身,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六对一的局面。 明明是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人家却吧她当成最亲的妹妹,还一个劲地向她推销别的男人,这或许真的是世上最大的悲剧。 “为什么?”陈枫就不明白了!他们欺负到老头上,老不能去找他们麻烦? “停下、停下、停下”龙凌在脑海中狂啸着,咆哮声音越来越强,他也明白这后果,但是这身体似乎并不听他的指挥。 格兰特颓然的看着剩下的士兵,此时的美军士兵经过两次战斗之后,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可谓是伤亡过半,损失惨重,正如唐健所说,他想要消灭自己,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一卷 第19章 假神官,真乱局 “夜腥!” 永宁侯抽刀对上刺客的刀剑时,便已经察觉不对。 意识到自己刚刚吃下的肉里被下药之后,他暴怒不已,却因为渐渐失去力气,不得已躲在了护卫的身后。 夜腥率领护卫在前,随即便有人到了永宁侯身边诊脉。 衣衫褴褛的老人大笑着摇头,在美尼斯不断后退,且满是震惊的躲闪眼神里,将手中的细竹杖抬起,在其眉心轻轻一戳。 事件的结果却是整支屠龙队伍损失相当惨重,几近全军覆没,而施耐德作为幸存者,身体也被龙血浸染腐蚀,组织器官大批坏死,不得不终日戴着氧气面罩。 年轻人轻轻笑了一下,当然,在这张僵硬的脸上表现出来时,有些不协调。 当时,所有人都没办法出去,是夏白双破了结界,救出所有人的。 正在这时,零奈微微抬头看向陆晨,似乎注意到了他刚刚开门的声音。 他脚下如灌了铅一般,一步步恍惚来到水边,地上的血迹延伸到水中,很像是凤鸣所说陈凌被分尸扔下了水。 那金吾卫一听来人竟然是刘鑫,浑身吓得一哆嗦,刘鑫的大名他们可是如雷贯耳,特别是刘鑫那种不伤人的刑罚,早已经在业界传开了,不断给犯人灌春药,又不让犯人动弹,这比死了更折磨人。。 男主被池灵扎进心脏的那一刻,浑身顿时冒出一股戾气,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就往池灵扑去。 李棠安这位摄政王没有资格去管将军府的家事,容家人却无这个限制。 “什么消息我都不想听,我现在只想要她死!”单玉如同一只发狂的母狮一般咆哮道。 这片空间只留下两道身影,石匠和三脉脉主都很狼狈,一个伤势在外,一个伤势在内。 看着满是火光和黑烟的天空,苏菬胭和李承风他们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别说他们了,就连他们的异兽都在上古异兽的恐怖威压下而瑟瑟发抖。 南山大王的武艺还算不错,力道却比朱天蓬差远了,完全不是老朱的对手。被老朱接连十几枪,逼得步步后退,全无还手之力。 学掌柜道:“背我的人倒是找到了,就是他现在没吃饭没劲,他说村主曾许他一顿饭,还说给他找个活。我得等到他将饭吃了的?就是这位。”学掌柜指了下孔德。 村主夫人一直在床上,见丈夫躺床便睡,问:“问问怎了,他是怎死的?”夫人瞅着村主。村主不吱声,闭着眼睛,只等夫人睡觉。 甘宁冷哼了一声,一刀斩下孙瑜首级,一脚将那血淋淋的人头,如皮球一般踢下城去。 老朱心头狂怒,虽然他跟哪吒认识,西游路上还曾协同作战过,但此时哪管得上这许多? 那老者白须飘飘,仙风道骨,就连他的坐下青牛都颇有道韵,一双牛眼闪动着智慧光泽。 他调了下微波炉加热的时间,就坐在了饭桌上等待着。确实是饿的不行了,刚刚专心致志处理着公务没觉着什么,现在缓过来就只觉得是头昏眼花的。 傅俊没说,只是此时青豌自门车中探出头喊了她两声她便不再多问叫枣儿调了头赶紧追上,去了。 走了一段时间,云天歌察觉到天上的太阳似乎有些古怪,不由得多看了它几眼。 第一卷 第20章 和盘托出? 也有一些人见台上已经没了紧张的气氛,便已经猜到切磋恐怕到此为止了。 如此威势,按理来说是能够惊动周围的修仙大派,如数百里外的蜀山派、峨眉金顶等等。不过有黄帝在此不远,这里是别想有任何动静传递出去了。 能够看出,这十二人身上散发出的血气,绝对是杀过人的,而且为数不少。 龙仙儿虽然柳眉皱了皱,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随着苏韵儿一齐离去。 苏辰,现在要假装被控制,所以对于三眼王的命令他,只能执行。 七星轮动,六人横推,那片空间是彻底沸腾了,若不是大阵封锁四方,镇压虚空,恐怕这片山谷早就被夷为了平地,不复存在。 眼前的深渊有多深,成是非也不清楚,如果不深的话,倒是可以跳下去看看,因为这是人为的,既然这里无路可走,那下面一定有路。 告诉你,我的幻影之国就是我的领域,你进入了我的领域,你难道还能够逃出去吗? “既然化将军执意不肯,那寡人只好离去了!”朱明见情况不妙,示意侍从从南边撤离。 “金老板,你发财了,上到人间,不要忘记我们了。”杨羚开完金田一玩笑,立刻念了姜豪教的咒语。 她也没打算给老公的工作搅黄了,毕竟娘家也是拖了不少关系,才让他爬到总经理的位置的。就是给他一点压力,好好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百合觉得羞愧极了,咬着唇兀自让脸红了很久,伸手拉上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裴禀天是干什么吃的?刚把后宫禁卫统领大权交他手里一个月,他就给他看这样的惊喜?也是千秋没刺杀他的心思,要不然他还能有命在? 怪不得肉包子味道那么熟悉,这里有些人即使蒙着面也让她熟悉。那扛把子她虽然多年不见,却也依稀记得,是很多年前老爹的好友,也是他们的…同盟。 在之后还有发明奖表彰聚餐,侠士之道评选,还有老兄弟一起吃饭,席间老兄弟们提起新的菜园帮现在又把大相国寺菜园闹的鸡犬不宁,前两天那个管事还被打了一顿。 她现在更担心的反而是未晚。那天窗子下头听见的话,未晚…不会有事吧? 我使劲的推他,可这人越推,就越往下压。感觉像是没了支撑力直往我身上压似的。眼皮子也往下垂,一张脸越来越近。脸上的表情越发清楚。 韩子矶跟着那盏桃红色的花灯走了很久,杆子拿来,他便将它勾了起来。 “你们要我留在这寺中,用意何在?”古川放弃了挣扎,怒问道。 丫鬟遮遮掩掩,却扛不住她的眼神,只能全说了。紫霓裳是殿下最爱的人,若不是要迎她回来,紫霓裳一定已经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此刻,也只有少部分人才会知道,这并不是人要碎开,而是弗利沙在蜕变,从其的气势上来看,的确是强大了不少。 然后开始认真的吃着桌上的东西,吃的很慢,就像是在品尝世间最美的食物一样。吃得一点不剩。 omg或许跟ig,ex,e这样的国内顶尖战队有所差距,但跟战门这样的战队比,那绝对是天上跟地下的差距。其实说战门能够跟omg战队打训练赛,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这个教练的缘故。 “林灵,要是只有网上的聊天记录,你能查到对方在哪里么?”夜影拨打了林灵的电话。 “我们武者,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道路!每天不断的变强,就是在逆天而行!你们若是甘愿这样一直下去,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记住,传说可以改变,神话可以超越!”巴达克冷声说道。 化婴后期修为的前辈,尽管使出同样招数,本质上却是完全不同,每一个招式,引起的星辰之力,浓烈的剑意,都是那么的横强、那么地让人心悸。 “我保证不会重蹈覆辙了,即使你一剑杀了我,我也不会再伤害你。”轩辕威焦急着她决绝的目光,恨不能将心扒出来让她看清楚。 王杰看着妖尊满脸的笑容,心中也是有些期望起来,自己现在处于灵宗境巅峰,要想进入那传说中的帝境,必须有那焚天老人嘴中所说的玄气,就是不知道在这里能否找的到。 几人听完之后也就不好意思在说什么,几人相互再聊了一会之后,几人都各自回屋,只有王霆还留在原地。 段凤嫣只是做做样子,本意是让自己情敌对手在三皇子面前逊逊色,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哪里有重视云潇的诚心,云潇稍一谦让,她便不再客气,高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一卷 第21章 局中局,原来他早已沦陷 黄氏本就有崩漏的毛病,后来再加上林宇恒一推,当夜就发起了高热。后来怎样,林暖暖也没有多问。只是知道,如今荷香院里几乎天天都飘着药香。 刚才还泪流满面伤心哭着的许愿,在得到李俊秀说的一个安全后,就立刻破涕为笑,拉着李俊秀的手,不停地追问着了。 白色的电视柜上面,一只白瓷描金的陶瓷花瓶里,插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不!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媚儿和我的孩子!”夏瑾轩忍着身上的剧痛,昏暗的眼中透中坚决。 魔夷听到了魔王的话儿,心头儿一颤,不过面上却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是恭敬的叫了魔王一声“”“魔王大人”,而非“父王”。 龙御煊穿着黑西装,微微探着身子,一双大手伸过来,在她的额头上抚了一下。 林雅丽说完就低着头,只眼睛里的不甘,还是让林亚楠逮了个正着。 林宪并没有对于般若对我的称呼感到惊奇,大概他只是以为是哪里的方言里对“姐姐”的称呼吧。 一张脸仍是一本正经,在看到阮萌一身乱七八糟的时候眉头蹙了起来。 云炽突然预感到了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戒备地将手覆在戒指之上,只等一个不对,马上拔剑相迎。 一想到此,慕容曜便觉得遍体生寒,原本痛感不是很明显的伤口,也突然开始不舒服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这样的安排下,毕业结婚生子中度过。 铁骑如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南承曜以及他的三千将士便已经兵临城下。 立刻将这冀州卢植被朝廷罢免,以及董卓改变了卢植的计划,还有冀州现在的情况都一一说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皇后背后响起,众人回过头去一看,只见是敏元公主。 黑虎和胖虎就地抓了两只肥嘟嘟的耗子,一猫一只,没打算带回去麻烦洛静妍动手做,现下就进了它们的肚子里,吃饱后,跑回了知青点。 她关上门出去了,礼数周全,诺大的房间便只剩下我一人,这个时候,就连疏影亦是只能守在喜房门外的。 整个躯体又瞬间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一般,瘫软在了李渊的怀里。 金天亮愣了一下,正寻思是不是背后的人派来接他的?下一刻,后排车门便被打开,一只大手忽地伸了出来,揪着他的衣领,干净利索地将他拽上了车。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死寂,对上魏冥鹰般锐利的眼神,二皇子还是有些不适应。 当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液体润湿的时候,秦亦霄后悔的恨不得拍死自己。 然而喻伦显然不这么想。他睁开眼睛不满地看着何若芊,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极了秋天的湖水。然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通常是一个危险的预兆。 霍君珏见她跟着自己走进了总裁专用电梯,也没阻止,甚至还主动和搭话了。 三人之中作为法师,精修精神念力洞察力最强的克劳斯观察了一番这个自称是龙傲天的少年,皱眉得出了结论。 若这只是一种测试,测试她有没有资格前往昆仑山,那她就必须迎难而上。 动不动就重启世界,该说不愧是至高无上,接近于全知全能的主神吗? 出道五年七部青春爱情片,每一部,似乎都跟男主角有暧昧,而上一部片子,更是跟饰演男主的齐牧玮爆出在谈恋爱,最后却被齐牧玮甩了。 打败他?记忆里似乎有一些画面,就是在与陆吾战斗,可为何那些画面如此的模糊,像是飘渺的烟雾,云牧白他们越是想要抓住,越是抓不住。 索引敏锐的感觉到,在他那宽大的袍子下,在那帽子隐藏的下面,肯定在掩饰一些东西,对一些事情进行保护,甚至保密。 芳华坐好后,管家也不在停留,亲自上前驾驭马匹朝着猎场跑去,而马车的前后都有两名带刀侍卫守护,上了官道,众人不禁纷纷好奇,这皇家马车之上坐着的是哪位宫中妃嫔。 这火药的威力他可是见识过的,比起那些刀剑,以及箭,要好得太多。 这身子光滑柔美,白皙无暇,该凸的凸,该圆的圆,再加上那迷糊的美人初醒图,真是满满的诱惑。 “路安宁!”蓝向庭大踏步的往路安宁的方向走过去,脸黑成一片。 隐隐约约中,无穷无尽的锺山山脉都在微微震动,山摇地动之间,巨大的风洞从天而降,卷起无数沙石,地面开始支离破碎,烟尘飞旋在山间,满山花草树木摇摇晃晃,天地间杀气纵横。 第一卷 第22章 毁容的傅枕月,藏污纳垢的百年世家 扶风谷外,藏在稀薄的水汽之内的几个人看着远处那红透了半边天的火光。 拔下来旁边绿叶咬进嘴里的“童子”不由感慨了句,“不愧是上千年甚至近万年的古树,就是耐烧。” 见赵氏喜孜孜出列,最后却落这么一个下场,腊八佳节的清早当着众人的面昏厥在德泰殿上,众妃都是心有戚戚,不敢高声。 只是贺兰清远派这个丫鬟跟着她到底想做什么?让这个丫鬟一刀解决了她的便宜相公吗? 叶开看着舞台底下有这么多的人,心里面噗通噗通的乱跳,好在因为人元丹盖在之后,叶开也不像是之前那么容易慌乱了。 空中的弯刀轨迹陡然一变,绕过了手臂,直接斩下了终极咆哮的头颅。 战马和人一起逃走的时候是不知道走直线的,只会胡乱冲撞,乱哄哄的谁也走不动。前隋老兵们都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出手再无余地,后面的突厥人个个被砍得血肉模糊。 她可是龙绍炎的妻子,为什么龙绍炎看病还要把她赶出来?贺兰瑶颇有些不爽。 找掩体的人都是不想在平原上打架,免得当活靶子,第一时间把自己藏起来,这个选择很果断,也很正确。 这两人,毛乐言是不怎么怀疑的,因为她们背后的父兄都是忠于刘渐,可以为了刘渐死而后已的人。她们之间虽有争宠,但是也只是寻常的嫔妃之间争宠罢了,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风波来。 刚刚进‘门’,山本拿着一沓资料过来,山口进随手拿了一份看看,是关于罗劲松在北美的人际关系。 祈等人不由得心头一跳,这人他们都不陌生,日本的首相,就算是在电视上,那也算见过,可是此刻忽然出现,就显得异常诡异。 当她踩上酒馆第一片瓦片时,屋内睡觉的史阿眉毛一动,单手瞬间搭上了剑柄。 但梁原这次性质太恶劣了,在局里动手杀嫌疑犯,还是白部长亲手抓回来的嫌疑犯。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的渎职了。 造化巫族的功德他只拿了三成,另外七成的功德没入了后土体内。 道术的出处,皆是道门高人创造而来,有详细功诀,须仔细练习,要有足够悟性,才能逐步领悟,提升造诣。 夏阎也跟着赶上,两人马不停蹄的离开了中心战场,准备择地恢复体力与精神。 一开始,沉睡中的进化者被黑暗中沙哑沉闷的丧尸声音弄醒,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慌乱。 若不是那几块石板烧成了黑屑,他还以为自己仍旧在幻境里徘徊呢。 一只燃烧着熊熊真火的大手凌空飞出,好似要洞穿苍穹,焚烧万古。 然而达内尔不知道的是,高台上有一个赢丹,有一个来自后世,目睹过更多华夏耻辱的人在看着他。 一道灰蒙蒙的斧光好似要劈开宇宙世界,分开阴阳二气,慢悠悠地朝着后土落去。 “纤纤你要出去吗?”发现宫纤纤换上一身漂亮衣服看起来准备出去的样子宫妈妈急忙走到宫纤纤面前询问道,昨天宫纤纤那样子哭着跑回家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还是让宫妈妈担心了好久。 但苏半夏唯一肯定的是,如果九月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太子也绝对不会杀她灭口。 第23章 赤霄阁郁川,见过藩大人 “杀!” 关押百姓的洞穴爆发激烈的厮杀,但距离偏远,加上此刻可能发现了傅云衍的踪迹,傅家的人除了永宁侯在意这里,其他人早已把这里忘干净了。 藩山盯着不断有人赶来,杀掉护卫之后,从洞穴中抱出来了的那些脑子已经不太清醒的……人。 他们衣不蔽体,被人碰触时,会发出凄厉的惨叫。 女人,孩子,被逼疯的……男人。 人间炼狱! 除了个别几个跪在地上开始哭,又被拉起来,可以鼓起勇气逃出生天。 剩下的人甚至连被带出洞穴,都开始恐惧和害怕。 藩山深深吸了几口气,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指甲掐入肉里,疼痛让他多少保持了冷静。 他不再打扰这些有志之士,但在转身的刹那,面前响起“呸”的一声。 一截草忽然被人吐到了他的面前。 随后,一点火光在他面前亮起,照出了正在对他邪魅一笑的郁川。 藩山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他现在手里可只有一个拐杖! 只是超出他的预料,郁川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藩山,藩大人,对吧?” “这些是百姓寻亲,寻到我们头上寄来的信件,相信藩大人也亲眼看到了,这些证据,还请藩大人拿好。” 藩山眉头一动,却并没有先去接过来,而是看着郁川。 “你们为何信我?” 要知道,他出现在金陵的地盘上,是以傅云衍的好友的身份。 大部分人看到他时,都会将他自动归为傅家一派。 郁川低头笑了笑,“藩大人来自长安,在我们看来,和他们是不同的。” 和他们不同? 藩山便明白了,这些人的幕后之人已经调查过他了。 “我倒是好奇,你的主子又是何种身份,为何对傅家的事情,这般上心。” 今日这丧礼接连的事情,若非早在之前就已布局,根本做不到如今的盛况。 郁川眨了眨眼睛,“这般人神共愤的事,相信只要是个有良心的大庆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他将信件再次向前递,藩山这次倒是没再拒绝,伸手就接过来了。 只不过郁川手一翻转,一被雕刻成花牌的血色玛瑙吊坠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玛瑙花牌在空中摇晃着,火光下,流光溢彩。 看到这花样和烟花的花样相同,藩山便明白了,这是他们势力的标志。 “赤霄阁郁川,代我家主人,向藩大人见礼。” 郁川笑着说道,“赤霄阁创立至今,恪守为民之责,力行为民之举,只愿四海升平,再无不公。” 藩山挑眉,而后便听到郁川说道,“我们赤霄阁只送出去过三枚贵客花牌,这一枚,是第四枚。” “若非所行同道,不得以贵客待之,藩大人,我家主人,没看错你。” 郁川低下头,将花牌递向前,态度十分恭敬。 藩山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江湖组织有这样的志向,当然了,他也是第一次被这么恭敬的对待。 所以他接过了这玛瑙花牌。 哪怕火光昏暗,他也看得出来,这玛瑙质地极好。 “赤霄阁……” 他呢喃了句,随后笑道,“财大气粗,还心系百姓疾苦,我倒是好奇,你家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藩山抬眼看着这个眉眼清秀、好似人畜无害的青年,哪怕隐藏得再好,藩山也察觉到了他若隐若现的煞气。 这可不是普通人,藩山十分敏锐,看得出来郁川的手上不干净,或是杀手出身。 如今不过是利刃藏锋,以假面示人。 武功不低,性子桀骜,这可是一匹烈马…… 赤霄阁,能收到百姓的寻亲信,握住这样的证据,那边证明他们也确实在为百姓做事。 不论他们真实目的为何,也算是做了好事。 藩山接了这份珍贵的见面礼,更是接下了与赤霄阁的友谊。 “替我谢过你的主人,东西我收下了。” “你说得很对,只要是个大庆人,看到这些都不能坐视不管。” 藩山笑着说道,“希望有机会,能与你的主人见一面。” 郁川勾唇,“自然是有机会的。” “对了,还没谢过藩大人的帮忙,多谢了。” 说完这句,火光熄灭,郁川的身影消失了。 藩山愣了下,谢他? 谢什么……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远处漂亮的火树银花。 巨大的古树已经从根部烧到了枝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火花。 藩山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敲了敲脑袋。 “好一个赤霄阁!” 他笑着摇头,终日做看戏人,有朝一日,却不知不觉就成了他人的棋子,成了别人眼中的戏了。 不过…… 藩山却不觉得懊恼,反而觉得此人甚妙,是个厉害的,愈发好奇起来赤霄阁的主人。 把信件都塞进怀里,漂亮的花牌也珍藏起来,藩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永宁侯心神不宁,不断看着关押祭品的地方,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稳。 只是如今抢救傅云衍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可能再抽出人手去那边看看。 可他清楚那地方是个多大的把柄,终于等他忍不住要喊人过去的时候,远处响起惊喜的呼喊。 “找到了!找到世子了!” “快!就在这块石头下面!” 永宁侯看着那边,又看了眼远处,咬紧牙关,还是先跑到了傅云衍那边。 “轰隆!” 石块被挪开的那一刻,围绕在周围的火光透进半米宽的空隙里,照得傅云衍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 他正紧紧抱着祝玉娆,想要站起身却没站起来,一脸的血,眼中都是惊慌。 “快把她带走!她受伤了!” 就在刚刚,撬动的石块受力不稳,导致狭小的空间之中相互支撑的石块轰然倒塌。 祝玉娆只来得及把傅云衍推开,自己向后撤时,还是被砸到了。 傅云衍很快把她抱出来,虽然没有很严重,但祝玉娆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便直接昏了过去。 火光下,傅云衍怀里的祝玉娆浑身是血,骇人的紧。 小厮们急忙伸手,却因为站位,脚下的石块再次发出了声响。 温杞雀在后面尖叫,“先拉世子!把世子带出来!” 还管祝玉娆做什么! 傅云衍听到了声响,明白石块还有倒塌的可能。 祝玉娆看着伤的重,实际上没有造成多严重的伤害,反倒是傅云衍把她拉出来时,石块砸中了他的脚踝,导致他现在根本站不起来了。 可他此刻,咬紧牙关,抱着祝玉娆,努力从地面上站起。 “别管我!” 他喊着,将祝玉娆托举起来,“带她走!” 透过半米宽的孔洞,护卫和小厮们抓住了祝玉娆的胳膊。 随后急忙用力将祝玉娆拉了出来。 祝玉娆出去的那一刻,傅云衍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护卫急忙接着蹲下伸手,想要将傅云衍拉出来。 “轰隆!” 傅云衍身后的那一块石块发出响动,直接掉下来,压住了傅云衍的后背! 傅云衍直接被砸倒在地,脑袋重重就要磕向前面的石头。 “世子!” 夜腥的身影一瞬从远处跳了进去,一手托住了傅云衍的脑袋,而后抓起傅云衍直接跳了出来。 二人才跳出来,下一刻,整个洞彻底坍塌了。 站在旁边的护卫们都险些掉下去。 祝玉娆被送到废墟外面,躺在担架上时,努力抬头向着废墟看了眼。 听到呼声,看到傅云衍被救了出来,这才又躺了回去,彻底“昏迷”。 温杞雀看到傅云衍浑身是血,吓得扑向他,“儿啊!儿啊!” 她仔细看着儿子,发现没什么致命的伤势,心下才松了口气。 结果傅云衍下一秒便吐了一大口血,温杞雀吓得手都在颤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却不想,到了现在,傅云衍开口的第一句,“母亲,玉娆呢!玉娆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了,却还是左右寻找着祝玉娆的身影,温杞雀简直要气疯了! “她好好的,没死!” 若不是儿子重伤,她真想现在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沉溺美色,不成体统! “快,快带世子去治疗!” 永宁侯从后面爬上来,看到傅云衍没事也是松了口气。 他吩咐完了,一抬眼便和温杞雀对视上。 夫妻俩一个忧心忡忡,怒气未消,一个松了口气,怒火中烧,所以对视的那一刻,火花四溅。 不复温情。 藩山远远走来,看到了傅云衍被架着从废墟下来,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而后又看到傅云衍挣扎着也要向另一个方向去。 他顺着视线看了眼,便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祝玉娆…… 美人伤重,已然昏迷,浑身都是血,可怜得很。 这傻小子,是真的装也装了,演也不演了。 永宁侯和温杞雀此刻也盯着他们俩,藩山无奈,云衍呐,你回过头看看你母亲和你父亲呢? 他们好像留不得她了。 注意到视线的永宁侯不由看向了藩山的方向,两个人就这么突然地对视了下,相互都有些呆愣。 藩山眉头动了动,先对永宁侯轻轻笑了笑。 哦…… 云衍呐,还有个坏消息。 你爹,好像也留不得我了…… 大夫是早就到了的,因为路途遥远外加天黑了,下山并不方便。 所有人就都安顿在了扶风谷里。 巨大的古树烧了一夜,傅家的小厮和护卫一夜未眠,不断收拾着树下烧掉的那些灰烬和枝条,生怕再引起第二次火灾。 知道关押的人全被救走,永宁侯发了好大的脾气。 刺客的事情还没解决,古树还在烧着,陵墓塌了个彻底,永宁侯和温杞雀还闹了矛盾,现在谷内的人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 最主要的是,夜半时分,永宁侯带着自己的护卫,追着刺客和那些“祭品”的踪迹,直接下了山,离开了扶风谷! 他怒极了,必须要抓到这些人发泄一通。 最主要的是祭品被救,接下来等待永宁侯府的,便是腥风血雨,滔天巨浪。 若是处理不好,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所以,他就这么跑了,把扶风谷的烂摊子全留给了傅家的族老们。 族老们半截身子入土,今天遇到这些事情,好几个都气得倒头晕了,还没清醒呢。 谁都拿不定主意。 还是温杞雀最终站出来。 她作为傅家主母,永宁侯夫人,哪怕和夫君有了矛盾,哪怕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受了重伤,自己最看重的嬷嬷也死在了这场动乱里。 她也不能因为情绪将这扶风谷抛下不管。 还要支撑起来,有条不紊地带着自己的人,调动整个扶风谷,处理灾后的所有事宜。 反而,没机会再去找祝玉娆的麻烦了。 永宁侯暂时也找不了藩山的麻烦,毕竟藩山跑到了傅云衍的旁边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他儿子的身边。 热闹的一天一夜过去了。 月亮落下,天渐渐亮了。 橘红色的云彩映照着含羞露怯的半个太阳,鲜艳的颜色与那烧了一天一夜还没停火的满头橘红色火焰的古树一模一样。 “真喜庆……” 靠在窗边的祝玉娆勾起唇角,手指缠绕着墨色的长发,在山顶的三层阁楼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只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 身上的伤已经都被包扎好,衣服也换了一身,身上的脏污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妆容卸下,又变成了那个出水芙蓉的柔弱美人。 谁又能想到,这场乱局,是她所主导。 屏风后响起些轻微的动静,祝玉娆偏过头来,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云七,小嘴一翘。 “青天白日的,还穿这一身黑,也不怕被人发现。” 云七的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面具下漂亮的眼眸里有些愣神。 好像还真是,尤其这座阁楼白墙红瓦,他这一身黑,过于明显了。 “东西拿到了?” 祝玉娆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云七走过去,从怀里把一封信拿了出来。 祝玉娆接过来,拆开看完内容之后,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 “咱们遇到贵人了,云七。” 她把手里的信纸叠了叠,语气都透着喜悦,“从阁中调用几个姑娘把贵人接来,好生伺候着。” 她抬眼,云七接过她手中的信纸,送到旁边的烛台上点了。 之后抬起燃香炉子的盖子放了下去。 纸张是特制的,火烧过之后,灰烬细密,不留痕迹。 “哦,对了,救的那些人也好好安置。” 祝玉娆的语气沉了下来,“有些意识不清的,便不要再折腾了。” “剩下清醒的,问清楚他们的意愿,只要愿意的人,都要解决好他们的后顾之忧。” 云七点头。 祝玉娆看着窗外的朝阳,又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觉得好慢啊,云七。” “傅云衍可不可以现在就变成我的傀儡,我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啊。” 她白嫩的指头轻轻戳着窗沿,用撒娇的语气,说着最冷漠的话。 “他们傅家人,什么时候死绝呢。” “不过我也不算是没收获,傅清灵没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她唇角勾起,“好像,傅枕月的脸毁了呢。” “她怕是要恨死我了吧。” “你说,她们会接着怎么折磨我呢?” 她回过头,看着云七,眼里都是好奇和跃跃欲试,没有半分的忧虑。 好像对别人伤害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甚至还想要更多。 云七顿了顿,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颤动了两下,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眼底却都是心疼。 他自然明白,别人的伤害,便是别人的破绽,对于祝玉娆而言,那就是可以利用的把柄。 温杞雀要杀她,便成了傅云衍和温杞雀母子俩的隔阂。 而接下来傅枕月做的任何事,同理,也都会成为她和傅云衍的隔阂。 先前傅云霆的死和调查的那些信息,更成了傅云衍和永宁侯的隔阂。 所以…… 祝玉娆不在意,更迫切地需要更多的伤害。 云七看在眼里,明白她,懂得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可惜,他是个哑巴。 也没有办法安慰她。 “叩叩!” 有人敲响了房门,“少夫人,世子……” 烟儿的话还没说完,傅云衍的身影就在门外响起。 “玉娆!你怎么样了!” 祝玉娆撇了眼云七,云七已然翻窗离开,不见身影。 她柔弱地缩了缩脖子和肩膀,抬眼时,就变得楚楚可怜。 “进来吧,我没事……” 第24章 云七!莫不是你面具下,换了人? 傅云衍一瘸一拐走进房间内的时候,云七从阁楼一跃而下,飞檐走壁,踏在另一处阁楼,像是飞鸟般飞驰而过,离开了这里。 