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祝玉娆和烟儿选了些梨花糕,出门时,祝玉娆看着对面的成衣店,燕衣阁。
“烟儿,我们去看看衣服吧。”
烟儿急忙点头,“好啊!”
少夫人这些日子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每天以泪洗面。
现在府衙那边应该是传出了好消息,少夫人开心些,她也就开心了!
她就希望少夫人能放松下来,开开心心的。
祝玉娆选了几件衣服,掌柜娘子笑着站在她面前介绍着旁边的几件衣服,“夫人容貌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不过因为祝玉娆在孝期内,头发上别着白花,所以掌柜娘子并没有推荐那些很华贵明艳的。
“这两件,试试吧。”
祝玉娆看了看,很快选了两件。
烟儿看了眼,“是不是太素了……”
颜色还有些相近。
祝玉娆失笑,“素些好呀。”
“这件给她。”
掌柜娘子摘下衣服,祝玉娆却指了烟儿。
烟儿不由瞪大眼睛,“少夫人!”
祝玉娆笑着说,“这两件,你我一人一件,不许拒绝我,去试。”
烟儿鼻子一酸,她跟着少夫人,从来没有吃过苦,可府中的衣服每年都添不少了,现在出门少夫人还给她买新衣服!
待烟儿哭着鼻子进去换衣服,祝玉娆也和掌柜娘子拿着衣服进了换衣间。
但祝玉娆进去之后,便直接按下了墙面上的一块普通的雕纹墙砖。
而后,一道暗门出现。
她和掌柜娘子对视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赤霄阁在金陵城中有不少据点,此处便是其中之一。
“妙人,珍宝阁里的东西,到手了!”
掌柜娘子轻声说着,祝玉娆松了口气,随后勾起唇角,“做的不错。”
“不过今天那些药人从何处来,顺着他们的动线调查清楚。”
甬道两侧的火光映照着祝玉娆的脸,“我要找到他们的老巢。”
沈青玉点点头,她继续说道,“阁中已经将那些百姓接回了,今日到底产生了些伤亡……”
祝玉娆叹了口气,“按照阁中的规矩送些银两,安排好他们的后事。”
沈青玉应了声,而后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祝玉娆。
在她的心里,这世上就没有再比妙人更厉害,更善良的人了!
“裴知禹来了金陵,可我们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
祝玉娆抿了抿唇,“让郁川他们查清楚裴知禹到底来做什么了,我总觉得……”
“或许我和他们,方向一致。”
裴知禹对永宁侯可不算客气。
这个时间点到金陵来,祝玉娆正好可以利用这位首辅大人,做更多事情。
天助她也。
“是。”
……
“跪下!”
永宁侯府,傅云衍才回来,永宁侯便已经拿出家法,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傅云衍一句话都没说,果断跪了下来。
藩山并没有跟着傅云衍,他知道自己再出现在永宁侯的面前,就是在找死。
只不过他也没有距离很远,和尤文尤武就在院外站着。
尤文尤武有些担忧,藩山却说道,“不必忧心,好歹阿衍是永宁侯的儿子。”
虽然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
沉重的鞭子声伴随着皮开肉绽,血液飞溅。
每一鞭,永宁侯都没有收着力道。
傅云衍咬紧牙关,连一丝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直到永宁侯打累了,他依旧怒气难消,一把将染血的鞭子丢弃,他指着傅云衍的鼻子。
“你个孽障!”
“你要毁了侯府吗!”
傅云衍已经大汗淋漓,唇色发白,他抬起头,那双被打出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
“父亲,是我要毁了侯府,还是父亲亲手,将这些证据交给了政敌!”
“若是来日,这些不是有儿子检举,而是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拿到,结果又会如何!”
傅云衍吸了口气,“父亲难道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盯着侯府吗!?”
永宁侯愣了下,他想了很多,却没有想到傅云衍开口的第一句,是如此理智地在和他分析利弊。
如此对比,好像错的……是他一般!
这种认知,让永宁侯更加暴怒。
“傅云衍!你难道在说我做错了吗!”
傅云衍顿了顿,他看着这个横眉怒目,陌生至极的父亲。
又想到幼时拉着自己的手,和煦地教导着自己该如何拿起武器,该如何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的父亲……
两相对比,却发觉,眼前人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他闭上眼睛。
“父亲,儿子不是在谈论谁错谁对。”
“儿子也做官四年了,这复杂的朝局,儿子也见识过了。”
他吸了口气,睁开眼,看着永宁侯。
“我今日所作,一为保全侯府,二是不能对不起自己身上这官服,三是听从父亲教导,护卫天下,保护百姓。”
他的声音沉稳,“家法,我可以受。”
“但这家法是对是错,是否应该落在我的身上,不在人心,而是父权。”
“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所以这几十鞭子,我心甘情愿。”
傅云衍咳嗽了声,咬紧牙关,却在永宁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缓起身。
“如今家法行刑完毕,儿子也有事情想要问父亲。”
他站起身子,盯着永宁侯问道,“我兄长之死,到底和父亲,有没有关系!”
这一声落下,永宁侯一愣,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傅云衍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他审讯犯人无数,如何看不出来,此刻永宁侯的虚张声势。
他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可他握紧了拳头,忍着剧痛。
“父亲,真的和你有关?”
“那大伯父呢?”
他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擦过他脸上的血迹,混成了血水。
“大伯父的死,是意外吗?”
永宁侯怒吼一声,“我看你是糊涂了!”
他气急败坏,就要再次拿起长鞭,“你居然敢怀疑你的父亲!”
他举起长鞭,就要再次挥向自己的儿子。
但下一刻,“啪!”的一声,傅云衍一把抓住了鞭子,不敢相信,更失望地看着永宁侯。
“父亲?”
他呢喃了两句,脸上的肌肉颤抖,好似在哭,也好似在笑。
“真的和你有关……”
“三叔呢?”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自己的肌肉,可声音还是在颤抖。
“梁松,也是父亲故意杀的,三叔,是父亲故意逼走的?”
永宁侯瞪大眼睛,直接抬起手,“啪!”地一下,猛地扇了傅云衍一巴掌。
“你个孽障!”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儿子!”
傅云衍被扇的脑袋一歪,鼻子和口腔之内瞬间炸开了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鼻血一瞬落下来,重重砸在了地板上,砸出一片鲜红。
傅云衍的魂魄都好似裂开了。
可也是这一巴掌,让傅云衍最后清醒。
他咽下口中的血,用手擦去鼻子下面的血,再次看向了永宁侯。
鞭子掉在了地上,永宁侯呼吸不畅,气的也要吐血了。
偏偏,眼前这个让他发怒的儿子,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
傅云衍笑了,“父亲,你和我虽是父子,却也是同袍。”
“您以为,裴知禹为何要到金陵来?”
“您以为,我只是在和你对着干吗?”
鼻血还在流,傅云衍用手背堵住了鼻子,冷笑了声,“您老了,许多事情,您看的太近,我看的太远。”
“我不会看着父亲拉着侯府掉进深渊。”
永宁侯气的直接拔剑,利刃抵在身前的那一刻,傅云衍的情绪却格外的稳定。
“父亲也就只能走这么远的路,但我不一样。”
“圣人对我委以重任,父亲可不能拖我的后退。”
永宁侯直接笑了,“我老了!”
“你个孽障,你如今有的这一切,都是你老子我!给你的!”
“怎么,想造反?”
永宁侯通红着一双眼睛,“没了世子之位!你能做什么!”
傅云衍淡淡地盯着永宁侯。
“父亲难道……”
他向前一步,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还能杀了我不成?”