扶风谷外,金陵城内,士兵上街巡查,城门口更是布下重防,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风雨欲来。 白家面馆,白季宣挪开了板子,准备开门。 他收拾了好一顿,忍不住向着街角看了眼,今日没有听到那几个汉子打招呼,他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明明说好中午来吃面,结果中午也没有见到人影。 兄长还说他们吃的不是面,那现在看,人家也不是喝爱吃了。 不来也好,今日兄长不在,他做的也不好吃。 “小白老板,今日就你一个人啊?” 白季宣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路过的老人顿了顿,“嗯,就我一个。” 他向老人身后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别人。 老人腰间系着白绫,手里正紧紧攥着三枚铜板,听到回答,眼中的期盼一瞬暗淡下来,挺直的腰也缓缓弯了下去。 他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是山儿没口福啊……” 白季宣一愣,“刘山吗?” “他……” 他才注意到老人沟壑嶙峋的脸上隐约透露着和刘山相似的影子,他嘴唇一颤,听着老人说道,“嗯,走了。” 老人蹒跚脚步,还是走向前来,将手里捏着一路的三枚铜板摊开,“小白老板,来一碗吧,他就心心念念这一口,到了家里,还念着呢。” 白季宣的手在抖,他吸了口气,“昨日还好好的,人怎么就……他怎么没的?” 老人摇摇头,急忙说道,“他就是运气不好,掉进人主家的池子里泡了一天,就是运气不好……” “就是运气不好……” 他呢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麻痹自己。 白季宣心中的火一下就起来了,“他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池子里泡一天,他不会爬上来吗?张中他们几个……” 老人的手一把握在了白季宣的手腕上,急忙说着,“是命,都是命啊,孩子。” “不怪他们,不怪他们!都是他的命!” 老人的手干枯的像是只裹了层树皮的枯枝,抓在白季宣的手腕上,生疼。 白季宣侧过脸去,深深吸了口气,无力感和愤怒同时袭来,最终只化为一句,“我去做面。” 老人颤颤巍巍跟在白季宣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三枚铜板放在了桌上,却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木然地盯着厨房。 是啊,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掉进池子里不知道爬上来呢。 他的同伴就在旁边,却没有伸出手帮忙,被泡了一天晚上被抬回去,发了高热才走的。 连一点赔偿都拿不到,一个家庭,就这么毁了…… 白季宣做完了面,给老人递过去的饭盒里塞了十两银子。 可哪怕如此,他揉了一会儿面,实在忍不了,直接关了店门,向着城南去了。 金陵最大的花楼,有个非常大气的名字,叫揽月楼。 揽月楼是金陵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五层,就在秦淮河边,夜夜笙歌,哪怕白日也有游船在揽月楼附近游荡着。 揽月楼的最高层,向来不对外客开放,而揽月楼的主人身份成谜,听闻与皇室有关。 之前金陵花楼混乱,秦淮河上多的是船女,自从揽月楼建成,很快将秦淮河里的产业都包圆了。 曾经去秦淮河边上,到处都是招揽客人的小船,现在小船没了,都是揽月楼的游船。 揽月楼虽然没有放过话,可金陵的花楼生意,只有人家能做。 确实有人去找过麻烦啊,后面都销声匿迹了。 虽然价格确实比往常要贵上一些,但揽月楼出来的姑娘,一个个不仅样貌好,才情也好,关键想要什么类型的都有,更别提揽月楼财大气粗,房间大,节目多。 一晚上,足以让客人乐不思蜀。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一个花楼能比得上揽月楼,没钱赚,自然也都干不下去了。 揽月楼也就成了这金陵第一花楼,也是,唯一花楼。 白季宣摇了个游船,坐到游船上时,脸色都是冷的,游船从揽月楼的正面,一直游到了揽月楼的背面,靠了码头,白季宣两下飞身上去,急匆匆地进了门中。 “好,妙人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云七落下笔,对周围的几人点点头,传达完了祝玉娆的意思,之后起身离去。 只不过他还没出去,白季宣就敲了门,“兄长!我有事找你!” 白连竹顿了顿,向着郁川他们说道,“我出去看看情况。” 郁川摆摆手,表示理解,“去吧,忙完扶风谷的事情,接下来你好好歇息一阵。” 白连竹点头,“好。” 白连竹出去之后,云七却撇了眼郁川。 郁川注意到云七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上下摸了摸衣衫,也没什么不对啊。 依旧这么英俊。 “云七?怎么了,我这一身有什么不妥吗?” 云七转过身,认真向郁川打着手语。 郁川看明白了之后歪了歪脑袋,“你要白色的衣服?” “走呗,我衣柜里多的是。” 云七却没有动,继续向他打手语。 郁川眯起眼睛看着云七这简直快出残影的手语,终于看清楚了,疑惑地歪头,“你不想要我的?” “还要比我这个更好看的?” 郁川扶额,有些无奈,“楼中确实有存着备用的衣服。” “是新的。” “对,料子也是最好的。” “啊?你还要不那么张扬的,既要好看还要不那么显眼的?” 郁川眼睛都快花了,他立刻打出停止的手语,而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下次你还是写字吧,我实在看不过来了。” “走吧,我直接带你去仓库看看,你说你平常也不是在意衣服的人,怎么现在这么挑剔。” 他下意识搂过云七的肩膀,却不想云七一下侧身,躲开了。 他搂了个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再看了眼已经走在前面的云七。 “哎!你小子是不是嫌弃我!” 他追上去,“别以为你帮妙人做了这么多事情就能挑战我的地位了!我官职比你大,知道吗?” 他又伸出手,结果又搂了个空。 不信邪的郁川想抓住云七的手臂,居然试了数次,都没有抓住云七的衣角。 他满头大汗,咬紧牙关,“云七!你小子吃灵丹妙药了!怎么武功一下增长这么多!” 云七默默地看着他,放慢了速度打手语。 “你管我?” “别碰我。” 郁川瞪大眼睛,印象中那个沉默又温和的云七,现在哪怕同样的哑巴,却已经变得刺头和吵闹了! “你失去我了!” 郁川生气了,气鼓鼓向前走。 云七顿了顿,收回手看了看,这就生气了? 他抬眼看着郁川已经拐了弯,只能看到衣角了。 云七忽然有些懊恼,早知道忍一下了…… 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衣服,还没有等到他想到怎么处理时,走廊尽头一个脑袋冒了出来。 郁川眯起眼睛,忽然喊了句,“你到底还要不要衣服!” 云七抬头,面具下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显然没有想到郁川还会回过头,他想了想,便抬脚向前追去。 下次……下次忍一忍。 但他还是不能接受郁川和他勾肩搭背! 郁川放慢了脚步,用刚刚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嘟囔着,“云七你脾气变大了,你变了!你和原来不一样了!你可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现在都敢反抗我了!” 郁川忽然回过头,眼神一瞬变得犀利,“你说!你面具底下,不会换了个人吧!” 云七跟在他后面,沉默以对,手却默默握紧。 浑身的肌肉更是变得僵硬起来。 郁川抬起手,眯起眼睛,“云七!” 云七忽然向前,一把抓住了郁川的手,一只手打着手语。 “错了。” 郁川盯着他,这才消气,另一只手抬起来拍了下云七的脑袋,“这才对。” 云七愣了下,看了郁川一眼,面具下的牙齿开始打架,发出咯吱的声响。 郁川却好像没听到,拉着云七进了库房。 “你在妙人身边,确实应该穿些好看的衣服,不能污了妙人的眼……” 云七听到这句,无可奈何,认了命。 为了玉娆,忍! 另一边,祝玉娆推开傅云衍要检查的手,带着些疏离,“世子,我没事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坐在那边吧。” 傅云衍呆了下,明明昨夜他还牵了祝玉娆的手,与她相拥,今日便被拒于千里之外。 任谁都会觉得天上地下,落差极大。 藩山在旁边咳嗽了声,想替傅云衍解围,“云衍呐,我这个腿不成,你快扶着我坐一下。” 傅云衍回过神来,却沉默地看了眼自己同样受了伤的脚踝。 他和藩山现在半斤对八两,都是瘸子。 不仅如此,傅云衍身上的伤更严重,若不是他习武,身子骨硬,现在根本起不来,更别说来找祝玉娆了。 烟儿顿了顿,亲自过来扶着傅云衍,把他扶到了桌子边上。 祝玉娆轻轻咳嗽了两声,傅云衍又担忧地看过去,还是担心祝玉娆的身体。 “烟儿,给世子和藩大人倒茶。” 祝玉娆说着,傅云衍却直接说道,“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醒了,也就……” 藩山推茶杯的动作一顿,皱着眉看了眼傅云衍。 你小子晚上睡觉也不睡,担心了一晚上,好容易早上看人家醒了,这就想走? 该正人君子的时候不正人君子,现在倒是扭捏上了。 但祝玉娆却明白,傅云衍这是因为落差太大,心里难受呢。 “你不渴,我渴了呀。” 藩山双手捧起来茶杯,对烟儿眨了眨眼睛,“烟儿姑娘,快给我这个要渴死的人倒杯茶水吧。” 烟儿看了眼祝玉娆,得到示意之后才拿着茶壶给藩山倒茶去了。 傅云衍这边自然也是没有落下。 “世子,你的伤如何了?” 祝玉娆开口问了,傅云衍摇摇头,“无碍。” 藩山在旁边喝着茶,无奈地抿了抿嘴,阿衍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局面有些僵持,藩山便开口道,“你们俩不说,那我来说说吧,昨天真是热闹哈,尤其你俩被埋在下面的时候,我倒是看到了不少……” “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藩山一晚上都没有和傅云衍说,而今却在祝玉娆的面前开了口。 傅云衍也是有些愣神,回过头看到藩山在从怀里向外掏什么东西。 祝玉娆更是没有想到藩山会把东西给她看。 藩山注意到了屋子里的视线,轻轻笑起来,“在座的诸位,今日看了这些,便是上了藩某的贼船了。” “时间紧任务重,阿衍,我也是长话短说,哪怕你不能接受,我还是要说。” 傅云衍眉头动了动,却握紧了手。 祝玉娆咳嗽了声,“烟儿,扶我下去。” 傅云衍还想阻拦,藩山一句,“你不会想让我把东西放在祝夫人的床上看吧?” 他老实了。 “那我开始了。” 藩山把东西摆好了,“实不相瞒,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所以一会儿大家看到什么,可以互通有无。” “昨日古树闹了刺客,直接被炸了,土质松软,自然也炸出来了些东西。” 藩山淡淡道,“我检查了下,古树下有人骨和尸体,且不止一具。” “我简单看了几眼,便已经看到了至少十年以上的白骨。” 傅云衍眼神震颤,一瞬握紧了拳头,“怎么会!” 藩山继续说道,“扶风谷祭祀,历来都有活人祭品,这些祭品来路不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但从建国起,大庆律例早已废除了殉葬和活人祭祀的制度。” “傅家,这是知法犯法。” 藩山把手里的信分给几个人,“这些,是有失踪亲人的百姓,写给一个叫赤霄阁的组织的信。” “这便是铁证。” 他和祝玉娆同时看向了傅云衍,傅云衍脸上手上青筋暴起,信就摆在他的面前,证据就在他的眼前。 房间一下变得寂静了。 烟儿后知后觉,这才看向了傅云衍。 这是犯法! 可是,世子到底会把律法放在前,还是把侯府…… “那就看。” 傅云衍咬牙,“他们竟然敢这么干,那就得付出代价,活人祭祀,不能继续在傅家出现!” 藩山了然一笑,这才撇了眼身边的祝玉娆。 祝玉娆眉头松动了下,注意到藩山的视线抬眼看过去,却看到藩山对她眨了眨眼睛。 好像在说,看吧,我好兄弟,大义灭亲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祝玉娆笑了笑,便收回了视线,她摩挲了下手中的信,这才缓缓拆开。 傅云衍吸了口气,也迅速拆开了信件。 这一步迈出,曾经温情的侯府,一切存在于傅云衍眼前的假面便会被彻底撕开。 而藩山和祝玉娆,在同一时刻成了推动傅云衍与侯府决裂的引子。 祝玉娆早已看过一遍这信,所以她没有在看信。 而是在“看”藩山。 和她想的不同,藩山虽然是傅云衍的好兄弟,却并没有很为自己的好兄弟着想。 某种程度上,他和祝玉娆的处理办法简直相同。 同样粗暴地将真相摆在傅云衍的面前,逼着他做出选择。 哪怕猜到了藩山的身份和他此行的目的,祝玉娆还是默默为傅云衍点了根蜡烛。 未来或许还会有很多乐子可以看了…… 第25章 当年的事情,她的难处 就在傅云衍他们看信之时,从金陵连夜赶过来的永宁侯妾氏周氏终于赶到了扶风谷。 温杞雀正头疼,才喝了一口大夫给她做的安神药准备先睡下休息一段时间。 谁知道,周氏哭着就进来了。 “夫人!夫人!” 听到周氏的声音,温杞雀的眉头一皱,心里已经先有了些不耐烦了。 周氏便是傅清灵的生母,可温杞雀知道,傅清灵死了,尸体还在古树下面,古树还没烧完,一直掉火星子。 没有人敢下去捞尸体。 “夫人在休息!周姨娘,你有事等夫人休息好了再说吧!” 外面的侍女拦着周氏,可周氏哪里能等呢,她哭着拉住侍女,“我求求您了,让我进去见见夫人,夫人!我知道您能听到,您帮我找找清灵吧!” 傅清灵是个很聪明的庶女,模样也不错。 温杞雀确实挺喜欢这个孩子,但死了就是死了。 死的人,没有价值。 周氏膝下没有其他的子嗣,若非母家确实有钱,温杞雀也不愿意和她交流。 原本替傅清灵相看了一个很合适的夫婿,现在也都打水漂了。 “告诉她,傅清灵就在古树底下,她要找,就自己找去。” 温杞雀实在头疼,她处理了这么多的事情,一天一夜已经足够累了。 祝玉娆没死,衍儿当着众人的面,对祝玉娆又是那般的情形,若不是在场都是傅家人,不知道还要传什么风言风语。 可只要祝玉娆不死,早晚都要出事。 还有她的女儿,可怜的孩子,毁了一张脸,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 哪怕有家族作为底气,可到底…… 容貌才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不过好在,林家那孩子是个听话的,想必不会因为一张脸,对月儿如何。 最主要的是,想到自己的枕边人,温杞雀就更心绞痛了。 她和永宁侯成婚时,永宁侯便已经有了两房妾氏了,虽然在她嫁进来几年里没有再纳新人。 可等两个孩子生下来,永宁侯便又开始往自己的房里添置新人。 她是大家族的女子,可以容忍这些妾氏,也可以容忍丈夫留宿别的女人屋子里。 这么多年也是和永宁侯琴瑟和鸣。 可现在她才知道,这都是永宁侯的伪装罢了。 破镜难重圆,但她依旧是这永宁侯府的夫人…… “罢了……” 温杞雀揉了揉眉心,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一问才知道周氏真的去古树下面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 “看着她点,这古树还烧着,别闹出事来。” 另一边,祝玉娆他们已经看完了信。 傅云衍沉默下来,从愤怒和挣扎,到现在的脸色铁青,这几封信的内容,已经足以让这位刑部侍郎对涉嫌此案的人下狱了。 还是藩山开口打破了寂静,“你在长安处理过类似的案件,想必是知道该如何用典。” 藩山看着傅云衍,“我也不是逼你什么,你自己看得明白,看得清楚,你们家这棵大树,到底吞噬了多少条性命。” 傅云衍垂下眼眉,“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 祝玉娆的手指摩挲了下纸张,却忽然轻声问道。 “其实我有个问题,你们说,这些死去的人,该怪这棵古树吗?” 她看向窗外,古树烧的滚滚黑烟,不断地向下掉着被烧掉的枝条。 藩山顿了顿,随后说道,“若是没有这棵古树,还会有另一棵,或许不能怪它。” 傅云衍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这不是一棵树,而是功利与欲望,是权力,是贪婪……” 他吸了口气,“我会整肃傅家所有不法的祭祀活动,所有知法犯法的人,也会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他心中沉重,这只是一部分的百姓信件,却字字泣血。 他们失去了家人,求告无门,只能求到江湖组织的身上。 “我没看错你。” 藩山笑了笑,“阿衍,我帮你。” 傅云衍点头,可他看了眼旁边的祝玉娆,她的神情悲悯又哀伤,依旧在看着外面的古树。 “玉娆……” 祝玉娆淡淡道,“夫君去查侯府的时候,我其实是疑惑的,在我看来,金陵城的天是永宁侯府,他可是永宁侯府的大公子。” “他身份尊贵,对于我这种底层人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太阳。” 傅云衍的手再次握紧了,听着祝玉娆说这些,他自然是酸涩又嫉妒。 藩山眉头动了动,看着祝玉娆,笑意已经淡去。 “他们总说,我们这些人只是贱命,可我遇到了夫君,也……” 她看向傅云衍和藩山,“也遇到了你们。” “你们和他们不同,你们会在意我们的性命,会为我们鸣不平,为我们守护这最后的公正和底线。” 祝玉娆咳嗽了声,有些虚弱,但眼里,却已经不止是悲哀和伤感了,还有光。 “谢谢……” 傅云衍震了下,他嘴唇动了动,没有想到祝玉娆说的,不是爱,而是情。 他刚刚还在卑劣地嫉妒着祝玉娆对兄长的爱戴,却从未想过…… 为什么,当年的祝玉娆,会爱上傅云霆。 高高在上的贵族,向一个卖唱女低下了头,为了帮她解决麻烦,救治她重病的母亲。 无论哪一条,兄长都担得起她的爱。 藩山认真地看着祝玉娆,“祝夫人,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年为什么选择卖唱呢?” 祝玉娆顿了顿,这忽然的问题都让她有些没接住。 但她仔细想了想,为什么卖唱? 因为她知道傅云霆的喜好,知道他在某段时间之内,会去听曲。 “藩大人,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好心人嫁了,而是抛头露面,靠美色卖艺,是吗?” 祝玉娆说完,傅云衍皱眉看向藩山,“你问什么呢!” 藩山点头,“对,虽然本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多,但能选择这一条路,而不是直接嫁人,很多人,都是打着搏一搏的态度。” 博什么? 自然是达官显贵的关注。 “可我查过,祝夫人的母亲虽然重病,但只要银子给够了,似乎也能坚持。” 以祝玉娆的姿色,嫁人应当不难,有了夫家的帮助,她也不会如此困难。 祝玉娆终于明白藩山在问什么了,她低下头,手却用力地绞着帕子,话还没说,眼泪先下来了。 傅云衍却觉得,藩山在攻击祝玉娆。 “藩山!你干什么?” 藩山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摆明了给玉娆难堪吗! 是,哪怕玉娆有这样攀附达官显贵的心思,她……她也是无奈之举! “玉娆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哪怕,哪怕……” 傅云衍开口想安慰,可张了嘴,一时又不知道又怎么说。 藩山无奈,“阿衍,你先闭嘴,行吗?” 傅云衍愣了下,“你!” 祝玉娆吸了口气,深深叹了口气,“藩大人追根究底,想必也查到了些事情,所以……” 她抬眼,漂亮的眼睛通红,我见犹怜,眼里都是倔强和委屈。 这一个眼神,也让藩山愣了下。 他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居然因为祝玉娆的一个眼神,先有了些愧疚。 他难道说话真的很难听吗? “我说。” 傅云衍一愣,他看着祝玉娆,“玉娆,当年之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祝玉娆失笑摇头,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烟儿在旁边看着,已经心疼坏了。 “世子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当年卖唱,是因为除了母亲的药费,我还要承担在那之前被人逼迫签下的高利借贷,利息钱利滚利,越滚越高。” “他们不是寻常的流氓,哪怕当时有很好的人想娶我,照顾我和母亲。” “可我知道,那些人盯上的是我……” 祝玉娆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母亲的病,也是因为我才得的。” 金陵第一美人祝玉娆,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已经长得极美了。 一个寡母,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长大的日子里到底遭遇了多少欺辱,都不敢想。 “母亲和父亲本是秦淮河的渔民,父亲意外离世之后,母亲带着我离开了渔船,来到了城中讨生活。” “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少出门,每日都在家中等着母亲下工回家。” “为了养育我,母亲从一个谨小慎微,不敢和人大声说话的性子,短短几年,就变成了一个街巷上无人敢惹的疯婆子。” “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无论遇到什么,她总挡在我的身前……” 祝玉娆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张饱经苦难,头发花白却总是对她笑着的脸。 祝刘氏,是她嫁人之后的名字。 但后来,她叫刘金花。 “可她太累了……” “她病倒的那些时日,我只能绣花,去换些钱,可远远不够,谁知道一出门,就被盯上了。” 祝玉娆抬眼看着傅云衍,“世子其实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啥杜允明。” 她惨然一笑,“因为看上我的,就是他。” “他要让我做他的第十八房小妾,但我母亲拒绝了,第二天,我母亲便倒在了城中,双腿被打断,重伤卧床。” 恨意充斥在祝玉娆的双眼。 “哪怕我后来和夫君有了婚约,杜允明又何曾怕过,你走的第二日,我母亲下葬的时候,你以为,是谁派了山匪,在我母亲的墓前追杀我和夫君呢?” “世子现在知道我和夫君为何一定要杀他了吗?” 傅云衍红了眼,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在曾经的傅云衍眼里,祝玉娆一边是为了钱,一边,也在为自己找出路。 他可以接受一个不完美的祝玉娆,但在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祝玉娆那一夜抛弃了一切,不要自己的清誉,出卖自己的身体。 也要献身于他。 因为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杜允明作为金陵城的司马,他父亲最得力的手下,谁能抵抗的了他呢? 在兄长和他之间,她也知道,侯府世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那时厌恶极了祝玉娆在他和兄长之间斡旋,更不想和兄长抢什么。 若是那时,他不是骂了祝玉娆一顿就走,而是替她穿好衣服,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会不会…… 一切都不一样了? 傅云衍盯着她,“为何不告诉我?” “世子也没有问过我,这两年在金陵城中,我们遭遇的刺杀,又是谁下的手。” 祝玉娆低下头,“所以我这些陈年旧事,对世子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傅云衍却直接说道,“有意义!” “我只是不敢问你,我怕你觉得我……” 他激动地说了一半,在最后一句卡住了。 屋子里还有另外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他咽了下口水,最后只补上了两个字,“僭越……” 藩山闭上眼睛摇头,阿衍啊,现在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你说话都留一半的。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没想到祝夫人还遭遇过这样的事情,阿衍啊。” 藩山伸出手拍了拍傅云衍的肩膀,“这些事情,怕是在金陵城中屡见不鲜。” “你说,这怪谁呢?” 傅云衍咬牙,他当然知道怪谁。 “这些年我在长安,不在金陵,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但既然这次我回来了,也一定会将金陵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离开。” 他看着祝玉娆,“玉娆,你还记得昨夜我和你说了什么吗?” 祝玉娆擦去眼泪,努力平复心情。 “什么?” 傅云衍说道,“你如今并不安全,兄长离开之后,便没有能护着你了。” “哪怕金陵的事情处理好了,但我离开了金陵,你……” 他的手心紧张的出了汗,“所以,我有个办法,可以保护你,我们也可以查清真相。” 藩山眉头一动,有些惊讶地盯着傅云衍,嗯? 这小子扭扭捏捏地,结果是要憋个大招! 祝玉娆便问道,“什么办法?” 傅云衍轻轻吸了口气,“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来好些声嘈杂的声响。 “出事了!出事了!” “周姨娘掉进古树下面了!快来人啊!救人!” 祝玉娆立刻看向了古树的方向,古树树底下这样的高温,人掉进去,怕是要没了。 但温杞雀睡了,现在谷中没有能拿主意的,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 傅云衍一句话没说完,瞬间给吞回了喉咙里。 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直到藩山给了递了杯茶水。 结果一口下去,又给他烫的够呛。 傅云衍险些吐出来,但祝玉娆回过头来,他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瞬间,脸色狰狞,英俊的脸都扭曲了。 “世子,你怎么了?” 傅云衍张开嘴,好像都有白气冒出来,“没事……” 声音都嘶哑了。 祝玉娆脸上都是担忧,“周姨娘待人很好的,不成,我得去看看。” 藩山即刻抬手,“祝夫人还是别动了,让阿衍去吧。” 傅云衍愣了下,这有他事吗? 藩山对他眨了眨眼睛,“周姨娘待祝夫人很好的。” 祝玉娆红着眼,傅云衍哪怕一瘸一拐,看到这双眼睛,那也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那就走!” 傅云衍一下把藩山给拉起来了,藩山没挣扎,对祝玉娆安慰道,“祝夫人不要担心,有阿衍在,周姨娘肯定不会出事的。” 傅云衍拉着他俩人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傅云衍立刻吩咐人去救周姨娘。 但走半路,他一巴掌打在藩山的背上。 “你干嘛?” “你要烫死我吗?” 藩山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是不是想和人家说,要娶人家?” 傅云衍一顿,耳朵瞬间红了。 “那,那,是啊,那怎么了?” 藩山无奈,“我的好兄弟啊,你若是现在开了口,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这一杯热茶,挡住了你找死。” 傅云衍愣了下,“为什么?” 藩山吸了口气,“还为什么,祝玉娆是你兄长的妻子,你是弟弟,这是其一,其二,你以为你私心这么重,开了口,她感觉不到吗?” “你若真想要娶她,便要到她不得已,必须嫁给你的时候,再开口。” 傅云衍有些茫然,但他还是问道,“所以,我说了她会拒绝?” 藩山嘴角颤抖,最后拿着拐杖,“得了,我还想着和你讲什么呢。” “日后你和祝玉娆的事情,任何事,你都要和我说,想娶她,你就听我的!” 傅云衍顿了顿,最后还是点头,“好!” 藩山看着他这样,“你现在倒是不装了,要娶人家了,之前还和我说什么没想法。” 傅云衍坚定地说道,“我认清楚我的心了,我就是喜欢她,爱她,我想保护她。” 藩山抓着拐杖的手微微有些用力,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随你吧……” 第26章 她的旧疾 房门关上,祝玉娆再次咳嗽出声。 烟儿回头,便看到祝玉娆一口血吐了出来,“少夫人!” 她急忙跑过去,祝玉娆却只是抬手示意无碍,从腰侧抽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唇。 “这是怎么了?” 烟儿明明记得大夫看过之后,说无大碍的。 祝玉娆失笑,平息了身体里的气息,便揉了揉烟儿的脑袋,“只是吐出来了些淤血罢了。” 她伸出手,“扶着我到窗边。” 烟儿还是不放心的,她轻轻把祝玉娆扶起来,“少夫人,我去再找大夫吧,你……” 祝玉娆摇摇头,坐在了窗边,看着远处那株古树。 “不用,烟儿,我有些饿了,想吃些甜的。” 烟儿立刻点头,“是,我这就让人去做,少夫人你不要过于担心,世子和藩大人去了,周姨娘不会有事的。” 其实烟儿和周姨娘不熟,在她看来,少夫人应当和周姨娘没什么交集。 但她也不是一直陪在少夫人的身边,或许少夫人在其他时候和周姨娘有交流吧。 反正,少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嗯。” 祝玉娆点点头,烟儿把地面上的血迹处理了,急忙下了楼,去后厨替她家少夫人准备吃食。 而祝玉娆皱起眉头,收回视线,摸上了自己的脉。 昨天在大火里待了一刻钟,热气入体,反而将压制地极好的隐疾给逼了出来。 这几年都没有病发,倒是让她放松了警惕,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千锤百炼也无碍的人了。 她没有拿药,也只能等回到永宁侯府再说了。 自从下毒杀死傅云霆之后,她这个身体,就没见好过。 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受伤。 还是要安排老毒医为她仔细调理下身体了。 古树那边似乎出现了不少人影,祝玉娆眯起眼睛,她杀死了傅清灵,其实是意外。 毕竟她本来想杀的,是傅枕月。 谁能想到,傅枕月还能强行拉着傅清灵,哪怕是在仪式上需要的是嫡系血脉的血,她也能割开傅清灵的手腕。 太可惜了,那半路冲出来的刺客坏了她的好事。 入府这一年的时间,傅枕月带着她后面的那些小姐妹,不知道给她下了多少次药,又设计了多少次,不是想让她毁容,就是想让她死。 温杞雀从中调停,好像真的把她当后辈来看,可祝玉娆看得清楚她眼底的那些鄙夷和她隐藏在友好背后的轻贱。 一个人到底是待她真心,还是假意,祝玉娆是看得清楚的。 不过…… 哪怕傅枕月没死,她也知道了傅枕月毁容的事情,对于一向将容貌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傅枕月而言,这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祝玉娆看到有人拿着棍棒在古树下弄,或许是找到了周姨娘。 她眯起眼睛,以周姨娘把傅清灵当命根子来看的程度。 若是周姨娘知道该死的不是她女儿,而是傅枕月,又会作何猜想呢? 又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祝玉娆可是很好奇的。 “咳咳!” 胸口忽然蔓延开来了一阵寒意,祝玉娆皱着眉头,手“啪”地一下抓住了窗沿,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她吸了口气,忽然拿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直接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很快流了出来,她用帕子吸掉,而后再刺破了其他几根手指。 她的唇色苍白起来,但随着放血,她的表情倒是轻松了不少。 待十根手指皆被刺破,吸血之后,祝玉娆的身上已经都是冷汗。 她靠在窗边,轻轻喘息着。 不受控制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只是她的情绪十分平稳,心跳更没有起伏。 祝玉娆患有泪失禁,这种控制不住落泪的病症,在最开始时被祝玉娆厌弃,因为她的泪,只会成为养父加重凌虐的兴奋剂。 她恨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更恨这些泪。 可后来,她开始发现,眼泪对于那些畜生没用,对其他人却很有用。 她可以在养母的面前哭,在街坊邻居的面前哭,在许多人的面前哭,在……傅云霆和傅云衍的面前哭。 渐渐的,她的眼泪,便成了她的武器。 这种病症,赐予了她另一种能力,到如今,她已经可以完全控制眼泪的出现。 只是现在她的帕子染了血,手指因为疼痛还在颤抖,没有办法擦泪。 那就随它吧。 反正谁看到她哭,都会觉得正常。 可旧疾复发,到底引起了她的情绪波动,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来了八年前的秦淮河上。 风雨交加时的渔船。 她的双手用麻绳捆着绑紧,被她的养父丢下了船,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麻绳的另一端,就系在渔船的尾巴上。 那畜生坐在船边,用竹片拍着水面,不断有水花在他的拍打之下撞上她的脸。 渔船顺水而下,风浪拽着她在河水中上下起伏。 她的养母,就倒在旁边,满头的血,不知死活。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畜生家暴养母时,她实在看不下去,拿起鱼篓砸在了畜生的身上。 可她没有救下养母,还把自己彻底逼入了深渊。 那一夜的秦淮河,冷的厉害,她的双手手腕被磋磨,皮开肉绽,血顺着河水飘了很远,将她的皮肉都泡的发胀。 畜生喝了酒,直接睡了过去,一直等到天明十分,昏迷中的养母惊醒,才终于将她解救了下来。 她整整在江水里泡了一夜,高烧不退,养母以死相逼,抢了畜生的银钱,寻了大夫为她治病。 换做常人,早已死在那夜,可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恨意却更加凶猛。 她靠着恨撑了下来,恨成了她求生的唯一所求,也成了她斩不断的命脉。 所以哪怕一边喝药一边被畜生打,喝了吐,吐了祝玉娆也要跪在渔船上舔干净。 再难,再痛苦,她都坚持下来了。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她复仇。 “少夫人!” 烟儿推开门,却看到祝玉娆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地靠在窗边,她简直要吓死了! 但祝玉娆依旧拉着她,不让她去找大夫。 “这是你做的吗?” 祝玉娆为了转移烟儿的注意力,看着桌上的那些饭食,“好香啊,烟儿,我饿。” 烟儿红着眼,还是先坐在一旁,给祝玉娆喂吃的。 看着祝玉娆吃下了食物,好像脸色是好看了些,她才算放下心来。 “少夫人,真的不用去看看大夫吗?” 祝玉娆无奈,但也清楚,她刚刚的模样一定吓人极了。 “真的无碍,对了,你不好奇藩大人手里的信吗?” 她继续转移烟儿的注意力,毕竟刚刚烟儿都没有看,烟儿摇摇头,“其实烟儿不用看,就能猜到写的是什么。” 她仔细为祝玉娆擦着唇角,仔细到这些都不用祝玉娆动手了。 “烟儿也有失踪的家人,哪怕那时烟儿还小,也记得那一天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过的笑声。” “后来没过多久,烟儿和其他的堂姐妹,便被卖了。” “是烟儿幸运,被大少爷买了下来,更幸运的,是能陪在少夫人身边。” 祝玉娆顿了顿,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小姑娘,她便是这金陵城里百姓的缩影。 “不过,烟儿确实好奇,好奇……” 烟儿咬了咬唇,“赤霄阁,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祝玉娆眉头一动,“赤霄阁啊……” 烟儿的眼睛里有些期盼,更多的是惊喜,“烟儿没有想到,原来金陵城还有这样的江湖势力,他们接了百姓的信,更为了百姓的事情,找到了藩大人。” “这些百姓很穷的,连银子都拿不出来,由此可见,他们不贪图什么。” 烟儿说的时候,语气里都是敬佩。 祝玉娆抿了抿嘴,垂下眼眉,手指头开始捏自己的衣袖,捏了这边捏那边。 “但若是赤霄阁还为了别的呢……” 烟儿看着祝玉娆,“那又如何!” 祝玉娆怔愣了下,她抬眼看着烟儿,听到烟儿说,“这世间厉害的人,好像都有自己的使命一样,要做多大多大的事情,大到不把那一点点人的痛苦和哀求放在眼里。” “就算赤霄阁有别的目的,但它能为了这些穷苦人做事,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少夫人,烟儿敬佩他们,更喜欢赤霄阁的主人!”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待回了城中,我一定要将赤霄阁的事情讲给其他的小姐妹听,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赤霄阁的存在!” 祝玉娆咳嗽了声,咽了下口水。 “其实,应该……也不用吧……” 烟儿却摇头,“用!” “少夫人,我相信赤霄阁的主人也希望赤霄阁有朝一日能天下皆知,因为这样,哪怕听到他们的名字,就能吓的那些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的家伙屁滚尿流!” “他们能做更多的事情,能救更多的人,也可以……” 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说道,“做更多他们想做的事情!” 祝玉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姑娘,耳边忽然响起另一个人在她耳边说的话。 “为什么用赤霄做名字?自然不是因为我的剑名赤霄了。” “赤霄映日,剑啸苍生——此刃不斩无名之辈,只断天下不公之锁;踏碎九幽晦暗,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他持剑立在狂风大作的崖顶,随后饮下一大口酒,将酒壶猛地一摔。 狂风吹着他的衣袍,将他本就不规整的长发吹的更加不羁,背脊挺的笔直。 真像是一把刺穿这片天空的利刃。 如果不是他随后回头,对她勾唇邪笑,来了一句,“帅吗?!” 她没有回答,他又抬起手中长剑,恍惚要劈开那狂风,“玉娆!我!帅吗!?” 她是真的不愿意回答,这人哈哈笑了许多声,结果脚一歪,直接摔了下来。 滚到她身边时,还在问,“帅……” 风太大了,他便蹲坐在她的身前,用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下了风。 他告诉她,“玉娆,人生能选择的机会不多,或许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可我救下你,教导你,却不是一时兴起。” “我知道你难解仇怨,定要将对不起你的人杀个天翻地覆。” “但我和你打个赌。” “我就赌,有朝一日,赤霄会成为这天下所有穷苦百姓的光,而你,会成为维护他们最强大的盾牌。” “总一日!这世人听到赤霄之名,便知道,公道来了,那些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的东西,都要吓得屁滚尿流!” “当然了!我们的小玉娆,还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赤霄,会成为小玉娆自己的盾牌,会支撑着你,走的越来越远!” 坐在他对面的姑娘怔愣了下,她擦去鼻子落下的血,认真盯着他。 …… “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祝玉娆呢喃着,烟儿一愣,随后立刻点头,“会啊!” 祝玉娆回过神来,眼泪却再次掉了下来,烟儿赶紧要擦,祝玉娆抬手,“不用。” 她声音虚弱,吸了口气,“烟儿,我想休息了。” 烟儿点头,“好!” 烟儿扶着祝玉娆去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拉下帘子,又将窗户拉起,只留一个缝隙,最后把火盆里的炭火换新。 轻手轻脚地做好了一切,才拿着碗筷下了楼。 只是祝玉娆没有睡着。 她睁着眼睛,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 她听到的回答,和烟儿正好相反。 赤霄阁是她的,可支持她建立起赤霄阁的人,早就不在了。 不止他,养母,还有其他人,也都不在了。 或许越走越远,她的身边就会越来越少,只是哪怕如此,祝玉娆也不会停下脚步。 最多,也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在该她休息的时候,胡乱地影响自己罢了。 她抬手用力地擦了下眼泪,可擦完手却停住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被擦红的皮肤。 一定要小心些。 她的容貌是她的武器,是她的筹码。 不能出现任何的瑕疵才好。 身体也是,回府之后,她必须好好将养一阵,不能再受伤了。 若不然舒痕膏就化不开她这满身的疤痕了。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依旧还在想事情,就比如昨天的不速之客们。 也不知道永宁侯到底抓到他们没有。 祝玉娆做的所有事情,都被他们背了黑锅,也就导致永宁侯的怒火,全都由他们承担了。 祝玉娆相信,以永宁侯的手段,早晚会查到他们。 所以她不会费力气,等着摘永宁侯的桃子便好。 可是……她叹了口气,睡不着…… 要不今日回府吧…… 第27章 遇刺 马车从扶风谷离开的时候,时间已接近黄昏。 祝玉娆最终还是睡着了,一直睡到正午,才缓缓苏醒。 周姨娘被救上来,她倒是命大,性命无虞,只是被烫伤了皮肤,吸入了些烟尘昏迷了过去。 没多久,温杞雀便也醒了。 那古树眼看着还要再烧一段时间,古树下的混乱不堪,到底又被草木灰尘遮掩了下去。 哪怕知道侯府的小姐尸体在下面,也没有人敢下去去寻找。 毕竟他们为了救周姨娘上来,都烫伤了不少人。 温杞雀做主,不再耽误,要回城中。 只不过,温杞雀依旧不想放过祝玉娆,因而祝玉娆的马车,是最后了离开扶风谷的。 “云霆的牌位还要她送回去,让她做完了仪式,再回程。” 温杞雀吩咐完了,生怕她的儿子坏了好事,提前就要把傅云衍支开。 傅云衍自然是不听的,他更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自己这个恶毒又可怖的母亲,便拒绝了府中的马车,拉着藩山和醒过来的诺青三个人另外坐了一辆车。 就在扶风谷外等着祝玉娆。 三个人就没有一个康健的,藩山倒是还好,受伤的时间早些,也稍微恢复了点。 “阿衍,你确定就咱们三个吗?” 不是藩山不信任傅云衍的武功,可现在这个情况…… 连诺青都浑身包扎着,这孩子更惨,直接被石块砸中,骨头都开裂了。 温杞雀故意把所有人都带走,明显还是对祝玉娆抱有杀意,想在半路做些事情。 傅云衍却道,“我和诺青,足够了。” “母亲没有那么多可用之人。” 藩山顿了顿,看着傅云衍,眼中都是复杂的情绪,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好友无法面对他的母亲。 所以,哪怕默默自己抵抗,也没有和他的母亲撕破脸。 真正去聊一聊。 可是…… “阿衍,你早晚会面对这一切。” 傅云衍淡淡回道,“待母亲知晓,她对玉娆的一切伤害,都只是会施展我身上时,便明白,玉娆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会……收手的。” 藩山默默收了下自己的腿,“在侯夫人的眼里,我死不死可一点都不影响什么的。” 你小子要自虐,你别带上我啊! 傅云衍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不是你要跟着我的吗?” 藩山嘴角扯了扯,无力感令他抬手捂住眼睛。 “那是因为我不跟着你,怕是也得死……” “算了,我觉得不是祝玉娆和你八字不合,是我和你八字不合!” 他嘟囔着,远处响起马蹄声,握着缰绳的诺青轻声道,“世子,少夫人来了。” 傅云衍撩开车帘,看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车。 “玉娆。” 马车内的祝玉娆正擦着她刚刚三叩九拜之后“求”来的傅云霆的牌位,车内正点着属于傅云霆的长明灯,在樊笼里装着,倒是安稳。 她听到声音,抬眼向外看去,烟儿已经帮她拉起来了帘子,二人正好对视。 祝玉娆对他点头,“世子。” 傅云衍嘴唇动了动,他不愿意听祝玉娆这么喊他,当然!他更不想听小叔。 他想听祝玉娆喊自己阿衍。 “玉娆,不必担忧,有我在。” 他声音温柔,“我会保护好你的。” 祝玉娆看着他,“世子这么说,看起来今日,我们会遇到些不速之客了……” 傅云衍顿了顿,眼中到底有些痛苦,“或许不需要多久,就不会再有了。” 祝玉娆只是深深看着他,而后笑了笑,“或许吧。” 帘子落下,傅云衍的视线却怎么都移不开。 祝玉娆的马车在前,他们在后,中间傅云衍觉得在马车内视野受限,便到了诺青的身边,坐在了马车外面。 藩山无奈,也只能自己一个独享整个车厢。 要是有胆子,你倒是去人家的马车上…… 但这句话藩山还是没说出口,他看出来了祝玉娆的疏离,哪怕和祝玉娆只见了几面,他也看得出来祝玉娆是个极聪明的人。 她怕是早就知道傅云衍对她的心思。 只是这些时日,许多事情的发展都由不得祝玉娆考虑和拒绝。 毕竟她一直都在承受伤害。 所以不管祝玉娆做什么,藩山都能理解。 而且,就他好友那个性子,他巴不得人家祝玉娆和他凑近些呢。 藩山靠着车厢打了个哈欠,便安然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前面马车里,烟儿看着祝玉娆,“少夫人,难道……侯夫人还要杀你吗?” 烟儿已经知道了昨天的所有事情,她担忧地看着祝玉娆,两只手握在一起,还是不能安定。 她和少夫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怕是根本挡不住刺客的攻击。 先前还有大少爷保护少夫人,现在…… “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何能放过我呢,更何况花嬷嬷也算是间接因我而死,她若是就这么放过我了,才是真的不应该。” 祝玉娆说完,烟儿咬牙,“可到底是为什么……” 烟儿自然是疑惑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温杞雀一定要杀祝玉娆,哪怕是活人祭祀的事情,应该也牵涉不到侯夫人的。 除非…… 祝玉娆开口打断烟儿的胡思乱想。 “不必太过担心。” 她抬手,轻轻在烟儿的眉心点了点,“有世子在呢,别皱着眉头了。” 冰凉的触感让烟儿一愣,柔软的指腹推开了她紧皱的眉头,更让少女的心再次胡乱跳动起来。 长明灯的火光下,一身白衣的祝玉娆依旧夺人心魄,美的惊人。 烟儿的耳朵红起来,都有些不敢看祝玉娆了。 祝玉娆轻声说着,“这次回府,怕是要乱起来了,你我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其他的,不听不看不问,你和我就躲在院子里,保护好自己。” 她不会和烟儿说太多,更不会让烟儿知道太多,她太清楚烟儿的性子,知道越多便会想越多做越多,反而会将她陷入危险。 烟儿抬眼,眼里再次燃起熊熊火光,“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祝玉娆失笑,却低声说着,“傻丫头,说实话,我比你厉害。” 烟儿一愣,却想起大少爷还在时,好像确实在教少夫人武功来着,只有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她的脸一下烧起来,丢脸了! 祝玉娆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失笑,不过烟儿没有害羞多久,夜色降临的很快,前路变得昏暗不明,危险就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少夫人……” 烟儿为祝玉娆倒茶时,祝玉娆却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着,“躺下。” 烟儿一愣,瞬间明白了什么,急忙拉着祝玉娆一起躺下了。 祝玉娆被她按着,嘴角翘起,顺从地一起躺在车厢里。 “砰砰砰!” 就在她们躺下的瞬间,无数的弩箭蜂拥而至,穿透车厢与她们擦肩而过。 外面的车夫吓得大叫一声,摔在地上就开始往车厢底下钻。 马儿的身上被射中,疼痛让它受惊,直接向着远处冲了过去。 车夫险些被车轮轧过,更是吓的惨叫起来。 后面马车的傅云衍直接飞了过来,长剑劈砍下弩箭,追着失控的马车,速度极快。 哪怕腿脚受了伤,却还是很快追了上来。 “吁!” 他翻身上马车,瞬间砍断缰绳,受惊的马匹跑远,车厢因为惯性向前,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祝玉娆一只手搂着烟儿,一只手按住了滚在地上的牌位。 可不能让她夫君的牌位坏了。 不然送不进去祠堂,坏了侯府的规矩,有些人又要折腾她了。 “玉娆莫要担心!” 马车前方,数个黑衣人出现,手中刀剑在黑夜中闪着冷冽的光,杀意沸腾。 傅云衍安抚着祝玉娆,“一切有我!” 说罢,他直接飞身下去,与赶来的诺青一同杀向了前方。 祝玉娆扶着烟儿起来,撩开车帘看到外面的厮杀场景,眉头一动。 这些刺客…… 好像不太对啊。 就在傅云衍和诺青专心对抗前面的刺客时,躲在后面车厢里的藩山握着拐杖,正努力从车厢里爬出去。 两个活爹! 一个抛下马就跑,另一个也没有多温柔,硬生生停住了马车,他闭目养神呢,直接就撞在了车厢上。 幸亏他护着自己的腿,要不然又要造成二次伤害。 不过他还没爬下去,手一滑,直接摔在了车板上,“咻!”,弩箭就这么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脑袋,“砰!”地一声,刺穿了他身后的车厢。 藩山不由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前方。 数个黑衣人冲着他直接杀了过来! “阿衍!” 藩山当即拿起旁边的拐杖,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救我!” 傅云衍一愣,听到声音后转过头,便看到了藩山险些被长刀砍中。 藩山虽然腿瘸了,上身却灵活,长刀砍过来的时候,他一个手肘用力,便滑进了车厢里。 而后更是直接用手一下打开了车厢后门,十分丝滑地从后门摔了出去。 哪怕摔的十分狼狈,四仰八叉,他也一声没哼,急忙用拐杖支起来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起来,向道路旁的密林里跑。 “诺青!去救藩山!” 傅云衍话音落下,诺青便动了。 祝玉娆眯起眼睛,看出来这些刺客用的招式大多为行伍手段,大开大合,人如开刃长刀,杀伐之气很重。 这不是温杞雀的人,而是永宁侯的人。 专门来杀藩山的。 “砰!” 长刀猛地砍中了树干,大片的落叶随即散下,如同落雪一般,刷刷落地。 刺客不可置信地看着矮着身子,已经向前爬了好几步,莫名其妙就躲开他这一击的藩山。 虽然腿瘸了,可身子过分的迅速灵活。 藩山真的不会武功? “哎呀!” 又一把长刀劈砍过去,藩山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刺客紧皱的眉头松开又皱起来。 看着十分狼狈,却刚刚好将所有的攻击躲开。 难道真是运气好? 那他倒要看看这人运气能有多好! 大片地刺客围杀上来,藩山的腿脚到底不行,哪怕密林之中遮掩物众多,却还是躲不过这些刺客。 诺青杀上来,更是被挡在了外面。 藩山瞪大眼睛,“无命休矣!” “呜呜~” 密林中,却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哨声,就在长刀砍向藩山之际,一道闪着冷芒的利刃转瞬即至,瞬间刺穿了刺客的头颅,射中了刺客身后的树干。 这等速度和力道,藩山瞪大眼睛,心中立刻浮现出惊喜。 “可是赤霄阁的好汉!” 回应藩山的,是再次射来的无数利刃。 随着一声声利刃入体发出的“噗呲”声,藩山的附近便倒下大片刺客。 更有刺客被利刃携带,直接撞在了树上,彻底被钉死,失去声息。 这内功得多强! 藩山狂喜,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诺青已然飞身上来,握住了藩山的胳膊,向左右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藩山便明白,这是好汉不愿露面,便说道,“改日藩某若是有缘登门,必认真谢过好汉!” “走吧。” 诺青点点头,拉着藩山走了下去。 傅云衍解决了他手边的刺客,急忙拉开车帘查看祝玉娆的情况。 “我没事。” 祝玉娆说着,长袖下的手默默碾碎发着微光的夜明珠。 烟儿被她按住,没有抬头。 便更没有没看到祝玉娆拿出夜明珠,对着密林轻轻晃动的场景。 不过哪怕她感受到了什么,也不会去问去说。 傅云衍松了口气,回过头便看到诺青带着藩山走下来。 “藩山,你没事吧!” 他喊着,腿脚却没有移动半步。 藩山无奈,“我没事!你们呢?” 傅云衍摇摇头,他才松了口气,毕竟这些人是来杀他的,若是因为他,让祝玉娆受到了伤害。 他也良心难安。 “去后面的马车吧,马匹受惊,怕是追不回来了。” 傅云衍说着,祝玉娆点点头,没有拒绝,“好。” 车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腿脚一软跪在了傅云衍的面前。 傅云衍显然没有想到车夫居然还活着,不过活着便跟着一起回府吧。 诺青和傅云衍检查了下刺客们的尸体,不过几眼,傅云衍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显然,他也认出来了这些人来自哪里。 车夫和诺青在外赶车,傅云衍在马车内却向藩山半跪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藩山吓了一跳,急忙把傅云衍给拉起来。 傅云衍红了眼睛,“藩山,是我对不住你。” 藩山无奈,“这如何能怪你,他是他,你是你。” 显然,大家心知肚明,明白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唯有烟儿愣了下,疑惑地看着祝玉娆,祝玉娆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是因为祭祀的事……” 烟儿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抬起手捂住了嘴,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是! 永宁侯! 马车渐渐驶离,密林内,一身红衣,戴着面具的青年拔下所有尸体身上的利刃。 修长的手指擦过利刃上的血,面具下的眼睛幽深冷漠,淡淡看着远离的马车,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十三……” 他呢喃了句,似乎在计数,声音更像是冰块般,落在耳朵里,好似能把人冻住。 “呼!” 但很快,他将尸体丢在道路正中央,丢下火折子,一瞬点燃。 处理完这一切,他才仔细擦了擦手,一同将手帕丢入火中。 跟在马车的后面,身形如鬼魅,转眼不见了踪影。 祝玉娆似有所感,心中也默默数了一下,“十五……” 第28章 兄妹决裂 永宁侯府大门,春兰提着灯,眼看着马车从远处驶来,到底松了口气。 “世子。” 春兰走向前,就看到傅云衍扶着祝玉娆走下了马车。 她顿了顿,秀丽的小脸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显然,她对祝玉娆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再加上,她看到傅云衍身上的血,意识到路上发生了些什么,眼里有些惊诧,更忧虑起来。 “世子,夫人很担心你,去见夫人一面吧。” 傅云衍带着祝玉娆走过来,春兰急忙拦着,但傅云衍只是冷冷道,“玉娆还要送兄长的牌位去祠堂,你回去和母亲说,待我把玉娆送回院子,便去找她。” 藩山说得对,早晚他都要面对这些,又何必自欺欺人,躲在后面。 说到底,一切的根源,始于他。 春兰愣了下,还想说什么,但傅云衍已经带着祝玉娆离开了。 她咬牙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却又看到灯火下,美人侧目,漂亮的眼睛扫过她,最终化作了一点笑意。 春兰不由瞪大眼睛,一下捏紧了手里的灯笼。 该怎么形容这个眼神? 得意? 她在得意什么!得意世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得意世子站在她那边吗! 春兰憋着一股子气,一直回到了院中,见到温杞雀时,都有些收不住情绪。 “他没来?” 温杞雀沉默地看着春兰的身后,自然是没有她儿子的身影。 温杞雀几乎要捏碎了手里的帕子,之后才注意到,春兰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 春兰抬眼,“夫人,那祝玉娆定然已经知道了是我们做的手脚,她如今拉着世子,就是故意要将世子与夫人你离心!” 春兰自然是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但比起这些,她更怕的还是世子和夫人因为祝玉娆彻底撕破脸。 温杞雀听到这话,更是紧皱眉头,深深吸了几口气。 可她们两个也知道,傅云衍偏偏是那认准了谁便难以改变的执拗性子。 哪怕祝玉娆是他的嫂子,哪怕她的出身,傅云衍若是认定了她,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夫人,现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世子和您的关系受到祝玉娆的影响。” 春兰说着,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而今,我们能做的,就是顺着世子。” 温杞雀闭上眼睛,“顺着他?难道他要娶祝玉娆,我也要同意吗!” 春兰咬牙,“夫人,按照惯例,祝玉娆无论如何都该为大少爷守孝,哪怕世子有心思,也该顺应规则。” “待世子离开金陵,祝玉娆不还是我们想如何就如何?” 温杞雀明白春兰的意思,便是要在傅云衍离开金陵之前,演上一段时间的戏。 “哪怕我同意,月儿怕是……” 温杞雀头疼地揉着眉心,而春兰却说道,“这不是正好?” 春兰眼里闪过些光芒,“三小姐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对祝玉娆如何,相信世子也不会过于刁难,而夫人,你恰好可以在世子和小姐之中转圜。” “如此拉近您和世子的关系。” 温杞雀眉头一动,很快便明白,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不仅可以让月儿出口气,让她出口气,还能让她在衍儿的面前有些正面影响! “那就这么办!” 温杞雀想明白了,心情一瞬轻松了许多。 春兰看着温杞雀,又想到刚刚世子护着祝玉娆,而祝玉娆那个得意的眼神,就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是个命好的卖唱女,勾三搭四的玩意,若不是…… 春兰低下头,努力将嫉恨压在心底。 正好,三小姐睡了一天,晚上正是清醒的时候,如今祝玉娆回府,相信今晚…… 有好看的了。 永宁侯府祠堂,祝玉娆跪在蒲团上,她夫君的牌位已经放了上去,和他父亲的牌位挨在一起。 这样重要的时刻,永宁侯府却只有傅云衍陪着祝玉娆。 哪怕傅云衍再是多久没回来,不知道族中的礼仪流程,也明白这是府中人根本不重视兄长。 结束了丧礼仪式,便没有人在意他了。 而那些仪式,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更是让傅云衍心里难受起来,明白对于他而言多么温馨和睦的侯府,对于兄长和祝玉娆来说,便是另一种存在。 从未设身处地在祝玉娆的角度思考过事情的傅云衍,而今更是心疼起来了她。 尤其在知道了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之后。 “玉娆,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傅云衍跪在祝玉娆的旁边,一字一句说着,“哪怕是我的家人。” 祝玉娆叩拜起身,轻轻叹息了声,“世子,我本不想让你为难,只是如今我再无其他可相信之人,抱歉……” “让你不得已因为我,走到这死路。” “可实际上,我并不在意我自己的生死,哪怕真的被世子的家人所杀,也是我的命数。” “可我不愿夫君死得不明不白。” “他是那般好的人,从未做过错事,可你看,除了你我,没有再在意他的死活。” 她抬眼看着祠堂里的无数长明灯,火光随风摇曳,阴影映照人的脸上,照得人忽明忽暗。 “若是有的选,我定不会让世子受这样的煎熬。” 她侧过头,却忽然对上一双只剩下温柔和爱意的眼睛,哪怕她早已知晓傅云衍的心意,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也有些眸光颤动。 他的眼神里,好似这个世界除了她,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便依靠我吧,玉娆……” 他轻声说着,“你不用有任何的负担,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祝玉娆刚刚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反着说的,只是为了攻略傅云衍的心防罢了。 温柔小意,体贴懂事,任谁听着,都觉得自己的坚持值得。 只是她发现现如今,操控傅云衍,只需要她的两三句话便够了的时候,心中感到欢快的同时,却也隐约带上了些嘲讽。 原来男人的心,都这么轻易的便能骗到么。 原来他们真的看不透她这张美人皮下的恶意。 “有世子这句话,玉娆便放心了。” 她柔柔地笑了笑,“世子待玉娆的真心,待夫君的真心,才是这世上,最珍贵,最难以得到的东西。” 泪如同明珠垂落。 傅云衍愣神,下意识地伸出手,“啪嗒!”一声,明珠砸落在他的手心,便一瞬散开。 好似明珠碎裂,砸得他手心滚烫。 “护着你,方不悔……” 傅云衍看着她,遮不住双目的灼热,遮不住满心的情意。 哪怕多少日后的痛苦挣扎和闷恨,种种充斥他的心头,却唯独不再有……悔恨。 这颗心在无数次的折磨和挣扎之后,便不愿再承担日日的不甘与迷惘。 只希望它的主人,能如愿以偿。 烛火摇晃,似要将二人溺死在这一汪情意绵绵的湖水里。 祝玉娆移开视线,温情早已在她的双眸中褪去,只余下冷漠。 