他说话间,喉结滚动,与剑刃不断在危险的边缘摩擦。
永宁侯愣住了,随后,他握紧了手里的剑,目露凶光。
傅云衍如此,便是知道,父亲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最后妥协的,只会是父亲!
门外,忽然响起了温杞雀的声音,“侯爷!衍儿!哎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杞雀看到那一大片的鲜血和傅云衍狼藉的背时,便已经心惊肉跳。
她急忙冲进进来,红着眼把傅云衍拉在身边。
“衍儿,你……”
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温杞雀看向永宁侯,“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他是你儿子啊,有什么事,说就好了,怎么还动手啊!”
永宁侯的剑最终还是丢了下来。
但他冲着温杞雀吼道,“是你的好儿子要造反!”
“他做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
温杞雀被吼了一顿,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掉。
“侯爷!衍儿如此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她已经忍了许多天,现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苦和责难,她哭着说,“若不是你们做事情被褥钻了漏洞,证据都摆在了人家脸上了。”
“衍儿又怎么会亲手送自己的族人进牢狱呢!”
“侯爷,你难道不清楚吗!”
永宁侯却半点不听,此刻他盯着眼前这两个母子,气的手都在抖。
“好,好啊!”
他吸了口气,“你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傅云衍!你真以为!只有你能坐这世子之位不成!”
此话一出,温杞雀脸色骤变。
她瞪大眼睛盯着永宁侯,“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宁侯一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眼中一瞬闪过慌乱。
之后,他直接甩袖,“和你们母子说不通!”
说完,他抬脚就走。
温杞雀却急忙要追上去,“侯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但傅云衍一把拉住了温杞雀,他转过身,看着永宁侯的背影,想到了刚刚永宁侯的神色。
母子俩只是对视一眼,便都已经猜到了什么。
傅云衍冷淡,温杞雀却炸了毛。
“衍儿,你好好疗伤,母亲还有事,先走了。”
温杞雀说着,不顾傅云衍的阻拦,直接走了出去。
傅云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愣了下,背后和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断袭来。
傅云衍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关系……
都再也不复从前了。
他闭上眼睛,颓然地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没多久,一香软的帕子擦过他的鼻子。
傅云衍猛地睁开眼,好像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倩影正在为他擦拭着血,心疼地问他。
“疼吗……”
可倩影一开口,出来的却是男声。
傅云衍怔愣了下,眼前的倩影消散,变成了藩山的模样。
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给藩山看愣了。
“怎么了?”
傅云衍赶紧夺过来了藩山手里的帕子,深深叹了口气,“没事……”
可抓住那帕子擦了擦血,傅云衍便开始怅然若失。
他想要的,就是祝玉娆为他擦。
他想要的,是自己痛苦难过时,有祝玉娆陪在自己的身边。
藩山完全不知道好兄弟是嫌弃自己了。
他心疼地看着傅云衍,“你爹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走吧,先带你疗伤。”
傅云衍叹了口气,“藩山,他比我想的还要固执,还要……不齿。”
藩山顿了顿,“身在局中,本就看不清,现在看清了,你要如何?”
傅云衍咬了咬嘴唇,“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藩山眉头一动,便听到傅云衍说,“可他老了。”
傅云衍看向藩山,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那些人盯着永宁侯府,随时可能下手,所以,我必须把侯府掌握在我的手里。”
“而且……”
他也要为祝玉娆创造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
他明白,父亲与他彻底走向了两条路,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从父亲的手中,将权力抢到自己的手里。
做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我陪着你。”
藩山说道,“只不过你和他如今这样的情况,那些刺客的消息,我们只能从别处探查了。”
傅云衍却忽然看向了祠堂深处,一段尘封的回忆在刚刚他被打的时候,忽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父亲与那些刺客的关系很深,或许并不需要从他的口中得知。”
“整个侯府,都有线索……”
藩山愣了下,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父子决裂,争权夺利,都如此残忍地逼迫他走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他忽然有些迟疑。
他做的这些……
是对的吗……