每次和傅家人相处,她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和他们越亲近,血腥味便越重。 重到,她必须得用更多的血来掩藏自己的恨。 傅云衍是个说话很好听的……男人,男人说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了。 上天为了帮祝玉娆检验傅云衍到底说了几句实话,很快,就有人来帮忙了。 “祝玉娆!” 傅枕月尖锐的声音从祠堂外响起时,祝玉娆才堪堪起身。 烟儿和藩山守在外面,眼睁睁看着许多人气势汹汹地向着这边来了。 “少夫人,是三小姐!” 烟儿急忙推开大门,看到傅云衍扶起祝玉娆,二人相互支撑,看起来倒是都有些可怜。 听到是傅枕月,二人对视一眼,傅云衍便已经让烟儿扶着祝玉娆。 “照顾好你家少夫人。”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出门,将祠堂的大门直接关上了。 门外,火把的光照亮了整个庭院,拿着棍棒的小厮和侍女以及人高马大的护院堵在那里,将戴着面纱的傅枕月护在其中。 “兄长?” 傅枕月声音沙哑,看到傅云衍时,鼻子一酸,委屈地开口,“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我的脸……” 她扑到了傅云衍的怀里,却听到傅云衍闷哼了一声。 “兄长,你也受伤了是不是?” 傅云衍轻声叹了口气,“月儿,你为什么带这么多人过来?” 他将傅枕月推开,看着自己妹妹面纱下的伤,“月儿,你的事情,怪不得他人。” “听兄长的,回去吧。” 傅枕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傅云衍,“兄长!” 她委屈极了,收不住自己的声音,“我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不关心我,你只让我回去!” “你到底是我的兄长,还是她祝玉娆的兄长!” 傅云衍吸了口气,“月儿!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你清楚的!” 他看着傅枕月,“回去,你的伤,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帮你治疗,若是你再毫无理由地找她的麻烦,我不会坐视不理,哪怕……” 他的眼神渐渐泛起冷意,“伤到你!” 却不想,这样的言论彻底激怒了傅枕月。 她尖叫一声,“不怪她怪谁!若不是她这个害人精嫁入侯府,我们家里怎么会鸡飞狗跳,我又怎么会毁容!” “都是因为她!” 冷风吹起傅枕月的衣袖,也吹起了她的面纱,她双目赤红,如同恶鬼。 面纱下通红溃烂的伤口因为她狰狞的表情而刺痛万分。 可远远比不上,此刻她的兄长站在祝玉娆的身边,铁了心要护着那贱人的痛! “我看兄长在陵墓下砸坏了脑袋,不清醒了,来人!你们把兄长带走!里面那个,给我抓了!” 傅云衍皱眉,随后一抬眼盯着后面那些护卫和小厮。 “我看谁敢!” 在这个侯府里,三小姐的地位,自然是比不上世子的。 他们迟疑了下,确实是不敢再上来了。 傅枕月颤抖着手,她猛地扯下面纱,“兄长!” 她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 “难道说,祝玉娆,比我还重要吗?” 傅云衍默默拔出腰间的长剑,“阿月,你不该是这样的,幼时,你比谁都要善良,甚至不敢碾碎一只蚂蚁。”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眼里更多的是不解和痛苦。 “我记忆中的妹妹,是侯府最可爱的姑娘,她从不会因为外物嫉恨他人。” 傅枕月愣了下,听着傅云衍说着,“可我现在看到的你,抛去这层外皮,哪里都不像是我的妹妹了。” “锵!” 长剑的利刃落在地上,寒光闪过傅枕月的双眼。 她的兄长冷声道,“我再说最后一次,离开这!我还当你是我的妹妹。” “你的脸,该去找那些刺客,而不是玉娆!” “若是你到现在,只会寻弱者痛快,而不去找真正伤害你之人……” “那我也不用再认你这个妹妹!” 傅枕月呆愣着,她嘴唇颤抖,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兄长……” 她再也忍不住,支撑不住身体,摔在了侍女的怀中,嚎啕大哭。 “我的脸毁了!” 她哭着,“可是兄长,我的脸毁了啊!” 傅云衍的手颤抖起来,他闭上了眼睛,“不行恶事,便不沾恶果。” “若是你与母亲早日想明白,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带你们小姐回房,她伤得太重,非必要……” “不许再出门。” 身后的侍女们急忙点头,可她们扶傅枕月时,傅枕月一把将她们甩开。 她盯着傅云衍,“兄长,我最后再问你一句。” “我和她,你选她是吗?” 傅枕月的语气里带着的,有试探,有痛苦,却依旧还带着那么一丝期盼。 傅云衍看着她,缓缓蹲下来,平视自己的妹妹。 “若是你们可以平安无事地相处,便不存在我选择谁。” 他不用再多说,傅枕月便清楚了。 她忽然笑起来,“你不是我兄长!” “我兄长会护着我,会保护我,他不是你这样的!” 她一把擦去眼角的眼泪,被侍女扶起来,死死盯着傅云衍。 “你护着她,我就要杀她!” 她昂起下巴,“她算个什么东西!” “我才是这侯府的小姐,她一个蝼蚁,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傅云衍愣住了,他缓缓起身,看着自己妹妹这状若疯魔的嫉妒模样,无力地摇了摇头。 “随你……” 他握紧了剑柄,“你年纪不小了,终日待在府中确实不像话,我会和父亲母亲提议,过了年便将你嫁出去。” 傅枕月瞪大眼睛,“傅云衍!” “带小姐下去!” 傅云衍双眼瞬间冷淡下来,声音带上厉色,吓得侍女和小厮们不再敢跟着傅枕月胡闹。 要知道,未来侯府的主人,是世子!不是三小姐啊! 傅枕月还想挣扎,傅云衍直接走上来,一掌将她劈昏。 “带她回去!” 这下,谁都不敢再不听了。 傅云衍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火光渐渐远离。 看完全程的藩山一瘸一拐走到了傅云衍的身边,“我其实也很好奇,你妹妹到底是怎么从你说的那般,变成如今的模样的。” “但你真的舍得她嫁人么?” 傅云衍咬紧牙关,思绪繁杂,到最后,还是无力地叹了口气。 “我如今和她都没有办法沟通,她已经完全走到了死胡同。” “她受伤太重,还是好好待在房间里养伤吧。” “至于舍不舍得,她和玉娆如此,断不能让她长久待在侯府了。” 傅云衍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林家人还算不错,或许,会让她想开些……” 藩山眉头一动,明白傅云衍是真的做出了选择。 还…… 挺好的。 藩山也看向了远处,眸色渐渐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9章 他很嫉妒 “侯爷!” 永宁侯正在府衙盯着追查刺客的事,夜腥从门外走来,他顿了顿,眉头就先皱起来了。 “怎么了?” 夜腥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永宁侯的脸色一瞬沉下来,“衍儿真是昏了头!” 他吸了口气,“杀不了藩山便算了,那祝玉娆算个什么东西!” 他眯起眼睛,“晚上,你去解决了她。” 夜腥一顿,随后点头,“是!” 而另一边站着的海云天好奇地看了眼离开的夜腥,再凑近了凌君尧,接近两米的大汉现在小心翼翼,低声问道,“侯爷怎么这么生气啊?” 凌君尧看着手边的金陵地图,瞥了眼这位上任还没两天的代理司马。 海云天确实是个粗人,领了命令从城外赶过来接任的时候,险些把府衙的大门给踹坏了。 要不是知道他是激动,不是真造反,再加上以他的武功,确实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也就导致大家敢怒不敢言。 最后海云天赔了大门钱,乐滋滋地接了任命。 但谁能想到,海云天上任第二天,就赶上了扶风谷出事。 昨晚上还和新的下属们、士兵们小酒喝得挺美,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属下拉起来,说是侯爷急召。 一直从早晨干到现在,还没抓住那些刺客呢…… 但永宁侯知道这怪不了海云天,毕竟他才掌兵马,调度方面必然是受阻的。 可是海云天心慌啊。 他这一天全程守在侯爷旁边,永宁侯的低气压基本上他都承受了。 哪怕不是针对他的,也让海云天压抑得受不了。 他恨不得自己出去把刺客给杀了。 但是…… 永宁侯和凌君尧担心海云天越忙越乱,便默契地没有让海云天出去。 可给海云天憋死了。 他用力搓了搓铁扇般的手掌,络腮胡颤了又颤,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凌君尧,好似那憨厚的黑熊。 凌君尧感觉自己的青筋都在跳,他也属实受不了一个黑熊靠他这么近。 “你可是困了?” 海云天下意识想点头,但一想到侯爷和凌君尧还在,那哪里敢点头啊,急忙摇头。 “不,不困。” 凌君尧无奈,“今夜不一定会有消息,你去外面的院子里寻个房间休息吧。” 海云天赶紧瞥了眼坐在上面的永宁侯,大眼睛里就冒着俩字。 “真的?” 永宁侯注意到了海云天的视线,皱了皱眉,随后说道,“你去休息,四个时辰后再来。” 海云天赶紧起身,“侯爷,其实属下……” 永宁侯眯起眼睛,“你去不去?” 海云天吓得一个抱拳,“属下去!” 说完转身就跑,生怕晚一步。 永宁侯看着这高大的背影,太阳穴都给气地突突跳,他的手下怎么能有这种…… 凌君尧也有些无奈,但一回过头,看到侯爷冷冰冰的眼神,凌君尧更是瞳孔微颤。 坏了,侯爷好像要觉得是他把海云天招来的。 “侯爷!我找到一处地方,或许!有刺客躲藏的痕迹!” 凌君尧急忙拿起地图就起身向永宁侯走了过去,不管怎么样,先哄过去! 海云天现在是跟不上他们,但他是个潜力股,日后就会成为侯爷的左膀右臂了! 永宁侯府内,祝玉娆喝下苦涩的汤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听到门外的声响时,她还是皱起小脸来,待烟儿带着新的炭火进了屋,看到她这副样子,急忙塞给祝玉娆好几颗糖。 “少夫人真是受苦了。” 刚刚给祝玉娆换衣裳,看着祝玉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烟儿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不苦,甜呢。” 祝玉娆对烟儿笑着,视线却不由向外面看去。 正在屋顶寻到一处好地方的诺青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的被褥在房顶摆好,轻轻躺了下去。 “好好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祝玉娆正和烟儿说着,烟儿收拾好屋子里,便替祝玉娆熄灭了烛火。 不过这次,日日夜夜守在祝玉娆房梁上的云七没有出现的机会。 寒风中,云七躲在了院子的角落里,盯着房顶上的“不速之客”,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并无波澜。 直到…… 祝玉娆的墙外再次跳进来了一个人。 他看了看屋内,又和房顶上的人对视了眼,一瘸一拐地向着祝玉娆的屋子走了过去。 屋内,祝玉娆一瞬摸出枕头下的银丝,虽然闭着眼睛,浑身的肌肉却瞬间被调动了起来。 直到他从窗户翻进来,发出了些轻微的声响。 “谁?” 祝玉娆默默收回了银丝,拿出一把普通的匕首装作警惕地开口。 傅云衍的脸爆红,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我……” 一点烛火亮起,傅云衍红着脸坐在凳子上,让祝玉娆看清楚了自己之后再和祝玉娆解释,“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稳,你休息便是,我坐在这里守着……” 祝玉娆便清楚,他今夜去和温杞雀聊得不尽人意,导致他担心自己的安危,就连诺青已经在守着了,也还是不放心。 祝玉娆收拢了下自己的衣衫,“那也不能在那边坐着,去卧榻上吧。” 傅云衍自然是局促又紧张的。 之前几次哪怕进了祝玉娆的屋子,当时的他目的并不单纯,不止是试探,更需要逼着祝玉娆说出真相,并没有想其他的。 可现在…… 他好像满脑子都是其他的。 “好……” 躲在院落里的云七死死盯着熄灭了火光的卧房,眼中杀意骤现。 守在房顶的诺青似有所感,伸出脑袋看了两眼。 云七趴在地上,手狠狠掐入地面,冰凉的土壤不断向他的手心刺入寒凉的触感,却依旧扑不灭他心中燃烧的嫉妒火焰。 黑暗渐渐吞噬了他的视线,他没有抬头,却好像看到了帷幔飘飞,人影相叠…… 口齿间好似一瞬炸开了甜腻的铁锈味,疼痛传来,云七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头。 他努力控制情绪,控制气息。 哪怕他知道祝玉娆算计人心,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 哪怕他早已做好准备。 到此刻才发觉,他高估自己了…… 在此之前,并未有人登堂入室。 现如今傅云衍大摇大摆地进了祝玉娆的房间,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煎熬得厉害。 甚至只是想象,便已痛苦万分。 云七闭上眼睛,好像把自己的灵魂一同扯进了土壤里。 可哪怕这么痛苦,他依旧没有离开半步,天寒地冻,诺青都有一套被褥,但他没有。 若不是深夜,夜腥刺杀祝玉娆发出了动静,惊醒了诺青,也惊动了傅云衍。 云七几乎要在地上冻僵了。 夜腥没有想到傅云衍和诺青居然就在祝玉娆这里守着,当即意识到自己今夜根本杀不了祝玉娆。 诺青的剑砍在夜腥短匕上的那一刻,屋内的傅云衍已经站在了祝玉娆的床前。 他紧皱眉头,哪怕他有些预感,可真的有人来杀祝玉娆时,他心里已经很失望了。 诺青很快发现刺客的路数莫名熟悉。 夜腥不愿和他继续纠缠,只想离开,诺青却猜到了什么,并没有放松,反而杀得更猛。 直到诺青随着几块瓦片一起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夜腥看了诺青一眼,眉头皱了皱,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傅云衍听到声音出来,便看到诺青一口血吐出来,急忙从窗户跳出来。 “诺青!” 诺青支撑起身体,却一直看着夜腥离开的方向。 “世子……好像……” 诺青低声将自己的猜测和傅云衍说了,傅云衍愣了下,而后急忙把他扶起来。 “我先带你去治疗。” 祝玉娆披着单薄的衣衫站在窗口,“没事吧?” 傅云衍扶着诺青回过头,“玉娆,回去休息,今夜……” 他抿了抿唇,“应该不会再来人了。” 祝玉娆看着他,“你和诺青受伤太重了,不要再守着我了,好好养伤。” 听到这句话,傅云衍点点头,“好。” 烟儿听到声音也出来了,但被祝玉娆又给哄了回去。 夜色重归寂静,祝玉娆把窗户关上,眼中泛起冷意。 真是一夜都不能让她安稳。 这次又是谁? 看傅云衍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刺客是谁派来的,但祝玉娆没有忽视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能猜到是谁,却还如此惊讶,看起来,想杀她的人是另一位了…… “唔!” 祝玉娆才转过身,一双手却先停在了她的唇边。 嗅到冰凉的土腥味,祝玉娆皱起眉头,看着一身狼狈的云七。 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直到一条银丝停在他的眼前,锋利的银丝轻轻松松就能割瞎了他的眼睛。 云七恍若回神,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祝玉娆冷冷瞧着这个僭越的奴隶,嘴角翘起,语气已然带上了怒气。 “你在发什么疯?” 云七猛地跪下,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收回,让自己再次变成沉默又卑微的奴隶。 “滚出去。” 祝玉娆冷声道,云七没有抬头,起身便直接离开了,干脆利落,十分迅速。 但他依旧在地上留下了痕迹。 祝玉娆抿了抿唇,吸了口气。 “回来……” 下一刻,云七瞬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再次跪了下去。 “把你留下的土收拾干净!” 听到这句,云七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土,耳朵一瞬就红了。 祝玉娆本来有的一丝睡意,也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搞没了。 她抿着唇,点了一盏烛火,坐在了椅子上,就这么盯着云七收拾。 云七知道自己衣服上沾的都是泥土,便将外面的一身夜行衣脱了下来,包裹住,不再让土掉下。 昏暗的烛火下,祝玉娆却看到云七那身月牙白的衣服,走线顺畅,料子虽然看着并不艳丽,却隐约能看到些许银丝在丝线之下。 最主要的…… 这衣服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这人跪在地上,腰带在他腰间随着身体的起伏晃动。 修长的双腿蜷缩着,上半身的衣袖似乎勒住了他的胳膊,肩膀处肉眼可见绷紧了。 祝玉娆眉头一挑,之前还未发现云七的身材这么好…… 怒气渐渐消散,居然,不生气了? 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赶出去。 “你里面这一身,是白天的时候准备的吗?” 听到祝玉娆的话,云七抬头侧过身子望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祝玉娆手撑在桌子上,此刻看着云七乖巧的模样,唇角勾起来,“你刚刚……是吃醋了?” 云七一愣,急忙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还真是吃醋了? 祝玉娆眉头一动,淡淡道,“傅云衍可不敢动我,你吃什么醋,这些年只有你待在我房中的时间最长。” 她随后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开口,“云七,你不乖啊。” “你一个奴隶,胆敢对主人起心思。” “该当何罪呢?” 云七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漂亮又惶恐。 “你看看你这可怜的样子,我都有些不忍心罚你了。” 祝玉娆尾音挑起来,好似真的在可怜他一般。 但云七嘴唇微微抿了下,却清楚她心思情绪转变得极快,此刻怕是要惩罚他了。 下一刻,祝玉娆的笑意瞬间消散,她淡淡道,“收拾完了,出去领三次刀刑。” 云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地面收拾干净,而后离开了。 祝玉娆则熄灭了烛火,无奈地取出枕头下的药,吞了两颗。 一个是安神的,一个是压制她隐疾的。 她这个身体就像是筛子,若是再不好好休息,真是要彻底坏了。 而祝玉娆躺下之后,守在外面的云七处理好了衣服,默默在窗外看了她一眼。 随后便飞出院子,找了个极僻静的地方,脱下了外衣。 他拿出匕首,手指摸索着腹部,找到位置之后,他握住匕首猛地扎了进去! “噗呲!” 匕首刺入血肉,血一瞬就落了下来。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但拔出匕首,再次刺入! 直到第三刀之后,血染红了他的里衣,他腹部的肌肉因为疼痛在不断颤抖。 疼痛让他靠着墙边坐下,匕首被他丢在一边,这才抬手摘下了面具。 黑暗中,一张俊美的脸被解放了出来,高鼻梁,深邃的眼窝,一双漂亮琥珀色的狐狸眼,单凭这张脸,他已经胜过不少人。 但…… 这张脸上可是一点疤痕都没有。 和祝玉娆、郁川等人所说的毁容……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云七为自己上药包扎,折腾下来,额头都已是细密的汗。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在疼痛中找到了安慰。 嫉妒和痛苦早已化作了更加浓烈的爱意,不管祝玉娆身边有多少人…… 他,永远都只会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就足够了! 为了能陪伴在她的身边,抛弃一切又如何,成了这副鬼样子又如何? 最起码,他可以看到真正的她,可以靠近她…… 云七处理好伤口后,擦去脸上的汗,仔细处理好了痕迹,重新穿上了衣服,戴上了面具。 今夜傅云衍和诺青不会回来了,他不用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又可以…… 回到他的房梁上了。 第30章 就好像有两个他 “大少夫人这身体虚弱,这些日子是不是心火焦虑,难以入眠?” 祝玉娆隔着帷幔,躺在床上咳嗽着,脸色潮红,大冷天,她却发着高热,不停出汗。 傅云衍在旁边陪着,已经担心地握紧了拳头。 他替祝玉娆回道,“是。” 把脉的大夫皱了皱眉,“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大少夫人还需开解自身,不能陷入迷惘。” 大夫说着,“老夫先替大少夫人施针,屋内需安静,世子在外候着吧。” 傅云衍顿了顿,帷幔中的祝玉娆轻声道,“去吧……” 声音都沙哑了。 关上房门,坐在台阶上,端了一盘点心正在品鉴的藩山抬头看到傅云衍紧张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别担心了,她就是身子太弱,受这么多的伤加上情绪起伏大,正常的。” “那位莫大夫可是江南最富盛名的神医圣手,有他出马,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自从那日刺杀之后,祝玉娆已经连续高烧了两日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 藩山从怀里掏出来两个册子,“你让我查的这几个人,如你所料,还真的和珍宝阁有很大的关系。” 傅云衍两步走过来,有些惊诧的接过来,“才两日的时间,你便查……” 说这话的时候,傅云衍忽然顿了顿,因为他看到了藩山皮笑肉不笑的小脸上,黑圆圈带着眼袋,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一看就是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辛苦了。” 傅云衍眼尾泛红,郑重地向藩山道谢。 藩山又吞下去一块点心,“幸不辱命。” 也是饿狠了,这一块吞下去,藩山的嗓子险些被糊住,傅云衍急忙把茶杯递过去,藩山一饮而尽,总算觉得好了许多。 “府中处理的如何了?” 傅云衍要想在金陵做成事,只靠他们三个人可不行,哪怕他很久没回金陵,这里也是他的永宁侯府。 所以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在温杞雀和傅枕月安生待着的情况下,傅云衍将府中的人都敲打了一遍,最起码在祝玉娆的事情上,不用再耗费心神。 而接下来两个人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将藩山查到的这些东西,摔在永宁侯的面前了。 傅云衍和藩山其实都清楚,这些证据只够让那些参与者定罪受罚。 藩山也不可能说让傅云衍亲手把自己父亲送入牢狱。 而且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这里是哪? 这里……是金陵。 永宁侯一晚上接连想杀藩山和祝玉娆,这件事已经让傅云衍的情绪到达了极限。 他不仅要将活人祭祀的事情彻底终结,更要将祝玉娆在他心中的位置和重量传达给他的父母。 祝玉娆在这世上已经无所依靠,她没有了亲人,如今只有他能保护她。 所以…… 这次离开金陵,无论如何,他都会带走祝玉娆。 去了长安,便再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藩山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摩挲了下茶杯,之后便放下又为坐在他旁边的傅云衍倒了一杯。 两个人席地而坐,手中都握着茶杯。 傅云衍失笑,轻轻和举起茶杯的藩山碰杯。 “祝我们好运!” 藩山对傅云衍眨了眨眼睛,而后一饮而尽。 结果……回旋镖打中了自己,烫的他嘴巴一张,白气就冒了出来。 傅云衍无奈,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 他清楚,这件事定然是个战线漫长的持久战,他和父亲摊牌,必须是这件事进展到了父亲不得已,必须处理的时候。 所以,今日他和藩山还有别的任务。 只是他回过头看了房间,玉娆的身体一直不见好。 之前看的大夫开了药方,却总不管用,也还好这位莫大夫正在金陵行医,若非如此,他也请不到这位神医。 傅云衍明白,祝玉娆心结难解,兄长去世没多久,她接连遭遇这些,换成寻常女子,如何能撑得住。 她已经足够坚强了。 祝玉娆确实足够坚强,此刻房中,她压抑不住喉咙腥甜,几口血呕出来。 手帕在她唇边接住,云七沉默地守在她身边,满眼心疼。 老大夫叹了口气,“玉娆,你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棋局开始,我没有时间再耽误了,老毒医,你之前说的猛药,今日开给我吧。” 祝玉娆看着他,“接下来的事情,我的身体必须撑住……” 云七轻轻擦过她的唇角,似乎想要堵住她的话,但被祝玉娆瞥了一眼,他还是跪回了旁边。 自从诺青养伤去之后,外面那几个人,没有一个能发现他。 所以这几天,好像是傅云衍在照顾祝玉娆,实际上都是云七在背地里默默护着。 老毒医莫忧轻轻捻着银针,看祝玉娆眉头抽动,叹了口气。 “我本就不同意你这么快开始,明明你可以再和傅云霆过一年,再动手……” 祝玉娆轻声道,“老毒医,已经发生的事情,再谈就没意义了。” 莫忧看着她,“你也是知道这药对你身体的损害,日后……怕是再难以有孕。” 祝玉娆失笑,眼中都是自嘲,“老毒医,这不是好事吗?” “更何况,这些事情,我厌恶至极,若是我有幸能活到最后,那我也……” 祝玉娆没有说出口,可房间内的两个人都清楚她的意思。 她早就不想活了。 云七握紧了双手,眸光颤动。 莫忧最后也只能深深吸了口气,“你明知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伤害,罢了,既然是你要的,那便给你。” 祝玉娆嘴角翘起,“多谢。” 没多久,莫忧拔了银针,留下两套药方,一套是祝玉娆要的,一套是给傅云衍的。 临走之前,莫忧再次叮嘱祝玉娆。 “切莫再入火场,你服下此药之后,药性更猛烈,后果可不只是这几日的高烧了。” 祝玉娆却笑了笑,“有您在,我死不了不是吗?” 莫忧一愣,最终无奈甩袖,“真是和你这个得寸进尺的丫头说不清楚了!” 离开前,莫忧看了眼云七,“你跟我出来,她不在意身体,你也不在意?我都教你几次了该如何处理伤口,还是处理不好。” 云七愣了下,却迟疑地低下头。 祝玉娆挑眉,意识到了什么,“刀刑?” “你自己动的手?” 云七抬头,面具下的唇动了动,最后闭上了。 祝玉娆闭上眼睛,声音渐冷,“想找死那就去死。” 莫忧顿了顿,看了眼祝玉娆,再看了眼无措的云七,“你记得出来,不然老头子我就得在府外受冻了。” 说完,莫忧便离开了。 云七向着祝玉娆迈了两步,傅云衍的声音却在后面传来,他只能停下脚步,一下飞上了房梁。 傅云衍拿了药方,仔细询问多次,生怕错漏一丝细节。 之后让藩山把莫大夫送出去,才走入房中。 祝玉娆闭上眼睛,好像睡了过去。 傅云衍走到她身边,坐在床边,轻轻把她的手放入被子里,心疼地看着她。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感受高烧似乎真的退了些,才松了口气。 烟儿在他身后走进门,手里捧着一碗汤药,是莫忧最开始就为祝玉娆开好的安神汤。 傅云衍看到后便伸手接过来,“我来吧。” 他轻轻唤起了祝玉娆。 看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轻声说着,“喝了汤药再睡。” 祝玉娆起不来,傅云衍便先把药碗再次递给烟儿,小心翼翼地把祝玉娆扶起来。 祝玉娆浑身无力,就这么靠在了他的怀里。 傅云衍身子僵了下,胸口小鹿乱撞,却还是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世子……” 烟儿终于察觉到这动作的不对劲,她才开口,傅云衍一抬眼,眸中的温情瞬间变成冷意。 “我来,你在外面候着。” 傅云衍声音温柔,眼中却是警告。 烟儿心惊肉跳,眉头皱起,直到祝玉娆说了声,“烟儿去吧……” 烟儿这才堪堪把碗给了傅云衍。 但出了门,她还是在门口死死盯着傅云衍。 生怕傅云衍再有什么僭越之举。 要知道,世子和少夫人,是小叔和嫂子的关系! 世子先前没有表露出来,如今,烟儿才终于知晓了傅云衍的心思。 若不是祝玉娆开口,她定不会把手里的碗交出去。 趴在房梁上的云七盯着傅云衍,帷幔遮盖下,他看不清晰画面,只能看到人影交叠。 他握紧了拳头,脑袋向下想看的更加分明。 房梁压在了他腹部的伤口,疼痛忽然让他从嫉妒中清醒过来,直到院外还有个人在等他。 云七撇了眼在门外的烟儿,咬了咬牙。 烟儿,只能交给你了。 替他盯好了他们! 天寒地冻,百姓穿着并不暖和的衣衫疾步在街上走,双手都在衣袖里,不敢伸出来。 云七出了永宁侯府,向着街边看去,环视一圈,却看到了坐在豪华马车里,正烧着炭火,对他轻笑招手的莫忧。 他顿了顿。 这就是老毒医说的……受冻? 云七一翻身进了马车,屁股还未坐稳,手腕就已经被老毒医握在了手里。 “嘶……” 莫大夫表情一变,看的云七瞬间紧张起来。 “嗯……” 谁知道摸了会儿,莫忧像是把到了什么,认可地点点头,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 云七抿了抿唇,而后就看到莫忧脸色再一变。 “你……” 面具下的云七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莫忧这才笑起来,松开了他的手。 “忍不住说话了?” 云七一下收回手,盯着莫忧,声音带着怒气,“你逗我……” 云七不是个哑巴,云七可以说话! 莫忧笑了笑,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瓶药,“你的毒清了不少,是个好消息。” “别生气了,你如今身体大好,努力也算没白费。” 他把药瓶塞给云七,“老规矩,三日一次。” “衣服脱了吧。” 云七接过药的手一顿,抬眼看着莫忧。 莫忧拿着伤药,注意到他的视线,“给你上药!” 云七反应过来,这才老老实实地脱下了外衣。 拆开云七包扎的纱布,莫忧啧啧两声,“也幸亏你年轻身体好,能撑得住。” 他叹了口气,仔细为他处理伤口。 云七沉默以对,莫忧说着,“我知道你不想让她知道你能说话了,但一直不开口,你的嗓子早晚还要哑了。” 莫忧抬眼看着云七,“找个机会告诉她吧。” 云七并没有和他视线交汇,只是轻轻点头。 莫大夫叹了口气,给他包扎完了之后,无意地开口,“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是两个人。” 云七穿衣服的手猛地停住。 “一个呢,害羞沉默,却温柔善良。” “一个呢……” 莫忧抬眼看着他,笑道,“就和你现在这样,冷漠警惕,谁都防备着。” 云七愣了下,努力让自己温柔善良起来。 “别努力了。” 莫大夫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轻轻笑道,“你不像他。” 云七沉默下来。 莫大夫看他这个模样,又叹了口气,“但不论是哪个你,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云七抬眼看着他,便听到莫忧说了句。 “你们都不能离开她……” 第31章 养好身体,才能做到想做的事 “我们认识也有三年了,云七,有些执念,你也清楚是没有意义的。” “或许,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但老夫知道,这些话劝不住你。” “可你真的甘愿……” “一直戴着面具活在这人间么?” 坐在房梁上,云七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虽然看着并不算多好看,可他知道,这是祝玉娆亲自买给云七的。 所以,他的指腹轻轻擦过粗糙的面具,在心中回答了莫大夫。 “甘之如饴。” 傅云衍已经离开了,祝玉娆喝下安神汤,睡的很安稳。 云七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时,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他跪坐在床边,憋在心里许久,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他,哪怕因为傅云衍嫉妒横生,也只是撩起帷幔,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连伸手触碰…… 都不敢。 白日渐渐度过,天渐渐黑了下来。 祝玉娆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先闻到了苦涩的药味。 睁开眼,帷幔外点着微弱的烛火,烟儿小心翼翼地在打扫着房间。 “烟儿……” 祝玉娆沙哑的声音响起,烟儿听到了急忙过来,“少夫人,你醒了?” “可是烟儿把你吵醒了?” 祝玉娆摇摇头,“只是睡醒了,什么时辰了?” 烟儿轻声道,“还有一刻钟便要到巳时了。” 说着,烟儿将帷幔拉起来,用丝绸系好,轻轻摸了下祝玉娆的额头,狠狠松了口气。 “已经不再烧了,莫神医就是厉害。” “少夫人,你这两日可把烟儿吓坏了。” 祝玉娆失笑,“我不过是发了些高热,没什么大事的。” 虽然这么说,但烟儿还是捧着熬了许久的汤药回来了。 她盯着祝玉娆喝下了汤药,再让侍女为祝玉娆擦洗,沐浴后换了身衣服,等到祝玉娆吃下第一口晚饭。 她才放松下来。 食欲没有那么差,说明少夫人的身子真是大好了! 浓重的药味顺着冷风吹向了四周,也吹进了相隔没有多远的梅香院。 被禁足了两日不能出门的傅枕月一把摔了手里的汤药,“每日都是这些汤药!我的脸还没有好转!” 她怨毒地盯着所有人,所有……面目完好的侍女。 随着她的视线扫过,侍女们吓的全都跪在了地上。 昨日就有个小丫鬟只是容貌姣好,进屋伺候,出来时,便满脸是血! 好好的脸,被三小姐给毁了! 如今三小姐和疯子没有什么差别! 傅枕月的贴身侍女桃夭急忙又拿起旁边的一碗汤药,“小姐!” “不吃药,怎么能好?” 她红着眼,“您不吃药,就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奴婢啊!” “不论如何,这碗药,小姐,咱们都得喝了才行!” 傅枕月盯着桃夭,双眼猩红,“喝了就能好吗?” 桃夭咬牙,“可不喝,只会更差啊小姐!” 桃夭与傅枕月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这满院子的奴婢里,只有她是傅枕月真正信任的心腹。 能让傅枕月如此信任,桃夭的能力和心性,自然不同寻常。 “好……” 傅枕月闭上眼睛,眼泪划过纱布,留下了痕迹。 她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却又忍不住的干呕。 桃夭急忙递过去了杏脯,傅枕月一口咬下去,酸甜在口腔炸开,才终于渐渐压下了唇间的苦涩。 桃夭这才冷声道,“都还跪着做什么?在这里给小姐找气受,都滚去!” 侍女们急忙谢罪,离开了房间。 傅枕月一口接着一口地吃杏脯,情绪也因为这酸甜渐渐平复。 “小姐!小姐!” 门外另一个贴身侍女推门进来,“祝玉娆醒了,她没死!” 杏脯直接掉在了地上,傅枕月瞪大眼睛,“没死?” 祝玉娆被刺杀的事情,傅枕月自然是知晓了。 这几日她老老实实,就是在等祝玉娆死。 听说找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一直在高烧。 她咬紧了后槽牙,恨道,“真是命大!” 若非如此,她哥哥被抢,脸被毁,怎么可能安安生生地在院中待两天。 柳丝看了眼桃夭,却发现桃夭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急忙跟着跪在地上。 “我要让她死!” 听到傅枕月这句,桃夭心中叹了口气,却也明白,小姐的执念如此。 “那小姐可想好要如何面对世子了吗?” 她问这一句,并不是在阻止傅枕月,而是要让傅枕月彻底明白,对付祝玉娆要面对的第一关。 便是她的兄长。 傅枕月闭上眼睛,“我就当我没有这个哥哥,就当他死在了陵墓里。” 桃夭便说道,“可小姐斗得过世子吗?” 傅枕月睁开眼,她盯着桃夭,却看到桃夭眼神清明,并没有丝毫的退却之心,反而,那双眼睛里,只有对她的担心。 傅枕月如何不清楚,桃夭只是在担心她和兄长会斗的两败俱伤。 若是如此,让祝玉娆坐收渔翁之利…… “他到底是个男人,不懂这宅中的手段。” 傅枕月冷笑一声,“他终日在外,千防万防,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他要将我嫁出去,我就在离开侯府之前……” “毁了祝玉娆!” 她勾起唇角,“这世道,杀了她确实不容易,可毁了她,却轻松的很。” 她眼里都是阴毒,“我就不信,祝玉娆到时候脏成那样,他还护着她!” 桃夭便说道,“既然小姐已经做了决定,那更应该好好喝药,养好身体。” 她看着傅枕月,“待小姐的伤好了,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傅枕月点点头,“对,我得好好养伤。” 她眼里燃起熊熊烈火,只不过这火焰要燃烧的,是他人的性命。 柳丝撇了眼桃夭,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的。 等到傅枕月平复了些,桃夭和柳丝离开房间,让她休息。 “桃夭姐姐,小姐她……” 柳丝比桃夭小一岁,虽然脑袋活络,却是个胆小的。 她心中担心害怕,但在桃夭的面前却问不出来。 桃夭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柳丝,“怎么?觉得小姐偏激?” 柳丝急忙摇头,“不是,不是……” 桃夭便淡淡道,“那便是因为你觉得小姐和世子,侯夫人对着干,在侯府里讨不到好处,而小姐毁了脸,嫁出去或许在夫家更没地位?” “所以,你想背叛小姐?” 说完,桃夭的双眼一瞬冷了下来。 柳丝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怎么敢这么想啊!” 她赶紧拉住了桃夭的手,“我这不是担心小姐吗?” “若是和世子闹的太难看,吃亏的肯定是小姐啊!” 桃夭笑了声,“这样啊,那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小姐都是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小姐。” 她盯着柳丝,“小姐无论做什么,该属于她的尊贵和一切,也都会属于她。” 柳丝顿了顿,随后急忙跟着笑了笑,“姐姐说的是,你看我这不是白担心了……” “做好你的事,多余的事,不要管。” 桃夭拨开了柳丝的手,缓缓向远处走去。 柳丝顿了顿,她看着桃夭的背影,吸了口气。 桃夭和她不一样,桃夭的姐姐就在侯夫人的院子里,两姐妹感情好,无论怎么样,桃夭都过得下去。 可她呢?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家人帮衬,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她脑子好用。 世子都那么明显护着祝玉娆了,小姐非要撞上去。 若真是出了事…… 柳丝咬牙,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夜色下,一只硕大的乌鸦在枯枝上站立,张开翅膀用鸟喙啄了啄羽毛,便垂下头看着下面的窗户。 并不明亮的烛火映照出一道纤细的身影,她拿着阵线,似乎在缝着什么。 又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来,蹲在了她的身边。 乌鸦歪了歪脑袋,人性化的露出些好奇。 “少夫人,你身子才好些,而且夜里烛火伤眼,做不得精细的活。” 烟儿放下热水,想让祝玉娆多休息。 可祝玉娆轻声说着,“这是给夫君绣的,放心吧,我不会绣很久。” 她瞥了眼还在冒热气的水壶,笑着抬手摸了摸烟儿的脑袋。 “你今天累了一天,有你在,整个院子都干干净净的,我吃的用的,再也没短缺过。” “辛苦了。” 烟儿轻轻摇头,却红了脸。 “都是烟儿应该做的。” “这些也有……” 烟儿的话一顿,她咬了咬唇,抬眼看着祝玉娆,“少夫人,世子他,是不是对你……” 祝玉娆眉头一动,失笑摇头,而后默默地缝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个小人偶。 “少夫人,你是怎么想的?” 烟儿有些着急了。 祝玉娆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世子……” 她迟疑了下,最后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深究。” 烟儿看着祝玉娆,她是在担心祝玉娆,祝玉娆自然也明白。 她伸出手捏了捏烟儿的小脸,“别愁眉苦脸,那你说,咱们俩孤苦伶仃,有谁能保护我们呢?” 烟儿却红着眼,“烟儿保护您!” “有烟儿在的一日,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少夫人!” 祝玉娆愣了下,她的手指微颤,烛火微弱,可烟儿的眼眸里,都是光亮。 “傻丫头……” 祝玉娆笑着说,“你在我身边,是要保护我,还是要一直陪着我呢?” “在你没有任何可以自保的能力之前,学会依附他人,没有错。” “世子是个君子,他不会如何我的。” 烟儿的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祝玉娆碰到了烟儿的眼泪,冰凉的触感让她再次呆住。 “少夫人,不如我们离开吧?” 祝玉娆回过神,轻轻摇头,“走不了的,烟儿。” “你应该明白,你家少夫人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烟儿低下头,她刚刚的话,是期望,她自己也明白,那更是奢望。 “好了,我不缝了,我听你的,你和我,都去好好休息,怎么样?” 祝玉娆温柔地说着,烟儿点头,“好……” 熄灭了烛火,烟儿关上门,却独自走到了院中,无意识地踱步,直到撞上了那棵古树。 她抬手捂着脑袋,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应该更强一点的…… “她和我养母很像……” 屋内,祝玉娆从床上坐起,帷幔外,云七捧着一个热水袋,里面正是祝玉娆要喝的第二幅药。 也是她要的猛药。 祝玉娆接过水袋,无奈地笑了笑。 “云七,你说怎么有人明明那么弱,却还拼尽一切保护另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没有真心的人呢?” 云七跪在她面前,直起身子看她。 祝玉娆知道他有话说,便伸出手。 云七温热的大手拉过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写着。 “因为你值得。” 祝玉娆笑了,“不是我值得,而是她们可怜。” 她吐了口气,拿起热水袋将苦涩的药吞进喉咙里。 喝完了之后,她眉头皱起,将热水袋递给了云七。 “他们可都准备好了?” 云七点头,祝玉娆便勾起唇角,“云七,好戏就要开始了呀。” “我可得快些养好我的身子,不然我都不能亲眼看看。” 云七看着她,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祝玉娆。 祝玉娆无奈,“烟儿还在外面,不能点灯,你写给我吧。” 云七愣了下,面具下的唇角翘起,低头看着她的手,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就这样,云七拉着祝玉娆的手,轻轻写下信息。 他在笑,可祝玉娆的眉头却皱起来了。 “你是说,那些刺客三天了,还没有被永宁侯抓到,不仅如此,永宁侯把金陵城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咱们……” 祝玉娆一顿,“他们躲在咱们的地盘了?” 郁川是这么怀疑的,但郁川查了一圈,居然没有查到可疑之人。 “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 “你说!你们说!三天了!他们难道真长翅膀飞了吗!” 永宁侯暴怒,连日的运转,让他双眼猩红,眼下青黑。 “刺客搜不到!那些被救走的人,这么多人,也没有搜到!” “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海云天缩着脖子躲在一众人里,但他实在高大,一眼就能看到。 “海云天!你给老子滚过来!” 永宁侯怒喝着,海云天抬起头,只觉得天塌了。 完了呀! 他实在是闲不住,这两天就出门跟着一起忙活了。 结果…… 无往不利的永宁侯,现在栽在了一伙不知名刺客的手里。 海云天走出来“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侯爷息怒啊!” 他跪在地上就开始哀嚎。 屋内一伙幕僚,加上一旁坐着的宋知府都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海云天。 这是什么路数? 凌君尧无语地扶着额头,海云天真是…… 奇葩! 第32章 码头风波 “你给老子起来!” 永宁侯也真是没招了,海云天嚎起来,就跟杀猪时猪的惨叫声一样,不…… 比那玩意还凄厉。 海云天唯唯诺诺地站起来,凌君尧吸了口气,还是向永宁侯说道。 “侯爷,金陵城已经禁严了三天,大家日夜巡逻,确实也都疲惫了,不如,暂且先松下来?” 凌君尧说完,永宁侯眉头一动,带着还未消散的怒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凌君尧开了口,其他人相互看了眼,也都小心翼翼地表述了两句。 永宁侯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所有人差不多说完了一遍,都是先暂时松懈一下的意思。 “宋大人,你怎么看呢?” 一直摸鱼的宋知府忽然被点民,脑袋一下抬起来,茫然地看着永宁侯。 看什么? 什么怎么看? 他反射性地假笑起来,“自然是都听侯爷的……” 永宁侯靠着椅背,声音变得冰冷,“说你的想法。” 宋知府顿了顿,才注意到此刻屋内的气氛不太对,明白永宁侯是真的生气了,他瞥了眼凌君尧。 这位侯府第一谋士并没有和他对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这金陵城哪怕封锁起来,影响的确实有,但和他关系不大啊。 底下人的死活,干他什么事? 不过永宁侯确实折腾他们三天了,再继续下去,这满屋子里的人,得有一半不想干。 宋知府便清楚了,凌君尧开了这个口,永宁侯不想听,却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就等着他表态呢。 宋知府清了清嗓子,才准备开口,海云天弱弱咳嗽了声。 哪怕海云天已经很小声了,但他实在中气十足,这一声,整个房间都能听得到。 海云天急忙摸了摸自己喉咙,咽了咽口水,也压住了第二声咳嗽。 结果他一抬眼,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 海云天被惊得身子一颤,这是怎么了? 咳嗽也要被训吗? “看起来你还是有话说啊,嗯?” 永宁侯的眼神锋利如刀,海云天直接就想跪下去,结果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凌君尧给拉住了。 “侯爷,这三日来,虽然没有刺客的踪迹,但城内也被我们肃清了一阵,秩序大好。” “只是一直关着城门,守住出入口,到底让下面的人不好过,金陵商会的行首,皇商金家,手里还有皇家贡品没送出去。” 凌君尧看着永宁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侯爷,您也三天没休息了。” “我们可以只撤一部分的人,剩下的人守在关卡,我相信他们哪怕是躲在地下水道里,也需要出来放风,去换取日常所需。” “而且当时的刺客首领身上带着伤,我们将城中医馆查的这么严,他们也没有机会去拿药。” “不如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永宁侯的眉头松动了一下。 宋知府明白了,也开口说道,“侯爷,金家家主也确实求到下官的头上了,您看看……” 金家能在金陵立足,和永宁侯的关系本就不错。 这到底成了撬动永宁侯心理的一件大事。 “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做。” 一瞬间,一屋子的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等到所有人散去,凌君尧却拉着海云天留了下来。 以为自己能回去休息的海云天茫然又紧张地站在凌君尧的身边,永宁侯和宋知府没有离开府衙,去用晚餐了。 “凌大人?” 海云天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您这是?” 凌君尧便说道,“你带着你的人,去秦淮河码头蹲守,今夜但凡看到可疑之人,便直接拿下。” 海云天一愣,随后点头,“是。” 虽然他也很疲惫,但他清楚,这是凌君尧给他机会立功呢! 海云天一瞬有了力气,气势汹汹地就走了。 凌君尧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去吃晚饭的永宁侯去而复返,凌君尧看到他,急忙走上来,“侯爷,辛苦了。” 永宁侯摆摆手,“这有什么辛苦的,夜腥,按照君尧的计划,暗中等待机会。” 原来,海云天不过是他们故意放出的饵料。 海云天这个人,不能说是真蠢笨,他还是有手段的,有他守在码头,声势闹的大一些,彻底堵住了刺客从水路离开的机会。 毕竟海云天的武功在那里摆着,金陵城中没几个人能和海云天掰掰手腕。 夜腥和一众侯府暗卫,才是永宁侯和凌君尧真正信任且寄予厚望之人。 除此之外,他们不仅是让刺客放松,更是要让这府衙的人放松。 整整三日,他们一根毛都没找到,本就不合理。 所以永宁侯和凌君尧这么一对,便知道府衙之中一定出现了叛徒。 刚刚这一出,不过是演戏给他们看的。 凌君尧看着永宁侯,“侯爷,回府吧,您这些日子没回去……”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世子做了不少事情。” 永宁侯皱眉,无奈叹了口气,“我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是最近这般不听话了。” 凌君尧便安慰道,“世子只是识人不清,待他明白了侯爷所做的这一切,便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 永宁侯摇头笑了笑,“但愿吧。” 另一边,海云天骑着高头大马,直接点兵点将,带了足足三百号人,乌压压地就向着码头去了。 这架势,别说是蹲守了。 说他是去抄家灭门的,才合适。 在海云天的脑子里,虽然凌君尧说的是蹲守,但人手不够,刺客跑了怎么办? 而且秦淮河的码头太多了,最大的码头到其他零零散散的码头之间是有距离的。 他决定将人分开驻扎下去,死死蹲守! 他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码头! 也幸亏…… 码头到夜晚有宵禁,不许商船出码头,没有什么正经的生意要做,不然就全部被他给挡住了。 但他这么大的动静,还真是想让刺客不知道都难。 等到海云天带着人到了码头准备蹲守,揽月楼内,也是灯火通明。 郁川看着前面楼宇里的欢声笑语,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地翻着自己手里的名册。 真是奇了怪了。 那些刺客躲哪里去了? 他们能带着那些百姓躲藏起来,是因为他们在金陵的位置盘根错杂,不管是藏人还是藏东西,都是信手拈来。 毕竟也和金陵府衙里的人打了许久的交道了。 可这些突然出现的刺客,根本就不是金陵人。 他们若不是躲进了赤霄阁的地盘,真的很难解释是怎么逃脱永宁侯三天三夜掘地三尺般的搜寻。 他们藏匿的百姓都差点被发现。 “郁川。” 门被推开,提着一盏莲花灯的白连竹走了进来。 郁川回过头,“怎么样?有消息吗?” 白连竹摇头,他圆乎乎又喜庆的脸现在都皱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些不安稳,找不出来他们,若是再坏了妙人的事可怎么办?” 郁川抿了抿唇,“明日的事情一点都不能出差错,我们……” “选最稳妥的方式,保证结果。” 白连竹放下灯,从怀中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那便用第一个计划。” “这两日藩山和傅云衍都已经查到了该查的,东西你拿着,这是你和佘红的。” 白连竹也看向了窗外,“永宁侯已经回府,城中的士兵少了不少,但海云天去了码头,似乎要蹲守刺客。” “他们看似放弃了,其实打的是钓鱼的主意。” “你和佘红,一定注意安全。” 永宁侯明天会发现,劫掠走他的“祭品”的人,和刺客不是一伙的。 郁川笑了笑,“别担心我们了老白,佘红那小子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天可是咱们赤霄阁彻底站稳脚跟的一战,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人的努力。” “最重要的是……” 郁川指了指天空,“老天爷,会站在妙人这一边的。” 白连竹失笑,随后想到了什么,“我弟弟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郁川想到了那个蹲在门口一整天,就为了让他们出手教训乡绅的弟弟。 知道白连竹这几日忙碌,大概是不知道他弟弟在干什么。 郁川摇摇头,“当然没有,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若不是他年纪小,心性不稳,妙人说不准把他也吸纳进阁中了。” 白连竹叹了口气,“他那个性子……” “不要闹出来什么麻烦才好,哪怕他真的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让他接触太多。” “走了……” 白连竹离开之后没多久,一道红色的身影忽然从窗口吊了下来,翻身就进了屋子。 郁川头都没抬,摸了摸包裹里的两张人皮面具。 “你选一张吧。”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感觉这个帅点。” 佘红冷着一张脸,拿起旁边的水壶打开了盖子开始牛饮。 郁川听到这声才抬眼,无奈地说道,“老佘你莫不是沙漠骆驼成精了,次次都这么喝水,也不怕呛着。” 佘红喝完,瞥了他一眼,“随便……” 郁川愣了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人皮面具的事情。 佘红把水壶放下,准备用袖子擦嘴的时候,郁川眼疾手快拿出帕子就塞进了他手里。 “用帕子!” “老佘,你能不能像是爱你的兵器一样,爱一下你的衣服?注意下你的形象?” 郁川指着他那张脸,痛心疾首,“你能不能好好对待你这张帅脸啊!” 佘红顿了顿,还是用了郁川的帕子擦了擦嘴。 “你管我……” 这句话下来,又冷又傲的,郁川嘿了一声,才想说什么,忽然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好耳熟……” 他正回忆的时候,佘红随便挑了一个人皮面具,直接塞进了怀里。 “我知道了!是云七那小子!” 郁川转个身,就看到佘红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但听到了云七的名字,佘红停顿了下,转过身,“他说什么了?” 郁川一愣,随后无语叉腰,“你碰到他的事情,一句话能说……五个字!” 佘红那双冷淡的丹凤眼里,依旧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 “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郁川自己掰着指头去数,“九个字了!” 佘红愣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无语。 郁川被他盯了下,只感觉后背冒凉气。 “哎,我不逗你了,没什么,云七一个小哑巴能有什么不对,若是他不对,我还能让他守在妙人身边吗?” 郁川说着,佘红垂下眼眉,“盯紧。” 郁川皱眉,“你怎么对云七……” 佘红看了眼郁川,“直觉。” 郁川顿了顿,“算了,你放心好了,我们小云七可怜巴巴的,什么都不敢做,前几天还因为几件衣服扭扭捏捏的。” 佘红只是淡淡地盯了眼郁川,之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郁川挠头,“什么眼神……” 结果回过头,看了眼桌子上的人皮面具,“哎!不对!你怎么把那个帅的拿走了!” 听到这句话时,佘红已经走远了。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面具,素来冷淡的眼睛里,倒是闪过一丝笑意。 夜色很快过去,秦淮河码头,海云天靠着杆子打瞌睡,旁边几个也困的不行的兵用力扒拉着自己的眼睛,仔细盯着码头上的动静。 结果一阵冷风吹来,眯着的海云天睡梦中打了个哆嗦。 结果眼睛还是没睁开,自己坐在地上开始睡了。 一晚上码头热热闹闹,结果一个人都没抓到。 清晨雾气萦绕,河上码头上其实都看不清晰。 直到…… 一条小船忽然从河面远处缓缓驶来。 “哎!大人!大人!” 几个昏昏欲睡的属下里有眼睛尖的,看到了那条小船,急忙喊起来了海云天。 海云天下意识一巴掌打过去了,给下属直接扇飞半米远。 下属们才记起来海云天有起床气。 几个下属相互看了眼,之后整整齐齐地喊起来,“大人!立功的机会来啦!!!” 这一声,瞬间把海云天给惊醒了。 他一下睁开眼睛,拿起腰间的弯刀就是一句,“哪里!” “老子的功劳在哪!” 几个下属急忙指向河面,海云天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到了那条飘过来的小船。 他嘎嘎笑起来,“好啊!兄弟们!抓人去!” 一伙人乌泱泱地向着小船去了。 尤其是海云天,瞬间不困不累了,浑身都是力气,心里边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在侯爷面前该怎么表现了。 直到…… 他们用绳索套住了小船,拉到了码头。 海云天用弯刀瞬间劈开了小船的帘子,血腥味瞬间从小船内冲了出去。 小船内,数个骨瘦如柴的人守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尸体。 他们的眼睛凸起,形同枯槁。 好似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海云天愣了下,随后他身边的属下惊呼起来。 “大人!你快看!” 就在渐渐拨开的薄雾之中,一艘艘小船像是浮萍一般,密密麻麻地向着码头来了…… 第33章 明镜高悬 金陵城外,一处藏在村子里的寺庙正点起香火,只不过除了香火,还有个铜盆里烧的都是纸钱。 寺庙内供奉的神像奇特,模样倒像是一棵扭曲生长的树,只不过隐约看,好像还有人形。 “噗呲。” 一身色彩斑斓服饰的庙祝用力切开鸡的喉咙,血液飞溅到了神像下的铜盆里。 血流尽了,庙祝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古语,眼里都是虔诚。 “哄!” 他拿着一叠符纸,直接丢向了香火盆里,火焰瞬间就冒了起来。 张牙舞爪,红蓝颜色的火焰烧的很高,照的庙祝和那神像的模样都变得迷幻起来。 可庙祝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庙祝!庙祝!出事了!出大事了!” 寺庙外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结果看到火焰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急忙对着神像磕头。 “树神见谅,树神见谅!” 他磕了好几个,抬起头来,脸色焦急,却也不敢开口。 直到火焰渐渐熄灭,庙祝将鸡血洒在了神像下。 深褐色的土壤贪婪地吞噬着血液,庙祝跪在地上,也向神像虔诚跪拜。 这一系列做完,庙祝站起身,摘下面具,露出他那张丑陋又崎岖,仿佛枯树般的脸。 他一双眼睛十分诡异,竟是一边白一边黑。 被庙祝盯着,那人急忙低下头,“庙祝,那些祭品去报案了!” “偏偏抓他们的是个莽汉,直接抓着他们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押回了府衙,活祭的事,怕是要闹开了!” 庙祝冷笑一声,“这些臭虫,胆子真大。” “既然他们要闹大,那就不要怪树神降怒!” 青年眼前一亮,“庙祝,您有办法!” 庙祝回过头,夸大的袍子一甩,虔诚地盯着树神的神像,“吾乃树神神使!任何对树神不敬之人,都得死!” “还有那些祭品,本就是要献给树神的!” 庙祝的眼里都是狠厉,“他们一个人,都逃不掉!” “召集我们的信徒,我们该为树神!献身了!” 青年激动地磕头,“是!” 金陵城府衙大门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百姓。 “天呐!真的是活人祭祀啊!这永宁侯府……” “没天理了!这还能活吗这日子!” 府衙内,海云天看着黑着脸的凌君尧,才明白自己不应该这么大摇大摆地把人带回来。 凌君尧确实气性好,生生把那句蠢货给压下去了,没骂出来。 永宁侯才睡了个安稳觉,早上被叫醒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海云天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宋知府现在坐在上面,如坐针毡。 底下的百姓一个个骨瘦如柴,能说话的几个现在还在哭诉着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简直! 不是人! 剩下好些,眼神呆滞,好像已经丢了三魂七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永宁侯坐在下面,神色铁青。 “都滚开!关门!关门!” 府衙的官吏一个个就要关上大门,要将这件事遮盖下来,不让百姓看到。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剑,百姓们哪怕心里有怒气,也不敢冒头反抗。 只能盯着这扇写着“公正严明”的牌匾下的大门闭合。 堂内的屋檐下,更挂着“明镜高悬”的字样。 宋知府看向永宁侯,谄媚地笑了笑,“侯爷,您看?” 永宁侯瞥了眼这一地的百姓,带头的几个看到这光景,哪里不知道这里不过是个官官勾结,权贵庇护权贵的地方。 他们忽然指着永宁侯的鼻子骂起来。 “禽兽!” “畜生!” “你不配为人!” 永宁侯本就怒了,此刻看着这些和蝼蚁没什么区别的东西,他勾唇冷笑起来。 “宋知府,本侯好像见过他们啊。” 百姓中有一人眼睛亮起来,急忙看向宋知府,“知府大人!您听!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宋知府直接拍响了惊堂木,“张生!你肃静!” 张生闭上嘴,可他的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盯着宋知府。 宋知府顿了顿,疑惑地看着永宁侯。 便听到永宁侯淡淡地说道,“本侯前些日子在扶风谷丢了不少珍贵的贡品,这些人,不就是扶风谷的逃奴吗?” 他看向宋知府,好似痛心疾首,“多谢宋大人帮本侯找到这些逃奴,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们的家事了。” “凌大人,不知这奴婢偷盗主家财物,诬陷主家,畏罪潜逃,是什么罪名?” 凌君尧便说道,“三罪并罚,足以杖六十,再次发卖。” 六十杖!打下去,可没有人能活了! 在场的所有百姓都愣住了。 张生更是怒骂道,“你胡说!我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奴婢!我们是民!是你们拐卖绑架了我们!” 永宁侯笑了,“哦?” “是吗?那你们又怎么证明,你们是百姓,不是我的奴婢?” 张生立刻摸向自己怀里,“我有文书证明!” 他高高举起文书,红着眼睛盯着永宁侯。 宋知府看了眼永宁侯,便说道,“呈上来。” 待文书到了宋知府的手里,宋知府仔细揣摩,左看右看,终于在文书的右下角找到了瑕疵。 “这印章不对!” 他一把将文书拍在了桌上,“这是假的!” 张生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摔在桌上的文书,而下一刻,永宁侯便让人送上了一叠的卖身契。 “宋大人,这些,可是他们的卖身契啊。” “您对对,看看是不是对上了。” 永宁侯笑起来,这几日的憋闷,也终于在看到蝼蚁们震惊又绝望的神情之后,变得舒畅了许多。 张生双目猩红,“你们!你们这是颠倒黑白!” “宋知府,你是大庆的官员,是我们金陵百姓的父母官呐!你怎可与他官官相护!” “你怎么对得起你的官帽!怎么对得起你的俸禄啊!” 宋知府拿着卖身契的手一抖,“闭嘴!” “你大声喧哗,干扰公堂!来人!” 一块红色的行刑牌掉在地上,宋知府指着张生,气急败坏,“给我拖出去打!” 张生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被衙役拖起来时,他高喊着。 “贪官污吏!以权谋私!” “草菅人命!营私舞弊!” “这就是金陵城!这就是金陵城!哈哈哈哈哈!” 他被强行压在凳子上,双手双脚全部都被绑起来。 “你哪怕杀了我!杀了我们!你们的罪行,也早晚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张生的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而堂内,宋知府正走下来,小心翼翼地笑着把卖身契递给永宁侯。 “侯爷,您这些,都是真的。” “以本官看,这些逃奴,都交给侯爷处置,才算……” 门外,高高举起的木棍就要落下。 张生哈哈笑起来,正喊着,“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也就在此刻,“砰!”地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都愣了下。 正在府衙门外,鼓声沉闷却有力地响起。 “百姓们!今日!我傅云衍!状告傅家三十四人,买卖人口,拐卖百姓,草菅人命!” 傅云衍声音落下,敲鼓的青年用的力气更大了。 他叫尤文,是傅云衍这几日选出来的护卫。 他还有个双胞胎叫尤武,此刻正站在傅云衍的身边,手中捧着许多傅云衍和藩山这几日拿到的证据。 百姓们随着傅云衍一句又一句的话调动起来了情绪。 藩山拄着拐杖,站在距离傅云衍的身边,看着这大片的百姓。 喊道。 “让我们一起救出受苦受害的百姓!让我们!为他们寻一条活路!” 傅云衍侧过头,看着藩山。 藩山喊着,“惩办罪人,还他们公道!” 百姓们跟着喊起来,“惩办罪人!还他们公道!” 一个喊起来,就有更多跟着喊起来。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惩办罪人!还他们公道!!!” 声音如浪潮,如狂风,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鼓点,狠狠砸向了这金陵府衙。 “吱呀!” 终于,那扇大门再次打开了。 海云天看到傅云衍,那真是一瞬间呲牙咧嘴,真是世子! 傅云衍听到声音,回过头,便看到了坐在堂下,脸色阴沉的……永宁侯。 父子俩对视的那一眼,傅云衍感受到好似有刀割开了他的皮肉。 痛…… 可他不悔。 昨夜永宁侯回府之后,便找傅云衍聊了聊。 父子俩许久没有好好说话,傅云衍陪着永宁侯聊了许多,表现的乖巧温顺,好像知道错了,只希望父亲不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和兄弟下手。 永宁侯信了。 现在,他紧紧握着扶手,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 千防万防,没有防住自己的儿子! 凌君尧站在永宁侯的身侧,从鼓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坏了。 傅云衍移开视线,盯着那坐在高位的宋知府,他一步一步走入这扇大门。 “世子,你……” 海云天却派人拦住了他身后的人,小声地在傅云衍的身边说道。 “快回去吧。” 傅云衍冷笑了声,“回去?” “回哪里去?” “我是来告官的,海司马不让进?” 海云天一愣,“不是……” 永宁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他进来!” 海云天急忙看向永宁侯,再看了看傅云衍,狠狠叹了口气,还是放行了。 尤文尤武跟在他的身后,藩山则慢悠悠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前。 “百姓们!今日!我们倒要看看!这案子,能怎么判!” 说着,他先一步走入大门,百姓之中有人喊了声,“跟上去看看!” 有一人跟上去了,其他人就敢跟上来。 海云天震惊,急忙看着远处的永宁侯。 “哎,你们……” 但藩山站在了他的身边,对他笑了笑。 “海司马,百姓进来也是符合规定的。” 他握着拐杖,“你我都是外人,这件事说白了,是人家父子俩的矛盾。” 他眉眼弯弯。 “别掺和太多。” 人声嘈杂中,海云天的脑子下线了。 他撇了眼傅云衍,默默收了声,退到了大门后面。 藩山则笑眯眯地,接着拄着拐杖向前走。 傅云衍已经带着人到了公堂下。 他是从四品官员,宋知府是正四品,但他们两个的官位也不能完全按照等级来分。 长安的官员和地方的官员,在这种级别,都属于同级。 宋知府急忙从位置上起身,二人相互行礼。 “小傅大人,您这是……” 行了礼,宋知府只觉得大冷天,自己的背脊都在冒汗。 这是什么事啊! 世子怎么来了! 世子怎么和侯爷对着干! “宋大人不清楚我来做什么?” 傅云衍冷声道,“本官来,便是代表大庆律法,来为这些可怜的百姓,讨个公道!” “来将这些不法之事,不法之人!” 他撇了眼旁边的永宁侯,握紧了双手。 “绳之以法!” 他的声音洪亮,振振有词。 这出父子相对的好戏,让藩山唇角勾起。 但这金陵少有的公正之人,却让百姓红了眼睛。 “好!” “傅大人才是好官呐!” 身后百姓的声援,让傅云衍的心更加坚定起来。 “刚刚永宁侯所提交的所有证据,宋知府,你可愿让本官检查检查?” 傅云衍说完,宋知府的手都是一抖。 这…… 这检查什么! 傅云衍作为刑部侍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伪造的卖身契呢? 永宁侯冷笑一声,“哦?傅大人这是怀疑本侯,证据造假了?” 他盯着傅云衍,“傅大人,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永宁侯的话里都是威胁。 可傅云衍既然站在了这里,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金陵城的永宁侯,守护大庆十年的将军,相信您也只是被手下人蛊惑了。” “您也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永宁侯瞪大眼睛。 这个不孝子!居然在这里威胁他! “这些,便是我已经查证了的涉案人员,为了防止宋大人办案麻烦,如今,这些人就在府衙外。” 傅云衍拿过尤武手中的证据,冷声道,“若是宋大人不能核对这物证,那便宣告人证!” 掷地有声。 公堂之中,一瞬陷入了沉默。 只有那些神思不清醒的受害者,还在呜咽着。 那层披在百姓血肉上的权,轻易便能碾碎百姓血肉的利。 彻底被傅云衍撕开。 就这么直白地袒露在了权贵的面前。 宋知府简直要疯了,这可怎么办! 永宁侯与傅云衍对峙,父子两个,此刻就像是老狮王和新狮王在争抢底线。 就在场面僵持之时,清脆的掌声却忽然从外面传来。 “好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啊!” 冷风吹来男人的声音,音色清润纯正,却又带着一丝慵懒。 所有人看向府衙的大门,一道玄金色的身影被海云天拦住,他身材高挑,却并不瘦弱,眉眼更是深邃。 容貌精致又俊美,只不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嘲讽。 深灰色的狐裘披在他的身上,更为他增添了一抹贵气。 “你是谁!” 海云天找到机会立功,绝对不会错过,现在看这么个不速之客敢在府衙门口放肆,当然是直接拦下了。 男人低低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手指点在海云天的弯刀上。 “没脑子的东西……” 他挑起尾音,温柔地说着,“滚远点。” 海云天瞪大了眼睛,“你!” 他当即抬起弯刀就要劈向这个胆大妄为的死东西! 谁知道,永宁侯和傅云衍同时喊了句。 “住手!” “退下!” 海云天的刀硬生生停在了男人的眉骨前,风砸在了男人的额头,吹动了他额间的碎发。 “海云天!跪下认错!” 永宁侯已经站起身子,被他这个蠢货下属,给气出青筋来了。 海云天听到声音下意识就是一个跪。 “咚!”地一声巨响,海云天听话认错,却才反应过来,这是谁啊? 怎么侯爷好好像很尊敬他的样子…… 男人唇角勾起,轻声骂了句,“蠢货。” 之后,他便向前走入了府衙内,两道身影从门后走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不算高,却很胖。 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好惹”,他们俩停在海云天的旁边,就这么盯着他。 海云天心里发毛,急忙看向永宁侯。 而此刻永宁侯和傅云衍,包括宋知府和藩山,都一同向着男人行礼。 “见过裴首辅!” 裴什么…… 什么首辅! 第34章 裴知禹,公堂惊变 裴姓,乃是大庆五大氏族之一。 而裴首辅裴知禹,年仅二十有四,十八岁中举,入朝为官不过六年,便已坐上了首辅之位。 如此年轻又如此优秀,模样不说貌若潘安,那也绝对算得上长安美男前三了。 若非裴首辅早年丧妻,发誓为发妻守孝三年,长安的姑娘早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当然了,如今距离孝期结束也只剩下了三个月。 合适家世里适龄的姑娘们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开干了。 但…… 裴知禹为何会到金陵来! 公堂下的所有人迎接了裴知禹,哪怕是傅云衍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裴知禹的打算。 世人只知道裴知禹能力强,心怀天下百姓,可熟悉裴知禹的人却知道,裴知禹是个笑面虎。 他确实心怀天下百姓,却唯独不心怀世家名门。 圣上如今或许糊涂了些,可手段完全没有弱下来,依旧是该抄家的抄家,该杀的就杀。 裴知禹从不站队,他是哪边起跳就按住哪边,成了圣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督察院则是裴知禹手里的一把刀。 藩山左右看了看,面前的裴知禹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今日的事情,他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裴知禹会来。 “东西拿来让本官看看。” 裴首辅来了,宋知府退到二线,位置都被裴知禹顺其自然地给抢了。 这下,永宁侯的脸色更差了。 他意识到,今日这事,彻底脱离掌控了。 他撇了眼凌君尧,凌君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退到后面,正准备转身离开时。 裴知禹忽然开口。 “凌大人这是去哪呢?” 凌君尧身子一僵,抬眼看着裴知禹,讪讪笑了笑,“回首辅大人,下官只是忽然觉得腹痛难忍……” 裴知禹将手里的东西轻轻一丢,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几乎是闪现到了他的身边,随后一把抓住了那被丢的东西。 身子一转,露出一张憨厚的大脸。 “蒙银,你送凌大人过去。” “这知府里外,说不准有恶鬼呢。” 他轻轻笑着,“若是凌大人出事了可就不好了。” 蒙银立刻右拳头砸胸,“是!” 他随即飞到了凌君尧的身边,一本正经,“请!” 蒙银虽然胖,却格外的灵活,速度快到在场的几个习武之人都心惊。 海云天更是愣了下,他都没有注意到这胖子什么时候过去的! 另一个瘦巴巴的青年对着海云天冷笑了声,“菜鸡。” 之后不管海云天什么表情,慢悠悠地走进去了。 海云天瞪大眼睛,你! 你算什么东西! 但他也只敢心里骂一骂,另一边,凌君尧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蒙银,心里便知道更坏了。 他又一摸自己的肚子,“首辅大人,您看,我又不疼了……” 裴知禹挑眉,随后笑道,“哦?原来这腹痛,还能因为本官退缩呢?” “那本官看,日后腹痛就不用看大夫了,看本官就好了是吧?” 公堂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偏偏蒙银哈哈笑起来,还用力鼓掌。 “首辅大人说得对!” 另一个瘦巴巴的青年也随即鼓掌,就是没有和蒙银一样哈哈大笑。 裴知禹就不满意了,“蒙金,为何不笑啊?” 蒙金下一刻就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看着,哪怕不太理解,却还是跟着笑了几声。 宋知府更是不例外。 哪怕他在金陵,是要听永宁侯的。 可他日后去了京城,也不能得罪裴知禹啊! 这可是大庆最年轻的首辅! 谁能在他这个年纪走到这个位置啊! 哪怕说他是背靠大树,可若是没有这个能力,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成就呢! 宋知府笑了,府衙的衙役们更是跟上,这一下,公堂内笑声此起彼伏,那叫一个热闹。 外面的百姓看着莫名其妙,双眼都有些呆滞。 “你看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啊……” 裴知禹唇角勾起,下一刻,他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扰乱公堂秩序!刚刚笑的!有一个算一个!出去!杖责二十!” 瞬间,公堂安静了。 宋知府不可置信地盯着裴知禹,嘴巴都张起来了。 而那蒙银和蒙金,直接高声应道,“是!” 二人直接转身,冷着脸环视一圈,“走吧!诸位!” 这忽然的发威,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怎么,不去?” 裴知禹冷冷盯着宋知府,“宋大人啊,这可是你刚刚定的规矩,你看看,人家张生还都在外面呢,你怎么不去啊?” 冬天的风冷飕飕的,直刮人的骨头。 宋知府总算是知道根在哪了。 他急忙说道,“刚刚也只是吓一吓人家张生,这不是还没打吗?” “快快,把张生带回来!” 刚刚裴知禹进来,行刑的衙役跟着一块拜见裴首辅,之后没有敢动手。 还好没动手啊! 他们听到了命令,急忙解开张生的绳子。 裴知禹忽然笑了,“所以,是个误会了?” 宋知府急忙点头,“对,对,这不是刑讯的常用手段嘛,哈哈……” 裴知禹便看了眼永宁侯,“也不见你对永宁侯用手段,罢了,刚刚本官好像听到小傅大人说什么,人证?” 他看向傅云衍,傅云衍急忙说道,“是!” “此刻人证就在外面!” 裴知禹眉眼都带上了笑意,“那还等什么,速速带上来!” 永宁侯握紧了拳头,在他旁边的凌君尧更是抿着嘴唇,二人都清楚,今日无法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弃那些被傅云衍找到的罪人。 待证人挨个被带上来,全是傅家的人,有些和傅云衍的血缘关系还不远。 他们一上来急忙就要求永宁侯救命。 但永宁侯闭上了眼睛,对他们的呼救视而不见。 裴知禹托腮看着他们,“宋知府,接着审案呐。” 宋知府一愣,随后赶紧点头,急忙站在了裴知禹的身边,拿起惊堂木,就是猛地一拍! “砰!” “肃静!” 此刻府衙门外,一身白衣,戴着斗笠的女子站在远处,沉默地盯着府衙内的情况。 虽然多了变数,但影响不大,甚至因为裴知禹的出现,永宁侯再也无法和宋知府颠倒黑白。 今日定能在永宁侯和傅家的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但更多的危机,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就在公堂下,物证人证都对上了,就连那扶风谷烧死了的古树下的骸骨,也被傅云衍带过来了一部分。 他为了能根除活人祭祀,哪怕这些会对傅家和他父亲造成影响,他也必须这么做。 傅云衍深知,永宁侯府或许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能做的,就是去除这些腐肉,将这艘大船尽量拉回正轨。 在还能阻止父亲的情况下,多做些努力。 起码不能让父亲再一意孤行下去了! 永宁侯的脸色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沉默。 裴知禹听完了所有,才说道,“这么说,是傅家常年使用活人祭祀这样阴毒的手段残害百姓性命啊。” “永宁侯,你看,这件事也毕竟是你儿子小傅大人告官,也不能不审对吧?” 裴知禹摇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证物证都在,百姓也都看着……” 他为难道,“本官,也只能秉公办理了。” 哪怕永宁侯可以用刁奴背叛了他的意愿,推出这些替罪羊。 但…… 他依旧要有一个监察不力的罪责,免不了一番刑罚。 不管是罚什么,在永宁侯看来,这都是对他的侮辱! 永宁侯咬着牙,盯了眼他的好儿子,才开口,“这件事,是我失察。” “裴首辅……” “依律查办吧。” 裴知禹不由笑了,随后向宋知府摊手。 宋知府一愣,随后意识到裴知禹要的是他手里的惊堂木,急忙递给了他。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声音似乎传了很远,很远…… “永宁侯府……” 所有涉案人员,都没有逃脱罪责。 情节严重者,秋后斩首,尚轻者,也要关押三年以上,受杖刑三十到六十不等,罚没家产赔偿受害者家属,也是正常。 到永宁侯这里。 裴知禹虽然非常的“为难”,却也是开口说道。 “永宁侯对大庆有功啊,这样吧。” “就罚永宁侯杖十,罚金三千两,如何?” 裴知禹睁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真挚地看着永宁侯,一副我可是为你好的态度。 潜台词是…… 你可别不识抬举啊,永宁侯~ 永宁侯简直要憋屈死了,他咬紧牙关,却还是跪下说道,“谢过……裴首辅!” 裴知禹便笑起来,“别谢我,谢陛下吧,毕竟这次陛下特地和我说过,要好好照顾永宁侯呢。” 公堂里的人急忙看向了裴知禹。 他们真是好奇,裴知禹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来到金陵了。 听这意思,是因为陛下? “本官这次来……” 裴知禹的话还没说完,“咻咻咻!”地声音响起,大片的弩箭就这么突然从高空射进了公堂! 张生等一些受害者,就有躲闪不及的,直接被射中了! “有刺客!!!” 海云天一个翻身,看到房顶的一堆黑衣人,怒目圆睁,拔出弯刀直接冲了上去。 百姓们瞬间慌了,场面直接乱了起来。 傅云衍直接拔刀,下意识地拉过来藩山,又站在了能挡住永宁侯的位置。 张生这些百姓和公堂外的百姓都慌乱起来。 裴知禹冷声道,“救人!” 蒙金蒙银瞬间冲出去,在弩箭之中将不少来不及跑的百姓全都赶进了公堂里。 “救人!” 裴知禹的第二声,宋知府和所有衙役反应过来,一部分去拿盾牌挡着弩箭,一部分拉着血泊里的百姓向安全的地方拖。 所有人都向里面躲,唯有裴知禹坐在知府的椅子上,冷冷看着外面那些刺客,眼里都是冷漠。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两下…… 不断有刺客从房顶掉下来。 海云天发了神威,他天生神力不说,武功是真的不弱。 这些刺客在他的手里,简直和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弩箭射中了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有办法刺入更深,海云天撞个人,弩箭跟着就掉下来了。 蒙金蒙银也是不弱,把百姓送到安全地方,他们也直接冲了上去。 乱局之中,凌君尧不见了踪影。 傅云衍护着藩山和永宁侯一瘸一拐地到了安全的地方。 刚刚的刺杀中,已经有十几名百姓受伤,而张生那些受害者里,也有百姓丢了性命。 张生通红着一双眼睛,抱着一具尸体,手臂都在颤抖。 而傅家的那些罪人,有的还想趁乱跑,但才跑出去没两步,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他们便晕倒在地。 昏迷不醒了。 白影落在树上,远远看到了凌君尧在和一个人说着什么。 待那人接了命令离开后,白影也没有停下,追着那人便出了府衙。 “砰砰砰!” 白影追到了人,三拳下去,这人也同样无力抵抗了。 他从这人的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上面正写着,“珍”字。 这字体特殊,只要是金陵人就一下能认出来。 这是珍宝阁的珍字! 白影笑了笑,直接脱下了这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了。 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保没有什么问题,拿上令牌便向着珍宝阁去了。 此刻府衙内,刺客的身上忽然燃起蓝色的火焰,而后他们居然就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一瞬变成了白色,火焰燃烧中,他们的速度变得极快! 居然就这么冲向了公堂! 这突变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蒙银急忙从房顶飞下,可以他的速度,居然只能堪堪追上其中一个。 “噗呲!” 长刀砍下这刺客的头颅,血喷溅出来,却同样燃烧拉起来! 裴知禹“砰”的一下打开了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油纸伞。 漂亮的伞面一瞬被飞溅上血液,腥臭伴随着刺激的气味和火焰一同在伞面上燃烧了起来。 裴知禹的脸色一变,直接将手中的伞给丢了。 而蒙银没有追上的那些,直接冲向了人多的地方。 傅云衍一剑劈过去,直接砍断了刺客的手臂。 “小心他们的血!” 裴知禹提醒着,可傅云衍动手太快,眼看着血就要喷溅到他身上。 藩山忽然抬起自己的拐杖。 “噗呲!” 拐杖在空中精准打中了血液,居然直接将这些血给打飞了出去! 傅云衍随后一剑刺入刺客的心脏。 但随着长剑刺入,刺客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接着向前冲了过去。 还是藩山一拐杖直接戳在刺客的身上,用力将刺客挡住了。 “要砍脑袋!” 蒙银高声提醒着,而旁边的永宁侯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 “衍儿!杀!” 傅云衍眉头一动,随后拔出长剑,对准刺客的脖颈直接劈了下去。 披风随即出现在了傅云衍和藩山的身前,直接将喷溅出来的血液卷走了! 父子默契十足,傅云衍杀完之后,有些怔愣,心情复杂。 “别发愣!快杀!” 藩山都要急死了。 他的拐杖又戳中一个刺客,这诡异的东西!都是什么! 裴知禹也不能淡定坐在椅子上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折扇,蒙银在他身后保护他,他闲庭信步一般在公堂内…… 散步。 “嗯,这个味道,这些人来之前应当服用过大量的酒,不过什么样的酒能有这样的效果呢?” 手臂忽然飞向远处,血液飞溅之前,裴知禹一个侧身,躲过血液。 之后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随即就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鼻子。 “真难闻……” “不过,蒙银,这味道很熟悉,对不对?” 蒙银又杀一个,听到他主子这话,努力嗅了嗅。 “熟悉……吗?” 另一边,凌君尧回来之后,急忙拉着更多的人从侧门逃,哪怕是…… 张生他们。 傅家那些人吓的屁滚尿流,还想推搡张生他们。 “滚!贱民!让我们先走!” 但下一刻,一道冷光闪过,凌君尧意识到什么,回过头瞪大眼睛。 “别!” 冷刀子进,红刀子出。 动手的人握着匕首,猩红着一双眼,一把推开那不可置信的傅家人,转身就刺向了另一个傅家人。 “去死!去死!去死!” 他早已忍够了,他活下来的意义,就是要杀了这群畜生! 张生急忙冲上来,“屠大哥!停!停!” 他一把抱住已经疯狂的屠大哥,红着眼,“他们会死的!不要脏了你的手!” 屠大哥却闭上眼睛,眼泪一瞬落下。 他用力挣开了张生,“张生,谢谢你们。” 他握着那染血的匕首,“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妻女,都死在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洞里!” “只有我苟活了下来!” “我相信你们!” 他一把将张生推开,那些傅家人早就吓地一哄而散,不敢在屠大哥的身边。 但现在的屠大哥看着远处那些燃烧着火焰的人。 “我认得他们!” “是那些所谓树神的信徒!” “张生!逃吧!” 他怒吼着,“杂种!我来和你掰掰手腕!” 张生伸出手,却直接抓住了屠大哥的一截衣袖。 早已脆弱不堪的衣服一扯就碎,一如屠大哥的灵魂。 他怔愣地盯着屠大哥的背影,眼睁睁看着屠大哥用匕首刺入了刺客的胸膛,一把抱住了刺客,哪怕火焰燃烧了他的身体。 他也忍着剧痛,将匕首拔出,刺向了刺客的脖颈。 “噗呲!” 血液飞溅,落在了屠大哥的脸上。 血肉在一瞬被侵蚀,可屠大哥手里的匕首依旧切了下去。 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也吞噬了他眼前最后的光亮。 “当家的!” “爹爹!” 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由远及近,在一片麦田中向他摆手。 “回家啦!” 他急忙应道,“哎!来了!来了!” “回家了……” 第35章 他们还会活下去的 “少夫人!出事了!” 府衙对面的茶馆,烟儿打探到了府衙出事的消息,急忙敲开了门。 一道白影在窗口跳入房间,她拿起茶杯,摘下斗笠面纱,全部塞到了桌子下面。 待烟儿进门时,只看到她衣角轻轻摆动,鼻子泛红,头发有些凌乱但不多。 “出什么事了?” 哪怕自己已经亲眼看到了全部,祝玉娆还是开口问了烟儿。 烟儿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府衙遭了刺客,现在乱着呢,少夫人,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先走。” 祝玉娆瞥了眼窗外府衙的方向,眉头皱了皱。 但她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走。” 烟儿看着祝玉娆,“少夫人可是担心世子他们?世子他们会武功,定然是能保护好自己的。” 祝玉娆对烟儿招手,“他们不会让刺客出来的,等一会儿吧。” 烟儿知道祝玉娆是真的不想走,便也不再多说,而是警惕四周,生怕从哪里冒出来危险,伤害到祝玉娆。 祝玉娆紧皱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刚刚那些刺客难道就是郁川之前说的…… 他们的药人? 看他们的状态,连自己都成了武器,火焰烧起来之后,生命进入倒计时,武力却越来越强。 不仅速度和力气大大增强,连自己的血液,都成了攻击他人的武器。 祝玉娆清楚,那些人既然敢拿出来这样的药人,就说明他们手中还有更多。 这可真是个……不好的消息。 等到官兵将府衙团团围住,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府衙内的刺客终于全部被斩杀。 只是府衙内已经一片混乱,张生跪在屠大哥的尸体前,他的身前,不断有百姓的尸体被搬运过来。 衙役也有不少伤亡,可张生并不在意他们。 张生盯着这一地的尸体,紧握的拳头渐渐冒出些血来。 “节哀……” 傅云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红着眼向张生说着。 张生抬起头,看到傅云衍时,他的唇抿了抿,“多谢傅大人。” 至于谢的是什么,傅云衍自己也清楚。 而这时,裴知禹,宋知府和永宁侯以及藩山则在不远处坐着。 但坐着的只有裴知禹,其他几个人都没有找到一个椅子。 蒙金蒙银在帮忙收拾残局。 海云天也在把那些受伤的百姓和衙役送到后院接受治疗。 “金陵城,可是给了本官好大一个惊喜啊。” 裴知禹笑着说完,眼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宋知府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今日这些遭遇,简直是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就算了,他和永宁侯狼狈为奸的事情,肯定也是瞒不住了。 他现在就担心自己脑袋顶上的乌纱帽,生怕裴知禹一个不高兴,罢免了他的官! 他虽然有些同乡和老师在长安,算是他的靠山。 但实际上,他真正效忠的那位,和裴知禹可是有着很深的关系! 他来金陵其实并不应该完全听命于永宁侯,可他左右逢源,如今裴知禹来了,他更是担心自己会遭到那位的不信任和抛弃啊! 这可不成! “请裴首辅放心,下官肯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对裴知禹讪讪笑了笑,“今日这些,是下官……失职。” 永宁侯站在旁边,给自己心里做了不少建设,才开口说道,“裴首辅既然来了金陵城,那便是我们的客人。” “今日让首辅受惊了,府衙如今混乱,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不若首辅大人移步,我们为首辅大人接风洗尘,我和宋大人,再向首辅大人赔罪。” 裴知禹摸着手里的扇子,扇子的底部镶嵌着玉石,只看成色便知道价值不菲。 “赔罪倒是不必了。” 他淡淡道,“本官这次来,为的,是这金陵城里的……” 他抬眼,看向永宁侯。 “祥瑞啊。” 永宁侯眼睛一下瞪大了,脸色更是一变。 站在裴知禹身后的藩山眉头一动,也有些惊诧。 宋知府更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下意识看向了永宁侯。 四个人的氛围,再次僵硬了起来。 府衙外的祝玉娆站起身,看着日光已经热烈起来,百姓们被遣散。 “走吧,烟儿。” 烟儿一愣,随后点头,“是。” 祝玉娆拉着烟儿的手,说着,“我有些馋城南的那家梨花糕了,我们去买一些吧。” 烟儿点点头,“好!” 待祝玉娆和烟儿上了马车,没过多久,披着狐裘的裴知禹便走了出来。 他一下展开手里的扇子,对着太阳左右看了看,有些嫌弃地向后一丢。 “啪!” 蒙银接住了。 “赏你了,这味道一如既往的难闻。” 蒙银立刻喜滋滋地收进怀里,“得嘞!大人!谢谢大人!” 蒙金在旁边撇了眼,看蒙银喜滋滋的样子,撇了撇嘴。 府衙内,海云天忽然追了出来。 “兄弟留步!” 裴知禹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喊我什么?” 海云天赶紧行礼,“不是,首辅大人,我喊这位兄弟。” 他看了眼蒙银,蒙银愣了下,“有事?” 海云天便说道,“兄弟轻功了得,偏偏兄弟和我这个块头……” 他抱拳,“蒙银兄弟!你可有收个徒弟的想法啊!” 蒙银愣住了,裴知禹听完了之后,不由轻笑起来。 “有意思,蒙银,你自己处理吧。” 裴知禹转过身,看着这街道,“金陵城……” “蒙金,随我去看看,这金陵城的繁华!” 蒙银赶紧说道,“大人等等我!” 海云天一双大眼睛就这么亮晶晶地盯着他,蒙银翻了个白眼,“我说海司马,我不收徒弟,再说了,你不觉得自己很冒昧吗?” 说完,他又狠狠翻了个白眼,急忙去追裴知禹了。 海云天怔愣了下,不由委屈地撇嘴,“我哪里冒昧了……” 海云天是个泥腿子出身,不耻下问,抓住机会就上,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他不是笨,而是大智若愚。 加上他自己是个粗神经,什么事情都能给自己解释好了,从不内耗。 所以他又一拍手。 “肯定是我礼数没准备好!” “哎呀,都听说长安那边对礼数要求可高了,草率了,蒙银师父说得对啊!” 他眼神坚定,“我是冒昧了!” “得赶紧趁着蒙银师父在金陵,快些拜师才好!” 可怜蒙银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沾上了什么牛皮糖。 而府衙内,永宁侯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还在与宋知府交涉的傅云衍抿了抿唇,却依旧没有耽误他将自己的族人送入大牢。 有裴知禹在,事态升级,什么事都埋不下去了。 张生这些百姓,也终于拿到了属于他们的赔偿。 哪怕…… 永宁侯这个稳坐高台的傅家家主,一切的话事人,还是没有遭到报应。 傅云衍忙完这一切,并没有回府,而是和尤文尤武一起拿了些银子,送到了张生的手里。 “这些,算是我的补偿。” “张生,我知道哪怕那些人进了牢狱,也弥补不了你们受到的伤害。” 傅云衍看着张生,“但我傅云衍发誓,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会照顾好你们,保护好你们。” “若是大家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 张生吸了口气,还是接了他手里的东西,“世子金尊玉贵,我们这些贱民不敢再劳烦世子。” 傅云衍一顿,他只觉得呼吸一窒,不知道该如何说。 尤文皱眉,“你这人……” 他话还没说完,傅云衍急忙抬手,“好了。” “张生,我先派人将你们送回去。” 张生低下头,抱拳说道,“谢过世子。” “但我们这些人早已无家可归,也不必麻烦世子了。” 傅云衍愣了下,随后说道,“我在这金陵城外,还有一处庄子,若是你们不嫌弃……” 张生笑着摇头,“不必了,世子。” 傅云衍的唇颤抖了下,之后站起身,“也罢,你们,保重。” 他明白自己作为永宁侯府的世子,傅家的少族长,哪怕他是帮过他们,也不能不面对自己这样的身份。 藩山站在不远处,看着傅云衍失魂落魄的走回来。 “不好受吧?” 藩山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你没必要去找他们。” 傅云衍回过头看了眼张生他们,他们一个个形容枯槁,带着一具具尸体向着府衙外走。 “其实你不用担心,比起你,他们更相信……” 藩山忽然抬手,指了指门口。 傅云衍看过去,便看到了几辆牛板车停在了外面。 赶牛车的人穿着很朴素的衣衫,有些是樵夫,有些是农户。 他们红着眼睛,来接他们……回家了。 “那些人有的是他们的同村,有的是邻居。” 藩山看着他们汇合,轻轻说着,“虽然他们没有说,可我知道,他们确实感激你的。” “所以更不愿意再和你牵扯。” 傅云衍心情复杂,“他们日后会如何呢?” 藩山顿了顿,“会活下去的。” “这天下的百姓都是一般的苦,苦难并没有磨灭他们活下去的心。” “但我想,若是金陵能变一个模样,少一些苦难,或许,他们会活的更开心。” 傅云衍握紧了拳头,“藩山,我们还能做很多的,对吧?” 藩山偏过头来看他,唇角勾起,“自然。” “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随后,他便说道,“就比如刚刚这些刺客,你有想法吗?” 傅云衍一愣,随后摇头,“没……” 藩山却说到,“但我有。” “或许咱们也该回去见见侯爷,去了解一下,这些活人祭祀的根本,那些神官到底来自哪里了。” 傅云衍和藩山对视一眼,随后,深深吸了口气。 “好……” 第36章 父子决裂 城南,祝玉娆和烟儿选了些梨花糕,出门时,祝玉娆看着对面的成衣店,燕衣阁。 “烟儿,我们去看看衣服吧。” 烟儿急忙点头,“好啊!” 少夫人这些日子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每天以泪洗面。 现在府衙那边应该是传出了好消息,少夫人开心些,她也就开心了! 她就希望少夫人能放松下来,开开心心的。 祝玉娆选了几件衣服,掌柜娘子笑着站在她面前介绍着旁边的几件衣服,“夫人容貌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不过因为祝玉娆在孝期内,头发上别着白花,所以掌柜娘子并没有推荐那些很华贵明艳的。 “这两件,试试吧。” 祝玉娆看了看,很快选了两件。 烟儿看了眼,“是不是太素了……” 颜色还有些相近。 祝玉娆失笑,“素些好呀。” “这件给她。” 掌柜娘子摘下衣服,祝玉娆却指了烟儿。 烟儿不由瞪大眼睛,“少夫人!” 祝玉娆笑着说,“这两件,你我一人一件,不许拒绝我,去试。” 烟儿鼻子一酸,她跟着少夫人,从来没有吃过苦,可府中的衣服每年都添不少了,现在出门少夫人还给她买新衣服! 待烟儿哭着鼻子进去换衣服,祝玉娆也和掌柜娘子拿着衣服进了换衣间。 但祝玉娆进去之后,便直接按下了墙面上的一块普通的雕纹墙砖。 而后,一道暗门出现。 她和掌柜娘子对视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赤霄阁在金陵城中有不少据点,此处便是其中之一。 “妙人,珍宝阁里的东西,到手了!” 掌柜娘子轻声说着,祝玉娆松了口气,随后勾起唇角,“做的不错。” “不过今天那些药人从何处来,顺着他们的动线调查清楚。” 甬道两侧的火光映照着祝玉娆的脸,“我要找到他们的老巢。” 沈青玉点点头,她继续说道,“阁中已经将那些百姓接回了,今日到底产生了些伤亡……” 祝玉娆叹了口气,“按照阁中的规矩送些银两,安排好他们的后事。” 沈青玉应了声,而后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祝玉娆。 在她的心里,这世上就没有再比妙人更厉害,更善良的人了! “裴知禹来了金陵,可我们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 祝玉娆抿了抿唇,“让郁川他们查清楚裴知禹到底来做什么了,我总觉得……” “或许我和他们,方向一致。” 裴知禹对永宁侯可不算客气。 这个时间点到金陵来,祝玉娆正好可以利用这位首辅大人,做更多事情。 天助她也。 “是。” …… “跪下!” 永宁侯府,傅云衍才回来,永宁侯便已经拿出家法,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傅云衍一句话都没说,果断跪了下来。 藩山并没有跟着傅云衍,他知道自己再出现在永宁侯的面前,就是在找死。 只不过他也没有距离很远,和尤文尤武就在院外站着。 尤文尤武有些担忧,藩山却说道,“不必忧心,好歹阿衍是永宁侯的儿子。” 虽然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 沉重的鞭子声伴随着皮开肉绽,血液飞溅。 每一鞭,永宁侯都没有收着力道。 傅云衍咬紧牙关,连一丝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直到永宁侯打累了,他依旧怒气难消,一把将染血的鞭子丢弃,他指着傅云衍的鼻子。 “你个孽障!” “你要毁了侯府吗!” 傅云衍已经大汗淋漓,唇色发白,他抬起头,那双被打出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 “父亲,是我要毁了侯府,还是父亲亲手,将这些证据交给了政敌!” “若是来日,这些不是有儿子检举,而是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拿到,结果又会如何!” 傅云衍吸了口气,“父亲难道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盯着侯府吗!?” 永宁侯愣了下,他想了很多,却没有想到傅云衍开口的第一句,是如此理智地在和他分析利弊。 如此对比,好像错的……是他一般! 这种认知,让永宁侯更加暴怒。 “傅云衍!你难道在说我做错了吗!” 傅云衍顿了顿,他看着这个横眉怒目,陌生至极的父亲。 又想到幼时拉着自己的手,和煦地教导着自己该如何拿起武器,该如何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的父亲…… 两相对比,却发觉,眼前人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他闭上眼睛。 “父亲,儿子不是在谈论谁错谁对。” “儿子也做官四年了,这复杂的朝局,儿子也见识过了。” 他吸了口气,睁开眼,看着永宁侯。 “我今日所作,一为保全侯府,二是不能对不起自己身上这官服,三是听从父亲教导,护卫天下,保护百姓。” 他的声音沉稳,“家法,我可以受。” “但这家法是对是错,是否应该落在我的身上,不在人心,而是父权。” “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所以这几十鞭子,我心甘情愿。” 傅云衍咳嗽了声,咬紧牙关,却在永宁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缓起身。 “如今家法行刑完毕,儿子也有事情想要问父亲。” 他站起身子,盯着永宁侯问道,“我兄长之死,到底和父亲,有没有关系!” 这一声落下,永宁侯一愣,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傅云衍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他审讯犯人无数,如何看不出来,此刻永宁侯的虚张声势。 他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可他握紧了拳头,忍着剧痛。 “父亲,真的和你有关?” “那大伯父呢?” 他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擦过他脸上的血迹,混成了血水。 “大伯父的死,是意外吗?” 永宁侯怒吼一声,“我看你是糊涂了!” 他气急败坏,就要再次拿起长鞭,“你居然敢怀疑你的父亲!” 他举起长鞭,就要再次挥向自己的儿子。 但下一刻,“啪!”的一声,傅云衍一把抓住了鞭子,不敢相信,更失望地看着永宁侯。 “父亲?” 他呢喃了两句,脸上的肌肉颤抖,好似在哭,也好似在笑。 “真的和你有关……” “三叔呢?”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自己的肌肉,可声音还是在颤抖。 “梁松,也是父亲故意杀的,三叔,是父亲故意逼走的?” 永宁侯瞪大眼睛,直接抬起手,“啪!”地一下,猛地扇了傅云衍一巴掌。 “你个孽障!”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儿子!” 傅云衍被扇的脑袋一歪,鼻子和口腔之内瞬间炸开了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鼻血一瞬落下来,重重砸在了地板上,砸出一片鲜红。 傅云衍的魂魄都好似裂开了。 可也是这一巴掌,让傅云衍最后清醒。 他咽下口中的血,用手擦去鼻子下面的血,再次看向了永宁侯。 鞭子掉在了地上,永宁侯呼吸不畅,气的也要吐血了。 偏偏,眼前这个让他发怒的儿子,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 傅云衍笑了,“父亲,你和我虽是父子,却也是同袍。” “您以为,裴知禹为何要到金陵来?” “您以为,我只是在和你对着干吗?” 鼻血还在流,傅云衍用手背堵住了鼻子,冷笑了声,“您老了,许多事情,您看的太近,我看的太远。” “我不会看着父亲拉着侯府掉进深渊。” 永宁侯气的直接拔剑,利刃抵在身前的那一刻,傅云衍的情绪却格外的稳定。 “父亲也就只能走这么远的路,但我不一样。” “圣人对我委以重任,父亲可不能拖我的后退。” 永宁侯直接笑了,“我老了!” “你个孽障,你如今有的这一切,都是你老子我!给你的!” “怎么,想造反?” 永宁侯通红着一双眼睛,“没了世子之位!你能做什么!” 傅云衍淡淡地盯着永宁侯。 “父亲难道……” 他向前一步,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还能杀了我不成?” 他说话间,喉结滚动,与剑刃不断在危险的边缘摩擦。 永宁侯愣住了,随后,他握紧了手里的剑,目露凶光。 傅云衍如此,便是知道,父亲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最后妥协的,只会是父亲! 门外,忽然响起了温杞雀的声音,“侯爷!衍儿!哎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杞雀看到那一大片的鲜血和傅云衍狼藉的背时,便已经心惊肉跳。 她急忙冲进进来,红着眼把傅云衍拉在身边。 “衍儿,你……” 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温杞雀看向永宁侯,“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他是你儿子啊,有什么事,说就好了,怎么还动手啊!” 永宁侯的剑最终还是丢了下来。 但他冲着温杞雀吼道,“是你的好儿子要造反!” “他做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 温杞雀被吼了一顿,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掉。 “侯爷!衍儿如此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她已经忍了许多天,现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苦和责难,她哭着说,“若不是你们做事情被褥钻了漏洞,证据都摆在了人家脸上了。” “衍儿又怎么会亲手送自己的族人进牢狱呢!” “侯爷,你难道不清楚吗!” 永宁侯却半点不听,此刻他盯着眼前这两个母子,气的手都在抖。 “好,好啊!” 他吸了口气,“你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傅云衍!你真以为!只有你能坐这世子之位不成!” 此话一出,温杞雀脸色骤变。 她瞪大眼睛盯着永宁侯,“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宁侯一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眼中一瞬闪过慌乱。 之后,他直接甩袖,“和你们母子说不通!” 说完,他抬脚就走。 温杞雀却急忙要追上去,“侯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但傅云衍一把拉住了温杞雀,他转过身,看着永宁侯的背影,想到了刚刚永宁侯的神色。 母子俩只是对视一眼,便都已经猜到了什么。 傅云衍冷淡,温杞雀却炸了毛。 “衍儿,你好好疗伤,母亲还有事,先走了。” 温杞雀说着,不顾傅云衍的阻拦,直接走了出去。 傅云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愣了下,背后和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断袭来。 傅云衍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关系…… 都再也不复从前了。 他闭上眼睛,颓然地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没多久,一香软的帕子擦过他的鼻子。 傅云衍猛地睁开眼,好像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倩影正在为他擦拭着血,心疼地问他。 “疼吗……” 可倩影一开口,出来的却是男声。 傅云衍怔愣了下,眼前的倩影消散,变成了藩山的模样。 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给藩山看愣了。 “怎么了?” 傅云衍赶紧夺过来了藩山手里的帕子,深深叹了口气,“没事……” 可抓住那帕子擦了擦血,傅云衍便开始怅然若失。 他想要的,就是祝玉娆为他擦。 他想要的,是自己痛苦难过时,有祝玉娆陪在自己的身边。 藩山完全不知道好兄弟是嫌弃自己了。 他心疼地看着傅云衍,“你爹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走吧,先带你疗伤。” 傅云衍叹了口气,“藩山,他比我想的还要固执,还要……不齿。” 藩山顿了顿,“身在局中,本就看不清,现在看清了,你要如何?” 傅云衍咬了咬嘴唇,“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藩山眉头一动,便听到傅云衍说,“可他老了。” 傅云衍看向藩山,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那些人盯着永宁侯府,随时可能下手,所以,我必须把侯府掌握在我的手里。” “而且……” 他也要为祝玉娆创造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 他明白,父亲与他彻底走向了两条路,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从父亲的手中,将权力抢到自己的手里。 做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我陪着你。” 藩山说道,“只不过你和他如今这样的情况,那些刺客的消息,我们只能从别处探查了。” 傅云衍却忽然看向了祠堂深处,一段尘封的回忆在刚刚他被打的时候,忽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父亲与那些刺客的关系很深,或许并不需要从他的口中得知。” “整个侯府,都有线索……” 藩山愣了下,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父子决裂,争权夺利,都如此残忍地逼迫他走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他忽然有些迟疑。 他做的这些…… 是对的吗…… 第37章 裴祝初见 燕衣阁外,一浑浑噩噩的汉子手里提着新买的猪肉,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些药材。 他眼底发青,眼中都是血丝。 无神地走在路上,平日里除了过年从未买过的肉,如今在他的手里,好似已经激不起他半分的喜悦。 “让开!” 不知不觉,男人走到了路中央,迎面便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祝玉娆正和烟儿提着衣服向外走,第一眼先看到了马车上的徽记。 “金”,是金家的马车。 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才发觉自己距离马车不过几米距离! 生死之间,他僵直了身子,根本动弹不得。 “小心!” 烟儿下意识地喊出声,祝玉娆的脚向前迈了半步,可随即便停住了身子。 她不该管…… “吁!” 就在这时,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忽然冲向了男人,而后一把捞起男人向前冲了数步。 马车最终停了下来,男人摔在地上,终于回过神来。 “谢谢恩公!谢谢大人!” 蒙银拍了拍手,“不要命了?” 他冷哼了声,“下次注意。” 而后,蒙银对着不远处已经买了一把新扇子的裴知禹笑了笑。 裴知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视线落在这马车上。 金陵金家,皇商之首,大庆首富啊。 “当街纵马,险些伤人,你们胆子够大啊!” 蒙银得了裴知禹首肯,叉着腰就开始找麻烦。 祝玉娆一眼就看到了裴知禹,这位裴首辅上任其实还没有半年,但这半年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情。 她没有犹豫,向着男人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男人正后怕着,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个天仙美人正轻声问着他。 他一愣,急忙站起身,“没事没事。” 不远处,裴知禹本还在看戏,却忽然看到那男人的身前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她眉似青柳,眼含秋水,带着些悲悯和善良。 哪怕是一身白衣,也将她那婀娜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眉眼间似乎还透着些淡淡的忧郁,大抵是遭遇了些伤心事。 发间别着的那朵白花,就已表明了原因。 裴知禹的心跳好似猛然停住了,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她手腕纤细,玉镯松松的挂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滑落一般。 柔光打在她的身上,越靠近,裴知禹的眸色越深沉。 烟儿已经将男人摔下去的药和肉都捡起来了。 “这肉摔了……” 烟儿还没说完,男人就急忙接过来,“无碍无碍,洗一洗就好了。” 祝玉娆看了眼烟儿,烟儿便明白了,从怀中掏出银子。 祝玉娆轻声说着,“看你刚刚摔的那下,腿脚不便,可是受了伤?日后在街上走路,无论如何都要看清楚了再走。” 烟儿上前,“拿着吧,我家少夫人给你的。” 男人哪里好去接,他红了眼连忙摆手拒绝。 “接着吧,这位……少夫人,也是好意。” 就在这时,裴知禹的声音从祝玉娆的身后传来。 男人这才接了过去,“多谢夫人,多谢大人。” 男人谢过众人,这才一瘸一拐地向着远处去了。 祝玉娆知道她身后是谁,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了,之后转过身。 抬眼,一双水眸扫过裴知禹的脸,近看这位,模样更是贵气逼人。 她垂下眼眉,“公子心善,与公子出手相助相比,我这些不算什么。” 裴知禹盯着她,认真看着她的模样,淡雅迷人,可也如同这冬日一般冷。 并不好靠近。 他没有开口回应,祝玉娆抬头来,却好像听到裴知禹呢喃着了句什么,只是没有听清。 下一刻,裴知禹忽然凑近,低下头来和祝玉娆说着,“不及少夫人面慈心善。”。 他声音温柔,却尾音上挑。 倒像是哪家的浪荡子。 他眸色深沉,“少夫人,裴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祝玉娆一顿,哪怕她是存了结交裴知禹的心思,可素来听闻裴知禹不近女色,心思深沉。 且,他为了给亡妻守寡,甚至府上连一个女子都没有。 那他现在第一次见面,为何如此……轻浮! 祝玉娆看着这位传闻中的首辅大人,裴知禹更是不落下风,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 没有杀意,没有试探,反而是…… 祝玉娆眉头一动,眼前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面居然有些温柔? 温柔? 裴知禹对她一见钟情了? 哪怕祝玉娆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但裴知禹这种人,若是信他一见钟情,不如信那小鬼还阳,实在骗局。 二人对视,倒是祝玉娆先败下阵来,她移开视线,心中打鼓。 心中对裴知禹的警惕心更上一层楼。 “不知是裴大人亲临!今天是草民送货太过着急,还请裴大人不要怪罪!” 马车另一边走过来一个金光闪闪的青年,正是金家大公子金凤仙,他转过身一过来,结果看到了裴知禹身边的祝玉娆。 “怎么你这个……” 金凤仙下意识地轻贱,可还没开口,却猛地感受到一股恶意。 顺着这视线看过去,却看到了阴沉着脸的裴知禹。 这一下,他直接闭嘴了。 心脏更是吓的突突跳。 什么情况? 祝玉娆这个贱女人,夫君才死,就把裴首辅给勾搭了! “你认识?” 裴知禹根本没有理会金凤仙,而后站在祝玉娆的身后,轻声问她。 错位来看,就好像他贴着祝玉娆一般。 可实际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近。 祝玉娆顿了顿,“认识,这位是金家大公子金凤仙。” 她回过头看裴知禹,“原来,您就是裴首辅,裴大人。” 一回过头,她才发现裴知禹凑她更近了。 裴知禹勾起唇角,“嗯,裴知禹。” “你呢?” 金凤仙急忙抬脚上去,“裴大人,这位是永宁侯府大少夫人,祝玉娆啊,我们金陵有名的美人。” 虽然心里腹诽,可金凤仙现在像是个拉郎配的,为了拉近自己和裴知禹的关系,也不管自己曾经和祝玉娆的矛盾。 急忙就要为裴知禹引荐祝玉娆。 裴知禹冷眼看过去,“我,问你了吗?” 金凤仙一愣,蒙金的手已经过来,一把将金凤仙推走,抱着剑冷冷盯着他。 裴知禹再回过头,神色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 祝玉娆心里一突,之后轻轻笑了笑,“民妇祝氏,乃是永宁侯府大公子,傅云霆之妻。” 裴知禹袖子下的手摩挲了两下,神色不变,“我听闻,傅云霆不在了?” 祝玉娆低下头,“是。” 裴知禹安慰道,“夫人还请节哀。” “不过今日与夫人一见,倒是一见如故了,不知夫人可曾用过午饭?” 祝玉娆欠身,“民妇还有要事,不便在外,多谢裴大人好意。” 美人弱柳扶风,进退有度。 裴知禹心中轻叹,而后笑着侧过身子,“不急。” 他呢喃着,声音虽然低,却缱绻暧昧,“我和祝夫人,来日方长。” 祝玉娆向他行礼,而后带着烟儿急忙离开了。 直到她上了马车,回过头看时,裴知禹居然还在盯着她。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知禹对她轻轻摆手,眼中……全是势在必得。 祝玉娆放下车帘,眉头已经皱起。 烟儿有些担忧,“少夫人,这裴,裴首辅,他什么意思啊?” 祝玉娆坐好了身子,随后拉着烟儿的手,“别怕,他好歹也是当朝首辅,不会对我如何的。” 但这句话,完全就是为了安慰烟儿。 祝玉娆知道,裴知禹盯上自己了。 可为何盯上她,她反而没有了头绪。 难道说,她暴露了什么? 裴知禹这次从长安到金陵来,悄无声息,一来就按着永宁侯和宋知府查办了傅家人。 可见他对永宁侯府充满恶意和算计。 祝玉娆眉头一动,裴知禹不会是想从她下手,瓦解永宁侯府吧? 若是如此,倒还好说,她很甘愿成为裴知禹手里的刀,只是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裴知禹让她觉得很矛盾。 他这般心思深沉之人,怎么会因为想要利用她,便在第一次见面对她表露如此多的破绽。 祝玉娆没有看懂裴知禹,因而对他更加的警惕。 反之,裴知禹看着祝玉娆的马车渐行渐远,意识到自己好像表露的有些多了。 他收回视线,金凤仙还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我不管你是为了谁。” 裴知禹勾唇笑了笑,眼中都是冷意。 “在我的面前如此,不知先前在金陵城中,金大公子又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蒙银,把他们送进府衙!” 蒙银随即应道,“是!” 金凤仙惊了,他急忙想拿出来自己爹的关系,也想和裴知禹说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着急。 “大人!这可是侯府和金家的大事啊!” “还请裴大人饶恕啊!” 裴知禹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永宁侯府的大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他现在确实要和永宁侯府有些牵扯了。 裴知禹看向刚刚险些被撞的男人走的方向,“派人盯着刚刚那个人。” “对了……” 蒙金认真听着,却听到裴知禹犹豫着问道,“那祝玉娆,你去查查她的底细,查的仔细些,还有,也查查她和傅云霆的过往。” 蒙金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裴知禹。 不怪他震惊,这几年里,裴知禹可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感兴趣过。 虽然他们都清楚,为亡妻守孝之类的都是大人的借口。 可大人确实冷心冷情,对女子毫无欲望。 蒙金想了想刚刚看到祝玉娆的模样,确实美,整个长安能比得上祝玉娆这张脸的女子,都没有几个。 “不要胡思乱想,去吧。” 裴知禹皱眉,蒙金急忙应道,“是!” 冬日的阳光洒在金陵的长街,裴知禹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握着手中的扇子,某种翻滚着压抑的情绪,他似乎想到了许多,但最终,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唉……” “怎么可能呢……” 马车缓缓行驶,没多久,祝玉娆她们就到了永宁侯府。 才下马车,一片纸钱便随风吹落在了祝玉娆的脚边。 祝玉娆一愣,抬眼便看到府中的院子里挂上了白绸。 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哭嚎声,仔细辨别,便听到了一声声悲切的哭喊。 “灵儿!我的灵儿啊!” 烟儿急忙看了看,之后跑回来,“少夫人,是四小姐傅清灵的尸骨找到了。” 祝玉娆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连傅清灵的尸骨能被他们从古树下挖出来,都是她的人帮了忙的。 今日案子查清楚了,古树下的尸骨自然也都要挖出来,能找到亲人的,把人送回去。 找不到的…… 便只能变成骨灰,被统一埋葬了。 “进去看看。” 前些日子的白布才撤下去,因为傅清灵,白布又挂了起来。 傅枕月被关禁闭,温杞雀更不敢让她过来触霉头,怕沾染了傅清灵的晦气。 毕竟…… 傅清灵也算是间接死在了她女儿的手里。 温杞雀对周氏愧疚,所以傅清灵的丧仪,她也是按照嫡女的规格来办的。 毕竟是傅清灵替傅枕月挡了灾。 只是这件事她三缄其口,不许任何人说。 她肯定是不能让周氏知道这些的。 周氏身上本还有些灼伤,但养了几日,已经大好了。 祝玉娆才走进来,灵堂内的众人便看到了她。 温杞雀没有在灵堂,傅云衍和永宁侯的矛盾,却引发了另一件大事,她没有力气在灵堂耗着。 五小姐傅琪蓉看到了祝玉娆,却忽然哭着冲上来。 “都怪你!都怪你害死了四姐!” 傅琪蓉与傅清灵几乎形影不离,两个庶女在傅枕月的手底下讨生活,情感自然不同于他人。 她的手还没碰到祝玉娆,祝玉娆就已经向后面一倒,摔在了地上。 “五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呀?” 烟儿吓坏了,直接喊了一声,“少夫人!” “五小姐!谁都知道这和少夫人没关系!你这是干什么!” 烟儿急忙把祝玉娆扶起来,现在祝玉娆在她心里,就跟那瓷娃娃一样,可不能再受伤了。 这几日卧床,把她都吓急了。 傅琪蓉一愣,“我,我没有……” 跪在前面的柳姨娘急忙上前来,一把将傅琪蓉拉住,“你这孩子,你做什么?” 傅琪蓉红了眼,她就是觉得怪祝玉娆。 傅云霆的丧事,她没去,四姐因为和傅枕月关系好,才被带去了。 谁知道这一分别,便是最后一面。 “玉娆,她只是太伤心了,对不住。” 柳姨娘说着,祝玉娆摇摇头,她红着眼,“灵儿走了,我也很伤心,我理解五妹妹。” 她擦了擦眼泪,“只可惜我那时被困在陵墓废墟下,根本没有机会去救四妹妹。” “那么大的火,也不知道四妹妹疼不疼。” 傅琪蓉已经哭起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她其实并不聪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蠢笨。 但傅枕月就喜欢这种没有脑子的,她说什么,傅琪蓉就做什么。 傅清灵经常还会提点着傅琪蓉,是真怕傅琪蓉被傅枕月玩死了。 也正是因此,她们对祝玉娆的手段才格外的狠辣。 因为祝玉娆不死,那傅枕月就该对她们下手了。 毕竟傅琪蓉模样随了柳姨娘,是个漂亮的小美人。 “可惜了四妹妹,那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就糟了难。” 祝玉娆跪在周姨娘的身边,哭着说,“那些可恨的刺客,怎么能对四妹妹下手呢。” 周姨娘哭着回过头,看着祝玉娆,“难为你,还能来看灵儿。” 祝玉娆握住周姨娘的手,“都是在这里找个活路的,我不在意那些,可惜四妹妹这么年轻。” “那些刺客,真是可恶!害了四妹妹,还害了三妹妹,两个孩子一同进洞,一个没了命,一个毁了脸。” “想到三妹妹那张脸,也不知活着,对她来说是福是祸了。” 周姨娘愣了下,“什么进洞?三小姐,也在洞中?” 祝玉娆顿了顿,“姨娘,不知道吗……” 第38章 他们要请君入瓮 周姨娘并不知道内情,却也不代表她是个蠢的。 她和傅清灵都是聪明人,只是没有证据,无人敢说,周姨娘哪怕有些猜测,却也不敢打草惊蛇。 灵堂之中祝玉娆并未明说,二人知晓外人在场,说不得这些,便已约定了晚上相见。 祝玉娆便不再逗留灵堂,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只是她没想到,随着阁中消息的不断传递,比她想知道的那些消息先来的,是遍体鳞伤的傅云衍。 她在窗户边绣着手中的人偶,便听到了院门传来的声响。 傅云衍脸色苍白,自己提着一些小吃和冬日难得一见的水果,于院中看到窗边的祝玉娆时,他唇角勾起,轻轻笑了笑。 可他笑的凄然,整个人如同被丢进大火炙烤一般。 好似失去了所有生气。 像一块烧干了的枯木。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傅云衍走到房中,祝玉娆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明白是他和永宁侯摊牌了。 傅云衍把东西放在桌上,仔细为她摆着。 “无碍,只是父亲气不顺,行了些家法。” 这些鲜果是秋日采摘,一直储存到现在的,用的是土办法,到现在依旧水润清甜。 傅云衍把鲜果推到祝玉娆的前面,“我记得你很爱吃这些,便让尤文他们准备了些。” 祝玉娆垂下眼,看着这颜色鲜艳的果子。 “你和侯爷……” 傅云衍说道,“我大抵清楚了你和兄长查的事情,或许,真的如你们猜测的一般。” “我如今能做的,就是查清楚这一切,且,保护好你。” 祝玉娆的手指在鲜果上轻轻划过,她说着,“世子如今能保得住我吗?” “你们今日在府衙的事情,我听说了,世子,你其实不该和侯爷如此决裂,你如今并没有完全掌握侯府,日后若是出了意外……” 傅云衍咬了咬牙,“我也不一定要这侯府世子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我刚刚去看了清灵,也看了看周姨娘。” “在这次回来之前,我都以为我的家人和睦友爱,母亲宽容大度,父亲威严公正,哪怕是几个妾氏姨娘,和母亲的关系都很好,我的妹妹更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但我现在知道,一切都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我失望,又迷茫。” “可直到父亲的鞭子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忽然间不再迷茫了。” “我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我依旧要坚守我自己的底线。” 祝玉娆看着他,“那你的底线是什么呢?” 傅云衍便说道,“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不让任何一个有罪之人逃脱。” 祝玉娆轻笑了声,“你会做到吗?” 傅云衍愣了下,玉娆似乎不太信任自己,他红了眼,“我会的!” 祝玉娆收了笑意,抬眼看着他,十年前那险些穿心的一箭,直直的射中了她的后背。 若不是她命大,她早已死在了他的弩箭之下。 不伤害一个无辜之人…… 她盯着傅云衍,一字一句,“那我相信你。” 她拿起鲜艳的果实,在傅云衍的视线中,咬下了第一口。 鲜甜的汁水四溢,她眯起眼睛笑起来。 “很好吃。” 傅云衍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抚慰。 …… 入夜,祝玉娆把密信丢进香炉。 云七跪在她身边,为她轻轻梳着头发。 祝玉娆笑了声,“今天表现不错,拿到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得到什么奖励?” 云七的手一顿,火光下,祝玉娆在铜镜中看到他摇摇头。 “不要奖励?” 祝玉娆垂下眼,笑着说,“好啊,那就什么都不给了。” 云七慢慢的梳着她的头发,并没有因为奖励的失去而动摇。 祝玉娆轻声说道,“裴知禹今天见到我,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 “他问,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 云七皱眉,作为男人,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裴知禹这人不怀好意。 铜镜里,祝玉娆看着云七打着手语。 “我知道他不怀好意,只是他虽然危险,可一旦和他达成合作,或是成功利用他……” 祝玉娆眉眼弯弯,“对我们的计划,帮助会很大。” 在祝玉娆的心里,这些都可以变成可以利用的东西。 云七顿了顿,他知道祝玉娆的意思,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好她的工具。 在需要用到他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跟随,便足够了。 只是他依旧厌恶那些男人。 那些靠近祝玉娆的男人,他都想杀了! 可惜…… 他们对祝玉娆,有用。 “周姨娘已经知道了傅清灵的事情,你觉得,她会如何待温杞雀呢?” 祝玉娆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云七内心的波动和情绪变化。 她如今心里眼里,都是在如何布局,搞死这一家人。 云七不用回答,因为他知道祝玉娆并没有想得到他的答案。 二人大多数的时间,也都是她说话,缕清思绪,以准备下一步行动。 “但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永宁侯他们发现东西被人拿走之后,到底是什么表情。” 祝玉娆轻笑起来,她屋子的灯火昏暗,另一处却灯火通明。 “咔嚓!” 珍贵的瓷器被摔碎,碎片飞溅到了站在旁边的凌君尧身上。 他没有躲开,只是沉着脸,低着头没有说话。 而跪在地上的那个,已经吓的浑身发抖了。 “抬起头来!” 永宁侯这么一喊,两个人都抬起头了。 跪在地上的,正是珍宝阁的掌柜。 他吓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要知道,东西是从他手里丢的! 可他也是真看到了侯爷的令牌,知道府衙出了事,肯定是特殊情况,哪里有机会去分辨来的人是谁啊! 但这话他更不能说了。 旁边凌君尧也抬起头,眼皮却在狂跳。 这连日的辛劳,永宁侯还有时间去休息,但他不能,从怎么都搜不到刺客的踪迹开始,凌君尧便隐隐感到不对了。 如今有人浑水摸鱼,可见这些人对他们的事情简直了如指掌。 如此敌人,就隐藏在他们的身边。 凌君尧知道令牌从自己的手中送出,自然也是他的过错。 他沉默这一会儿,已经想到了对策。 “侯爷,那些人拿了那件东西,自然是有用处的。” 他抬眼,眼中已经都是杀意。 “若属下没有猜错,他们定然对这些药人十分好奇,不若……” “请君入瓮!” 永宁侯从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就没有消停过。 气的头疼,胸口更是闷的厉害,心脏跳的都有些不规律了。 他吸了口气,“君尧的意思,是以药人为饵,诱敌深入,将他们一举歼灭?” 凌君尧的话到底让永宁侯冷静了下来。 既然错误已经出现,那就想办法去亡羊补牢才好。 不然若是让那位知道,他居然丢了药人的关键信息,怕是他自己都难逃责罚。 凌君尧点点头,随后说道,“侯爷,该和那位神官聊聊了,他今日没有通知我们,便私自派药人来截杀。” 这才是让他们手忙脚乱最终出错的根本原因!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永宁侯冷哼一声,“他们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立刻传信,我今晚就要见到他!” 凌君尧立刻点头,“是!” 珍宝阁的掌柜还在地上瑟瑟发抖,凌君尧撇了眼,“今日的错,不只怪你,我也错了。” “日后侯爷取用东西,会再加上一道枷锁,定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况。” 永宁侯看了眼这掌柜,“行了,起来吧。” “下次把你那眼睛擦亮了!知道吗!” 掌柜的刚刚都已经吓哭了,现在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还没起来,就急忙给永宁侯磕头。 “谢侯爷!谢侯爷!” 可他腿软,努力两次没站起来。 凌君尧无奈,“来人,送刘掌柜出去。” 刘掌柜不由感激地看着凌君尧,之后被两个小厮给带了出去。 待传了信,凌君尧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侯爷,海云天此人出身草莽,不懂规矩,是否要找人去教教他?” 他们都知道海云天不是故意的,是单纯的不明白,不了解。 但今日杀药人,他立功也不小,确实武功卓绝。 “是该派人去盯着他。” 永宁侯想到海云天,就连带着想起来傅云衍。 “都是些孽障!” 凌君尧知道永宁侯在骂谁,二人又聊起来了裴知禹。 “裴知禹此行,说是为了祥瑞,好似要摘桃子,送给陛下,可是……” 凌君尧沉吟了下,眉头皱起,“侯爷,您不觉得他出现的太过巧合了吗?” 永宁侯挑眉,“什么意思?” 凌君尧便说道,“今日我去入城的士兵那里查问了一番,并没有裴知禹入城的记录,他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或者说,他早就到了金陵。” “我们才不搜刺客,他就冒出来了。” 凌君尧的话不用说的太清楚,永宁侯已经懂了。 他横眉怒目,“你是说!裴知禹,和那些刺客有关!” 凌君尧抿了抿唇,“只是猜测,并无证据,且,裴知禹若是刺客,那他为何对您扶风谷的祭祀如此熟悉?” “若真是他,他到底为了什么?” “侯爷,我记得你说,那带头的刺客受了伤?” 永宁侯点头,“是……” 他随后看着凌君尧,“今日裴知禹穿得衣衫厚重,不曾出手,若是受伤,也好解释了!” “我们该试探他一番!” 凌君尧点点头,“对!” 待夜深了,有几道身影被引入永宁侯府,无人看到的角落里,被草席盖住的杂物里,缓缓露出一双眼睛。 他盯着侯府关上的后门,从藏身之处离开,立刻传递消息。 没多久,他又回来,钻回了藏身之地。 一只硕大的乌鸦在夜空中飞过,躲在里面的人疑惑地抬头。 “啪嗒!” 还未看清楚是什么鸟,鸟屎就已经掉下来了! 他瞪大眼睛,嫌弃地把草席向前推。 幸亏他躲在了草席下面,不然这鸟屎就要掉在他身上了! 他摸了摸自己瘦巴巴的脸,险些就弄脏了他优越的小脸! 黑暗中,只有微弱的月光在照耀着这片土地,仔细看这人的脸,不是蒙金又是谁? 乌鸦飞跃过府墙,没多久,便落在了又一道墙边。 附近蹲着的青年回过头,看到乌鸦笑了笑,谄媚地打招呼,“小乌大人~” 乌鸦撇了眼青年,傲娇地抬起小脑袋,翅膀动了动,便指向了蒙金躲藏的地方。 青年一愣,急忙从怀里掏出小乌大人鸟语语录。 找到了这动作的意思。 “小鸟!” 鸟便是计划之外出现的盯梢之人。 “在那个方向。” 青年立刻点头,“明白了,我这就送消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永宁侯忙着商量怎么杀人,赤霄阁和裴知禹的人都在盯着永宁侯,都知道永宁侯定然和药人有关系。 现在深夜会客,更是实锤了。 蒙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还要盯着这些人回去,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大本营呢。 揽月阁。 金陵城中已经烛火两三盏,可揽月阁依旧是灯火通明,丝竹声不断。 郁川为白连竹再检查了一下伤口,而白连竹默默看着桌上那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不是今日的张生又是谁。 郁川看着白连竹沉默的样子,知道药人刺杀,害死了百姓,他过不去这个坎。 “老白,屠大哥也算是圆满了,这不是你的错。” 白连竹红着眼,摇了摇头,“我没有在自责,只是在想,若是我们能察觉药人的动静,是不是就能救下他们了。” 郁川顿了顿,“我们追查到现在,终于抓住了这些药人的影子。” “我说些你不爱听的,若是今日没有这些药人,我们也拿不到想拿到的那些东西。” “一饮一啄,皆有命数。” “只是命到了……” 白连竹吸了口气,苦笑了两声,“我倒是还没有豁达。” 郁川摇摇头,“我最小心眼了,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阁中再没有人比你更在意这些苦命之人。”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敬佩又庆幸,当年听妙人的,把你抢也要抢到阁中来。” 白连竹一愣,想到几年前自己被追了几个月的日子,不由失笑。 他看着郁川,“不……” “是我该谢谢你们。” 他眸色深沉,若不是赤霄阁的存在,他或许早就死在了哪里,连和弟弟团聚,让弟弟过几年安生日子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是他该谢谢妙人,谢谢郁川。 郁川眨了眨眼睛,“妙人说,这就是缘分。” 忽然响起敲门声,郁川看过去,“进来。” 门外送信的人推门而入。 “郁护法,白护法!那些老鼠露踪迹了!” “不过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裴知禹的人在盯着他们。” 郁川眼前一亮,随后说道,“无妨,不用管裴知禹的人。” “一定要找到这些老鼠的大本营!” 下属立刻点头,“是!” 白连竹听着,却皱起眉头,“郁川,这么轻松就被我们找到,怕是不太对啊……” 郁川回过头,咧嘴一笑,“妙人已经猜到了,所以今夜不论查到哪里,接下来,她都会带着傅云衍走一趟。” 白连竹一愣,随后笑着摇头。 他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妙人……” 第39章 两封密信,四人小分队集合! 清晨,藩山正打了个哈欠,接过小厮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门外便有人进来。 “藩公子,府外有人送了封信。” 藩山眉头一动,随后伸出手接过来,待看到这信封上没有标记,一个字都没有的时候。 他摸了摸信封的边角,果然摸到了一丝凸起。 他点点头,“麻烦了。” 待屋内的人离开,藩山拆开信封,仔细读了信中的内容,却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把信直接丢进炭盆,看着火苗升起,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袖。 既然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走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了他后悔的机会。 正准备出门,却又有人敲门。 “藩公子,有人送了一盒点心。” 藩山的脚步一顿,之后走上前打开门,疑惑地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盒,“点心?” 小厮说道,“是刚刚有个小孩子在府门外送的,并未说是谁送来的。” 藩山愣了下,之后接过食盒,“好的,麻烦了。” 他关上门,把这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 阳光下,红楠木的食盒透着些厚重。 盖子上的雕纹也非常漂亮,这样的食盒,可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藩山没有犹豫多久,便直接打开了食盒,待他看到那食盒里红色的花形糕点时,便已经明了是谁送的了。 “赤霄阁……” 他拿起糕点,掰开一个,并无东西。 但他的手没有停,而是继续掰下一个,待到纸条出现在了其中一个糕点里。 他手一顿,随后便将纸条抽了出来。 只是看到上面的信息之后,藩山的脸抽搐了下,脸色就像是那打散的颜料盘,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若不是他刚刚把信给烧了,屋里还残留着燃烧纸张的气味。 他看着这两封信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得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藩山也明白,这两封信代表的意义。 他迟疑了下,并没有把纸条丢进炭盆,而是收了起来,之后拿起被自己掰开的糕点塞进嘴里。 入口绵密香甜,红枣和红豆的甜丝丝的味道席卷口腔。 藩山眼前一亮,他平常没事就喜欢吃点糕点,尤其是那种甜却不会太甜的,是他的最爱。 赤霄阁简直就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这糕点太好吃了! 正好没吃早饭,他解决掉被自己掰开的糕点,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便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 …… “味道确实不错,但你说这糕点,是赤霄阁送的?” 傅云衍尝了一口,便饮了一口热茶。 他不爱吃甜食,品出来味道,也就可以了。 “对,除了这糕点,他们还给我送了些重要消息。” 藩山将纸条拿出来,递进了傅云衍的手里,看到纸条上的信息,傅云衍不由眼前一亮。 “是那些刺客的老巢!” “药人……” 傅云衍拿着纸条,想到昨日刺客诡异的情况,“原来那些刺客,是被下了药,才变成那副模样。” 藩山看着他,“阿衍,你曾经见过这些药人吗?” 昨日傅云衍和藩山在府中搜了一圈,真的找到了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却并没有给予他们很大的帮助。 所以傅云衍的状态很差,觉得自己走到了死路。 若不是今日赤霄阁的消息,傅云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场父子夺权中获得胜利。 “没有,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印象。” 藩山听到傅云衍的话,他点点头,“那你可曾听说过,八年前的长安鬼妖案?” 傅云衍立刻说道,“自然听说过,我上任刑部侍郎之后,曾翻阅到长安鬼妖案的卷宗,我不相信,那死尸还能诈尸,将受害者一家三十六口全部灭门。” “只是这宗悬案空置太久,甚至目睹之人也在一年内接连死去。” “导致案子查不下去,长安一时间人心惶惶,若不是当年太子殿下请了鸣樊寺的圣师,都没有办法平息民怨。” 说到这里,傅云衍停了一下,“难道说!” 藩山拿着手里的糕点,“你不觉得,这其中的奇异之处,都和昨日我们看到的那些药人十分相似吗?” 傅云衍想明白了关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他又想到什么,眉头皱起。 “若是我没有记错,当年的案子不仅牵涉到了受害者,还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拉下马……” “受害者一家,更是太子的支持者。” “一场长安鬼妖案,便将太子殿下手中的人换下大半。” 这根本就是夺嫡之争! 不用藩山继续说,傅云衍又想到了一个案子。 “藩山,你可记得四年前还有一个案子。” 他看着藩山,“长安郊外飞尸案,青天白日,鹿鸣宴上进士断头,后尸身飞出,直接摔进了曲水流觞中。” “那尸体距离我有些远,我并未看清,加上当时陛下也在场,倒是按照刺客刺杀的案子草草结案。” “只是我现在想来,好像那尸体上,也有些被腐蚀的痕迹,我似乎还在鹿鸣宴上……” “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蓝色火焰。” 傅云衍记忆力超群,换做寻常人,一闪而过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有印象。 藩山神色复杂,他把糕点捏了又捏,之后开口,“这些药人,或许还干了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这老巢……” 傅云衍直接说道,“必须剿灭!” 藩山嘴唇动了动,“可是,你的伤?” 傅云衍摇摇头,“无碍,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不会影响什么。” 藩山便说道,“我陪你。” 傅云衍才想拒绝,藩山却先开口了,“这次我们不能强攻,这些药人所在的老巢位置,是在金陵城外的镇子上。” “镇子上还有许多平民百姓,我们不能伤害到他们。” “最好的办法,便是潜入其中,寻找机会,再一网打尽。” 傅云衍顿了顿,随后意识到,这是正确的。 他着急要剿灭,倒是忘了这地方还生活着其他的百姓。 “未免打草惊蛇,阿衍,我们不能带太多的人。” 傅云衍现在也没有很多人可有用。 他要去查药人,肯定不会让他父亲永宁侯知道。 金陵城中,都是永宁侯的人。 藩山看傅云衍神色变化,便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人手问题,便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外援。” 傅云衍抬眼,“裴知禹!” 藩山点头,“对。” “唯有裴知禹,才能在金陵为我们撕开这道口子。” “若不然,我们还没有找到药人的老巢,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傅云衍的嘴唇颤抖了下。 父亲,会对他动手吗? 哪怕猜到了永宁侯和药人之间的关联,傅云衍也不敢相信。 但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只是我和裴知禹并不相熟。” 虽然同朝为官,但傅云衍不擅长钻营,他大多数时间不是破案,便是和圣人与刑部官员一起探讨法度。 圣人偏宠他,是因为傅云衍哪怕出身永宁侯府,却是个孤臣。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傅云衍却没有站队,无论是哪一派,犯了案子,落在他手里,只有秉公办理四个字。 可裴知禹不一样。 他是玩弄权力的天赋者。 傅云衍与他其实相互都看不上对方,但人家官职高,地位高,傅云衍次次见到裴知禹,也得低头行礼。 藩山失笑,“你忘了还有我呢?” “我去联系。” 傅云衍松了口气,“麻烦你了,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金陵这些事情,该怎么办。” 藩山的手指动了动,笑了笑,“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拿起被捏的不成形状的糕点塞进嘴里。 可入口并不显甜,而是咸,原来糕点被他捏了太长时间,染上了他手上的汗。 只是藩山忍了下,全都咽了下去。 没多久,正午的阳光还未洒在长街上,傅云衍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永宁侯府。 他是偷偷离开的,甚至为了不让永宁侯察觉,他还放了一个替身在书房里。 这次去的镇子名为若水镇,镇子三面环水,只有一面是丘陵,通行的路夹在丘陵之间,但好在十分宽阔。 哪怕两辆马车并排,也是足够行驶的。 因为出城需要查验身份,为了不暴露,裴知禹特地知会傅云衍,要先在城中见一面。 等他到了地方,看到板车上的两个棺材,嘴角抽搐了下。 这是要装作尸体,出城吗? 不远处,一身黑衣的裴知禹正龟毛地挑刺。 “这衣服能穿吗?太粗糙了。” “还有这棺材,是不是配不上我的身份啊?” “不过是些桐木的,这是要我躺的,怎么能不是金丝楠木的呢?” 听着的蒙银委屈地揣着两只手,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出门在外,平民百姓,哪里用的了那么名贵的东西! 这不符合人设! 傅云衍远远听到了这些,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向着裴知禹走了过来。 “下官见过裴首辅。” 裴知禹回过头,看到一身天蓝色锦衣的傅云衍,不由撇嘴,“你这是出门游玩了?” “不知道换一身朴素点的衣服。” 你看看,他刚刚还在挑剔蒙银,现在反过来开始挑剔傅云衍了。 “还好,我给你准备了衣服。” 藩山提着两个小包裹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傅云衍在和蒙金拉扯。 “不,不……” 他急忙喊道,“大人!我替阿衍准备好衣服了!” 裴知禹挑眉,又看了眼险些被脱了衣服,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傅云衍,笑了笑。 “你看看你,怎么不早说。” 傅云衍红着脸,他倒是想说啊,蒙金直接两只手把他勒住,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待傅云衍和藩山准备去换衣服时,裴知禹却耳朵一动,随后低头轻笑。 “蒙银。” 蒙银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直接快速向着巷子深处飞去。 “哎呀!” 柔弱的女声传来时,傅云衍恍惚了一下。 他正脱完了外衣,要穿新的粗布衣裳。 “藩山,你有没有听到玉娆的声音?” 藩山一愣,“啊?” 二人忽然回过头,看着蒙银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姑娘走回来。 在蒙银手里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羞的抬手捂住了脸的…… 不是祝玉娆又是谁! 傅云衍急了,衣服也不穿就走出来,“玉娆,你怎么来了!” 裴知禹眉头一动,急忙说道,“蒙银,客气点。” 蒙银一听,赶紧把手松开了。 结果祝玉娆落在地上不稳,脚一歪就要摔下去。 傅云衍急得赶紧跑过去,却不想,裴知禹先到了。 他一把搂住了祝玉娆的腰,将她的身体转了一圈,安安生生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美人入怀,裴知禹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垂下头,便看到祝玉娆那张出水芙蓉般的小脸。 对视上的一瞬间,裴知禹的心脏一颤,下意识还想凑近些。 “裴大人!” 傅云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接抓住了祝玉娆的胳膊,硬生生从裴知禹的怀中把人给抢了回来。 人从怀中抽离的那一刻,裴知禹的手却缩了下,想要用力拉住。 可祝玉娆的青丝划过他手背时,他怔愣了下,忘了动作。 祝玉娆逃离了裴知禹的怀抱,虽然身子依旧不稳,却还是站好了。 傅云衍心里眼里简直喷火。 裴知禹! 他居然敢抱玉娆! 祝玉娆耳朵红了,“见过裴大人,世子。” 藩山也走上前来,却发现傅云衍和裴知禹正死死盯着对方,空气中好像有些火药味。 他咳嗽了声,“祝夫人,你怎么来了?” 僵局被打破,傅云衍也急忙问道,“对啊,玉娆,你怎么来了?” 祝玉娆顿了顿,“我知道你们要出去做什么,带上我。” 她眼神明亮,“世子,你答应过我的,会让我查明真相。” 傅云衍一愣,还未再说什么,裴知禹便说道,“好啊,一起吧。” 傅云衍当即就想拒绝,但藩山拉了下他。 “阿衍……” 藩山小声说道,“祝夫人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拒绝,她还会想办法跟上,不如放在自己身边。” 傅云衍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头。 “你一定跟紧我,不要独自行动,知道吗?” 祝玉娆眼前一亮,立刻点头,“好!” 裴知禹在旁边看着,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我们准备准备出城吧。” 祝玉娆穿的就是粗布衣裳,倒是不用换。 只是临出发之前,四个人站在棺材前,冲突再次爆发了。 “祝夫人与我才算是相配,做个夫妻同处一个棺材怎么了?” 裴知禹毫不遮掩对自己容貌的赞扬。 傅云衍红了脸。 “你登徒子!玉娆是我的家人,她该和我一起!” 二人争吵不断,直到祝玉娆拉住藩山的衣袖,“停!” “你们二人一个棺材,我和藩公子一起!” 藩山愣了下,低头看着祝玉娆拉住他衣袖的手。 她的手很好看,指甲都透着粉白。 裴知禹和傅云衍对视一眼,都不放心对方和祝玉娆一起,最终看向藩山。 “好!” “交给你了,藩山!” 藩山抬起头,看到这么两双炽热的眼睛,顿了顿,随后说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